他站在门口喘着气敲门,热得直流汗。砰砰砰敲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席之空跑过来开门。
门一打开,一阵凉爽的风从江宴面上扫过,他看到席之空乱糟糟的头发,看到他趿拉着拖鞋往回走。
他愣神片刻,站在席之空身后问:“拖鞋呢?”
席之空闻言停下来,转身指了指鞋柜,说:“你看看那里面有没有能穿的。”
江宴又换了鞋往里走,走到窗边推开那紧闭的窗户,带起一阵灰尘。他伸手在面前胡乱挥了挥道:“你不热吗?”
“热啊,热死我了这鬼天气。”席之空坐在椅子上重新拿起笔,埋头又开始“奋笔疾书”。
江宴凑过去看他的作业,字还是一样的好看,就是乱七八糟的看上去极其不美观。坐在桌面上靠着窗棱,他感觉背心凉爽。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席之空拧开一瓶可乐喝了一口递给江宴,“我还说你得明天呢。”
江宴低头瞥了一眼手里席之空喝过的可乐,鬼使神差地转了半圈,送到嘴边贴着那瓶口喝了一口。喝完他心虚地去看席之空,心脏擂鼓似的砰砰乱跳,太阳穴都跟着绷紧。
席之空这会儿却是没空管那些,明天就要报名检查作业,现在已经下午了,他还有两本没写。
放下手中的可乐瓶子江宴走到门边打开了天花板上的大风扇,“这么热你多开一个风扇不行?”
“节约电费啊!”席之空笑说。
而后他坐在床边,两个人之间是长久的沉默。
江宴坐得犯困,差点靠在床头睡着。他甩了甩脑袋,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席之空没听到身后的动静,于是抽空回头喊他:“江宴。”
听到这声呼唤江宴甚至立马就不困了,他坐起来应道:“怎么?”
席之空抱着本作业走到他面前,要说话又迟疑着犹豫不决。
江宴就问他:“有不会做的题?”
席之空摇摇头又点头,纠结片刻后才说:“你能不能帮我补一下作业啊……”
还剩两本作业,一本没有答案,一本有答案。
席之空把没有答案的那一本拍到江宴面前,笑得贱兮兮的,“宴哥,你是我亲哥,这本交给你做,我看好你哦!”
“我可真服你了,你这假期都在干什么呢,居然还剩两本,”江宴把两本作业随手翻了翻,皱眉道:“你这数学和英语四舍五入不就是没做吗?!”
“您说得都对,所以辛苦你了!”席之空在他身后搓搓手,自己也坐下开始抄答案。
两个人没吃晚饭一埋头写到凌晨两点多。江宴感觉手指都快断了,放下笔的一瞬间手还在抽搐。他一边骂一边按摩掌心:“我他妈的真不敢相信,我居然给你补作业补到凌晨两三点。”
席之空写下最后一个字,潇洒地把笔一扔,激动道:“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席之空,你说说你是何苦,每天做个一两页就完了,非得堆到最后一天。”江宴打了个哈欠靠在椅背上伸懒腰,口齿不清地说:“我好饿哦……”
“吃宵夜去!我请客!”席之空一拍桌,跑到床边拉开床头柜,翻出裹了几层的一个纸袋,从里面抽了一张一百出来,兴奋地拉着江宴就出门了。
他们这街道的背面白天全是摆摊的,晚上也是挤得水泄不通,菜市场横在中间挡住了这边的喧嚣。江宴家那头格外安静,席之空家这头热闹非凡。
坐在宵夜摊上,席之空非常豪爽地叫了一提啤酒,用开瓶器拧开一瓶放在江宴面前,自己也开了一瓶灌了一大口。冰凉清甜的啤酒流经他的食道流入胃中,他浑身都跟着凉爽许多。
他拿起瓶子在江宴那瓶身上撞了一下,说:“感谢我们江宴同学!”
