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遇雪天[下]

"你是无意中闯入我不得已而为之的计划的，我必须在回国前见希耶一面，也算告别吧，否则他一辈子都得带着这个东西！抓他妹妹本来是想引出他，却怕他不肯亲自前来，抓我的人追得又很紧，惹威伊斯堡被抓来是退一万步的下下策，这里首先很安全，有些消息传出去很有说服力，如果没有成功引来希耶让他替我解释，路易首先不会放我走，有了你分量更重......来了一堆人，唯独没有他，大哥当时心都凉透了！那天晚上你睡了，我跟斯蒂文摊了牌，他因为需要我的药医治你就同意了，所以最近的一段时间不断有关于我的很悲惨的消息传到亲王府，我一直在等，以为他会来救我，可是没有！"就算是消息已经明确的指出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也没等来人！无情无义的家伙！
"记得大哥问过你一个问题吗？那是大哥已经绝望了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然后你说不试试又怎能知道结果合不合心愿，所以大哥准备孤注一掷试试。我从救了若木起就开始命人在各地寻找奇花异草配制可能的解药，最近才得到消息说找到了，于是我就用解药来做条件跟威廉交换希耶，他当然一口答应。"所以自己也确定了他真的可以为了若木不顾一切，这样将大哥交给他才能放心。
那羽白鸽是煜大哥传递消息的信使了？那天是他知道威廉答应了才会那样高兴吧？可是用这种不入流的方法，心高气傲的希耶却绝对不会原谅他了，换了自己也很难原谅吧。
"那天我说要去踏青，实际是知道解药已经到手，和希耶就快见面了......我当时只知道高兴，可真见了人却很难过。他昏睡着，可能是他不愿见我威廉给他灌了药，我明白这次他不会原谅我，就趁他没醒取下了手铐，然后送他回了家。他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煜痛苦万分的用双手捂住了脸。这也是教训呀，所以说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厢情愿就行，万千世界林林总总，也只有人的心最难掌握。
"希耶知不知道你对他......嗯......知不知道你有麻烦？"有时候事情要说开了才知道到底根结所在，像自己原先就对斯蒂文误会很深，希耶和大哥都是聪明人，可谁说聪明人就不会犯和笨人一样的错误......况且自己哪儿像他们想的那样笨！
"我不知道。"煜的神情近似于恍惚，玩什麽绝境逢生？可笑呀！或许认为他不知道比较好？就让自己自欺欺人一回吧，这样在心底就不会有这许多的愤懑怨艾。
看来这次打击真的很大，一贯自信的煜大哥失魂落魄到这种地步，好可怜！"大哥，你今后有什麽打算？"既然大哥也认为威伊斯堡很安全，那自己就不会让他被那些个只知愚忠的大内高手抓走！
煜长叹一声站起身冲寒水凄然一笑："小笨蛋，大哥知道你现在的想法，要保护大哥不被抓走吧？可是大哥有大哥的命，命中注定得不到最心爱的人了，就是平安的苟活和行尸走肉又有什麽不同？大哥已经决定回去了，生也好死也罢，听天由命吧！"
寒水呆愣着，煜大哥缓步离开的样子是恁样的意冷心灰，明知一回去凶多吉少却坦然面对，难道真觉得已经生无可恋？！他把自己关心的人都安排的好好的，可他却安排自己束手就擒？......要帮他！一定不能让大哥带着遗憾慷慨赴死！不管用什麽办法，首先得让他觉得活着就有希望！寒水捧起书桌上的画像大步往若木的房间跑去。
......
