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撇撇嘴不置可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坐在书桌面前打开了自己的书包。
席之空吃了一口饭,问他:“你干嘛?”
“背单词啊。”
“你回家去背!”他抬着饭盒走到江宴背后,用脚踢了踢凳子,说:“饭钱记得转我一下。”
江宴回头:“你最近怎么这么缺钱啊?你上次光跟我说你生活补贴不够用了,我怎么感觉你这不是不够用的问题?”
席之空立刻心虚地转了个身,含糊道:“我都花别的地方了。”
“那我也没见你买两件衣服啊。”
“我又没说我买衣服了,我充游戏点卡了行不行?”
他始终背对江宴,心中忐忑,鱼香肉丝吃在嘴里也没什么味道。
江宴走到他身后抱着手臂又问:“你是不是真的很缺钱?”
席之空嘛,他太了解了,当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都熬了过来,从不轻易向人开口,也从不低头示弱——除了昨晚那种情况他本人都控制不了的害怕,其他时候总是要费点劲才能让他说实话。
“不是,我就是——”
“你昨晚做噩梦了吗?”江宴问。
席之空愣住。
昨晚好像真的没有做噩梦。小时候他们班组织去游乐场,趁着大人没注意,有几个同学把他拽进了鬼屋,等江宴看到了追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吓得全身发抖,后来回家他整整做了一个月的噩梦,每天每晚的睡不好。
“没有…”他说。
江宴这才问他:“那你昨晚去那里是干嘛了,真是找灵感写恐怖小说?”
其实事情也没多复杂。上个星期席之空接了个单子,是一个恐怖文学爱好者妹子下的。
席之空不太好说这是人家私人订制的“人鬼情未了”,男主是个从小怕鬼的人,然后遇到了一个鬼并且爱上了他,从此展开一段绝美的人鬼之恋。
他太久没有过那种真实到可怕的恐惧感了,所以就想着去找找感觉。结果确实给自己吓得不轻,那感觉不能更真实。
“你这所谓的‘囚禁’又是闹哪出?也真是找灵感?”他不答话,江宴就继续问。
等江宴认真地发问,席之空才觉得自己果然又做了件荒唐事——他居然真的动手在江宴身上做实验了?
他懊恼道:“是找找感觉,你知道——算了你不知道,我们写东西的人,有真实感受写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明白吗?”
江宴佯装似懂非懂地点头,复而说:“所以你现在在写如何伺候一个人?”
“……”
席之空喝了口可乐把哽在喉咙的饭吞下去,心说这“囚禁”果然是不对劲。
“啧,你这艺术创作我真看不懂,怎么还有这种需求,上赶着伺候别人——”江宴笑着伸手想去拍席之空,恰好被他回头看到一把抓了手腕,脚下绊倒两个凳子后退着又被他推到冰箱门上用手臂抵住了脖颈。
上一次席之空向他靠近他觉得紧张的时候,还是自己确认喜欢他的时候。从那天起两个人默契的心跳频率就不再重合了,他看着席之空总会心跳加速,会心花怒放,也会心生忐忑。
席之空每次认真地看他,他就觉得这个人就快要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
而这次——
“我这里的囚禁,就是得不到你的心但是我要得到你的人,我会把你关在我家里,没有阳光没有新鲜空气,我可能还会用黑色绸布缚住你的眼睛——”
“然后呢?”
“然后…咳,然后就用一些…用一些你没有见过的东西,欺负你!”席之空说着说着自己不太好意思,松开了手假装凶狠的用手在他胸口戳了戳。
江宴笑说:“你这么一说还挺有意思?主要是我还没被你欺负过,想体验一下。来,继续‘囚禁’。”说着他就又把双手送到了席之空面前。
席之空刚刚那股假装的凶狠劲儿很快就在那看起来并不像开玩笑的话面前败下阵来,脑海里真的浮现出一些江宴被这样那样的场景,吓得他登时打了个寒颤。
片刻后他盯着江宴缓缓地摇头道:“你不会想体验的…”
江宴笑了笑又问:“那你是不是欠别人钱了?”
“……”
“你说话啊!”
