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心想,真他妈的防不胜防。
他咳嗽两声,站起身来走到席之空身后戳了戳他的肩膀,道:“这位同学请回到你自己的座位上去。”
“又没上课!你先坐我那儿,等会儿的。”席之空把人推了回去,又说:“没看见我正帮助新同学认识大家么,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江宴气笑了,他反手抓了席之空的手腕转了个人把人按在他自己的凳子上,而后迅速坐回了座位,朝着舒霁月眨了眨眼睛,说:“舒同学,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席之空咬牙切齿正准备拍桌起身,好巧不巧上课铃响了。
孙晨轩和贺星一脸兴奋又惊讶的表情一前一后从门口跑进来,带着一阵风一屁股坐在座位上,贺星迫不及待地开口:“哎哎哎!你们知道咱们学校来了个音乐老师么?!”
“最近学校是在招老师啊,来个音乐老师不奇怪吧?”江宴耸肩,又转过去微笑着和舒霁月说话。
舒霁月却似乎对这个音乐老师更感兴趣,他的眼神投向贺星等他的下文。
贺星扭头看了眼教室门口,确认安全之后又说:“刚才我和孙晨轩在楼梯间看到教务主任和一个老师一起,那老师好像是蔺什么来着…”
孙晨轩叹息着摇头:“我就说要你没什么用,这刚刚听到的名字转眼就忘了,你让爸爸怎么放心把江山交给你。”
“闭嘴!”贺星怒道。
席之空眉头皱起来,听两人说话的内容不由得想起来一个前几天才听说的名字——江宴说的他的表哥,也是姓蔺,叫蔺同瑞。
“姓蔺?”他回头看了江宴一眼,说:“会不会就是你表哥啊,你不是说他从伯克利刚毕业回来么?”
江宴于是说:“蔺同瑞?”
贺星猛地拍了一把大腿,高声到:“就是叫这个名字!就这个!”
他话音未落,陈旭聪领着一个面目清秀的陌生面孔进来,脸还是像上节课刚进门的时候那样黑。他咳嗽两声把整个教室扫视得鸦雀无声。
贺星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席之空偏着身子去看陈旭聪身后的人,又被陈旭聪逮了个正着。
“席之空——”
被点了名,席之空撇撇嘴坐好。
“你是不是特别热爱音乐?”陈旭聪此话一出,不仅席之空本人懵了,他周围几个人都懵了——这全班都知道席之空唱歌五音不全啊。
孙晨轩没憋住笑,噗嗤一声笑出来,无意中帮席之空转移了火力。陈旭聪随即又点了孙晨轩的名:“孙晨轩我看你很想给大家唱首歌的样子,这节音乐课不如你来给大家唱一首《青藏高原》助助兴?”
全班立刻一阵爆笑。孙晨轩的《青藏高原》那也是有故事的。
两个月前军训结束,在班里组织的第一次聚会上,一唱成名的不仅有席之空,还有江宴和孙晨轩。席之空唱歌就像做数学选择题,可以完美避开所有正确选项义无反顾选择错误答案,他唱歌也是避开了正确旋律,把这首歌可以唱成那首。孙晨轩则是属于破音选手,高音破,低音也破,就跟拿起话筒前发了毒誓不破不是人似的,没有他唱不破的歌。
江宴就不一样了,唱歌那是真的好听,什么歌都能唱下来,听他唱完情歌就想跟他来上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的那种。
那天在KTV孙晨轩喝多了抱着话筒不撒手,一曲《青藏高原》破得深入人心,让人永生难忘。
陈旭聪摆摆手:“好了好了,笑什么笑,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音乐老师调岗调走了,以后你们的音乐老师就是这位,蔺老师。”随即他又笑脸盈盈的转身把那个陌生男子请上讲台,说:“蔺老师,您请。”
蔺同瑞站在讲台上,四下扫了两眼,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转身微笑道:“同学们你们好,蔺同瑞,请多关照。”
第十一章 “你怎么能不战而败啊”
蔺同瑞一副斯文的模样,看上去非常年轻,席之空甚至不敢猜想他的年纪。他扭头小声问江宴,发现江宴还在压低了声音和舒霁月说话。
舒霁月还是一脸温和的笑意,和讲台上的蔺同瑞有几分神似。他和江宴低声交流,偶尔往讲台上看。
江宴发现他这动作变得越来越频繁,于是说:“你和蔺老师认识?”
