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龙忙着做自己的事,有天很晚回去,靠在电梯里感觉饿了,才想起夏琮已经有四五天没来过他这里了,这感觉有些怪异,像他是被人藏在这里的一样。
他给夏琮打电话,夏琮说他去外地出差了,这事他没有跟郁小龙说过,郁小龙听出来他说话时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没多问什么,让他注意身体。
他现在尽量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不吝啬信任,他人都跟来了,夏琮也表态了,不撼动实质的前提下,任何事他们都可以慢慢解决。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又过了两天,郁小龙到家,看到夏琮放在门口的行李,他喊了一声没人应,轻手轻脚地上楼,推门见他正睡着。
郁小龙做好了饭,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谁能想到以前调料都认不全的人,现在也学得有模有样了呢。
夏琮没睡多久,闻着香味就下来了,见到郁小龙先是笑,十分自然地搂过他肩膀,在他脸上亲了亲,除了有些睡不醒的慵懒与困倦外,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郁小龙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这之后又平静地过了段时间,郁小龙考科目三,学了一个半月多,所有科目他都一次性过,大路他不怎么担心,手感已经很熟了,现在让他上路没任何问题。
夏琮跟他约好,说等他考完来接他,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
然而等到那天,过了约定时间他没出现,郁小龙打他电话没人接,多打几次还是没有,夏琮偶尔会漏看他消息,但电话就算当时没接到,过会一定会打回来。
他担心他出什么事,打给夏议,夏议直到很久之后才回拨,那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他在我旁边,我让他接电话。”夏议声音很轻,似乎没什么力气,郁小龙想问他什么,电话很快被转到了夏琮手里。
“抱歉。”他说:“我手机没电了,忘了跟你说。”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不同人和物件的声音碰撞在一起。
沉默了好一阵,夏琮似乎去了相对安静的地方,才说:“我现在在医院,我爷爷病重,刚下了病危通知。”
郁小龙怔了怔,前段时间还听夏琮说他休养得不错,“怎么会这么突然?”
“不算突然。”夏琮停顿,叹了口气,“……年纪大了,身体也一直不好。”
“我要过去吗?”不做什么,看一眼就行,陪陪他也行,夏家应该没人认识他。
“别过来。”夏琮突然提高了声音,郁小龙恍然察觉,意识到自己过界了,夏琮再次强调,“别过来,听话。”
“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你。”
“嗯。”郁小龙应声,没再说什么,夏琮那边有人叫他,他匆匆挂了电话。
郁小龙没有开灯,电视机的荧光时明时暗地照亮了他坐着的沙发一角,他不停抬头看时间,十一点半了,夏琮应该不回来了,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
夏老爷子是除了夏议之外,夏家唯一对他一视同仁的,如今他故去,对夏琮必然是不小的打击。
郁小龙晚饭没吃,这会饥肠辘辘,可又懒得动,挣扎了一会,还是决定去下碗面或者炒个饭,夏琮说过他,不让他晚上吃太油腻的。
那就下个面吧,清淡一点的面,郁小龙抓了把菠菜扔进汤里,撒了点盐。
吃完洗漱完,他去书房做船,船体已经完工了,只剩下桅杆和船帆,都是需要时间和耐心的体力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走出去,夏琮坐在沙发上,仰头靠着,盯着他看。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书房里台灯的光微弱地透出来,郁小龙朝他走近,感觉出来他情绪的异常。
他一向不怎么会安慰人,面对无能为力的事,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夏琮的视线紧跟着他,一直到郁小龙在他身边坐下。
夏琮在他开口前,倾身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抵了一会他问郁小龙,“我是不是做错了?”
