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告诉我。”游屿蹲在座机前,双脚发麻。
薄覃桉拿起自己的手机,找到薄邵意的电话号码拨出去,然后将手机开启免提面对游屿。
“爸?”薄邵意很快接起。
“为什么不回家过年。”薄覃桉看着游屿,冷道。
电话那头的薄邵意顿了下,但还是很快回复,语气格外不善又颇为莫名其妙,“回家?回家看你和小妖精卿卿我我?爸,罗景让你打电话吗?爸你知不知道现在我这边凌晨,我好困!以前不也没跟你过年。”
为防止油烟飘出来,厨房推拉门紧闭,罗大明星在里头炒菜抄地火热。
“你爷爷身体怎么样?”薄覃桉问。
薄邵意答:“马马虎虎。”
“挂了。”
“哎哎哎?不是,爸?罗景那个小……嘟嘟嘟。”
通话界面转换为手机桌面,又过了很长时间,手机桌面转换为锁屏壁纸,完全暗下去时,游屿一屁股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坚硬的地板硌地他尾椎骨生疼,他双手撑着地面不知道该说什么。
薄覃桉这样做是为自己好,他知道,但让他觉得不自在。
木偶的四肢都被缠绕看不见的丝线,被人提着线无意识行动,但忽然有一天有人抽走几根丝线,跟随丝线所动的人偶也会疑惑,自己该听谁的。
游屿苦涩道:“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这样让我很难堪。”
“我以为你最难堪的不是现在。”薄覃桉走到游屿面前,“是你做好决心跳楼后被救护车送到医院,表现出来的求生欲。”
“难看吗?”游屿仰头问。
“难看。”
“那请您闭上眼睛。”游屿觉得自己能够站起来后双手撑着膝盖站起。
罗景很会做菜,原本打算饭后教游屿烤小蛋糕,但临时有事被经纪人叫回去。电视机开着,里头是刚刚开始的春节联欢晚会,游屿喜欢的明星没出来。他切到直播联欢晚会后台的频道,记者举着话筒正准备采访坐在化妆间椅子上,拿着台词熟悉,身着深蓝色运动服的男人。
记者将话筒凑到男人面前笑着说:“虽然已经是我们国民熟知的演员,但还是做个自我介绍吧。”
男人眼眸深邃,岁月在他的脸上没留下过多痕迹,眼角也仅仅只是有一两道不明显的细纹,但也因此为他平添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留着黑色短寸,额头光滑饱满,仔细看甚至还有个不明显的美人尖。
“大家好,我是演员谢江余。”谢江余对镜头打招呼。
“今年是我们江余第一次参加联欢晚会,现在心情怎么样?”记者捂住心口说,“我也是你的粉丝,你的所有电影我都看过,前几天网上也披露了新电影的造型,就是现在这个短寸,能不能跟我们全国观众透漏透漏新电影的进展情况呢?”
谢江余点头做出一个紧张的表情,“虽然演戏这么多年,但还是第一次登上这么大的舞台。”
“从大荧幕到大舞台,看得出十分紧张呢。”记者说。
“过年后大概就会进组展开拍摄,角色是我之前没有碰过的类型,新的一年想有新的改变,希望到时候能给观众朋友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谢江余说罢又晃了下自己手中的剧本,“不过现在还是先好好努力今晚。”
“之前接触过小品吗?”记者提问。
“没有,所以很忐忑。”
记者从谢江余身旁走到镜头前,“是的,正如大家所见,今年的联欢晚会许多演员参与小品的创作,也有新生代偶像通过歌舞传达正能量。现在就不打扰江余准备节目了,我们把镜头交给演播室。”
“喜欢谢江余?”
游屿正看得上劲,薄覃桉端着一小碟水果走过来。
“嗯。”游屿点头。
没有谢江余镜头后,游屿又将台切回晚会,问道:“您认识他吗?”
既然认识罗景,罗景也是演员,那么薄覃桉是否还认识演艺圈其他人?之前薄邵意也表示过薄覃桉接触的情人大多都是娱乐圈内的鲜肉。
“认识。”薄覃桉话还没说完,立即感受到游屿越来越炙热的目光。
游屿下意识抠手,“我很喜欢谢江余,他所有电影都看过。”
少年接连挪动几下,手臂挨着薄覃桉问:“您能帮我要个签名吗?”
“不可以。”
少年的目光暗淡几分,双手捏紧遥控器,正欲说什么,男人又道:“谢江余很忙,我一年也只和他见两三面。”
“但。”薄覃桉话锋一转。
“有个离谢江余很近的人,你倒是可以见见他。”
游屿眨眨眼,“谁?”