问完他才想起,蔺同瑞之前在六中实习,说不定两个人真的认识。
舒霁月又往蔺同瑞身上看了一眼,笑说:“没有,只是看这老师年轻,好奇一点。”
“他是挺年轻的。”江宴说。
“嗯?你怎么知道?”
江宴总感觉面前这人心不在焉的其实更在意讲台上和大家交流音乐取向的人,他假装不经意道:“哦,这是我表哥。”
舒霁月明显地发愣。沉默了很长时间,长到下课铃都响了。
江宴起身的时候看到席之空恰好看过来,于是抬起手在舒霁月肩上拍了拍,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从席之空的角度看上去真是亲密又暧昧。
他气得牙痒痒。
其实江宴只是跟舒霁月说他出去一会儿回来再聊蔺同瑞,并没有什么说什么特别的话,舒霁月也只不过是不由自主地加深了眼角的笑意,就让彻底让席之空误会了。
江宴拿着身份证追出去叫住了蔺同瑞。
“蔺老师!”
蔺同瑞停下脚步回过头,见来人是江宴眉目都松散了一些,他笑道:“江宴。”
明明舒霁月才转过来几节课的时间,席之空趁着江宴不在就热切熟络地又坐在他位置上和舒霁月聊天。
他觉得这次他应该不会输。
他和舒霁月说着话,看上去很热闹,实际无非就是找些学习的话题硬聊,这才刚认识确实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而离他们几张桌子远,以孙晨轩为首,加上蒋哲辉和贺星在内的五六个人已经开设了新一轮的赌局。
贺星压席之空,蒋哲辉压江宴。
“舒霁月同学,六中那么好,你怎么会转到闻和来了呢?”席之空其实根本不关心这个问题,他别的问题都问了,目前想到的还能继续对话的就剩这么一个。
舒霁月回答起来果然也是很敷衍,他说:“不太适应那边呢。”
“那舒同学成绩应该挺好吧?”
席之空也想不到他的答话和自己这句问话有什么逻辑联系,等他回答的过程中不得不仔细思考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没有,我学东西很慢的。”
舒霁月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表情,席之空也跟着来了精神,笑说:“那肯定也比我好。”
不远处孙晨轩拿着一百块钱不知道该压哪边——看舒霁月好像跟席之空也聊得很来。他左右看了看,赌局规模已经扩大到十几个人。
江宴和蔺同瑞交流完回到教室,路过孙晨轩身边的时候从他指缝间抽出那张红色的人民币拿在手里问:“你们干嘛呢?”
“新一轮的赌局是不是又可以开始了?”孙晨轩反问。
江宴这才低头瞥见桌面的卡纸上写了他和席之空的名字。他笑了笑,把孙晨轩的钱拍在了自己的名字上,笃定到:“跟着哥压,哥这回当然也不会输。”
而后他扔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直直朝“交谈甚欢”的两人走去。
秦玲书抱着一叠宣传单页从中间路过,走出去两步又退回来,从荷包里摸出一张五十也拍在了江宴的名字上才又离开,全程一言不发。
课间十分钟这赌局也算是开好了,蒋哲辉面前全是钱,压江宴的人超过了半数。不过也有不少人压席之空,别的不说,就两个人那两张好皮相,真再次正面交锋那也有得一拼,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江宴回到座位上就第一时间把席之空撵了回去。
他刚刚问过蔺同瑞了,这舒霁月他在六中的时候确实听过,但是因为实习的时候并没有教他们班,所以其实并不熟悉。
不过他刚刚获取了一个重要的情报。舒霁月是高二留级下来的。
——所以这念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学留了个级呢?
