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onie伸出戴着蕾丝手套的手,礼貌道:“朱老板,你好。”
朱老板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手足无措,尴尬笑道:“少帅,我这手……哎,Le……雷小姐你好。”
张铮哈哈笑起来,调侃道:“朱老板,她可不姓雷。”
朱老板自嘲道:“咱也没见过几位外国小姐,少帅别笑话。”
Leonie眨了眨优雅的绿眼睛。
朱老板年纪大了,味觉远没有年轻的时候好,于是不再下厨。他的长子在厨房里炒了一桌菜,殷勤的带着小伙计送上来。
Leonie新奇的看着这一切。
张铮和朱老板说了几句话,老爷子便有眼色的拉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大儿子离开。
“爹你别拉我啊让我和少帅多说两句话,这么好的机会你咋拽我后腿呢。嘿嘿,以后说出去咱们朱家菜馆也是太子爷来过好几次的馆子了。”
朱老板拍一下他的后脑勺:“把你那点心思用在做菜上不比什么都强!”
雅间儿里,张铮和Leonie相谈甚欢,他们已有几年未曾相见,在这短短的几年里,张铮娶妻生子,妻子过世,而Leonie虽然和几位男士有过来往,却并未最终定下来。
“……铮?”
Leonie顺着他的目光从窗边望下去,只见一个漂亮的少年正站在一家商铺前。
少年的侧脸对着他们,白皙的小脸儿裹在大衣领口蓬松的皮毛里,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惹人怜惜。
Leonie低呼一声:“多漂亮的男孩儿。”
一个看起来颇为眼熟的青年从旁边急匆匆走过来,一只手搭在青禾肩膀上,说:“子冉,怎么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
青禾不好意思道:“我看到这间店,不由自主就过来了。”
蒲光俊看进铺子里,微微一怔:“子冉,难道你想买只小狗吗?”
青禾“嗯”了一声,问:“你……觉得不合适吗?”
“说实话,是有些不合适,”蒲光俊有些为难:“养这个要花很大心思,你送了人,他有没有时间精力照顾很难说,到时候不是礼物,反而成了麻烦。”
青禾留恋的最后看了一眼铺子里憨态可掬的宠物小狗,还是随他走了。
在大帅府的时候,夫人养着一只小京巴,不过青禾从来没见过大少逗它,夫人逗它玩儿的时候大少也从来没有偎过,看来是不喜欢。
张铮沉沉的看着那个青年几乎是揽着青禾向前走。
“铮,你认识那个男孩儿吗?”Leonie道:“既然认识,请他上来,这么漂亮的男孩儿,我想认识他。”
一个保镖很快追上去。
“青禾少爷,”他说:“大少请您过去。”
青禾抬头,在临街的二楼窗子里,看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张铮,他自然而然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但这笑很快僵在脸上——大少身边,有双碧色的眼睛也在看着他。
蒲光俊强作镇定,说:“子冉,这是……”
青禾敛回视线,低声问:“这是我的同学,可以一起去吗?”
保镖犹豫一下,说:“当然。”
青禾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打开的窗户,空空如也。
他掐着手心走在前面上了二楼,朱老板看见这少年,和气的说了声许久没来,青禾点了点头。
雅间门口守着另一位膀大腰圆的保镖,他打开门,青禾道了谢进去,没留意蒲光俊脸上复杂的表情。
“大少。”
他轻声道。
女士正挟牛肉,她用不惯中国的筷子,一片牛肉颤巍巍掉下来好几次,张铮闷笑,看在多年交情上,捏起筷子将那片酱牛肉喂进她嘴里。
“Danke。”
张铮朝青禾抬了抬下巴,并不看他。
青禾乖巧的坐到他旁边的位置上,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是我的同学,蒲光俊,大少,他曾经救过我。”
Leonie说:“请坐。”
张铮不冷不热道:“既然是你的同学,就坐下一起吃顿饭吧。”
蒲光俊不卑不亢,也不因为他的慢待而显出受辱、不悦的情绪,从善如流坐下,笑道:“少帅,您好。”
张铮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儿,”Leonie以笃定的语气说:“他是你的情人,对不对?”
大少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
“我们几年同学,我了解你的口味,这么乖巧的孩子,你一定不会放过。”
青禾学了两年德语,却只能零星听懂几个单词,DerJunge,Zuverstehen,Mitschuler,他们在说什么?
