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刹那凝华成勇气。我要过关,一定要!手下意识地碰触门铃。
"你们......"一个惊讶的声音配合一张略显苍老的素颜。
"妈......可岩和我来看看你和爸爸。你开开门好不好?"
"伯母好!"可岩在身边向妈妈问好。
心中的惧怕不禁加少,紧扣他的手指。只要你陪在身边,我什么都敢面对。
隔着铁门,妈妈的表情看得不甚清楚。而我也越发闻到那股销烟的正在浓郁。
"妈......外面好呛,你让我们进去好不好?"
妈妈犹疑地摆了摆手:"你们还是回去吧?"
"可是,妈......"一时语塞,我说不出话来。
回去?回哪?这里也是我的家呀!
"咦?老哥回来了啊?大妈妈干嘛不开门?"林青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门内,快手快脚地拉开插销。
"没事吧?最近还有没有发作过?"进门后,我摸摸青青的头,略弯下腰,在他耳边低语。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他小声地咬着我的耳朵。
"伯父!"
听见可岩这么称呼,我赶紧直起身子。
"爸!"强劲的威摄力压得我发不出正常的音高,"可岩和我今天来看看你们!"
还是那副如炬的眼神,好像非要把我烤得体无完肤才肯罢休,而空气里一阵一阵的烟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徘徊于躁动的肺部。
"来看我们?"爸爸走向可岩,"你让他带你来看看我们是不是时候该死了,不再对你们构成威胁了是么?"
"爸,你不要这么说。我们真的是来......"我急于澄清,手却被可岩硬拉了回来。
"林伯伯。"可岩正视爸爸,"上次的拜访很仓促,有些话我还没有来得及对你和伯母说。今天蓝和我带着负罪的身心前来是希望得到你们的宽恕。虽然知道这对于你们来说很难,但我们还是愿意尝试。
这3年来,不管是伯父、伯母还是蓝都处于崩溃的最边缘。而造成全部悲剧的我却躲在禁固的牢笼。无法和你们身心受到的创伤相比。我今天,就是赎罪的。你们有什么怨气就尽量冲我发吧!"
"你以为我不敢么?"爸爸一把揪起可岩的衣领。
"爸,不要。"我连忙缠住爸爸的手臂,"你打我吧!你有气就冲我发,不要打可岩。"
"闪开,贱种!"
一股强大的力道把我扇倒在地,脸颊顿时烫热起来。
"蓝......"可岩想来扶我却仍被爸爸牢牢钳制,青青慌张地猫着腰把我扶起。
"姓魏的!你玷污了我的两个孩子还敢到我面前大谈伦理。你们都是男人,实在想不通我的他们有什么吸引你。这个贱种迷你迷得像再世父母。我们已经管不了他,6年前就默许地给了你,你要害就害他,为什么还要搭上我仅剩的一个孩子?"
心,一振一振的抽痛。
爸,你如何说我都无所谓。在你的心里我可能早就毫无份量。如果我真的能代替小绿去死,减少你们的心痛,我愿意。
"林伯伯,真的很抱歉。我知道再多的忏悔在现实面前都是徒劳。我身上的污点、罪行无以洗刷。但蓝不同,整件事和他没多大关系,这些年他都在做着偿还。不原谅我是人之常情,但念在蓝是你们孩子的份上,就不要责怪他,让他难以做了。小绿的死,最最难过的不是伯父伯母,也不是我,而是蓝啊!"
定定地望向可岩,好想紧紧地拥抱住他。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为我开脱?那些苦是我应受的,我也是有罪的,是我没照看好小绿。
"你强暴了小绿,害他不忍屈辱自杀。还有什么资格向人说教?"爸爸眼里着燃烧烈火怒视可岩。
"小绿哥是自杀的?"林青惊呼道。
"既然你们已经相遇了,就走吧!"妈妈的声音在身后说道。
"噌"可岩跪倒在爸妈面前:"一失足成千骨恨。小绿的命我已经没办法偿还了。有生之年就让我来照顾伯父伯母和蓝吧!"
"你这个凶手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爸爸一抬腿踹上可岩的脸颊。
"可岩!"我迅速蹲下身,眼见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心疼不已。"爸,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是诚心诚意来忏悔的。这么久以来你还是仅仅认为小绿是我们害死的么?我们有罪,做了他的催化剂。但做出这个决择的人毕竟还是弟弟啊!是他自己紧紧地关住了心扉。那又是谁酿成了他这样的个性呢?是我!是你!是妈妈!
你们只关心他物质上的满足,对他的精神思想有没有关怀过?这个傻孩子太善良,他一直觉得欠了我,所以......"
"够了,不要再说了。"爸爸的眼里布满了红丝,"你们给我滚,统统滚--"
我和可岩互相扶持着站起身。那股浓烈的烟味呛得我直想流泪,浑身疲惫。
向门口蹒跚而去,没有得到宽恕,这道坎算过了么?