“为什么这么说?”郁小龙不解他的自责,手在他背上轻抚着,“生老病死不是你能决定的。”
“可是太快了。”夏琮像是自言自语,抬手抱住了他,“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在他耳边叹息,手臂越收越近,“……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郁小龙被压得呼吸困难,他有种不合时宜的错觉,觉得夏琮在说的,和他在安慰的,似乎并不是同一件事情。
可事实上除了这件事,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令他这样难过。
夏琮抱了没多久,松开了他,去洗了个澡,出来电话响了,他只看了一眼,就又出去了,之后两天都没有回来。
郁小龙还是从宋业口中得知,夏老爷子在那天凌晨去世了,葬礼办完没多久,名下股份等财产全部遵照遗嘱转到了夏琮和夏议的名下,一分为二,不偏不倚。
但这些全部加起来,也只够跟郭飞燕打个平手,人事管理上的一些老人,原先站在他们这一边的,现下也开始观望,更别说董事会里那一群人。
夏议虽然有能力,但毕竟太年轻,夏琮就更不用说了,众人皆知的风评差,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两个儿子在夏舟复眼里都不受重用。
如今郭飞燕如日中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种表面平衡相安无事的日子,在有夏老爷子主政的时期已经维持得太久了,一场难免的变革已迫在眉睫。
果然在这之后没多久,郭飞燕寻了几个夏议的错处,在夏舟复的默示下,集团内部人事被借机调换下来一批,于夏议而言,失却臂膀,情势急转直下。
兴明虽然这几年一直在走资本化,名义上各类投资机构、基金公司占了半壁江山,但毕竟是家族企业起势,实控权大部分还是掌握在夏家人手里,内部争斗得再厉害,也不会哪天突然改了姓,伤的还是他们这些不参与经营的外人,所以在观望了一阵后,纷纷毫无悬念地站到了夏议的对立面。
有些即便界限不那么明确,表面持中立态度的,对势力单薄的一方来说,打击同样不小,谁能想到夏老爷子苦心经营了几十年,一朝寿终,还是兵败如山倒。
可见被他庇护着的两个小的,也不过如此。
夏琮那段时间早出晚归,帮着夏议四处周旋争取,甚至不惜去求夏舟复,夏舟复当然不可能让他这两个儿子饿死,但在公司事务所上,却不介意边缘化他们。
那段时日有些难熬,夏议闭门不出,听说是病了,郁小龙去看过他几次,虽然他开口说话,温柔一如往常,但脸色苍白,病态入骨,精神明显不及以往。
夏琮也是,回他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好几次在外面喝得大醉,郁小龙半夜去接,他帮不上什么忙,兴明是做房地产的,什么拿地,什么指标,他都不懂。
他和夏琮的关系,因为夏琮的无暇顾及,一度变得有些冷淡,郁小龙恍然觉得,也许那天他说的,太快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指的就是眼下。
作者有话要说:
妈耶,六十了,嗷!
第六十一章 坚持与坚持
赵菲下学期结束就要毕业了,不打算考研,也没准备公务员,她找了份实习,是家业内不错的光伏新能源公司,有留用机会,就在郁小龙所在的隔壁市。
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施杰坚持要送她过来,顺便来看看郁小龙,电话里跟他说了之后,郁小龙提前几天把要带他们去的地方删删减减选了一遍。
市区和城市周边的一些景点夏琮和宋业都带他去过,他现在会开车,出门方便许多。
夏琮听说后叫人给他们订了机票,还带郁小龙去了夏议在清水湖边的别墅一趟,那别墅是夏议买来休养用的,但没怎么住过,一直空置着。
别墅环湖而建,景色秀美开阔,夏琮让郁小龙等施杰他们到了就直接住过去,那边定期有人打扫,提前跟他们说一声就行。
施杰没坐过飞机,打车去机场的路上,不间断地给郁小龙发视频,报告他们到哪了,取票了,过安检了,排队人很多,进去了,找到登机口了等等等等……
郁小龙几乎每条语音都回他,让他注意安全,直到施杰给他晒票,才发现夏琮给他们订的是头等舱,根本不需要排那么长的队。
他告诉施杰时,施杰已经挤在摆渡车上,快开到飞机底下了,听完他咆哮了声,这辈子说不定就这一次头等舱的机会了,居然没好好体验体验。
发到郁小龙这儿,旁边还能听到赵菲在笑。
郁小龙这段时间受夏琮情绪的影响,已经挺久没感觉这么轻松过了,夏琮很多事情不告诉他,不知道是不想他担心,还是觉得告诉了也没用,或者两者兼有。
那之后又过去了半个多月,夏议病好后重新回公司了,偶尔和林蔚茜来这边吃饭,举止谈笑一如往常,郁小龙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可就是在这样的转机下,夏琮却比以前沉默了,回他这的次数越发的少,回来之后也是把自己关进书房,有时候共处一个屋檐下,他们可以一整晚都不说话。
尤其不止一次的,郁小龙半夜两三点醒来,身边的被子是凉的,出来找,发现夏琮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从他脸庞升起的烟尾一柱被风吹起的雾。
郁小龙早早等去了机场,N市今天天气不错,没遇到航空管制,比预计的还提早到了。
赵菲带了个箱子,施杰帮她推着,他自己就一个不大的背包,出来看到郁小龙,伸长手臂,使劲朝他挥了挥。
他穿过人流,跑到郁小龙跟前,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一抱。
才三个月,看着都没什么变化,唯独施杰有些不习惯他的头发,“怎么长这么快,你是打算留起来吗?”