江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陪他喝了两口就不想喝了,按着他的手腕也不让他继续喝。
“你少喝点,明天还要报到。”
“我刚开始喝呢,我什么酒量你不知道?”席之空扒开他的手,抬起来一口气又喝了小半瓶。
饶是说自己酒量多好,最后席之空还是一个人喝迷糊了。他喝得脑子不清醒抱着人家桌子不撒手,非说那桌子是他的“宝贝”。
江宴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离桌沿,他臂弯一空,紧紧地又抱住了江宴。
江宴感觉自己呼吸心跳骤停一般,所有血液都涌上大脑。
其实他们从小到大抱了很多次,可没有哪一次让江宴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席之空在他耳边说话,满是酒气的呼吸洒在他耳根,他由他抱了片刻,自己好像也跟着醉了,很想做些出格的事来。
“江、嗝…江宴,谢谢你啊……”席之空趴在江宴的背上胡言乱语,江宴手托住他的膝盖弯把他往上送了送。
他不答席之空的话,沉默着一步一步往巷子里走,心中默念君子不乘人之危。
路灯都还亮着,打在两个人的头顶,拉出很长的影子。
回到家里江宴把席之空往床上一扔,热得他满头大汗去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席之空已经趴在枕头上完全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听到席之空呼吸声渐重,皱着眉将手伸到他额头下面垫着,把他的口鼻和被面隔出一道缝隙来方便他呼吸。
席之空随后翻了个身,正好仰躺在枕头上。不知是在做个什么美梦,他笑着将嘴唇舔了一圈,把江宴一颗心撩到了嗓子眼。
他的衣领半敞着,锁骨附近的肌肤有些发红。江宴盯得出了神,下意识又往床中间挪了挪。
——他突然想尝一尝那酣睡之人唇上的滋味,是不是也像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轻言软语那样蚀骨销魂,让他辗转反侧。
江宴于是真的缓缓俯下身亲了席之空一下,只轻轻浅浅的贴上,而后恋恋不舍地离开,随即他又在心里骂自己卑鄙无耻。
可他就算骂着,也把一颗忐忑的心骂得甜滋滋的,甚至想再亲一下。
他想,这次一定要吻他的眉目,记住他唇瓣的形状。他再一次倾身过去,席之空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失了这个机会,再就没有勇气了。江宴懊恼的在席之空身后躺下,失眠到天光乍现。
后来他借着晨光,坐在书桌面前用席之空的笔写了一排字在手心里:
今天天气很好,我亲到了我喜欢的人。
想了想,他又在句号后面补了两个字:两次。
早晨的风凉快,江宴躺回床上之后凉风扫了他身上和心上的热气,捏着手心几个字很快就睡着了。
约摸半个小时席之空被尿憋醒,他睁开眼睛翻身下床直奔厕所,门都来不及关,哗啦啦的水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他头还疼着,洗漱完揉着太阳穴出来看着江宴在他床上,想了好一会儿为什么江宴会出现在这里。
补上酒后记忆断片儿的那一段后,他静悄悄地收拾了作业直奔学校而去。
江宴也没睡多久,十点的时候就醒了,脑海里短暂的空白后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他看墙上的日历,已经八月二十七号了,日历还停留在二十四号。
席之空拧开门的时候江宴正在撕日历,他脱了鞋光着脚走进门,给自己到了一大杯水。
江宴问他:“过关了吗作业。”
他欲言又止地捏着手里的作业,心虚地往桌边走了几步,小声道:“还没……”
“嗯?没过?!”
江宴转身走到他面前,眉心拧着问他:“你们老师看出来了?”
席之空往后退了一步试探道:“江宴我给你说个事……你可别生气啊……”
“我生气?我为什么会生气?”
“那个…我们是九月三号才报名——”
“所以你的作业也不是今天检查?”
席之空点点头,小声说:“是三号,不是今天,我忘记了…”
那天后来江宴擦了手心里的字,把席之空按在床上打了一顿,并且发誓再也不帮他补作业了。
初秋的风总是凉悠悠地从窗缝吹进来。
席之空的试卷终于被他精卫填海似的一点一点填满了,像是耗尽了心头的精血,江宴把他的试卷收在手里的一瞬间他就趴倒在了桌上。
趴下之后他想,光顾着回忆,那试卷上题目问的什么他写的什么已经完全忘了,反而像是拿着一支笔把心里那些少时回忆捅得乱七八糟,让他心烦不已,也十分困扰。
江宴收完试卷给数学老师送去办公室,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家已经去音乐教室上课,只剩下席之空还趴在桌上睡觉。
他走到席之空旁边,低头看他睡着的模样,脑海中涌起无数席之空在他面前嬉笑生气的样子。
还有那个夏天自己趁他酒醉熟睡偷偷吻他的夜晚。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不甘心了。不仅想尝他唇上的滋味,也想尝他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成为他可以依赖依靠的人。
情窦初开的年纪被席之空真诚纯粹的善良美好深深吸引,原以为这份见不得光的情感会随着时间消磨,会随着两人关系的越发亲密而变成亲人间的血缘亲情,可一个又一个夏夜过去了,他却变本加厉的只想要席之空的全部。
想做他的恋人,想拥有他的喜怒哀乐,想成为他的唯一。
席之空睡醒的时候音乐课已经上了一半了,他懊恼地一拍脑门,拔腿就要跑去音乐教室,江宴一边做题一边叫住他。
“你跑哪儿去?”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转过身问。
江宴放下笔伸个懒腰,淡淡道:“我刚刚去办公室送东西耽误了一下。”
“那你就回来了?不去音乐教室了?”
