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玉————月曼

龙玉 一
小轲轲及老政的小时候，纯真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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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他！打他！"
小孩们叫嚣著，那围成一群的身影不断又跳又叫。
"小乞丐！小乞丐！"
那晃动的人影，嘲笑的脸孔，团团包围荆轲的四周。他害怕，他恐惧。
"不要、不要........."
他想逃，瘦弱的身体却已经抵上黄土的墙，他颤抖的摸索著，却结结实实的没有後路可走。
"小乞丐！肮脏的小乞丐！没有人爱的小乞丐！"顽童们大声唱歌，嘻嘻哈哈。
荆轲蹲在墙脚，小臂把两腿紧紧圈住。他看著人影越来越靠近，他眼睛里的惧怕也越来越深。那在眼前挥舞的手臂还有大吼大叫的声音，一切都让他的眼泪被迫流了出来。
"哈哈！小乞丐哭了！哭了！"
一滴滴可怜的泪水无法打动调皮的孩子们。都没有产生一点同情心，他们反而更是大声的嘻笑，脸上除了嫌恶就是嘲弄。
他赶紧把脸上的湿润抹去，却显得小脸更加肮脏不堪。
可惜，他还来不及看清楚，一个人的脚就踹了了下来。
他的头间接撞到了背後的墙，那札扎实实的碰撞，让他瞬间头昏。
接著更多的脚还有拳头，重重落在他身上。
"打他！打他！"
他没办法挡，也来不及挡。他只能手抱头，尽其所能的缩在地上，但那招呼上来的疼痛却没有减少。
好痛好痛啊！为什麽要打我？！为什麽要打我？！
小孩们挥动的臂膀毫不留情的打在荆轲小小的身体上，一拳一拳，一腿一脚。他原本破烂的衣服变得更加旧损，原本黑脏的皮肤上更多了许多脚印及污垢。
大家一把黄土一把沙的撒在他身上，那带著不耻的唾液也飞向他的方向。
"小乞丐！又爱哭又没人爱！哈哈............"
小孩继续嘲笑，叫骂继续唱著。
不要！不要再唱！不要再打了！
身体上撕裂他的痛苦，还有那讽刺的歌像针般刺在他心头。
埋在手臂下的头，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著自己开始滴落一颗颗不甘的泪，消失在地上。
"终於找到你了！！"
突然的一声斥喝，穿过小孩原本唱著歌的声音，宏亮伟大。
"上次居然敢无赖我偷东西，害我被打！"而且那愤怒还夹带著火焰。
荆轲发现拳头不再落下，踢在他身上的脚也没有了。
终於打完了吗？
他停止了泪，不敢抬头，手还是保护自己的头，他一点都不敢动。
忽然，人们似乎有了骚动。
他细细宁听，发觉又开始了打闹。
接著他听到大哭的声音，尖叫的声音，还有跑步的声音。人们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怎麽了？
人群好像不见了。没有再嘻笑的嘲讽，或是吵闹的叫声。
"呜呜............我要告诉父王说你打我！"那是打他的其中一个小男孩哭的叫喊。
"去啊！我们还有好几次的帐还没算呢！！"
陌生的声响，却是刚刚突然爆出斥喝的主人。
他似乎很得意，大声的骂著。
"赵政，你死定了！"小孩们哭哭闹闹，那吵杂的声音离开了。
大地上恢复了只有风的宁静。
怎麽了？现在怎麽了？
荆轲问著自己。
他仔细听到那陌生的人似乎没走，脚步声还留在原地。
他是谁？是来救自己的吗？
他原本想要抬起的头却被靠近的声音给吓得又缩了回去。
那人发现他了，他朝他走过来了，脚步声越靠越近了。
稳重的一步一步让荆轲的心又再度惶起来。
他要干吗？他也是要来打我的吗？
"喂！"
那人叫了一声，声音望他这方向传。
那越来越大的脚步声，听得出来，这个人的拳头一定比刚才的人大的多。
荆轲不敢再张开眼。
"不要，不要........."