“南大每年都有一场大学生新闻研讨会,三月举办。”
“谢江余会来?”
薄覃桉摇头,“他可以带给你签名,是个很有趣的人。”
彻底将游屿的好奇心勾起来了,游屿缠着薄覃桉问他到底是谁,薄覃桉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是谁,现在说了名字你也不认识。
游屿是那种没问到答案就会一直放在心里反复琢磨的人,薄覃桉给了提示但也没给,在谢江余参演的小品开始之前他彻底没了心思看节目,饭后才两小时便摸着肚子发觉自己饿得要命。
饭桌上没多吃,饭后又思考太多,薄覃桉将剩下的炸鸡用烤箱热好,游屿抱着盘子啃鸡翅,双手及嘴角全是脆皮渣,吃到最后一个才记起问薄覃桉,你吃不吃。
他唑咗手指上的油,用一双你说你不想吃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薄覃桉。
薄覃桉无奈,“够吗?”
“……”游屿摇头又点头。
“这个点大概没有外卖。”薄覃桉说,“有罗景留下的饭菜。”
话外的意思是,热一热得了别那么多要求,你我都不会做饭。
游屿昨晚是睡够了的,之前过年都没想着守夜,舒少媛又是需要睡美容觉的人。今年跟舒少媛吵架跑出来,没跟舒少媛一起过年,他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有家人陪伴总好过没有。但他看着薄覃桉毫不在意薄邵意是留家,又听到电话那头的薄邵意似乎是要跳起来抗议不想和罗景一起过年。
这父子两之前一直生活在国外,没那么多关于国内家庭节日的意识,淡薄地好像是周日。
游屿坐在沙发下的毯子上看晚会,薄覃桉坐在沙发上看了会便去书房取书过来,游屿回头看了眼他手中是什么书,又认真投入晚会欢乐的节目中。
中场休息主持人采访晚会观众坐席时,游屿忽然来了句。
“学医难吗?”
“难。”
游屿抱着膝盖说:“我学文科,好像不能学医。”
薄邵意放下书,游屿又道:“艺术生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艺术生通常都是在高二最后的假期决定到底要不要选择艺考这条路,一旦决定便不能回头。
“但我数学不好。”游屿自我放弃般笑笑。
对学文科的学生来说,数学很重要,几乎是他们考试的命脉,一旦数学崩溃,别说一本,考二本都很难。
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薄覃桉说,游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说:“数学不好很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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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江余——《物质交易》
第十九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得极慢,游屿几乎要靠在沙发边睡着,恍惚中看到薄覃桉起身拉开落地窗往外走,冷风从窗外蹿进来,游屿立即蜷起身体往里缩,薄覃桉很快回来,他站在窗边对游屿说,有烟花。
“烟花?”游屿声音闷闷的,跟着薄覃桉念了遍,而后强撑着精神问怎么会有烟花。
城市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一旦燃放被社区抓住那是要交罚款的,按照购买烟花价格的十倍计算。这项条例的实施虽有效避免因烟花燃放不当而导致受伤群众增多,但过年的气氛之一便是闻着火药焦糊刺鼻的味道,熏得眼睛发涨,青烟中看到窗台前一连明亮三四晚的大红色灯笼。
游屿起身走到薄覃桉身边,看着他脚边放着的黑袋,俯身从里头随意摸出一个红绿相间的长方形纸盒。
是小时候经常玩的叫作“仙女棒”的小型烟花。
火苗稍微在其顶端停留,很快便会点燃,迸溅出明黄色的火花,就像天空无数片造型各异的雪花放大无数倍,染上金粉后交叉重叠。
薄覃桉说这里是郊区,没人管。
除了仙女棒,黑袋里还有巴掌大的小型烟花,烟花能飞三米高,花色单一,绿色与红色共十二响。
“就这个。”游屿将仙女棒都拿出来,把烟花收回袋子。
夏日花园内的花全部被清理过,花坛内光秃秃地只剩下被寒冷冻得坚硬的泥土,室内的光渗透出来,柔柔将部分寒冷包裹,游屿披着小毯子坐在窗前用薄覃桉给他的火柴点蜡烛。蜡烛点燃后用透明玻璃灯罩罩起来,防止风将其熄灭。
他没想到薄覃桉连这个都有,但又转念一想,有罗景在,有什么都不足以奇怪。
仙女棒与摇曳的烛苗接触三至五秒,游屿脑海里保存着的幼年记忆便随着明黄色火花倾泻而出。
他接连点燃三根,而后问薄覃桉:“像不像雪花?”
