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轻暮伸出脚冲着他就是一下,脸色冰冷:“我妈要嫁人也不会嫁你。”
伸手打开门锁,他转身往外走:“给我走,这儿以后不欢迎你。”
花臂男匆忙穿上鞋,就往外追:“你妈到哪儿找我这么好的男人,我还小你妈八岁呢,我都不嫌弃!”
正嚷嚷着,迎面就看见穆婉丽满脸怒气,狠狠地瞪着他,吓得顿时声音软了:“哎,丽姐,别生气别生气,我和你儿子聊天呢。”
穆婉丽板着脸把他往外推:“滚滚滚,我儿子烦你,你就少在老娘面前晃悠。”
隔壁房间里,两个黄毛也蹿了出来,狼狈地跟着花臂男往外跑,花臂男被穆婉丽推出门,也不恼火,只是小声嘀咕:“喂,丽姐,你儿子不太对劲!你盯着他点儿,别叫他学坏,真的……”
小客厅里一片安静,上门的客人全都不见了踪迹,盲女小芸和技师小郑摸索着出来,都有点茫然。
穆婉丽偷眼看看儿子,小心地问:“我去给你收拾一下住校用的行李?”
阮轻暮看着他妈去了里面的屋子,伸手拉着小郑坐下:“郑哥,我要住校了,以后一星期才能回来一天。”
小郑睁着白乎乎的瞳仁:“嗯啊,你好好学习,别叫你妈担心。”
阮轻暮轻声道:“我才担心你们。以后我不在的日子,你帮我护着她俩。”
他叹了口气:“护不住的时候,也别逞强,记得回头告诉我就行。”
……
穆婉丽亲自打了车,把儿子送到了三中校门口。
晚上学校有门禁,不准外人进出,门卫看见阮轻暮真的腿脚不便,倒也通融,打了电话给男生宿舍楼,叫值班的男管理员来一下,帮着拿行李。
穆婉丽眼巴巴地站在校门口没离开,碎花裙子飘在晚上的夜风里,看着阮轻暮,眼眶红了。
“注意身体。食堂有什么好吃的,别省着,尽管买。”她叮嘱,狠狠心,又低声道,“这辈子……你老娘我都不再嫁人了,你别多想。”
阮轻暮定定地看着她,柔声道:“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上辈子锦衣玉食,身边随从甚众,可是偏偏没有亲娘,打小身边只有乳娘和侍女跟着。
唯一见过的娘亲画像,只有一幅工笔图,眉目俏丽生动,挂在他爹的寝宫里。
竟然和这个转世而来的妈,有着七八分相似。
不管怎么样,既然用了这个身子,他就得认这个娘,也打算好好养她一辈子。
就在这时,校门口忽然驶来一辆车,无声停下,里面一个男生走了下来。
严叔跟着秦渊下了车,从后备箱里帮着拿出行李,一抬眼,乐了:“哎呀这么巧。这不是白天那个,瘸腿打不到车的学生?”
秦渊去接行李的手微微一僵。
他扭过头,一眼就看见了校门口的那对母子。
校门口路灯很亮,正照在门卫室前的阮轻暮脸上,白炽灯的明亮灯光下,鼻梁秀挺,轮廓清晰。
和白天的挑衅嚣张完全不同,面对着亲人的少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锋利的眉眼只显得精致,没了戾气。
穆婉丽伸手帮儿子理了理衣领,小声说:“和同学好好相处,好好学习。”
阮轻暮随口胡诌:“妈你放心,我可随和了,同学们都喜欢我。这学期,我考个高分给你看。”
身边,忽然响起一声淡淡的轻哼。
阮轻暮一抬头,眼睛瞬间瞪大了。
雪白的白炽灯下,那张熟悉的脸正在不远处,一双黑琉璃般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秦渊慢吞吞地拖着行李箱,走过来。
随和?同学们都喜欢他?考个高分?
睁着眼睛说谎的本领可真不小呢。
阮轻暮眼睁睁看着他走近,再在他面前停下,有点惊疑。他试探着冲着秦渊挥了挥手:“嗨——”
秦渊低垂着眉,没回应。
路灯的光线打在他脸上,给挺直的鼻梁扫出一片阴影。他目光落在了阮轻暮脚边的拐杖上,似乎犹豫了那么几秒,弯腰伸手,抓住了阮轻暮的行李箱拉杆。
阮轻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
忽然,他精神抖擞地冲着穆婉丽挥手:“妈你回去吧!看,我同学来了。”
指了指伫立在一边的秦渊,他的一双桃花眼里笑意依稀:“全年级第一,大班长,我好哥们!”