他不要再被打了，全身已经好痛好痛，再让这个人打，他的骨头绝对断掉！
"抬头！"
人已经到达他的身边，大声的说出不能违抗的命令。
荆轲的手臂被一把抓住，用力拉。
手上的淤痕红肿，还有那人的力道，荆轲皱著眉头，抬起了脸。
他看到一个小男孩。
一个威风凛凛的小男孩。
荆轲首先看到他的眼睛。那带著愤怒，暴躁，骄傲，还有不屈服的眼睛。
那亮，像是比阳光还耀眼。
男孩的脸上有伤，有血迹，有伤痕。凌乱不堪，肮脏乌黑，搭配在那带著倔强异常的小脸上，似乎有些可笑。
但荆轲笑不出来，他的手还是被抓得紧紧，如缚于铁铐。
他想要挣脱，却没有办法。他用力甩啊甩，还是没用。
他的眼睛对上眼前傲然的黑眸，男孩的自信让他更加胆怯。
眼泪又顺著之前的泪痕滑下。
"呜.................."
那发抖的手在男孩有力的臂膀比较起来，更加瘦小。
"一个男的，哭什麽？！"他大骂。
荆轲却只是继续哭著。
那泪，那透明的水，带著身上的痛及委曲，一滴滴出现在脏西西的小脸上，再滚落，最後消失。
男孩放下他的手。
然後重重打了荆轲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把断断续续的哭声给制止了。
荆轲傻了，被人打过这麽多次，这还是第一次愣住了。
"哭什麽？！哭有用吗？！"
男孩大声的骂，咬牙切齿的像是对著敌人。
"得到同情你很高兴吗？！"
"你不想别人再嘲笑你吧？"
不要............
"你要别人对你吐口水吗？"
不要............
"你要别人永远叫你乞丐吗？"
不要............
他抓住荆轲的肩膀，手掐住那没有什麽肉的身体。他蹲了下来，眼睛直直看著他。
"那你就要想想该怎麽变强！"
"变强............？"荆轲喃喃自语。
"对！变强！"
那眸子带著决心，还有壮志，狂野的如长啸的老虎，如要觉醒的巨龙。
炽热的像火焰，让人沉醉，让人著迷。
"强到他们不敢打你，不敢碰你，怕你，恐惧你！"
"怕我............"
"强到他们永远不能打败你，永远只能在你下面。"
那一字一字，像是烙印，像是誓言，说得清清楚楚。
"只要有能力，有权力，他们永远不敢笑你。"
那些话，从此就刻在荆轲的脑海里，直到死的最後一刻。
龙玉 二 上
"你.........没事吧？"怯怯的询问。
小手臂用力擦去脸上的湿润，红红的眼眶被藏在黑黑的污垢後，他还努力的揉掉眼眶里还没有掉下来的泪。他不想再被男孩骂了。
"我没事！！"
为了强调自己很好，语气还特别高了几声。
"那几个人的拳头软得跟棉花一样，才没打伤我呢！"
男孩微皱眉头，口气略微停顿。
荆轲知道那是他在忍著痛。
"可是......"