席之空不满地瞪了江宴两眼,一回头看到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进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今天随堂测试,把其他东西都收下去,桌面上只能有一支笔和草稿纸。江宴,上来发试卷。”
江宴手中转着笔,跟舒霁月说了句等会儿再聊,恰好传进席之空耳朵里。
他一直咬牙盯着江宴发试卷的身影,舒霁月瞥见他恨不得把人吃了的样子低头笑了笑。
试卷摆在席之空面前,他看着那些数学题脑海里一如既往的一片空白。每次数学考试他都得发呆十分钟才能进入状态,现在正用手撑着下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的,尝试着解题。
他身后的江宴就不一样了。做起题来就跟完全不费脑子似的,计算的过程都没在草稿纸上留下什么痕迹。
数学老师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在他桌上敲了敲,提醒他赶紧动笔。
他倒是想动笔,可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后又开始一团乱麻,总之就是装不下眼前那张空白的答卷。
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同学都已经开始做选择题后面几个了,他终于重新拿起笔开始计算。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随堂测试题目不多,都是选择题和填空题,马上做完老师马上对了答案。席之空自己用红笔对照着黑板上老师抄下来的选项和答案,认命的写下了三十分几个大字。
字写得很漂亮,但就是这个分数实在是太不漂亮了。
数学老师接下来点了江宴的名,果不其然的满分。
满分啊,席之空暗叹,虽然他非常看不惯对方习惯性“横刀夺爱”的行为,可对于这个人的学习能力他是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后数学老师又问舒霁月,舒霁月看上去有些腼腆,面色上也有掩饰不住的遗憾。
席之空想,从六中转过来,不太适应六中的节奏,说不定这人也是成绩不怎么样,要不然在六中那种初中生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学校上得好好的,干嘛要转学。
他撇撇嘴,却听到身后舒霁月说:“五十五分。”
五十五?五十五的意思不就是只错了一个吗?
席之空猛地回头,正巧对上江宴朝他看,那副模样就像在提前宣告自己的胜利。
数学老师欣慰道:“嗯,不错,哪个错了?”
“看错了个选项,填错了。”舒霁月不无遗憾地说,江宴随即往他试卷上瞄了一眼。
还真是选错了。
“以后不要粗心,正式考场上可不能这样了。”老师没再多说,叮嘱两句后清了清嗓子开始讲题。
席之空转着笔,试卷上“三十分”三个字快要被他戳烂。
——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啊,江宴考满分,你拿什么跟他争?!他气馁地思索着,手里的笔转飞了出去,恰好飞到后面江宴的板凳下面。
江宴低头瞥一眼弯腰下去捡起来拿在手里,看那样子并不是想还给席之空。
“至于么,你看看你那表情,之前考差了没见你这么丧着个脸?”他把桌子往前挪了挪,趁老师在黑板上板书,拿着笔在席之空耳边晃来晃去,悄声又说:“啧,生气啦?”
席之空懒得理他,泄气地把语文书拿了出来,随便从桌箱里抽了个本子出来铺在面前,重新拿了一支笔开始埋头抄古诗词。
江宴见他没反应,又故意激他:“你是不是对新同学也挺感兴趣啊?”
席之空还是不理会。
“公平竞争呗,你怎么能不战而败呢?”
前排还是沉默。
“哟,还真沉得住气,刚刚我约了新同学一起吃午饭,你来吗?不过你现在放弃也挺好的,真的,要不这样吧,你看我——”
江宴在耳边喋喋不休几分钟后席之空终于疯了。
“江宴!你有病啊!”他一拍桌站起来,咚的一声还伴随着他的怒斥,吓得数学老师的粉笔断在黑板上挂了一路,发出刺耳的声音。
江宴咬牙捂住了脸,难掩嘴角的笑意,手里还拿着席之空掉落的笔,看上去就像要戳他的肩膀。
数学老师往他们这个角落看过来,沉默着皱眉道:“你们两个,不听课给我滚出去!”
席之空走出去的一步一步都像是要把江宴跺碎,而江宴却一副浑不在乎的样子跟在他身后,画面好不和谐。
“啧啧啧,第一战就这么轰轰烈烈的打响了,来得比以往时候都更早一些。”孙晨轩摇摇头感慨道。
贺星看着席之空的背影,有点担心自己血本无归,担忧地说:“小老弟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
只有蒋哲辉,看穿一切的眼神却只盯着数学试卷,弯起唇角推了推眼镜。
走廊上。
席之空被罚抄书本来就是一肚子气,舒霁月和江宴有说有笑更是直接刺激了他,结果江宴这个缺心眼儿的就像生怕气不死他似的,还扬起“爱情”胜利的旗帜无端挑衅。
“勇猛啊亲!”江宴对着席之空竖起了大拇指,不住地摇头“赞叹”。
席之空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身边这个人气死,他咬紧后槽牙转头看他,盯了一会儿才问:“江宴你是不是瞒着我被门夹了脑袋?”
“过奖,过奖了。”和席之空相反,江宴就跟不会生气似的,反而笑说:“这才刚开始呢,努力啊少年,虽然我已经领先你一大截,但是你不能灰心啊。”
江宴亲切地“鼓励”着席之空,席之空感觉情绪到了临界值已经不能再生气了,他尽力的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心跳,面不改色道:“谢谢你啊江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说的这才刚开始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