席之空也跟着笑说:“我欠得最多的就是欠了你一千块钱,而且短时间内还不了。”
“那——那你爸那四十万——”他话刚说出口,席之空嘴角的笑容就渐渐凝固消失,随即两人莫名其妙开始沉默地对峙。
片刻后席之空终于还是垂下脑袋瓮声瓮气地说:“那个钱我不会用的。”
江宴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摸了摸鼻尖轻咳两声转移了话题:“写作业吧,写会儿作业我再回去。”
两人又挤在一张桌子上写作业。席之空眉头紧皱地做着数学试卷,遇到实在看不懂的题他就跳过去,等江宴写完英语作业看他卷子的时候他还剩了一半的题。
“这些不会做?”江宴问他。
席之空说:“不会,但我总感觉我又会一点儿…”
“我教你。”江宴把凳子挪到他旁边,用笔圈出了几个题,“这几个题对你来说太难了,我们先看另外几道。”
席之空看着突然靠过来的江宴,心尖一点酥麻的感觉,点点头木讷道:“哦好的。”
第十章 舒霁月
周一大清早,江宴又等在了席之空家楼下。
席之空嘴里叼着一块方便面面饼飞快跑下楼,在江宴面前站定后看了眼时间,长舒了一口气,“没有迟到!”
“你早餐就吃这个啊?”江宴指着他手中的方便面饼问。
席之空拍拍他的肩膀往前走着说:“对啊,赶紧走吧,今天早上我值日,要去早点。”
“要去早点你还踩着点的下来?”江宴抬起腿轻轻一脚踹在他书包上说:“我昨晚打电话给贺星,他跟你换了。”
“换什么?”
“换值日啊,你明天早上。”江宴路过包子铺买了四个包子两杯豆浆,趁席之空不注意把他手里的方便面饼抢过来扔进了垃圾桶。席之空面前一空,随即又被塞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他嘟囔:“我吃得好好的…”
江宴完全不理会,自顾自地喝了口豆浆边朝前走边说:“这周是语文,你准备讨论什么?”
“讨论…你看着办呗。”席之空咬了一口手里热乎的包子,“你说讨论什么我去准备就行了。”
江宴停下来看他,“你是组长,你问我讨论什么。”
他思索片刻道:“那就,那就去问问大家的意见。”
两人刚到教室门口江宴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贺星正在收拾讲台,一回头见席之空精神百倍的出现在教室门口,把手里的毛巾挂好就他走了过去。
“你不是病了吗?”
席之空皱眉:“你才有病。”
他走到座位上放下自己和江宴的书包,往嘴里扔了块口香糖边嚼边说:“谁跟你说我病了,是不是就盼着我生病呢。”
贺星往他前面的桌子上一坐,手里还拿着块黑板擦。他说:“江宴啊,江宴说的。”
“他?怎么可能,今早他去我家楼下等我的,你说什么鬼话。”席之空把语文书放在桌面上,靠在椅背上往窗外望,正好看到陈旭聪从食堂出来,身边跟了个背书包的高个子男生。
“前阵子听老陈说咱班要来个转学生,不会就是那个吧?”
他让开半边窗户给贺星看,这话一出,周围坐着的孙晨轩和蒋哲辉都凑了过来。
贺星说:“看样子怕是,周五的时候我去给老陈送资料,听几个老师正在议论,叫什么月来着?我没太听清。”
孙晨轩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说要你有什么用,这么重要的情报你都只听一半!”
“嘿我说你,你是不是初中那阵还没被收拾明白,上了高中这么欠揍呢!”贺星不甘示弱地随手卷起席之空的书打在他肩上。
“你不提初中也就罢了,趁着我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可劲儿欺负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谁是哥哥!”孙晨轩又连着在贺星头上拍了好几下,完了扭头就跑。
这回贺星追出去的时候仔细看了脚下,避开蒋哲辉杀人的眼神和白花花的鞋子撵着孙晨轩跑了出去。
“我语文书要是有个好歹,你俩今天都得折我手里!”席之空站起来冲着两人大喊,江宴正好抱着一摞资料进来,差点被逃命的孙晨轩撞翻在地。
他把东西放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踢了踢席之空的凳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问到:“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席之空头也不回扔给他一句:“找灵感。”
“……”
蒋哲辉抬头看一眼,又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也不知道贺星追着孙晨轩跑出去多远,过了几分钟两个人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孙晨轩追着贺星打,手里还有席之空备受蹂躏的语文书。
眼看着自己的语文书从孙晨轩的手里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飞了出去,一句“卧槽尼玛”还没落音,书就直直扑在了进来的陈旭聪脚下。
全班顿时鸦雀无声。
陈旭聪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四处瞄了一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他身后站着的男生上前一步蹲下身捡起来,翻了第一页后看到了席之空的名字。
陈旭聪问:“谁的?”
