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风稍微大点儿,整座房子都跟着鬼哭狼嚎,是个天然的大音箱。电线早被人给剪了,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直到从炎热的盛夏一直等到套上件薄薄的单衣,入秋了。那段时间雨水特别多,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却也抵不过心寒。
薛来总算知道,他们不会回来了。
不负责任的大人丢下了多余的小孩儿,从此以后这个小孩儿就不再是小孩儿。
那时候他就宣布:薛来从此以后就是个大人了,得顶天立地,永远不能怕。
“别小气,说说呗,今天去哪儿了?”
少年青涩的声音把薛来拉回现实,他呆呆愣愣回:“去兼了个职。”
“什么兼职需要被人打?陪练?当沙袋?兼职保镖?”魏寻继续问。
魏寻一度认为小甜甜是在幸福美满的家庭里长大的,才会乐观向上,才会积极又可爱,才会张口闭口都是美好的事物。
他从没有想过在这样痛苦的环境下成长的人,还能带给别人光。
但确实有这样的人,现在就在他眼前。这个人坚强又温暖。
魏寻盯着薛来的眉眼,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
他的嘴角抑制不住上扬,脸上的欣喜根本藏不住,他想:
好在,你已经安全长大了。
是这么的优秀。
以后,不用怕了,我会保护你。
“这一单挺大的,陪练一天800。不去是傻子,”薛来没看魏寻,他语气很随意,虽然在回答,心里却是想的别的事儿,目光也很涣散不集中,“拳脚无眼,总会受点儿伤。正常流程。”
魏寻一时间挺臊的,他今天下午光请钟点工就花了500。
但并不妨碍他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前的一些小细节渐渐浮现在脑海中,他捋了捋道:
“再怎么说也不能朝死里打吧?”
“你弟那件事儿还没完?”
“该不是那群人找了人专门报复你的吧?”
薛来的名字一直挂在xx兼职公司,老板打电话过来说有人下单付款找陪练,他就去了。
到那里后那些人都不认识,说是陪练,可他们刚一抬手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市一中那群小子还真是牛皮糖,甩都甩不掉。估计以后还得找事儿。找他的事儿他不怕,他比较担心他弟弟小允。得想个办法解决才行。
要不然……
他这会儿思绪很分散,最后不知怎么得出一个结论:
要不然打死吧。
心里的芥蒂一旦种上,就再难消弭。
不论薛来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领情的。
他帮小允,小允发短信让他死;
叔叔婶婶看见他就烦;
亲戚看见他就跟看见瘟神似的;
村里的人总对他指指点点。
他曾有无数次想拿着刀让这些人闭嘴,谁说话就特么捅谁。
薛来握紧了拳头,指骨通白。因为太用力指甲把掌心刺破,逼仄环境里血腥味渐渐浓郁。
他现在很烦躁,他向来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
没人信他,那就打好了;
所有人都反对他,那打就好了;
暴`力可以平息一切令人烦躁的声音。让世界变得美妙很多。
他想,恐怕要让小咪失望了。
尽管这几年一直在压抑着狂躁易怒的自己,努力让自己向小甜甜那种积极、乐观向上、充满阳光的人设靠拢。可到头来又有什么用呢,并没有人喜欢他。
“你被打了一天?”