天气已经转暖了，可威伊斯堡的气温却降到了冰点，斯蒂文有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搞得仆人都知道要躲他远远的。不知道那两个怪异的东方人发什麽疯猛然间哭哭笑笑颠颠狂狂形影不离，连带着小家伙也镇日魂不守舍，跟自己在一起时心不在焉呆头呆脑，可一见他们立刻亲亲热热就像变了个人，在说什麽自己还听不懂！好在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有相携出堡的意图。
倒不是怀疑他们会做些什麽，也理解寒水是因为在以前的生命中太缺少亲情，所以才会贪恋"哥哥"们的关爱，可自己只是埋怨了一句流露出一丁点想要送客的意思，可倒好，自己又成了他视而不见的隐形人！别说搭理，就连夜晚也和那两个"大哥"一起挤在塔楼上让自己独守空房了！怎麽才能让他明白任何亲人都不能像爱人一样相伴一生？如何证明给他看只有自己才能靠得住？这段时间对自己忽冷忽热的，又到底是将自己放在什麽位置？朋友？亲人？还是......喜欢的人？
"少爷，有个人说要见您却不报姓名，只让我将这封信交给您。"管家在犹豫了一阵后还是凑上来递过信封。
普普通通没有封蜡的信封，斯蒂文快速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名字："让他进来！"终于露面了！既然你知道不应张扬，就别怪罪威伊斯堡礼数不周！
"殿下莅临有失远迎不胜惶恐。"话虽如此，斯蒂文从动做到表情却无一处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敬意。
威廉也只冷哼了一声并未反唇相讥，跟这位威伊斯堡的少主迟早要有正式交锋的一天，却不是原先设定逼不得已的兵戎相见。若是换了数月前，自己对威伊斯堡的人或事一概不感兴趣，只任由幕僚在允许的范围内与之策略性的对抗，而不主动挑起重大纷争是原则。政见分歧有利于制约单方面权利的过度集中，能与自己的势力抗衡也算人才，唯一可取之处是他并不外露嚣张，当然现在这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实在可恨："不必装了，我没指望在这里得到奉承，你那套把戏先收起来，我的问题不解决，你也寝食难安吧？"
爽快！这才是知己知彼，现在确实是利益一致，业已放弃了与他针锋相对的打算，威廉头疼的样子哪还有傲慢的影子，要说看笑话，自己......应该也好不到哪去。斯蒂文对威廉的成见又淡了一些："在下本来想请您管理好自己的家务事，看起来殿下却无能为力，此次微服前来不知有何打算？"推测他来时不会张扬，可就这麽孤身一人连个随从都不带就登门，原先怎麽想都不会可能，看来寒水的大哥魅力堪赞，换而言之，对自己这个政敌还挺信任。
"哼！"威廉又是一声冷哼："你的家务事又管得如何？说吧，你的打算是什麽？"如果自己有办法又岂能眼睁睁的看若木在盛怒中出走，一路跟随却无可奈何的眼见他进入宛若虎口的威伊斯堡！倒是那个小东西没让自己错估他的义气也没白让若木舍命相救，只是看斯蒂文貌似不恭实则无奈的态度，情况比自己料想的还难搞定。
就是说......威廉也无计可施？！斯蒂文掩饰不住的失望，原想着让威廉将人好言劝走，自己对寒水也有交待也能除去一个障碍，剩下的那个决非池中之物，有感觉不会留得太久，现在的状况......唉！一声长叹脱口而出。
那个小东西的倔犟不亚于若木，斯蒂文平素神定气闲的盛名也不过如此！本指望他能稳住阵脚，却连个小孩子都镇不住！那自己要威伊斯堡忙不迭送客只是空想了，难怪在外面左等右等没有任何动静。唉！威廉泄了气，不顾形象也长叹出声。
这一刻，大不列颠帝国已渐渐沉入梦乡，却没人会梦到当今政坛互不相让的两大势力中呼风唤雨的领军人物正无精打采的促膝而坐，面面相觑良久，各自技穷到长吁短叹。
......
