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舒服的借口没了。
不过许战士还在顽强抵抗,试图留住最后一丝面子。
“呃......你定得这家口味太清淡了.......” 许琛随便找了个理由,话说到一半,他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太对了,后知后觉地问:“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陈导他们呢,饭局呢?”
现在才不到九点,按道理根本不会这么快结束。
“我也觉得口味太淡。” 季斐挑了挑眉,低声道,“就提前离席了。”
今晚的饭局地点,出于某些偏袒的心思,其实是选在了离片场不远的一家湘菜馆。
所有人都到齐了,最想见的那个却迟迟未露面。
季斐起初还以为是整理收拾费了点时间,可酒喝了两三杯,手机看了四五次,除了来往上菜的应侍生,再没有其他人推门进来。
再后来,听到说是因为身体原因缺席时,便怎么都坐不住了。
他找了个公事上的借口,交代于文皓负责招待一二,便脚步匆匆地找了出来。
但季斐并不想把这些在此时此刻说出来,太珍视眼前的人,他不敢,也无法承担冒进的后果。
多年的克制教会他隐藏自己太过浓烈的爱意。
“你没吃饭啊?” 许琛有点吃惊。
“嗯。”
季斐抿了抿嘴:“上周连轴转在忙一个电影立项,上午才正式签下合同,明天还要飞去国外谈版权,今天下午是唯一有空来剧组看看的机会,结果还遇上饭菜不喜欢。”
一通控诉,语气却依旧平静,许琛仍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又想起高中时发生在两人间的趣事。
他忽然也觉得有点饿了。
—
□□点的影视基地,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往来的人流,满街的喧嚣,和灯火辉煌的商铺招牌一起,勾勒出一幅繁华夜景图。
越是这种热闹的地方,越是人多眼杂。万一在哪里就撞见几个在暗处蹲守的狗仔,明天大街小巷里估计就会出现“劲爆,博华传媒总裁深夜现身片场美食店是为哪般!”,“夜会片场女星?!到底是谁拿下了首富之子!”诸如此类的新闻。
当身家地位到达像季斐这般的水准时,家族其实是很忌讳他抛头露面的。
许琛知道这一点,便也没有多犹豫,便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反正也才十步路的距离而已。
“你想吃什么?” 许琛调出手机里的外卖APP,五花八门的店铺让他有点挑不过来。
“我都可以。”
季斐将一个购物袋轻轻放在桌上。
空调才刚运转起来,大概是觉得室内温度有点太高,他伸手脱下西装外套。隔着一层衬衫,似乎都能看见肩胛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起伏,蕴含着用不完的力量。
几秒后,许琛忽地别开了眼。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无意间注意到季斐的衬衫上有些许未干的汗迹。
浅蓝色的衬衫,将那几块贴近腰侧的痕迹称得异常明显。
许琛爱打篮球,自然有大汗淋漓的经验,一眼就看得出这已经是衣物干过之后的结果。
这衬衫之前应该大半个背部,都被汗水浸湿过了。
可他又没有去长跑,怎么会热成这样。
季斐也受不了自己这样,他回过头来,剑眉轻蹙:“我想去洗个澡,卫生间能借用一下么?”
差点被抓个正着,许琛呛了一下:“......当然啊。”
“浴巾应该已经换过了,都是新的。”
“好。”季斐点了点头,迈步走向浴室。
许琛看着他两手空空的样子,一脸“好像有点不太对”地问道:“不过,你带衣服了么?”
这无疑是个向灵魂重拳出击的好问题,季斐当场就愣住了,站在卫生间门口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很显然,他没带。
许琛有点憋不住笑,别过头去弯了眼睛,随后跳下床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件T恤和运动裤递过去:“昨天刚洗过的,有点偏大,你应该能穿。”
“如果你不介意暂时穿一下的话。” 他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
......