他看著那沾满沙土的手臂上，明显的鲜红，正缓缓的流动在肮脏的皮肤上，滴在地上。
他的手小心地慢慢伸向前，触碰到男孩的身体。
看著那红，好刺眼，也好痛。
他不懂男孩为什麽要说不痛？为什麽要硬撑？
痛就是痛。那种锥心刺骨的感觉，他几乎每天都有。他以为自己会习惯它，但每次还是痛到想哭。
男孩不会想哭吗？
他还没碰到，自己的手就被弹开了。
"别碰我！"男孩大声吼道。
用力一甩，荆轲的背撞到地上的石头。
"你要干嘛？！"男孩继续大骂。
他看著荆轲皱著眉，双手环臂，卷曲在地的模样。愤怒的气焰更加高涨。那忍著痛楚，夹杂著泪，无助及悲伤的目光，让他产生强烈反感。
"............你这是什麽？是在同情我吗？"
眼前的小乞丐还是缩在地上，包裹著发抖的身体的衣服，背後开始出现腥红。刚才的一撞，擦伤背了。男孩反而哈哈大笑。
他走上前，眼睛直直盯著那水一滴滴向下滑的小脸。
那黑白分明，透露疑问的眼，在他抬脚一踹的时候，闭了起来。
"我不需要别人可怜！我也不稀罕别人同情我！！"
他用力的踹，用力的踏，像是发泄刚才的怒气一样。他又跳又叫。对这个有他最讨厌的懦弱本质的人发狂怒吼。
"你连自己的保护不了！要不是我刚好要找他们报仇，你早就被打死了！！"
那尘土，那沙，沾著不知道是不是荆轲的血，和著不知道是不是男孩的泪，在黄荒地上挥洒著。衣料的碎片，鲜红的血滴，都在扩张，跟著怒吼叫啸著。
"你还想要同情我？！"
承受无数猛力攻击的小小身驱，似乎连一丝呻吟哀求都没有。是不想，还是不能？
"我赵政不需要一个小乞丐的可怜！！"
最後一句话，已有了哽咽。
龙玉 二 下
从此以後，荆轲就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男孩。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满天的星斗，还有那一弯白月。
那一闪一亮，发著耀眼的光，有如镶在有钱人穿的黑色绒布上的宝石。还有风声，还有蛙叫，黄土的粗糙摩擦。
提醒著，他还没有死。没有被男孩打死。
他躺在地上，连一根手指头都还没有动，那被人揍的痛楚就贯穿全身，刺刺麻麻的。
脚是冷的，因为没有衣服遮盖；肚子是冷的，因为饿到连叫的力气都没有；鼻子是冷的，因为血已凝固的黏在他的脸上。
他为什麽没有死？他怎麽还没死？
一群人的踢踹，还有男孩的殴揍，都让他好疼好痛，全身上下都散了。他居然还活著？！
一滴又一滴的泪从已经青肿的眼眶，顺著紫涨的脸颊滑了下来。小小的胸膛开始剧烈颤抖，他咳嗽，他呜咽，他开始嚎啕大哭。
他好累好冷，好痛好疼，好饿好渴，好惧好怕。
他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啊！为什麽那些人总是要来欺负他？他只是睡觉，只是躲在墙脚，为什麽会有人打他？他不要当孤儿，他也不想当乞丐啊！他也想要穿没有破洞的衣服，每天有好吃的东西不会饿肚子，有娘亲唱歌给他听，有爹爹陪他一起玩.........
可是他没有，爹爹，娘亲，他什麽都没有。
他没有家。
他哭得撕声裂肺，哀嚎，叫喊，把心里所有的冤屈及愤怒从一颗颗的泪水中释放出来。他不知道这叫不叫不甘心，这叫不叫不甘愿。他只是大声吼，大声哭，那积压在脑袋里的热气还有不知道的一堆东西，从细细小小的喉咙，咆哮而出。
平原间，黄沙滚滚，那可怜的悲鸣穿插在黑夜星空，孤独怅然。
他继续哭著，尽管小小的身体在叫著饥饿及口渴，水还是无可制止的从眼睛流出，冲刷小脸上的肮脏，清洗刺痛的伤口，他还是继续哭。他的声音已沙哑，宏亮的怒吼变成断续的抽气声，空气在气管间抽送压迫的诡异响声，更加显得无助可悲。
死吧死吧，让我死吧。不需要再苟活於世，做那些有钱人的出气筒，身体不会再痛，肚子也不会再饿.........
小脸涨得通红，过度的用力让他一时无法呼吸。他咳嗽，他剧烈颤抖，他把粉红的舌头都伸了出去地大力的咳。他甚至为了喘息，忍著剧痛，他缓慢的侧著身朝右边躺去，小小的背弯曲，猛力震动著。
"咳咳咳咳......！！.........呜呜呜........."