"大哥，你其实在乎威廉吧？"寒水神秘兮兮的求证。煜大哥的消息就是灵通，若不是被他点醒，自己很可能在刚得知威廉找上门来的消息就用大棒将他轰出去了。仔细观察，大哥的犹豫不决中确实带了惊喜，耿耿于怀的事情已经因兄弟相认换了立场，听自己说要"好好教训一番"时欲言又止，明显的想维护又拉不下来面子。
他到底没有放弃，自己也太没骨气了，竟然暗暗欢喜！煜弟说一切错都在他，听了前因后果心疼他的痴心也就对威廉放下了心结。前思后想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威廉全心为了自己，不领情反落了不是，难怪他失望到心灰意冷，却还是下不了狠心让自己自生自灭。这几日享尽了兄友弟恭人间亲情，可内心深处还是不自觉的念叨那人的好处，一切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原先认为迫害自己的事情竟能品出了甜蜜！是邪？非邪？看了煜弟的辛苦，才怀疑一直在躲避的竟是一直在寻找的幸福？！"寒水，你说......大哥有没有可能跟威廉做笔交易？"
啊？！"什麽交易？"和狡猾的威廉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大哥一定会吃亏的！
"我要帮煜，不能让他回去送死。他为我做了那麽多，现在又被我害成这样，我坐视不管怎麽配当这个大哥？！也许用希耶可以说服他留下来。"对抗大清皇帝必须要靠威廉在英国宫廷中的影响力，就不知自己的分量够不够重；而且煜弟重视的人是被威廉因为自己出卖过一回的属下重臣，那时自己坚决以出走表示抗议，现在却提出这种要求的确太反复无常，威廉气急败坏起来没准儿交易不成，自己反倒让他更加失望。
咦？难道他要威胁威廉给煜大哥帮忙，就像自己想要威胁斯蒂文一样？那大哥的想法竟然跟自己不谋而合了！"大哥，你有没有把握呀？"自己好像觉得把握不大才迟迟没有行动，这几天斯蒂文已经气昏了头了，再让他帮忙设计自己的朋友，似乎过分了些。
"我想试试。"从未主动为煜做过什麽，在以前的日子里只认为自己一无是处任人宰割没有认真思索，辜负了他精心呵护妥善安排的良苦用心，现在就算是希望渺茫也一定要试，安全问题是首要的，若同时能让煜弟得到幸福，不仅自己良心稍安，在九泉下也不会太愧对至死都牵挂自己的娘亲。
......
"木叶下君山。空水漫漫。十分斟酒敛芳颜。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阳关。
醉袖抚危栏。天淡去闲。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大哥，小笨蛋，来，陪我更进这一杯！"煜摇摇晃晃的立起身，将手中的佳酿一饮而进。
"煜大哥，你醉了。"寒水也站起来，将煜扶稳，一边的若木却摇头示意随他高兴。
"醉？呵呵，太小看你大哥我了......你问问你若木大哥，什麽叫千杯不醉......就醉了也罢！酒是短桡歌是桨。和情放，醉乡稳到无风浪......稳到我和额娘团圆！来，再喝......"
......
"能行吗？"不知道那两个人事情办的如何？寒水没有一点把握，煜大哥就这样醉醺醺的离开，说已和大内来人约好自投落网去了！和斯蒂文交易的结果是他大包大揽不让自己再插手，附带搬回那间卧室。若木大哥也差不多吧？虽然人没离开，可也处于和人同住的状态了。威廉并不急于带了人就走，整天跟斯蒂文嘀嘀咕咕神神秘秘的，也只说不用担心......那煜大哥这一去，到底有没有安排好的转机？急死人了！
"我不知道，......可我相信他们！"曾经认为相信别人好愚蠢，可自己这次是真的愿意相信一回。放下了全身的防备用心体会就明白，原来信任会让自己发现紧随身边的关爱，还有一直近在咫尺不离不弃的幸福。
......
已近傍晚了，若木也有些坐立不安，寒水手下的大片绿叶快要被揉出了汁液......有脚步声！两个人立刻看向大门，威廉趾高气扬的大步率先进来，也不看旁人抓住若木狠啄一口扛上肩头扬长而去！紧跟着的斯蒂文笑眯眯的靠近目瞪口呆的寒水："怎麽？很羡慕别人的热情？我来让别人羡慕你！"一个长到让人眩晕的热吻终于结束，寒水喘了半天才问出声："我大哥他......"