……
不到晚上九点,高三的教室里依旧灯火通明。高三学生开学更早,已经提前进入了地狱模式。
高二今天是第一天返校,没强制要求上晚自习,除了培优班的学生外,绝大多数学生都猫在宿舍的空调屋里避暑。
现在没到晚自习下课时间,通往男生宿舍的小道上绿树茵茵,人影稀疏,没有什么风,只有声声细弱虫鸣。
秦渊腰身挺直,不紧不慢,和拄着拐杖的阮轻暮并肩而行。
阮轻暮歪着头看他:“秦同学,谢啦。”
秦渊面无表情,双手分别拉着两个行李箱的拉杆,默默向前。
“喂,你也赶来住校吗?”阮轻暮也不气馁,依旧笑嘻嘻地问
秦渊充耳不闻。
“对了,你是不是每门课都选了竞赛班啊?”
“喂喂,不要不理人嘛——秦班长?秦大佬?秦学霸?”
秦渊微侧过脸,清冷目光在他脸上停住:“不无聊吗?”
阮轻暮眼神无辜:“当然不无聊啊。我就爱逗闷人说话。”
秦渊再也不开口了,自顾自地低头向前。
下午做完题,他闲着心绪烦乱,在那个从不涉足的大群里默默浏览了一番,隐约拼凑出了这个人的大概画像。
成绩差,性格软弱又内向。不爱和同学交往,上学期末出了车祸,这学期一来,就有点神经兮兮的。
不仅和他们1班的人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冲突,回自己班后,还拖着残疾的腿,和他们班霸刘钧打架!
“喂,秦同学,问你件事啊,你真的那么能打?”阮轻暮又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你这辈子天天看书做题,哪儿学的打架啊?”
秦渊冷冷看了他一眼:“这辈子?”
“是啊,上辈子的事就不提了,我们就说现在嘛。”阮轻暮表情诚恳。
秦渊嘴里冷冷吐出几个字:“满嘴胡说八道。”
阮轻暮扬扬眉,看着他,忽然笑了。
“我以前认识一个朋友,他和你一样,总爱这么骂我。”他道,“不过他骂得比你凶多了。”
“是吗?”
阮轻暮慢悠悠地往前走,拐杖在小路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是啊,什么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巧言令色、卑鄙无耻……都骂过。”
秦渊忍无可忍地停下脚。
“你是垃圾电视剧看多了吗?”他眉宇轻锁,冷淡地说,“都高二了,不如抓紧时间做点题。”
阮轻暮看着他,眸子里似笑非笑:“好啊,可是我不会,不如你教我啊?——喂喂,开玩笑,不要生气嘛!喂你走得太快了,我追不上……”
……
男生楼的门口,宿管周大爷扒拉着钥匙串:“你就是阮轻暮啊,你们简老师下班前专门来交代过。呦,这腿还真瘸的。”
阮轻暮没个正行般,斜靠在宿管室的窗户边:“是啊,是我,哪儿签名啊?”
他随手在登记表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字,回头冲着身后的秦渊挥挥手:“谢啦,您老回宿舍吧。”
秦渊站在走廊的暗影里,没理他,却也没有放开他的行李箱。
阮轻暮奇怪了:“哎呀,千里送君还终须一别呢,还不走吗?”
秦渊冷淡地看了看楼梯,吐出一句:“你们9班宿舍在四楼。”
阮轻暮看着他,终于恍然大悟:敢情要再帮他把箱子送上四楼?
——果然。
还是过去那个人啊。
宿管周大爷终于找出了门卡:“喏,这是门卡,刷了就能进去。这边是宿舍管理手册,拿一本回去好好看——不准用大功率电器、不准用任何明火、熄灯后不准玩手机看小说看漫画——我们有备用门卡,随时进去查勤,看到就无条件没收了。”
阮轻暮接过来:“好。”
“整个一楼没有空房间了。这间房啊,里面也有个高二的,不过他平时来住得少,你和他暂时凑合一下。”
一抬眼,他就看见了阴影里的秦渊:“哎呀,你也在啊,正好正好。”
他冲着秦渊招招手:“来,这是你新室友,腿脚不方便,帮着照顾一下。”
秦渊:“……”
阮轻暮:“……”
周大爷看着秦渊木然的脸色,语重心长地开导:“我知道你爱清静,这不是实在安排不过来吗?放心,最多一两个月,他腿就好了,到时候,再给他分回四楼去!”