"我想去医院看看妈妈!"不知道我的话给林青什么启发,他竟跟在了我们的身后。
"蓝蓝......"妈妈在叫我。
回过身望着这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瘦弱、单薄的身体好像摇摇欲坠。
对不起,妈妈!欠你的今生也偿还不清,只有来生再报了。
面向爸妈,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第十一章
刚下楼时,没有人说话,我们却都被呛得咳嗽连连。
"谁家放火烧东西?咳......这么大的烟?"林青挥着面前的几缕烟雾。
"大概就是我刚才在家里放的吧!"我淡然,想给郁闷的氛围添加一点润滑剂。
时值中午,路上的车少得可怜,我干脆站到了中央拦截出租车。
可岩和青青都没来拉我,他们知道我不想让人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难过的样子。
把林青送上车,过了好久我才拦到第二辆。
坐在后排的坐椅,紧靠在可岩的肩膀。大概是被那该死的烟呛得慌,我始终不停的落泪,像断线珍珠一般。
"我是不是很坏?爸妈失去了小绿,现在还失去了我!"
"他们没有失去你!任何人都不可能把你从他们身边抢走,包括我!你们是有血缘的。"可岩亲吻着我的额头。
我闭上眼睛,抵御泪水的涌流,静静地不再说话。
"蓝,你看!是伯父!"
时间观念混淆,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可岩推醒。透过车窗果然看到爸爸骑着助动车追赶。我们连忙招呼司机停车。
"爸......"关上车门,看着爸爸从车上下来,我又开始紧张起来。
他看了看我,又望了望可岩肩上的泪迹。径自一人走向江边的桅杆。我和可岩也默默地尾随着他。
爸爸没有说话,只是面对着黄浦江一支又一支的吸着烟。江面上吹过阵阵清新无比的风,却吹不散我们任何一人心中的阴霾。
"去广州?"他终于开口。
"应该不会。"我回答。
"留在上海?"
"应该会!"我给了两个莫棱两可的答案。
"你妈说梦见你弟弟,他说......很想看到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
"爸!"兴奋哽咽住喉咙。
我不明白爸爸说这话的最终意图是什么,但我知道要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话绝非易事。
他是不是在搀留我呢?如果是,那这份挽留能否概括一个突破、一个迂越?一个我梦寐以求的突破和迂越呢?
"你妈的身体最近又不太好,有空,就回来看看!"
爸爸大老远地追来不会只为了问我行程,一定还有话要说。可他掐灭了手中的烟蒂,步向助动车。在说与不说间,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后者。
一旦爸爸开口也就意味着他重新接纳了我。而在这个问题上我看得出他仍需要更多的时间挣扎,又或许将来面对我的岁月全都要浸泡在这挣扎之中。
"爸!"见他快要发动车子,我连忙喊道。"我会来的,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一阵刺耳的车鸣声掩盖了爸爸的声音,但从他的口形来看,我听见他在说"好"。
一部部满负武装的红色消防车从视线中呼啸而过,连绵的车鸣贯穿了整条马路。我不禁顺着消防车行驶的方向望去--前方的一片天空正弥散开一缕缕浓烟。
不好!一个可怕的概念迅速俘虏了我所有的意志。
"爸!快去救妈!是我们家那里失火了。"我用最高的音量盖过了车流的喧嚣。
从我和可岩踏进家里的那幢楼起,我就觉得呛得厉害。下楼的时候青青还问起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烟。为什么我当时就没联想到是火灾呢?
妈!妈还在家里!要是她没来得及逃出来怎么办?要是她晕倒怎么办?要是她......
不要!不要带走我妈!我答应过小绿要好好照顾她。她一定不能有事。
爸爸的助动车发出一声长啸,飞速向家的方向驶去。我心急如焚地冲上已经有些拥堵的马路,渴望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
"停呐!停呐!开门,开门让我上车。"
我叩击着每一部从身边缓驶而过的轿车模样车子的车窗。此刻,我已经分辨不出哪辆是出租车,哪辆是私家车了。只要载我!只要载我回去就好!
"蓝,这里!"
可岩在一辆红色的车边叫我,后座的车门畅开着。我意识到他拦到了车,连忙飞奔过去。
"快!跟上那些消防车!"
几乎是跌冲进后座,我急忙催促司机赶紧开车。车窗外的景物飞速的倒退,可岩在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
"怎么办?"我无助地感觉到欲哭无泪,"妈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不会的,蓝。你别多想,说不定伯母已经出来了......"
脑中一片混沌,就连可岩后面的话,我也听不清楚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让机会从我的指间隐身而过,然后再狰狞着向我变本加厉地索回。命运也许早就看透了我最大的弱点,屡屡惩戒我周围的人以唤起我的痛苦和呻吟。
一记强劲的刹车,我的头差点撞上前座。
"快开啊!干嘛停下来?"我狠狠地踹了脚前方的驾驶座。
"可是......是红灯啊!"
可能是第一次见这么激进的乘客,司机连车镜也不敢抬头看,唯唯喏喏地开口说道。
"你开不开?你不开滚下去我开!"