卫生间的门关上,很快便有沙沙的衣物声和水流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外卖下单后,三十分钟左右就送到了。许琛拿着纸袋走到桌前,将散乱的剧本便签收拾好,又顺手把季斐带来的购物袋给提到了一边。
袋口在转移的过程中稍稍散开了些,他随意一望,竟然发现里面放着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杯,还有些零散的药盒。
——止疼药,消食片,都是针对腹部疼痛的。
许琛懵住了,表情中带着微愕。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啪嗒一声,打开了。
季斐穿着白T运动裤走了出来,眼底氲着水光,睫毛湿漉漉后显得更黑。
有种特别清爽的少年感。
他擦着头发,嘴边似乎带着笑:“衣服正好。”
“嗯。” 许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敛着眼坐下,手中外卖的包装袋被他撕地噼啪作响,“来吃饭吧。”
季斐走到桌旁,却没有停下,而是绕到许琛身后,弯下腰从购物袋里拿东西。
“姜汤,还是温的。” 许琛听见他的声音,紧接着就看见一个保温杯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你下午淋了雨。”
有淡淡的热气从杯桶里飘出,带着姜微辣的特殊香气。
眼前是放在保温杯里小心温着的姜汤,许琛想起袋中的那些药片,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怎么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呢,明明还大别人两岁,做起事来却差得十万八千里了。
任性闹脾气的人才是该认错的人。
他咬了咬嘴唇,心一横,转头道:“.....对不.....”
鼻尖几乎都要撞见鼻尖,近在咫尺的距离,两人都愣了一瞬。
第30章 第三十章
季斐的瞳孔颜色比平常人略深一点,很正的黑色, 再配上狭长的眼型, 看人的时候总会显得冷清矜持,薄冰一般, 好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但现在, 许是灯光在他眼底晕着, 人映在其中朦胧模糊的样子, 竟然交缠透出了几分缱绻的意味。
其实这并非是许琛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时隔多年, 他甚至还能回忆起当时晴天阳光的味道。
一周之中, 周日是高三学生唯一可以犯懒偷闲的时间,只不过,高一学生却要为不久之后的物理竞赛做最后的冲刺准备。
许琛走进高一教学楼的时候, 正好踩着上午最后一堂课下课的铃声。
单肩包里塞着一颗篮球, 额前的碎发被运动发带隔着, 右手手腕上是同色系的腕带。
高挺的少年轮廓利落, 像是春日里的修竹,丰神俊朗又英气逼人。
三两步跨上楼梯, 正要走到高一一班班级门口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许琛靠着栏杆掏出手机, 是正在补课的小学弟发来的。
“题没讲完, 要拖堂。”
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好像多说几个字会多收话费一样。
许琛垂眼盯着屏幕, 半晌, 弯着眼睛笑了笑, 转身下楼,在花坛前面的长椅上坐下。
二中是市重点高中,环境绿化也是一流,主干道两旁高大的绿植郁郁葱葱,枝叶林荫在高处细细密密地接成一片,阳光投下来,撒下斑驳的光影。
书包被放在脚边,他懒洋洋地靠上椅背,从书包里里摸出数独书和一只铅笔,边填数边等人。
午间的风好像总是带着催眠的意味。刚打完篮球,运动过的肌肉乍一放松下来,浑身像陷在泡沫里,许琛索性就仰面躺了下来,书盖在脸上遮阳。
叫醒他的是书脊上传来的一声响。
应该是屈着食指,用指节叩了一下,力度不轻不重,带着点麻的微震。
许琛一个激灵就坐起来,书本从脸上掉落,久闭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光线,微微眯着。
紧接着他就在虚灼的白光里,撞入了另一双敛着的眼睛里。
季斐弯着腰和他对视。
周日并不像平常那般,对衣着打扮有着那么严格的规定。他穿着蓝白细格的衬衫,衬着白色T恤,皮肤白净,眼底还有因为最近熬夜刷题而形成的淡青色黑眼圈。
干净清澈得就像是雪山上初化成的溪水,最适合还未降温的秋天。
.......
