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游屿忽然笑了下。
他和庄菲菲是情侣的事情全年级都知道,校花恋爱伤了多少青春少男悸动的心,大概背后讨论也会骂游屿配不上庄菲菲,又或者打赌什么时候分手。
游屿说,我不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薄邵意说,“表现男友力的时候到了。”
表现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拖着刚痊愈的病体,以及冬夜零下放置三分钟就会热气全失冰凉似铁的炒饭,像个大脑从未开化的智障男友力吗?
什么年代还兴自虐般的感情交流?
矫情!
江萍在游屿能够正常行走后与舒少媛结算工资离开,游屿回家便只能继续吃外卖,或是跑去傅家蹭饭。放学后他和傅刑在校门外吃关东煮,热气腾升,游屿被牛丸里的汤汁烫得舌头疼,傅刑将一直提在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
保温杯里的水是温的,游屿一口气喝下去好多才缩着红透了的手指说,再也不吃牛丸。
“你上次也这么说。”傅刑发现游屿在瞪他,又道:“我就该把你说过的每句话都录下来,等你再凶我的时候我就调出在开扬声器反复播放。”
是人吗你?游屿扭头就走。
傅刑快跑几步跟上,“说你凶你还喘上了。”
游屿转身面对傅刑倒着走,想了想说:“我想分手。”
“分手?”
“和庄菲菲。”
傅刑怕游屿一直倒着走摔倒,便停下脚步问:“为什么。”
游屿耸耸肩。
他觉得自己不喜欢庄菲菲,从跳楼住院后。
当初面对庄菲菲时轻松的心情,似乎全部都变成了不耐烦,不理解,不懂得为何庄菲菲一夜之间变得这么烦。
他总不能一直吊着女生,原本就像个不负责的渣男,再吊着更像。
“我没时间陪她。”游屿说,“画画和谈恋爱,我认为画画更重要。”
异性之间的感情,比劈腿和冷淡更可怕的,就是某一方突然有了上进心,为目标放弃在原地等待着的人。
庄菲菲想拜托游屿送饭,而游屿满脑子都是回家该如何完成速写尽快休息。
傅刑说她一定会哭得很伤心。
游屿无情道:“不分手吊着她,她更伤心。”
傅刑冲他竖大拇指,“哥哥我无话可说。”
游屿是个行动派,第二天中午午休时便去找庄菲菲坦白,庄菲菲以为游屿是来找她道歉,道歉昨晚没等她放学便回家,她笑着说:“既然知道错,今天中午就请我吃饭,我想吃对面那条街的咖喱饭!”
游屿摇头:“我仔细想过,高三课业太重,我又是艺术生并不经常在学校,之前在一起的时候你就说过,只要我们其中一方不喜欢,可以随时分手。”
话音刚落,女孩脸上的笑立即挂不住了,庄菲菲强撑着笑说:“我不喜欢开玩笑。”
“我不喜欢开玩笑,比起其他男生,我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
“不是吗?”他又加上一句,“你自己也能感受的到,只不过自己欺骗自己。”
庄菲菲的眼眶逐渐泛红,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小心翼翼道:“可当时你说过我是你见过最……”
游屿见此后退几步接连说抱歉,而后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第一声哭腔时他正好走到楼梯口,拐了个弯什么都听不到了。
当初和庄菲菲在一起的时候,游屿说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女生。
仅仅止步于有趣,并无其他。
未成年人的恋爱来得汹涌澎湃,去的时候也山崩地裂般果决,游屿走到楼下停下脚步抬头向上望,教学楼与葱郁的树木将视线遮挡地严严实实,在昏暗的天色下,像是黑绿的幕布压下来,压地他喘不过气。
游屿轻轻用手按了按心脏处,昨晚决定分手和前一分钟提出分手,再到此刻,他感觉不到有多痛苦。之前恋爱也是,女生哭得要死要活,可他没有丁点情绪波动。
唯一能让他感到情绪波动的时候,大概就是在画被舒少媛撕掉丢进垃圾桶时。
整个人似乎都要被纵向撕裂,或是横向扭断。
没过几天,庄菲菲托人送给游屿一个粉红色信封,游屿正在与薄邵意讨论作业,在薄邵意不怀好意的眼神下展开信纸阅读。
信中大意是庄菲菲觉得自己还是喜欢游屿,希望两个人能好好当面谈谈。
“游屿,别的女孩拥有男朋友的拥抱牵手,我一次都没从你这里感受过。”
看到这句后游屿起身拿着信去找庄菲菲,他坦白道:“你说得对,我不喜欢拥抱,不喜欢握手,不喜欢和所有人肢体接触。”
“游屿,就算我们不做男女朋友,但从朋友的角度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庄菲菲没接游屿还回来的信,用陌生的眼神望着游屿。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游屿。”
“大概吧。”游屿俯身将信放进庄菲菲的上衣口袋内。
寒假补习结束,离过年也没剩几天,比起其他孩子对过年的期待,游屿显得更兴奋。舒少媛会因为过年而放松对游屿的管束,游屿更够稍稍将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一阵子。
连续三天他都待在薄邵意那个靠近学校的租屋打游戏,傅刑全家出去旅游没法来,只能在视频通话中捶胸顿足。
薄邵意打游戏很厉害,游屿稍弱,基本是被薄邵意全程带着躺赢,二人饿了就吃外卖,想休息就扯着被子闭眼厥过去。
“三天不回家,舒阿姨怎么也不关心你的安全。”薄邵意从冰箱里拿出两盒冰淇淋,又去厨房找勺子。
游屿懒懒趴在被窝中,为休息方便,他和薄邵意将被子从卧室拿到客厅,在客厅地毯上打地铺。
“她不管。”游屿裹着被子坐起,等着薄邵意的冰淇淋。
“你不也没人管吗?”
