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影Ⅱ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魂兮来归

作者:魂兮来归  录入:07-30

  二爷招手叫了辆黄包车。
  徐朗不敢上去,跟着黄包车跑。
  二爷在车上闭目养神,好像不知道他跟着似的。黄包车夫回头看了徐朗一眼,觉得受到了威胁,跑得更快了。
  黄包车终于停下,车夫气喘吁吁,扶着膝盖,二爷给了他一块大洋。
  这一路,徐朗不止在与黄包车夫一同跑,更分出心思来去想为什么爹会在那种地方出现,身边还有一个清秀的少年。
  他早清楚二爷在他面前展露出的部分只是他整个人的冰山一角,但他不愿意正视,好像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人更亲密似的。今天在倌馆巧遇如同当头棒喝,也给徐朗浇了一盆冷水。
  二爷进了屋。
  徐朗踌躇片刻,不敢坐下,站在门口说:“爹,我错了。回到奉天之后我该马上回家,不该耽误。”
  二爷意兴阑珊,好像房中压根儿没有站着这么一个人。
  徐朗单膝跪在他脚边,粗糙的手试探的搭在他的膝上,去追寻他的目光:“爹,我真的知错了。您相信我,我只是不想回家的时候让您看到我太狼狈。我本来想好好睡一觉再回来的。”
  二爷在黄包车上火也压下去一些,于是没有让徐朗太过心惊胆战便开了口:“在那种地方睡?”
  徐朗没有质问您不是也去了吗,只是垂头丧气道:“我二十多岁了,他们都笑话我。爹,我错了,您要是不高兴,我再也不去了。”
  “这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二爷语气平淡。
  徐朗期期艾艾道:“爹,我真的错了,我往后真的不会再去那种地方,您别生气。”
  二爷看着垂头丧气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大狗似的“儿子”,目光没有温度。他开始认真考虑把那个小倌儿赎出来,小倌或许心思太浮,但在他手下决翻不出什么浪,而且以他过尽千帆泡出来的机灵,应当能把自己伺候的很舒服。
  一条不忠诚的狗,哪怕过去的表现再好,二爷也不想把他留在身边。
  徐朗心中发慌,头一回犯上抓住了二爷的手,明悟道:“爹你别赶我走,我还要给你养老,我不放心你,我再也不会犯错了,我没有瞒过你任何事,今天真的只是个意外……”
  说到最后,徐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在二爷面前没有任何筹码,和当初被银子砸到的时候一样。
  良久,一直修长而苍白的手覆在他汗湿的头顶。
  【作者有话说】:民Ⅱ月底完结。


第104章
  二爷漫不经心挟菜,徐朗小心观察父亲的表情,怕他一不高兴又要赶自己走。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热切,二爷皱眉不悦道:“你不吃饭看我干什么?再看就滚出去。”
  徐朗高兴的应了一声,低头大口大口扒饭。
  二爷胃口不是很好,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这仗到底还打不打了?怎么三天两头回来?”
  徐朗道:“本来要去京城的,不过帅府出了点事,少将就改了行程。”
  不必徐朗说二爷也知道张铮为什么回来,他只是打心底感到不屑,堂堂一个少将,居然为养在家里的玩意儿连正事都不顾了,足可见其不堪大用。
  徐朗凌晨才回奉天,在帅府洗了个澡便被侯骁等人拉到了相公堂子,又跟着黄包车跑了一路,脑袋比平时更迟钝,看父亲此刻脾气尚好,认为他不会再赶自己走,居然开口问:“您……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二爷淡淡道:“哪种地方?”
  “就是、就是……”徐朗小声说:“您喜欢男人吗?”
  话一出口,徐朗心跳如鼓的等待父亲的答案。他不知道自己想听到的是肯定还是否定,他和父亲之间总是横亘着一道看不见的沟壑,他努力了好多年还是没能将这沟壑填满,或许这件事是他和父亲关系的转机——至于是什么样的转机,徐朗仍然懵懂。
  “喜欢怎么样,不喜欢怎么样。”
  二爷对儿子的忐忑视若无睹,正如他一贯的态度。
  徐朗磕磕巴巴道:“我只是、只是想更、更了解您。”
  二爷新奇的挑起一边眉毛,苍白没有血色脸上削薄的嘴唇在饭后难得泛着健康的殷红,他勾着唇,“了解我做什么?”