我准备去开车门的手被可岩拉了回来,他对我摇摇头,把我拽回怀里抱紧。他知道我的情绪又处在了崩溃了边缘,和3年前小绿去逝时一样。
终于跳到了绿灯,司机像为了补偿我似地踩足马力狂追。
我抬起头撞上可岩的那双美目,如同邂逅时一样绽放出温柔。但突然间,我觉得它们开始模糊并且遥远。
可岩,对不起!要是这次妈妈真有什么事,我就再也没有气力支撑了。
我望向窗外的黄浦江,这里将会是我的归宿。
我最恨别人自杀,不负责任地放弃生命。从小绿死后,我不只一次咒怨他的这个决定,这么做只会加重了活着人的伤悲。
同时我也更加明确了生命的重要。我努力地做着偿还,不再轻易去伤害身边的人。
可现在,妈妈的性命又半吊在我的面前。又是因为我的疏忽,我要怎么面对小绿?怎么面对我自己。只有我死了,才能彻底解脱我身边的人。
握紧可岩的手,我心中暗誓:对不起,我的爱人!一千一万个对不起。我们是这么艰难才重逢到一起,但面临的却可能是永远的离别。如果我走了,你千万不要来找我,要是你来找我,只会让我越发痛恨这个龌龃的自己。
消防车已消失在前方,司机照着我的指示拐进弄堂。前方围聚的人群堵截了车辆的通行。我跳下车一头扎进人群,疯狂地寻找着。
妈!你在哪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阿姨!"我看见了那个始终喊不上姓氏的阿姨,紧拉住她。"看见我妈了么?"
"啊呀!是蓝蓝啊!不好啦!你家楼下的住户失火了。老大的烟,我刚才看到你爸了!"
"我问你的是有没有看到我妈!"
大概被我高了好几度的音量吓到,她说话变得有些结巴:"被消防员从楼里带出来的人都在这附近,到是没看到她,大概......还在路上吧!"
猛地松开她,我发疯般向家的方向冲去。
在路上?什么叫在路上?在哪条路上?
当我冲到家里楼下,无不心头一紧。4楼的窗户冒出的浓烟像只巨大的魔爪正滚滚向天空升去,时不时地窜出红色的火舌。浓烟浓到让我不自禁地流泪。
失火点是在我家楼下,要是它烧截了通往下面的逃生通道妈妈要怎么下楼?
房前的消防栓上严严实实地接上了消防水管,冲天的水柱在我看来并不与这火势势均力敌。
另一阵刺耳的车鸣,又是那身黑色的制服。我被警察们推搡到离火场较远的地方。我目视着家里楼下的出口,看见掩着口鼻的人们一个个陆续在消防员的指领下走出。
我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下一个,下一个就会是妈妈了。我不能错过她。
但她迟迟没有出现,迟到我的心都快跳出来,迟到又掺合进一阵车鸣--救护车已在一旁严阵以待。
已经到了要叫救护车的地步了么?我瞥向周围的人群,站着的无不仰高了头张望,像有只无形的手拎着他们的脖子。也有人躺在地上,精疲力竭地喘吸着。
我不知道下一拨来的是不是市长或者电视台的车队,我已经越来越慌张了。
4楼的窗户里噼噼叭叭地发出爆裂声,逐而是整块玻璃破碎了一泄而下。
出口处的频率降低了,而出来的人也不再是自行走出来的。而是用担架抬出来。我不愿去臆测这意味着什么。我不要臆测,我不相信。
"用云梯!为什么你们不用云梯!楼上的人怎么下来?"
再也控制不了几近崩溃的情绪,我挤出人群,冲到消防车前叫嚣。
完全当我空气一般,强壮的消防员轻易地就把我撞倒在地。
"是下面失火,用云梯伸展到火源上方太危险了!"人群中有人嘀咕着。
那就是说妈妈只有从楼梯下来这一种方法,那为什么她还没出来?难道她在火势漫延前就已经走出家门了?
我抱以希望地向四周张望。
没有!没有!
如果妈妈出来的话一定会在这附近,可是我看不到她。她肯定还在家里。
忽然间觉得天旋地转--出口处又抬出一个担架。与前面不同的是它上面覆盖着白布。
我看到有人冲上去掀开白布,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扯拉声。一声一声都好像发自我的心底,撕扯开我扭曲的记忆。
刹那,眼前好似出现了一条仄长的河--黄浦江。
"不!"我迅速站起身。
我要救妈妈!我不想死!她也不能死!
我奋力地想往家里冲,却被人从背后牢牢钳制住。扭头看到了爸爸。他的眼里写满了焦急,还有另一种说不出的坚定。
"你要找死么?不准进去!"他的手臂像两条巨大的藤蔓紧紧地纠结住我的上半身。
我使劲地想要摆脱桎梏,用力地企图扳开他的手臂。
"放开我!我要进去救妈!放开啊!"
为什么你不让我进去?你知道妈妈已经危在旦夕了么?小绿已经从我的生命里流逝,所以我发誓再不会让任何我身边的人再次溜走。
"我不会让你进去的!你妈在里面我也不会让你进去的!我不能再让你去送死啊!"
爸爸和我像打架一样在原地纠缠着,他的呼吸声变得沉重起来。为了牢牢地制压住我,他试图把我腾空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