少年清冽的声音像一汪晶莹剔透的清凉泉水,兜头泼过来。薛来看着旁边这个比月光还要干净的男孩儿,堪堪把自己危险的想法收回去。
“我傻呀,他们打我得躲啊。就仨儿小时,到点儿下班。”薛来狠狠揉了下魏寻毛茸茸脑袋,这单纯劲儿真像小咪,“我上午的时候去工厂提货了。”
小时候他爸妈经常吵架,薛来就躲在房间和小咪聊天。
尽管家里又破又小,父母也不怎么和睦。但他以前是很希望小咪过来找他的,他想带着小咪玩儿,希望能有个人和他一块儿去探险、去见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但自从他家里出事后他就不再想了,自欺欺人改变不了什么,人都要认清现实。
小甜甜只是他编造的一个受尽万般宠爱的假象,专门用来骗小咪这种单纯少年。
不仅骗小咪,他急了连自己都骗。
魏寻扒拉开薛来的手,脸上带着最温柔的笑,看着薛来就像在看着一件稀世珍宝,尊重、爱怜又心疼:“薛来,我是来找你的。”
薛来反复嚼着这几个字,涩意如洪水般一下子涌进嗓子眼儿,他快速躲避开这种热切的视线。被这种眼神看着,让他觉得很委屈。
但他立马将“委屈”二字从脑袋里甩出去。
他是个大人,百毒不侵的大人是不会觉得委屈的。
“嗯,你不说我也知道,”薛来平复心态说,“刚才给我打那么多电话可不是来找我的吗……”
他话还没说完,他的小同桌就圈着他的肩膀,猛一收力,而后他就顺着这个力道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后背被安抚性不甚熟捻地轻轻拍着,恍若在小心翼翼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儿。
他能感受到对方整个胸腔跟着微微震动:
“乖,以后,你有我了。”
少年人的声音略显单薄,却是如此的温暖且坚定。
这话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薛来一直以为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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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气氛到了,魏寻一时激动说了一番不得了的话,现在回过神来他感觉有点儿臊。
觉得自己刚才没发挥好,应该来个霸气一点儿的宣言的,‘我来找你了’、‘以后你有我了’这类话有点儿平、有点儿软。
都是大男生的,‘小子,以后我罩着你!’,这句话多霸气。
他看了眼现在还趴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的薛来,想着今天这趴已经过去了,等以后气氛到了再说吧。
他们现在这个姿势让魏寻腰有点儿酸,再加上这儿空间狭小,杂草丛生,是蚊子的天堂。
“薛来,你先起开,蚊子咬我了,再待下去我得贫血。”魏寻推了推薛来。薛来不起开,这里没有空间让他站起来。
结果引得薛来‘嗷嗷’乱叫,跟踩了他隐形的尾巴了似的:“等等!先等等!”
“等什么?”魏寻实在不理解,而后他听见一阵蚊子‘嗡嗡嗡’的哼哼声,里面还携着非常惬意音调。紧接着小腿上传来一阵疼。他今天穿的是昨天那件薛来送他的衣服,是条露小腿的五分裤。
薛来人高马大地压着他,他现在腿根本动不了,更别说赶蚊子了。
“我也不知道等什么,就是想再等等……”薛来嘶嘶地往嘴里吸气,刚才他小同桌那一下太霸气了,直接把他的腰给霸闪了,不过好像还没完全闪,得慢慢动,兴许还能回归正位,位列仙班。
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
万一看到他们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怎么办!
魏寻慌了:“薛来你起开!”
“再等等。”
很快那些人向这边跑过来,听声音有6个人。他们几个一来就争论起来了。
“凭什么要踩着我上去?上次就是我了,这次你来!”
“那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都是踩着我了呢!”
“小声点儿,万一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
那些人就在他们旁边!
一转头就能看到他们!
魏寻猛地推开薛来。
只听‘咔啪’小小的一声。紧接着就是某人的大叫声:“啊!”
叫一半儿就被魏寻捂住了嘴:“叫什么叫?”
他小同桌压低的声音挠的他耳朵痒。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好几束强光照过来,再然后外面那些同学皆是异口同声:
“你们在干嘛?!”
“我们……”薛来想说话,然后一个庞然大物就扑过来了。
整个身体趴在薛来身上并且捂着薛来嘴的魏寻把眼睛睁的圆圆的,怒视着薛来:“哼!”
魏寻现在对薛来没有一点儿好感了。
薛来忍痛眨巴眨巴眼:“你说过要保护我的。”
魏寻一副拔吊无情的语气:“没有,那是你脑补的。”
“你说过要一直在我身边的。”
“你幻听了。”
“……”
外面那6个人窃窃私语:“啧啧啧,两个男生……”
“听我解释!”魏寻赶忙站起来。
那6个人的把手机光全部转移到魏寻身上,眨着非常有求知欲的卡姿兰大眼睛。
“我们是非常纯洁的同学关系……”
魏寻还没解释完,躺在地上的薛来举着双手。他捏着嗓子说话,尾音还带着小波浪线:“你拉一下人家嘛,腰都被你弄闪了~”
“嚯!”外面那6个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转瞬就把6束光全部打在了薛来身上,但由于他躺着,没人看清他的脸。
魏寻非常不情愿地把他拽起来。薛来一边吸凉气,一边趁着力道起来。刚起来就被强光晃的流下了两道生理性的泪水。
“嚯~~~”这个语气助词拉得非常长,外面那6个人皆往后跳了一大步。有点儿不可思议,“薛……薛……薛……”
‘薛’了半天没薛出来,几个人非常默契地对视了下。然后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推推搡搡地回去继续翻墙。
一个胖胖的男孩弓着身子,另一个瘦小的男孩儿踩在他背上,动作非常笨拙,好半天才堪堪爬上去。
薛来的下巴抵在魏寻的肩膀上:“托您老人家的福,我腰闪了。”
魏寻一想起刚才薛来故意的那一套骚操作,就不想搭理他:“哼!”