  徐朗瞪大眼:“您是我的父亲,我当然想更了解您。”
  二爷好笑的看着他因激动而脸红脖子粗的模样,说:“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只能算是你的养父,你不必太了解我。你二十多岁了,该独立了。”
  “独立”两个字于徐朗却是一记重击,这意味着“父子”情分的断绝,意味着二爷从没把这么多年的相互陪伴当一回事,更意味着……他心中那点儿隐秘的心思再也得不到食粮。
  徐朗可以不吃真正的粮食,但他的妄想却贪婪无比。
  二爷道:“我知道你孝顺,这样罢,我另外给你买一处宅子,你尽可娶妻生子,过你自己的日子。”二爷又补上一句:“要常回来伺候我,妻儿固然重要,但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应当是我。”
  即便是这么不讲道理的话,二爷也能说得云淡风轻。
  徐朗既惊又怒,不敢相信父亲居然想这样打发他,可心中还有一丝淡淡的喜悦——最起码他不是全然无动于衷,对他还有眷恋。
  徐朗:“我不娶妻,也不要孩子。”
  二爷倒吃了惊,说:“怎么,你对着女人没有兴致?这可不好,小倌玩玩儿也就算了,不能因此耽搁人生大事。”
  徐朗额头抽痛,“那您怎么不娶妻?”
  二爷道:“我不需要。”
  徐朗吸了口气:“我也不需要。”
  这场父子之间的谈话陷入僵局,二爷沉吟良久,摇头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你喜欢百灵?我可以给他赎身。”
  父亲的大方让徐朗哭笑不得,他只是觉得那个小倌眉宇间有几分像他而已……可这话是不能说的,他只能道:“我不喜欢他,这只是一场误会。”
  二爷点了点头,停止试探——他先前做好了打断徐朗一条腿的准备。
  徐朗正想说什么,院中传来敲门声。
  徐朗为此惊讶,他们家很少有客人上门。他连忙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之后更惊讶了——
  “少将?!”
  青年将军脸色冷若寒霜,漆黑双瞳中是不容错认的怒意。
  他越过徐朗,大步进了房。
  门外站着一众徐朗原本很熟悉的军人,侯骁朝他耸肩,露出一个略带无奈的笑:“徐朗,你爸真不简单。”
  侯骁真后悔自己在徐朗之后离开倌馆。
  徐朗满头雾水:“他怎么了?”
  他顾不上听侯骁的回答,冲入房中,张铮和父亲两人一站一坐,气氛紧张。
  徐朗道:“爸?”
  二爷忽然笑了:“张少将,请坐吧。”
  张铮寒冰雕成的脸不为所动,冷冷道:“告诉我,青禾在哪,条件随你开。”
  徐朗涌上的第一个念头是莫非他爸绑了青禾?
  二爷仍懒洋洋盘膝坐在炕上,一只手臂撑着炕几,那是一点儿力气都不愿意用的懒散姿态,徐浪对此很熟悉,可他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张铮,是奉天的主人。
  徐浪催促道:“……爸?”
  二爷不理会儿子的眼神,悠然道:“张少将在说笑?令弟不见了,和我有什么干系?怎么倒找我要起人来了?”
  张铮目光更冷,吐出的话中掺着冰渣:“你心里有数。”
  徐朗简直想捂住父亲的嘴,他对父亲再了解不过,旁人客气求他的时候他若是心情正好不介意施点恩惠,可若是对方咄咄逼人、居高临下,那么父亲的反应一定不会让他满意。
  出乎徐朗预料的是,二爷居然只是笑了笑,然后从炕上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张纸条——徐朗记起来他端饭菜过来时父亲正在纸上写什么,就是这张纸,“少将,我相信你不会忘。”
  张铮沉默数秒,从他手中接过纸条。
  门还开着,不速之客已离开。
  二爷瞥了眼儿子,“有什么想问的?”
  徐朗麻木的摇摇头,他不想问,更不想得到答案。
  二爷满意点头,说:“你还没吃完,待会儿饭要凉了。”
  徐朗行尸走肉般上炕,咀嚼,吞咽,目光一瞬都不曾落到父亲身上,遑论和他视线相交。
  这样的反应却让二爷不高兴起来,他不高兴的时候总要折腾旁人,决不可能憋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消化:“你怕了?”
  徐朗浑浑噩噩:“什么?”
  二爷抿抿唇。
  徐朗如梦初醒:“没有!我只是、只是一时不能接受。”
  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他经历了对父亲认知的巨大改变,他原来喜欢男人,不缺钱不需要自己“养老”,并且藏着一个巨大危险的秘密。徐朗觉得过去的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居然以为沟壑在不断变浅,只要努力终有一日会填平。真相让人难堪,徐朗意识到他曾生活在虚假中。
  看着徐朗神不守舍一下午,二爷的眉毛越拧越紧。
  “过来。”
  徐朗没听见。
  二爷咬牙:“我说过来!”