这算逃课吧?他心想。
“我跟音乐老师请假了呗。”江宴又说。
席之空不置可否,埋怨道:“那你怎么不叫我?我又没请假。”
“我叫了,你没醒。”江宴说着瞎话,收了桌面上的练习册又说:“睡得像猪一样。”
“都跟你说了我昨晚睡得太晚。”席之空揉了揉眼睛,拧开水瓶喝了一口。
江宴没再说话,转而眯着眼睛看向窗外,这个角度正好看到远处艺术楼的音乐教室。
第一节 音乐课,蔺同瑞点了个名坐在钢琴前面和同学们聊天。
秦玲书把签到册还给他,他低头看到席之空的名字后面记了个未到,拿笔划掉之后放回了讲桌上。
他是考进来的在编音乐老师,学校思政处老师请假一个月,学校没给他排多少课,又让他再顾一下思政处的工作。他今年二十四岁,也才刚大学毕业一年,先前在六中实习,按照六中的意思实习期过了是要直接聘用他,可这中间出了一点点小插曲。
那天蔺同瑞一进二班就看到了舒霁月,也是那会儿他才知道原来这小孩儿真的说到做到,愣是追着他从六中来了闻和。
甚至刻意留了个级读了他教的班级。
他愁死了。
这怎么的就黏上人了呢?
蔺同瑞发着呆,没注意舒霁月已经走到了钢琴旁边。
——原来是不知道谁说了句舒霁月是上届青少年钢琴大赛冠军,大家起着哄让他上去弹琴。
他站起来看着走神的蔺同瑞,大方的答应下来。
“蔺老师,不如我们合奏?”他虽是征求蔺同瑞的意见,却已经笑着在他身边坐下。
初次见面的时候,舒霁月就已经被身旁这人的一举一动占据了所有视线。顾不上什么伦理道德,对他一见钟情像是意外,又像是必然。
那天蔺同瑞对他笑,他就觉得这人接下来要拥抱他,亲吻他,要成为他挂在心尖的宝贝。
地球比太阳小了许多,还是要围着它转,他比蔺同瑞小了六岁,可还是想爱他。他和蔺同瑞说过这个道理,就像太阳跑不掉地球就一直转一样,他去哪儿自己就在哪儿。
蔺同瑞看着面前的黑白琴键沉默了一会儿,手搭在琴键上试了几个音,还是微笑说:“好啊。”
第十四章 讲你是我独一的故事
秋游出发的早上。
席之空就背了个包在背上,里面装了套睡衣和一套换洗的衣服。
他们秋游野营三天两夜,这次定了去城郊村寨附近的山林,帐篷由学校统一去租,他们只需要带日常用品。
江雯还在往江宴的包里塞东西,塞得拉链都拉不上了,她抖了抖说还能装。
江宴把包抢过来扔了几包零食到席之空手边说:“装你包里,我这装不下了。”
“哦对!还有小空的!”江雯一拍大腿,转身又钻进了江宴卧室。
席之空靠在沙发上随手拆了包薯片吃,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道:“你就让阿姨给你装,吃不下的给我吃就行。”
“你要吃这么多?!”江宴把包在他面前拉开,衣服和洗漱用品几乎不占位置,其他的空间全用来装吃的了,“我妈真是,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零食。”
“你知足吧,还有人给你装吃的——唔,这个真好吃,你不要就都给我。”
江宴于是真的往他包里倒了半包零食。
十五分钟后两个人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出了门。
快走到学校门口,江宴冷不防说了句:“这次我表哥好像也要去。”
“嗯?蔺老师?”
“他应该是去帮忙,也是昨天才跟我说。”江宴说。
席之空走两步突然停下来,转身问江宴:“你昨天收到情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