薄覃桉没说话,游屿又道:“小时候我很喜欢玩这个,但每次想在第一根熄灭前点燃第二根的时候,第一根就会在比我想象中要结束燃烧的时候熄灭。”
“烟花禁令第一年的时候大家都没当回事,我和傅刑买了好大一包仙女棒在小区院子里点。”
国人过年还有个有趣的风俗——跳火堆。
点燃木柴,做一个不大的小火堆,大家在火堆上来回跳三次,代表明年一年的坏运气都会被驱除。
游屿和傅刑点了个小火堆,将仙女棒都投进去。
“虽然很短暂,但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仙女棒。”游屿指尖提着仙女棒的末端,仙女棒的烟花逐渐燃烧至火药所及的尾部。
傅刑说,有仙女棒加成的火堆跳三下,来年一定健康又帅气。
当时两个人才小学六年级,傅刑这个傻子顿时自我感动激动地上蹿下跳,游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在傅刑一片真心和期盼下,勉为其难地围着仙女棒火堆转了几圈。
“您看过灰姑娘吗?老版的。”
“看过。”薄覃桉也点燃一根,游屿用新的一根去蹭薄覃桉烟花中的火。
“嘶啦!”话音刚落,仙女棒点燃。
游屿举起仙女棒在眼前晃了晃,“小时候跟着班里同学一起看电影,老师有放过灰姑娘,制作这种烟花的人是不是因为看过灰姑娘里仙女教母的仙女棒才找到灵感。”
“观众朋友们!新的一年即将过去,让我们向过去告别,对未来招手,让我们倒数十个数!”
电视机中传来主持人激动且高昂的声音。
“十!”
“九!”
游屿吸吸鼻子正想说什么,手背忽然传来极其微弱的冰凉,他趿拉着拖鞋走入花园,回头对薄覃桉说:“下雪了。”
……
“五!”
“四!”
仙女教母的魔法只能停留在最后钟声响起前,在这之前,辛杜瑞拉必须坐上她还没失效的南瓜马车回到家中那个狭小的杂物间。
“一!”
“新年快乐。”少年清朗却带着哽咽的声音随电视机内的最后一声倒数重合。
男人坐在落地窗前,手边是天寒地冻中唯一燃烧着的热源,眼前是与黑夜融于一体的少年。
今夜没有月光,层层云雾笼罩,空气中的湿润在雪花的冰晶中肆意释放。
“谢谢您。”游屿弯眸笑着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除夕夜。”
颗粒般的冰晶很快抱团成为如鹅毛般大小,轻盈地盘旋而下,游屿收拾好燃烧过的仙女棒,跟着薄覃桉回屋。
守岁之后再熬夜其实也没多大仪式感可言,游屿过了瞌睡的时间点,此刻倒逐渐精神奕奕。放在沙发靠背上的杂物笼里有便签纸和墨蓝色的签字笔,游屿在医院见过很多跟相同的,医生们用这种颜色的笔写只有本专业人士才能认识的病历单。游屿简单两三笔便在便签纸上画出一个可爱版雪人,下意识咬着食指指甲紧紧盯了薄覃桉几秒,“薄医生,有没有人说过您的侧脸轮廓很适合画漫画。”
说罢他还用笔在空中虚虚描了下薄覃桉的侧脸,薄覃桉道:“十二点三十分,给你十分钟洗漱时间。”
“嗯?”游屿没反应过来。
“明天早上八点起床跑步。”
游屿懵道:“跑步?”
薄覃桉没再给游屿当复读机的机会,带着他的保温杯上楼,走到一半提醒游屿休息时将房间内的空调温度调至二十四度。
游屿本以为薄覃桉只是说说,没想到第二天还真八点钟来叫他起床,薄覃桉一身黑色运动服,将另外一身深蓝色的放在游屿床头,游屿困得晕头转向,薄覃桉说什么根本听不到,只能看到他嘴在动。
他和傅刑一起过年的时候,可以睡到自然醒,傅家父母大清早包好饺子等着他们两个起床后煮。
“饺子呢。”游屿从被子这头挪到那头,委屈的要命。
他将手腕搭在床边,张开五指小声说:“没有饺子元宵也行。”听说有些地方也有大年初一吃元宵的习俗。
薄覃桉听罢转身便走。
半小时后。
游屿被薄覃桉押着在郊区的小路进行慢跑,腰上还被绑着根不知道是不是拴过miur的粉红色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