  高大的青年别扭的坐到离炕不近的罗汉榻上,二爷脸色更难看,“你这是给谁摆脸色!受不了就滚,没人拦着你!”
  徐朗缓缓眨眼。
  他的反应让二爷的气性更大,把他先前用冷水泡的茶连杯带茶叶一同砸向地面,“砰!”的巨响使徐朗猛然惊醒,一下子站起来,慌忙道:“爹,你没伤到手吧?我马上收拾,再给你泡杯茶。”
  二爷怒道:“谁要喝你泡的茶!要让我冷死吗!”
  “啊?”徐朗错愕道:“我用的冷水?”
  他的迟钝让二爷更加恼怒,他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徐朗,这不是他徐焉述的儿子。
  徐朗手足无措后也只能叹口气,隐忍道:“我去烧热水,您等一会儿。”
  他这是不愿谈下去的意思。
  二爷冷笑:“不敢劳你大架。”
  话是这么说,徐朗真的将滚水泡好的茶端上来时,他也只是冷眼看着,没有再砸另一个茶盏。
  或许这和徐朗用的是他最喜欢的茶具有关。
  “爹,我没怕,”徐朗坐在炕几另一边,黯然道:“我只是难过。我以为我做的够好了,不知道您还是不相信,还是瞒着我。”
  二爷素来不喜欢听人指责,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义务和收养的小乞丐说明自己并不喜欢的谋生之道,可在傻儿子卑微的控诉中,居然感到了一丝心虚:傻儿子瞒着他没有一到奉天就回家他尚且差点儿与他断绝关系把他赶出去,此时再说我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干系是不是有点儿伤人?
  二爷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爹不告诉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还小,不懂得爹的考量。”
  徐朗苦笑:“我都二十多岁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也不是一次两次,说不定哪天就回不来了,您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难道我连做个明白鬼的权力都没有?”
  苦肉计,一定是苦肉计。
  二爷再次忽略心口闷痛,奉天城内好几个有名望的医生都说他的心脏没有患上疾病,这不过是错觉。他向自己发出警报,说明傻儿子只是想刺探他的秘密,这是人性的卑劣处——也或许他比自己想的更加聪明,想从中获益——不能上当,不能被他脸上的失落迷惑。
  “行了,别像个怨妇一样,这和相不相信没关系,将来有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你的。”
  二爷自以为的安抚并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傻儿子苦笑一声,下炕走了。
  二爷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的背影,傻儿子这是翅膀硬了居然敢不回他的话就走?!走!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二爷怒冲冲的想。
  他揪住前襟,弓腰缩了起来。
  二爷告诉自己,他不需要这么一个傻儿子,外边聪明的男孩儿多得是,只要他想,把一个孩子养成他喜欢的样子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听话,乖顺,决不多嘴,更不会不回他的话扭头就走。
  胸口剧痛,二爷艰难喘息,扯开棉被将自己包裹住,蜷在里头,等着好似没有尽头的痛消失。
  总会消失的。
  痛一会儿,也不要紧。


第105章
  数日前。
  青禾竭力维持自己最后一份尊严。
  湿毛巾移开,他大口贪婪的吸入空气,被绑在身后的双手不住痉挛。多年未曾经历的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侵占了他的身与心,他知道再来几次自己的风度恐怕就会荡然无存,他会大叫会告饶,会流满脸的泪。
  他的大脑还有一分腾给作乐——真的流了泪倒也无妨,脸上湿漉漉的,或许其中已然掺着泪水,总之旁人和他一样,是不大能分辨的。
  大冈奏介仍是一副老绅士的打扮,他在一米距离外微微弯着腰,打量自己狼狈的犯人,并且以叹息口吻道:“我们本来可以相处的很愉快,你何必自讨苦吃?我的提议对你我来说,都是利大于弊,我不懂你为什么想不通。”
  是啊,我为什么想不通。
  张义山不在了,那么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威胁他离开张铮,张义山的手段多狠啊!他可以不顾张铮的承诺与反对派人杀死杜回,而原因仅仅是不想与沈山海“尴尬”,他也可以不动声色顺水推舟让自己多年的老哥们替自己死在火车上,卢成志烧成焦炭的尸身运回奉天他居然还能抚棺大哭,像是恨不得与他一同殒命。他从来没打消过给张铮续弦的念头,他一直都看不上青禾。这么谨慎这么多疑的人,居然在他面前吐露卢成志死亡的真相,张义山从未打算让他活下去。他得到的股份、私产张义山想收回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张义山只是想让张铮看见他对张铮的纵容对他青禾的容忍,谁会怀疑张义山想要他自己的干儿子的命?他给青禾越多,夸他的次数越多,将他的位置摆的越高,那么青禾的死便和他的干系越小,他的伤心也就越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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