作者有话要说:
秦大佬:白天被袭胸,晚上感觉也有点危险。
第9章 同居
白竞和一个男生并肩冲进宿舍楼,俩人都拎着个大塑料袋,里面是七八瓶帮宿舍哥们买的冰可乐。
正要上楼梯,忽然白竞就停了脚步,捅了一下身边的人:“那边是?阮轻暮和……”
他身边的男生叫黄亚,就是那位白天被他拍大头照、脸上坑坑洼洼像月球表面的,扭头一看,也吓了一跳:“卧槽,他身边是秦大佬?他俩干啥呢?”
面对面站着,一言不发的,气氛这么诡异,这是又要开打吗?
秦大佬那可是单挑几个社会哥、把人揍得满脸血的强者!
白竞牙一咬,拔脚跑了过去,猛地拍了一下阮轻暮的肩膀:“啊哈哈哈,阮轻暮啊?你也来住校啦?”
他亲热地搂着阮轻暮:“来来,我带你去宿舍,你分在哪一间啊,隔壁403还有空床,是那间不?”
好歹是一个班的,看着自己班上的人要吃亏,有点看不下去。
阮轻暮差点没被他撞趴下,无语地看着这位前座的前座:“……我住一楼。”
黄亚也凑过来:“哦哦,懂,你腿不好。那我们送你过去,你行李呢?”
阮轻暮抬起下巴,冲着他们身后的秦渊点了点:“我室友帮我拿着了。”
秦渊眉眼低垂,拉着两个行李箱,转身向着一楼走廊走去。
身后,白竞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什么!?”
两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前一后的秦渊和阮轻暮,好半天,黄亚恍惚地问:“你说……阮轻暮会被打死不?”
白竞同样恍惚:“按说不会吧,秦大佬是个冷静的人。”
黄亚掏出一瓶冰可乐打开,泡沫溅起老高:“虽然但是,要是他再扒秦大佬的衣服呢?”
……
三中的宿舍条件很好,在前两年刚刚翻修过。
宿舍的房门钥匙换成了智能门卡,全都装了空调,有卫生间和淋浴龙头,绝大多数房间都是四人间,每人一张床铺,上床下桌,靠近门口还有一个大柜子,上下分成四个储物空间,供学生放衣服和私人物件。
只有一楼的宿舍,是双人间。
学校鼓励集体生活,双人间主要是给有特殊需求的学生,每年高三总有几个因为压力而神经衰弱的,需要清静,还有像阮轻暮这样临时受伤,不方便上下楼的。
但实际上一楼蚊虫多,有时候还容易管道堵塞,绝大多数学生都不愿意住,像秦渊这种主动要求住一楼的,也是少数。
阮轻暮拄着拐杖,跟着秦渊,刷卡进了一间宿舍。
一个多月没住人,里面已经有了些淡淡的灰尘,可是整间房子却整洁有序到了极点,一张床空着,另一张床上床单平整干净,枕头摆得端正,薄薄的夏凉被叠成四四方方,简直像是电视上军营里的豆腐块儿。
秦渊抬手打开顶灯,又熟门熟路地开了空调,接着卸下背上沉重的书包,默默放在自己的桌上。再把阮轻暮的行李箱放到另一张空床前。
没再看阮轻暮,他打开自己的箱子,开始默默收拾东西。
身材修长的少年弯着腰,脊背的形状清晰,显出利落的腰线和优美的后肩。
前臂的肌肉不明显,却随着动作微微隆起,在明亮的日光灯下,肌肤上有点亮晶晶的汗水。
箱子一打开,里面是叠得整齐的换洗衣物,好几套一模一样的夏款短袖校服,还有装在透明硬壳塑料袋里的盥洗用品。
肥皂牙膏,牙刷毛巾,全都摆放得很漂亮。
阮轻暮坐在自己的小桌前,一言不发看着他的动作,托着腮。
秦渊一抬头,就皱了皱眉。
他直起腰,把盥洗用品放进了卫生间,再转身出来,开始往自己的柜子里放东西。
阮轻暮在他身后,看着他一口气往衣柜里放了四套夏款校服,终于忍不住好奇:“不是每人两套吗,你怎么有四套?”
秦渊没回头,淡淡回道:“没限制,你也可以申请买十套。”
阮轻暮“啧”了一声。
还是这么爱干净啊。
秦渊默默整理好行李,没再看阮轻暮,而是拿着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进了卫生间。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来,好半天,水声停了,秦渊换上了一套校服,走了出来。
刚刚淋完浴,头发是湿的,末梢微微往下滴着水。整张脸清爽俊美,啧,冷淡得就像那些古装剧里海报上的冰山男主角一样。
房间的地上,阮轻暮的箱子敞开着,里面被翻得乱糟糟的,斜对面的上铺,某人正在忙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