他悄悄看向蒲光俊,蒲光俊一定听得懂——但他的脸色很难看。
青禾紧张的抓着张铮的袖子,手心渗出冷汗。
Leonie向他微笑,以中文道:“你是张铮的小情人,对吗?”
青禾迎着她的目光,呆呆的点点头,而后大梦初醒般红了脸。
蒲光俊放在桌下的手攥成拳头,他毕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浪,饶是平日心思深沉,这时候脸色也遮掩不住的变得很难看。
张铮余光扫到,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说:“青禾,把外衣脱了。”
青禾依言将厚厚的大衣脱下来,张铮稍微提高声音:“全子。”
保镖把门推开一条缝:“大少。”
张铮将手里的大衣扔过去:“我不想再看见它。”
【作者有话说】:提前讲一声呀,民旧系列的背景和民国时期不会相同,把它当成架空来看,东北不会完全卷入硝烟,民国时许多耳熟能详的人物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出来打酱油。
第4章
素枝胆战心惊的头偷偷拉过青禾:“大少怎么了?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青禾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将她的手移开便回了房间。
张铮正在阳台上抽雪茄,暮色将临,青禾望过去,看着他修长骨感的指间袅袅升起一缕白烟,无端觉得手脚发凉。
他轻轻走到张铮身后,犹豫了下,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亲昵的蹭了蹭:“大少……”
张铮不为所动。
青禾小声道:“您不高兴了吗?”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和那个什么同学来往。”
张铮的语调没有起伏,这让青禾更为害怕:“没、没有呀。”
张铮转过身,微微眯着眼睛看他:“往后不许和他来往。”
青禾心中升起委屈,却不只是因为这件事。
“可、可我们是同学啊,再说,他是班长,不可能不来往。”
张铮嗤道:“不可能?”
他说:“等他不是班长了,和你不是同学了,就可能了。”
青禾怔住:“大、大少……”
看着张铮冷淡的表情,青禾一下子明白过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慌忙道:“大少你别——”
“大少,”素枝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张少爷、王少爷来了。”
张铮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将他的手从腰间拿下,出了门。
青禾在阳台上愣了许久,直到天色全然暗下来,他才急忙下楼,却只看见素枝带着两个老妈子收拾客厅中的一片狼藉。
“大少呢?”
素枝奇怪道:“和两位少爷一起走了。”
青禾失魂落魄的上了楼,素枝端了一碗银耳汤上来,轻轻放在一边,小心翼翼对伏在书桌上的青禾道:“听张少爷说,是要去见见大少在德国留学时的一位女同学,还是上将的千金呢。”
青禾不肯抬头,闷在臂弯里说:“让我自己待会儿。”
素枝有些担心,但不敢违逆,只好道:“桌上有一小碗汤,你多少喝点,我先下去了,有事叫我。”
第二天,素枝上二楼收拾,书房里那碗汤仍在原处,一动未动,而青禾满脸憔悴,两只眼睛肿成了桃子。
“哎呀!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素枝大吃一惊,连忙吩咐老妈子:“快去煮两个鸡蛋拿过来。”
青禾在书房里待了快一夜,一直在胡思乱想,直到天边泛白时才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素枝小心翼翼的拿鸡蛋为他敷眼睛,说:“敷一敷好得快一些。青禾,昨天你……是不是和大少有什么误会啊?”
青禾疲倦道:“你待会儿和学校去个电话,帮我请个假,我今天不去了。”
素枝“哎”了一声,颇有些胆战心惊。
青禾勉强喝下一碗小米粥,回房间补觉。
他很难受,全身上下没有力气,还有些恶心。
素枝十一点钟的时候上了趟楼,看见青禾躺在床上,连条被子都没盖,脸色潮红。她连忙伸手抚上青禾的额头,“哎呀!发热了!”
素枝犹豫了又犹豫,还是往大帅府挂了个电话。她在大帅府做了多年的丫鬟,得夫人青眼还在张铮身边伺候了许久,因而纵然说了许多扯皮话,终于还是等到了大少。
张铮拿过话筒,张晟咿咿呀呀在沙发上爬来爬去,爬上爸爸交叠的长腿。
他一边逗着儿子,一边问:“怎么了?”