薄邵意正欲说什么,放在沙发椅上的手机屏幕亮起,紧接着开始振动,他抱着冰激凌跑过去接,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整个人停顿了下,而后抬头看坐在地上同样望着他的游屿。
“我爸。”
“我收回上一句。”游屿摆摆手示意薄邵意快接。
也不知电话那头的薄覃桉说了什么,薄邵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回头看了眼游屿,挂断电话那一秒后整个人窜起来将游屿往被子外扯。
“快快快,我爸查房!”
“嗯?”游屿的心思仍然放在冰激凌上。
“我爸说他十分钟后来看我……”
薄邵意一巴掌拍掉游屿伸向冰激凌的手,并且握着他的手指向游屿,再指回自己。
“还有你!”
为什么还有我?游屿像是上课睡觉被老师突然点名站起回答问题时一般茫然,薄邵意抓抓头发对着一屋子的脏乱差暴躁道:“房间这么乱,怎么收拾!”
第十五章
游屿想趁薄邵意不注意时提起鞋跑,但刚溜到玄关便被薄邵意拎着后颈往回拖。
薄邵意说,有你一份,有难同享。
游屿胳膊腿在空中乱扑腾,薄邵意使劲逮着他一边收拾一边道:“打游戏也没你这么提前挂机的叛徒。”
“松……松手!”游屿被勒地喘不上气,使劲捶了几下薄邵意,专挑骨头毫不留情下狠手,薄邵意吃痛立即松手放人。
得到解放的游屿几步跨到门口开门跑路,但他刚碰上门把手,锁芯恰巧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紧接着门从外打开。
少年抬头顺着来者拿着钥匙的手一路向上,愣了下。
气氛中有明显的停顿。
“薄医生。”
“好久不见,游屿。”
游屿一只脚刚套上鞋子,右手还在放在脚后跟正欲提鞋,他弯着腰全身重心都放在把手上,未来得及再说什么,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被人从后背用力一推,整个人天旋地转脸朝地,他下意识用手捂住脸。
“砰!”
杀千刀的把门给关上了。
隔着一扇门的声音显得闷极了,薄邵意扯着嗓门说,“稍微等等,我收拾下屋子,游屿!招呼招呼我爸!”
“……”游屿捂着脸埋在薄邵意怀中,当他意识到自己何等狼狈时,立即涨红了脸光脚踩在楼道冰凉的瓷砖上道歉。
这是你爸,游屿颇为头疼道,“薄医生好。”
“气色看起来很不错。”薄覃桉将目光落在游屿小腿,很快挪走视线又问:“吃饭了吗?”
游屿弯眸笑了笑,“每次和您见面,好像都离不开吃饭的问题。”
两人没什么话好说,游屿贴在墙面脚尖点地,只是这么一会手脚冰凉,他暗想薄邵意怎么还不开门。
楼梯间的感应灯很快熄灭,游屿轻轻咳嗽了声,白炽灯重新点亮。
“爸!”
门终于在游屿心底不知道骂了多少次薄邵意后敞开,薄邵意满头大汗邀请薄覃桉进门,他挠挠头发说:“怎么过来都不提前打个招呼?”
“抽查。”薄覃桉说着走进房间,薄邵意与游屿对视一眼,游屿也跟着进门找鞋子穿。
楼道冻久了,神经麻木,接触到房间内不算暖和的地面都觉得温暖。游屿找湿巾将脚尖擦干净后才慢腾腾穿鞋,与此同时薄覃桉走到厨房。
“这三天你们吃什么?”