他试著顺气，试著平息。他动手拍拍胸，虽然胸口上还有青紫的地方让他很难受。
终於，他恢复正常的呼吸。
然後，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似乎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那不是黄土的冰，也不是泪水的冷。他皱著小脸，艰难的用手拿起了它。
抹去眼眶模糊的泪水，顺著月光。荆轲看到了一个他觉得最美的东西。他从来没看过，这麽令他著迷，眼花撩乱的.........石头？
它好大，而且有点重，他的手似乎全张开也无法遮盖全部。
那是青青绿绿的颜色，光渗透过来，他的眼睛还能穿透这个东西，看到变成碧绿的月亮。
荆轲看著那有著怪异色彩的月，觉得好美好美。
小手抚摸上面复杂的刻痕，凹凹凸凸的，却带著柔润及舒服的感觉。顺著月亮，他看到了他认识的图腾。
那是龙。代表吉样富贵的龙。
长长的身体，有角，有胡须，爪子还握著一颗球。他听路边的老人说，龙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翻过另一面，却不是雕刻著图画。一横一撇，好多直线横线。那是他所不知道的文字。就一个字。刻得正正齐齐，四四方方。
荆轲看向他刚才所找到的地方，也是好多线条，一个一个的排成一长串的东西。
那是文字吧，那是句子吧？他歪著头，翻来覆去看著那些线。
这是男孩留给他的吗？他抚摸手上青色的石头，盯著上面的字，还有地上的字。
可惜，他不识字，他完全不晓得这些线表达什麽意思。
男孩的咆哮似乎就从石头上传达到他脑子里。
他想起男孩坚强傲然的眼神，那似乎痛也绝不唉叫的男孩。
身穿绫罗绸缎，丰满的脸颊，强壮的身体。但男孩似乎跟他一样孤独，可怜，无助。
荆轲觉得自己很奇怪，居然感觉男孩跟自己很像，无人了解，任人欺压。可是明明是他打跑那些坏孩子的啊？！
荆轲怎麽感觉到那倔强是装的，那自信是假的，那傲然是骗人的，那坚强是故意的。男孩的心其实在滴血，在落泪。没有人能理解他，没有人能关心他。男孩只能用孤傲伪装，用骄傲筑墙。
他的眼睛深处，比任何人都脆弱，都无助。
男孩活得比他还辛苦。
至少他可以大哭，可以懦弱，可以求饶。男孩不行。
远方有狼在咆哮。一声一声地，越来越靠近。
他一惊，将石头用布包裹得紧紧的。他不希望丢了它。
撑起酸痛的身躯，他皱眉头，咬著嘴唇。他一步一步尽自己可能快速的向前走。黑夜来了，狼出没了，他们循著自己的血味走来。
他不想死了，至少是现在。男孩的石头给了他想要逃的勇气及力量。他想活著。
黑暗中，一双昏黄的眼睛出现在荆轲的视线内。月光照射出它的大嘴，尖锐钢毅的牙，红白交接的唾沫，长长的恐怖舌头，还有垂涎前方美食的唾液。那大大的头，身躯，还有不断刨地的有力四肢，蠢蠢欲动。
荆轲呆住了。眼前的生物比上次咬他的黄狗还要大上许多。黄狗咬的痕迹还有差点断手的恐惧还清楚的在他脑海里。
狼上前走一步，眼中猎食的欲望变得旺盛，似乎对这次的猎物很满意，且自信不但不费事捕捉，还可让它好好饱餐一顿。
不，我不要！
荆轲摇晃著头，他看著狼越来越靠近，他一步步後退。手摸上包裹著石头的布包，手上全是汗。
谁？！谁来救救我？！
他大叫，他求救，却只换来狼的得意咆哮。
脚步的一个不小心，他再度扑倒在地上。这一摔，全身的痛楚又回到身上。他的眼泪似乎又要掉下来。
"......呜........."
眼泪再度模糊视线，狼呼气的声响，肮脏的臭味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看著狼那黄色混浊的锐利眼神，似乎又变成了男孩坚强劲亮的黑眸，他对自己的懦弱还有无能不耐烦，生气的大声咆哮。
"变强！要变强！有能力後就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变强......"荆轲小小的嘴巴反覆说著。
狼已经扑了上来。
快速且有力的，大大的利牙对准他柔嫩的脖子。
荆轲的手忽然也变得有力，握著地上一块大石头，使劲向前敲。
只闻得一声闷哼。
鲜血四溅，为黄土划上一道美丽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