但是此时此刻的鼻息交叠,好像与那时候有点不一样。
许琛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只觉得对方身上有被阳光晒过后干燥的味道,这和从浴室里带出来的,还未完全散去的热气混杂在一起,鬼使神差的,好像变成了水果硬糖一般甜腻的香气。
明明是自己的衣服,怎么平常不这么觉得。
许琛有些怔忪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做了个非常破坏气氛的动作——
他缩着下巴,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闻了之后露出了一个特别嫌弃的神色,说:“我觉得我好像有点臭。”
五官都皱在一起的那种嫌弃,像是个包子。
季斐转过头去,很浅很淡地笑了一声。他觉得这人好像天生生在了他的软肋上,就连冷不丁说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都让人的心酥麻一片。
暧昧散去之后,余下的仍有趣意。
“先喝汤。”
他直起身子,毛巾搭在脖子上,从外卖袋中拿出一个勺子放在许琛面前,似笑非笑道:“反正也臭这么久了。”
许琛:?
操。早知道就该说自己特别香。
一顿饭吃得很快。
两人一起把残余纸袋收拾好丢进垃圾桶,一人占了一个沙发角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和季斐聊天的感受很好,怎么说呢,好像说什么话题,只要开了个头,对方都能轻易地接上。
很奇怪的。甚至就连秦骁,这个从小穿一条裤腿,在孩子堆里一块称王称霸着长大的发小,许琛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两人偶尔会对不上频道,你说东他说西,最后变成鸡同鸭讲胡闹一通。
两个抱枕都被让给他枕在身下压在怀里,许琛放松地陷在沙发里,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倚在扶手上。渐渐地,他泛上了些许困意。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吃得太饱了,血液都跑去消化食物了,明明还想再聊会天,可是这个眼皮就跟有千斤重似的,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控制不住要黏在一起的趋势。
一大早就开始赶通告,拍杂志搬道具拍戏,熬到这会,终究是有点儿撑不住了。
就在许琛快要入睡的时候,房门忽然很轻地被扣响了三声。
“谁啊?” 他费力地抬了抬眼,声音都已经困得软绵绵了。
“我去开。”
季斐将毯子盖在他身上,掌心很浅地碰了一下许琛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只猫,“你睡吧。”
许琛声音彻底没了,从喉咙里闷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嗯”。
季斐转身去开门。
房门打开,面前站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身形偏瘦,带着副黑框眼睛,看起来也是很精英的那型,是于文皓。
手中还提着一套装好的西装。
“老板.......”
他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就看见季斐食指抵在唇边,朝前扬了扬下巴。
于文皓心领神会,往后退了几步。
季斐走出房间,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将门虚掩着带上,压低着声音问:“饭局散了?”
明早要坐最早的班机去国外谈版权相关,他确实是发短信给于文皓,让对方在晚饭散场之后过来接他,可位唯一没料到的是,饭局结束得这么快。
“散了。”
于文皓一板一眼地如实汇报:“气氛很好,但是大家伙念着明天要拍戏,就也没多喝酒。”
“嗯。” 季斐简单应了声,伸手接过西装,“我先去换个衣服。”
“你稍带着点门,开开关关,声音会太大。”
于文皓点头应道:“好。”
这间单人间的布局也很简单,进门是走道,一旁是卫生间,一旁是衣柜,再往里面,空间稍微开阔了些,沙发和床相对而放,只不过被墙遮挡住,并不能将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当季斐换好衣服出来,走进房间将沙发上的人抱起来放在床上时,于文皓还是没忍住八卦,一时就多看了两眼。
壁灯的光柔和昏暗,他看见自己惯常说一不二,大多数情况下都冷漠平静的老板把人放下后,单膝压在床垫上拉过被子,然后又很轻地告别,说:“我先走了。”
被裹在被子里的人含糊地应了一声,说得什么他并没有听清,只是看见季斐沉默地替人捻好被角,然后低着头,稍稍在床边坐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