男生把书合上,嘴角是淡淡的笑容,声音出来也是缓慢温柔的,“是一位叫席之空的同学的语文书,陈老师。”
席之空立刻感觉到几十道箭一样的目光向自己射过来,他被其中一道晃得睁不开眼——转学生的目光随着其他人的也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大脑突然停止运转似的空白,在周遭一片的寂静中与那人的目光接上。
正好那人也在友好的看着他笑,席之空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通了,前几天憋了好久写不出来的东西这会儿突然有了灵感。
陈旭聪手里拿着他的语文书扬声问:“席之空,你语文学好了是吧?”
“不是,老师我——”
“给我把后面的古诗词抄十遍!周五之前交给我!——书还给他。”
转学生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席之空,江宴隐隐觉得席之空状态不对,歪着脑袋看他脸上的表情,果然看到他片刻的呆滞。
于是江宴不动声色的又把目光落在那个走过来的人身上,细细打量着他。
“同学,是你的书吗?”转学生站在席之空面前,礼貌笑问。
席之空点头,接过语文书说了句谢谢。
上课铃响,男生回到陈旭聪身边站着,其他人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席之空还盯着桌上的语文书若有所思。
“给同学们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舒霁月。”陈旭聪扫了一眼下面,特意又补充道:“六中转来的。”
席之空皱眉。六中,不就是江宴当初差一点点考上的重点吗?他悄悄回头看江宴,发现那人正转着笔盯着讲台上的人看。
“大家好,我叫舒霁月,很高兴能够和大家成为同学,接下来的三年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从进门到现在舒霁月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笑,他落在每个人身上的目光都是一样的柔和,只有在看向江宴的时候眼神中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被席之空尽数瞧进了眼底。
旁边一排有个空位,恰好就在江宴的旁边,舒霁月背着书包直直朝江宴走过去。
舒霁月周身都有一种儒雅气质,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清风霁月,如清风又如清冷的月亮,想接近又像是高不可攀。席之空在手边的稿纸上写下“清风霁月”四个字,放下笔手撑着下巴又重新看向窗外。
恰好一阵清凉和煦的风迎面拂过来轻轻打在他的脸上。
舒霁月在座位上坐定,把课本拿出来偏过头问江宴:“同学你好——”
“江宴。”
席之空听江宴利落打断舒霁月,随即无声地笑了笑。
而面对江宴这样的态度,舒霁月似乎一点都不恼怒,反而语气更加温和地问:“江宴同学,请问班里上到第几单元了?”
席之空扭头小声对舒霁月说:“第二单元。”而后他笑起来,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
江宴从他那眉眼的笑意里像是吃到了糖,又像是喝了一瓶醋,两腮一酸咬紧了后槽牙。
舒霁月这要放在古代那活脱脱就是个谦谦君子,他十分有礼节地向席之空道谢,还还以一个更温和的笑容。
江宴手里的笔盖应声而碎。
高中生始终是比较矜持——除了席之空。
下了课他就把江宴撵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强占了他的位置。
刚在舒霁月旁边坐下,席之空嘴上的阀门就彻底开启了。孙晨轩坐在蒋哲辉的桌子上一脸看戏的模样,低头就在几个人的QQ群里开了个投票。
江宴手机振动,他拿出来点开QQ界面一看,顺手拿刚刚捏烂的笔盖朝孙晨轩扔过去,对蒋哲辉说:“你管管?”
蒋哲辉突然被点名,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为父是管不了了。”
贺星补了句:“为娘也管不了。”
“你说什么?”孙晨轩从桌上跳下来,两人刚刚平息的恩怨又起,追打着满教室的跑。
席之空正耐心且细心的和舒霁月介绍班里的情况和学校的情况,舒霁月也在认真地听,两个人亲切交谈的画面看上去非常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