“你个渣男~”薛来拔高音量。
那边翻墙的那几位耳朵可都是一直竖起来的,听见这几个字后皆呆愣了一瞬,然后上面的那位没站稳,差点儿被这个小波浪号浪地从墙上一头栽下去。
薛来声音不大不小,竟然还朝他耳朵吹气!
魏寻条件反射揪住了薛来的胳膊,下一秒就要卸,却被薛来顺势给躲开了。
他扶着腰一瘸一拐走出去。
翻墙的那几位立即点头哈腰异口同声道:“薛老板好!”
薛来一副领导视察员工工作的既视感,特装x站到他们跟前看他们翻墙,一边咂舌一边问:“去上网?”
翻墙的少年们连连点头。
“可以去零度网吧。他们老板我熟,报我的名字给你们打8折。”
学校外面有好几个网吧,就属零度高大上,环境比其他地方都要好,但是相对来说收费也高。因此他们去得很少。能打折的话就太好了!
“真得可以报您的名字吗?”翻墙的那几位崇拜脸,这可是他们学校的扛把子呀,出去直接报扛把子的名字想想就拉轰。
薛来露出特和善一笑:“怎么不行,大家都是同学,就是一家人,别见外。”
一个板寸男孩儿颤抖着手给薛来递烟。
薛来摆摆手:“戒了。”
他冲一直在黑暗里不出来的魏寻招招手:“魏寻,过来。咱们得出去一趟。”
魏寻不情不愿出来,他把头埋得很低,觉得薛来丢人,再加上那6个人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他有点儿不开心。闷声问:“出去干嘛?”
“买张药膏吧。腰扭了。特疼。”薛来指指墙,“出去顺着小路往北走,到大街右拐,十米的距离,就有家诊所。”
说完,薛来还拍了拍魏寻的肩膀:“去吧,皮卡丘。”
“我专门学过手法复位。”魏寻原地不动,淡淡道,“比膏药有用多了。”
“我就想抹药!”薛来一脸委屈巴巴。
魏寻在内心告诫自己:他是小甜甜,他是小甜甜,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然后这次连个缓冲都没做,直接化怒气为动力,在瞬息之间就完成了一连串的动作,翻上了墙头,又轻轻松松跳了下去。
那6个翻墙的人立马星星眼。
想抱大佬大腿!
大佬果然只跟大佬玩儿。
薛来笑意盈盈靠着墙,拆开一颗糖扔进嘴里:“刚才那我同桌!”
不再磨蹭,那6个人艰难地翻墙走后没多久。
低沉磁性的声音如一曲悠扬舒缓的曲子透过这堵冰冷墙传到校外面寂静的小路上。正好被买完药回来,准备翻墙进去的魏寻听见了:
“过去6个老二中的,一个提成多少钱来着?”
“成,记得打我微信啊。”
奸商!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对得起那几位小同学崇拜的眼神吗?
魏寻暗暗庆幸道,幸好之前他压根儿没和薛来提小甜甜的事儿。
软软萌萌清新脱俗的小甜甜突然变成一个满身铜臭味儿的糙汉子,他得有段过渡期,慢慢调整心态。
魏寻把‘奸商’这两个字压下去,先扶着薛来回了寝室。
指着床:“趴下。”
“这不太好吧。”薛来嬉皮笑脸的一脸春心荡漾样儿。
魏寻在萌妹子和糙汉子之间来回摇摆,他感觉再这样下去非要精分不可。
他拍了拍床,跟训狗似的:“憋说话,趴这儿。我给你看看。”
薛来闭嘴,乖乖趴好。
魏寻把衣服撩起来,发现薛来背上有两三处淤青,猜测是今天被别人打的;他的侧腰那边更是有一大片淤血,这个绝对是刚才扭到腰,拉伤肌肉组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