薄邵意紧跟在薄覃桉身后,薄覃桉没看到的地方玻璃水杯横七竖八,他立即摆整齐道:“外卖。”
“可乐?”薄覃桉揭开垃圾桶问薄邵意,“泡面?”
吃的还不是塑料袋装加颗荷包蛋的煮面,垃圾桶内至少塞四桶桶装泡面,泡面饼的电水壶还在水池边可怜地长着盖子。薄覃桉提起水壶,还剩半壶。
“跟我来。”薄覃桉脸色没变,甚至连音调都听不出一丝波动。
他一转身,游屿站在客厅与餐厅连接处,歪着脑袋向他们这边望。薄覃桉掏出手机对着屏幕点了几下,对游屿道:“一会门铃响你去开下门。”
“嗯。”游屿点头。
薄家父子进了薄邵意学习的书房,游屿坐回沙发对着电视机上的游戏暂停界面发呆,想找遥控器退出时还找到了薄邵意匆忙塞在沙发角的袜子,另外一只不知道去了哪里。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游屿从外卖员手中提进来两盒海鲜粥以及一份炒青菜。
书房内很安静,游屿几乎在客厅听不到什么预想中剧烈的声响,虽好奇但也终究是别人家的事情。他提着外卖走到书房口,得到同意后开门,薄覃桉与薄邵意坐在书桌前面对面,薄邵意正襟危坐,看到游屿后求救似的拼命递眼神。
游屿装作看不懂的样子,亮出外卖说,“薄医生,你的外卖。”
“趁热吃。”薄覃桉对薄邵意道。
三个字仿佛特赦令般,薄邵意飞似的蹿到游屿面前帮他提着外卖去餐厅。
“有事吗?”游屿小声问薄邵意。
薄邵意抹了把额前并不存在的冷汗,“没事没事,我爸没教训我。”
但就是像盯病人一般盯着我,仿佛能立刻从兜中掏出一把也不知道有没有消过毒的手术刀。
拆粥碗时,薄邵意没头没脑地说道:“我爸会用手术刀拆排骨。”
薄覃桉不怎么管薄邵意,但某种程度上薄邵意又随时被他掌控,无论什么时候薄邵意在面对薄覃桉都是那副怂的要死,全天下只有我是罪人的反应。
游屿自小没爸,唯一的妈也不像个妈,薄覃桉坐在他和薄邵意面前看着他两吃粥,倒让游屿感受到一丝来自于父亲的威严。
他对薄覃桉的害怕不是来自长辈。
是病人对医生的一种本能的恐惧,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随时能够看清他心中所想,脑海中所倒映的一切东西。
“来邵意这多久了?”薄覃桉问游屿。
“三天。”游屿回答。
薄覃桉看了薄邵意一眼,薄邵意得到自家爸爸的眼神后疯狂摇头,“不是我,不是我!他自愿的!”
“不画画没关系吗?”薄覃桉说。
游屿张嘴吃掉勺子上剩下的粥,又小小对着粥碗吹气,听到薄覃桉问自己,“过年不需要画。”
“什么时候回家?”
“家里没人。”游屿蔫声蔫气。
不过后天要去陈卡斯家,陈卡斯和他的夫人是丁克家庭,有游屿这个徒弟也相当于半道捡了个儿子,老两口高兴得很。
去这家,去那家,就是不回家。
“我有个学术研讨会,明天走,家里的阿姨过年回家,miur在车上。”
“您是来送猫的?!”薄邵意千算万算没算到薄覃桉来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隐匿在郊区的别墅太远,薄邵意不允许开车上街,进出城市成了问题,索性直接在租屋住。薄覃桉自然是不可能养猫,miur被小主人忘却被大主人嫌弃,唯一可依靠的保姆也回家过年,简直猫生无望。
“那您刚刚说游屿也……”
“那次骨科,我和舒女士交换了号码,昨天她打电话问我你和邵意在一起玩,有没有好好吃饭休息。”薄覃桉对游屿说。
游屿诧异,交换号码?舒少媛看似交友开放,但其实内里是个颇为保守的女人,不大可能对仅仅只见过几面的男人留有号码。
但,也有可能,游屿缓缓抬头看着薄覃桉这张俊美的脸。
“我告诉她,我是邵意的父亲。”薄覃桉道,“你妈妈也在微信拉我进了你们班的家长群。”
舒少媛不会对陌生男性抱有善意,熟练学习防身术的舒女士对异性的攻击性有着特别的敏感,游屿下意识想,和之前那个男大学生分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