“没人给我剪。”郁小龙说。
施杰笑着捶他一拳,“剪剪剪,回去就给你剪,姓夏的要是给得起钱,我每个月飞过来给你剪。”
“算了吧。”赵菲也在一旁笑,“就你上去吐得七荤八素的样,每个月一次,怕你折腾不起。”
“晕机?”郁小龙看他脸色,确实不怎么好。
“太颠了,晃得难受。”施杰说。
“先走吧,回去休息一下。”郁小龙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领着他们往停车场走。
“你学车了?这么快,有驾照的吧?”施杰看他走到一辆车前,摁开了保险,车内空无一人,显然他是要做这个司机。
“有,放心。”
以这个城市的路况,无证驾驶他还真不敢,夏琮也不会放他出来,他现在是个新手,去哪儿沿途都还要跟他报备。
他给夏琮发了条消息,说人已经接到了,现在去清水湖那边,夏琮回他,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操,这车可真他妈酷。”施杰坐进来后,在真皮椅和仪表盘上摸了摸,“他送你的?”
郁小龙似嗯非嗯了声,无所谓送不送,夏琮那几辆车说是任他选,他挑了这辆黑色的看着最低调的,充其量是给他开,如果真提是送他的,可能他不会收。
施杰在车上跟郁小龙说他新盘的酒吧的事,最近刚拿下的,地理位置不算好,但胜在便宜,老板人也爽快,多的酒水什么的打折算在里面一起给他了。
“那个罗少钦,那小子真是个天才。”
郁小龙听他提起罗少钦,挑了挑眉。
“神通广大,样样都会,又是帮我找人又是搞策划的,难的活他一手包了。”施杰说:“先前我还两眼一抹黑,三两句话被他一说,现在特么全明白了。”
“是吗?”郁小龙笑,“什么时候开业?”
“年后吧,选个黄道吉日。”施杰说:“到时候你得回来啊,他不肯出机票我给你包了。”
郁小龙由衷地替他高兴,“机票钱我还是有的。”
到别墅门口下车,施杰推着箱子走在前面,赵菲故意落后面一步,笑盈盈地看着郁小龙,“想什么呢,以为人罗少钦帮忙是看你的面子?”
郁小龙被她突然的话问得一噎,他还真以为是,不过不是他的面子,是夏琮的。
“他跟夏琮是一样的吧?”赵菲问。
“不会是……”郁小龙起了不怎么好的猜测。
“不是他。”赵菲笑,做了个口型,又指指施杰的背影,“他那么迟钝,哪里看得出来。”
“小周自己都没看出来呢。”她又说。
郁小龙没想到罗少钦有这层企图,既而反应起来,那天他在他手机里看到的,那个觉得眼熟的聊天头像,不正是小周的吗?
那时候就开始了?小周长得是挺白净的,他听夏琮提过一句,说罗少钦喜欢这一类型的。
“别想了。”赵菲拍了拍他,“能不能有结果还不知道呢,小周比你傻多了。”
“……”
施杰在前头吱哇乱叫,“这房子这么大的吗,大别野啊,你平时就住这儿?”
“不住这儿。”郁小龙说:“这是夏琮哥哥的房子,这几天暂时借给我们。”
“哦,那就好。”要是跟郁小龙和夏琮住一个屋檐下,说实话施杰还有些不习惯,不是他有什么意见,就是……不习惯,他摸了摸鼻子,“姓夏的他人呢?”
“他忙,这几天就不陪你们了,等走的那天一起吃顿饭。”
他们就待两天,第一天有一半时间在路上,下午施杰睡了一觉,郁小龙带赵菲环湖走了一圈,随便聊了聊工作上的事和洋楼那伙人的近况,没说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