素枝焦急道:“大少,不好了,青禾少爷发热了。脸红得不得了,连喘气都烫手。”
“张铮啊,这孩子身体差得很,”蒋大夫在张家做御用医生做了十几年,可以说是看着张铮长大的,“营养不良,身子骨太弱,一有风吹草动就容易生病。”
张铮皱眉看向素枝。
素枝诺诺道:“昨天您走了之后,青禾少爷连碗汤都没喝,在书房坐着,也不让奴婢伺候。早上下来,两只眼睛都肿了。奴婢劝了又劝,才好不容易让他喝了碗小米粥,就又回来睡,十一点钟奴婢想问青禾少爷用不用午饭,才发现……”
蒋大夫摇头道:“这孩子心思重。张铮,你不会也和那些人一样,逼着身边的孩子饿着吧?这可就太作孽了。”
张铮皱眉说:“蒋叔,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我总和他说多吃点,他不肯吃。”
他沉着脸看向素枝:“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素枝瑟缩一下,低着头小声道:“青禾、青禾少爷,大概是怕长高,和他那些同学一样,您、您就不喜欢他了。”
一室无言。
半晌,蒋大夫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咳嗽一声道:“我给他挂个水,明天再过来看看情况。”
素枝去送蒋大夫离开,张铮坐在床边,看着青禾苍白的手背。
药水流入少年的身体,让他更为冰冷,整个人唯有烫热的脸上还有一丝血色。
张铮伸手摸了摸青禾的脸,“小禾苗儿……”
青禾迷迷糊糊睁开眼,低声道:“大少。”
他并未完全失去意识,大夫说话的声音他都听见了,也知道张铮触碰他的脸颊。
他只是没有力气醒来。
青禾不安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吃不了那么多。”
张铮许久没有这样难受过,好像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你傻不傻,嗯?”
青禾小声说:“傻、傻的。”
张铮一下子站起来,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出去抽根烟。”
青禾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阳台,看着张铮高大的背影,鼻子酸酸的,气势很累,但舍不得闭上眼。
瓶子里的药水全都流入青禾小小的身体之后,张铮亲自将针头给他拔掉,用沾了碘水的棉球按住。
张铮拇指按在青禾手背的棉球上,攥着他的手,忽然道:“我让素枝带人收拾东西了,明天搬回去。”
“大少?”
张铮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脸,说:“回去让妈看着你吃饭……你不用怕长高,怕长大,长的再高,也不会有爷高。”
青禾悄悄反手握住他的手。
第5章
张铮二十二岁这年,东北发生了一件大事。
张义山张大帅宣布东北独立,与北京方面脱离一切关系,以镇威上将军名义主持东三省军政事务。
实行“保境安民”,以山海关、秦皇岛为界,布置防线,热河方面取守势,驻兵七八万,以防国民军侵入;在东北大量扩充军备,将军队改编为14个师,暂时休整。
同时,张大帅通令就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兼军务总统官,并电令入关奉军即日起,退守奉地。
大帅府戒备比平日更为森严,整个府邸被笼罩在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紧张氛围中。
苏茜的小京巴从小丫鬟怀里跳出来,哒哒哒跟着青禾后边回了他的房间。
“青禾呢?怎么晌午吃了饭就不见人影了?”
春儿道:“在房间里呢,夫人您的小京巴也在青禾少爷房里。”
苏茜道:“难得今天日头这么好,你去叫他过来,晒晒太阳。”
春儿笑着应了一声:“哎。”
青禾抱着小京巴来了小亭子里,几个奶妈小丫鬟正哄着张睿和张晟,张晟朝他咧开嘴,露出细白的乳牙。
青禾不由也笑了起来。
苏茜道:“青禾,来,坐我旁边,咱们说说话。”
青禾乖顺的依言做了。
“前两天,吴昌义的太太来府里喝茶,话里话外夸她的女儿,想把那姑娘给张铮,连做侧室都行。”
青禾敛了笑,低下头,不吭声。
苏茜用拨浪鼓哄着孙儿,漫不经心说:“她也不看看自己家姑娘是个什么德行,跋扈骄纵,不登台面,还敢动这个心思。别说张铮看不上她,就是看上了,这样的女人,做个妾都是抬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