"你总要先关心别人！"斯蒂文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埋怨："我忙前忙后都为了谁呀？！连个主动的奖励都没有！"
又是勒索！寒水拉长了脸，条件讲的很清楚不成功就从此各不相干才如此卖力的吧！此前要挟耍赖还不够多吗？！在这节骨眼上卖关子！哼！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威廉一进来看着大哥的眼睛都亮的吓人，如果事情没办成他敢那样放肆？"算了，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交易不作数，你也不用瞎忙，我找别人再想办法。"
"站住！"应该是来个大大的拥抱呀？！怎麽翻了脸掉头就走？可刚刚的吻他还回应来着，是自己又说错了话？那也得要指出来自己才知道嘛！不管，自己的奖赏一定要讨，小家伙要是还没觉悟，自己就磨到他开窍："想耍赖？过河拆桥？现在你的大哥二哥都顾不上你了，我看你能找谁想办法！"斯蒂文一把揪住寒水拦腰抱起："我允许你喊救命，叫不来人可不怪我。"
走了几步，怀里没声音，真的恼了？！不会又不说话了吧？！玩笑开大了！斯蒂文被自己的得意忘形惊出一身汗来，低头看看，果真那双大眼在冷脸上喷火！这......这......"呃......那个，希耶拼了命的劫走了那个醉鬼，不，是你煜大哥......中国的使者说回不回去看他自己......哦，希耶很紧张应该很在乎他吧......还有......"还有什麽？全交待完了吧？对这样的结果还不满意吗？......咬牙切齿的，手攀上来是恨不得掐死自己？嫌没有希耶曲意承欢的消息？可他们接下来会如何自己做不了主的，真冤枉呀："就这些了，真的没了......他们唔......"柔软的唇出乎意料的堵了上来，大眼里是洋洋得意的笑！呵呵，认栽了呀，在小家伙面前自己随着他的喜怒哀乐上天入海总也占不了上风，斯蒂文闭上兰眸回应着深深浅浅的轻啄狠咬，这一刻，是真真正正春暖花开的天堂。
"宝贝，交易算不算数？"讨了奖赏还不忘循循善诱的斯蒂文笑的狡猾，小家伙既然言出必信当然得要他亲口承认，让这嫣红的脸颊柔润的粉唇完完全全心甘情愿属于自己才算功德圆满。
"只有你才说话不算数，我说出来的当然算数，而且现在我在这儿就已经说明算数了，你还要怎麽算数？"
就这样？不说话撬不出一个字，一说话就一长串还是弯弯绕，斯蒂文被眼前故意蕴含嗔怪的无邪笑颜分走了大部神智，用剩下的些许费力的想绕明白："你当时说事情办不成便互不相干......"
"所以现在我才认识你是斯蒂文。"自己又没说要是事情办成便如何如何，何况互不相干的人岂会以这种状态交谈。
"......"还是不明白，但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可是，你早就认识我是斯蒂文......"数日来卖力的表现唯恐威廉风头压住自己只换来这早在一年多前就努力成功的"认识"？！
"哎呀，"寒水从呆头呆脑的斯蒂文身上挣下地一阶阶的蹦上楼梯，表情是悔不当初的懊恼："我才发现自己确实像煜大哥说的一样笨，竟然让你这样的笨蛋骗了一次又一次！"
"等一下......"斯蒂文大步跟上来将寒水腾空举起，"小家伙，就知道跟你那个煜大哥学不出好来！居然会欺负债主了，这个坏习惯我可不能听任不管，说......该怎麽纠正......"
狞笑声尖叫声欢闹成一片，喜悦绽放在每个人的脸上，随着缠斗不休的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分合合，久违的春天回到了威伊斯堡。
......
"听话！"斯蒂文拨开不安分的手，将蒙住寒水双眼的丝巾在脑后打了个结然后抱起走向目的地："谁让你老想偷看来着，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蒙的好严，也不留条缝，有什麽好神秘的嘛，他的惊喜来了一遍又一遍的，倒确实很费心思，这次又是何种花样？老把自己当成孩子，难道大人就不该有好奇心？就他这现宝一样的举动也够幼稚了！被他像小孩子一样抱来抱去的挺有挫折感，自己一定要努力多吃东西变成个大胖子压垮他，到时换自己将他抱来抱去说他是小孩子！
"到了，注意呦，好！"丝巾除去，寒水眼前一片光明，可是......这里不是自己跟斯蒂文的卧室吗？惊喜......在哪里？斯蒂文将左右摇摆的脑袋扳正，原来是正对面那片空着的墙面被一幅画占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