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企鹅,没有冰原狼,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片死寂。
n bs 这场景应该是很可怕的。
一夜醒来,天地间什么都不剩下,只除了你。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人类,一个渺小的外来者,你成了整片冰原上最后的活物。
残酷的自然法则令你清楚地意识到,无论如何挣扎,蝼蚁的结局也必将是灭亡。
是艰难求生到最后一刻,还是体面地走向死亡?
这一瞬,纪凡突然有些明白了,关于傅明渊最初面临的选择。
——那时候,他的选项里根本没有“活下来”这一项:苟活久一点,或者尽早安息,本质上没有半分区别。
可是……一切都该不一样了吧?
纪凡从眼尾偷偷扫了一眼专心开车的傅明渊,重新趴了回去,心中安定下来。
——现在,他们都不需要害怕了。
“在想什么?”傅明渊挑眉。
纪凡抿唇笑了笑,没说话,抬手指向窗外无人踏足的干净雪原。
“喜欢吗?”
纪凡点头,掏出小册子写道:“在南方,很少见到这样大的雪。”
这句话不知哪里戳中了傅明渊的笑点,他眉宇舒展开来,露出一个如春雪消融般的笑容。
“说起来,我曾听常驻南极的前辈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傅明渊腾出一手,随意拨弄着车载音响的开关。
这里自然是收不到无线电信号的,音响随着指尖的动作沙沙作响,倒像是另一种神秘的拨弦乐器。
纪凡:“?”
“在其他地方,我们介绍自己,总会说,我来自中国,他来自美国,或者她来自法国,对不对?”
纪凡点了点头,视线微微下移,停留在傅明渊鼻梁的弧度,眼睛里流露出一点疑惑:所以呢?
“但是南极不一样,这是一片非常特别的土地。”傅明渊松开手指,沙沙声突然停了。
他微微偏过头,唇角几乎蹭到了纪凡的发丝,轻声道:“在这里,我们都来自北方。”(1)
——一片脱离纷争的净土。
没有国籍,没有人种,没有战争。
在这里,我们只是人类,我们全都……来自北方。
纪凡猛地侧过头,心中像是藏了根细弦,被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嗡鸣不休。
“你很喜欢这里?”纪凡写完,仰头望向身侧的人。
“自然是的。”傅明渊淡淡道,“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回来。”
“不害怕吗?”
傅明渊又笑了,意有所指地道:“现在不怕了。”
说着,他瞥了纪凡一眼。
视线藏在护目镜后看不分明,纪凡却突然感到了一股温和的暖流。它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的灵魂剥离了肉体,在这片孤独的荒原上飘飘荡荡,像一只得意忘形的风筝。
而纤细的风筝线,始终被另一个人紧拽在掌心里。
“到时候,我能陪你一起来吗?”纪凡鼓起勇气写道,“可以吗?”
傅明渊攥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一紧,半晌,缓缓放松,自言自语般喃喃:“你总是这么……”
少年的目光非常清澈,眼尾上挑,脉脉含情,带着说不出的勾人意味。
——当他认认真真盯着什么人的时候,几乎要让对方产生错觉,好像自己是他的唯一。
傅明渊刹住话头,镜片后的凤眼眯了起来,眸色深深:“记住,我不接受反悔。”
第56章 抵达
过了大约一小时,纪凡瞥了眼天空,突然发现遥远的天际线处,隐约飘着大朵的“云”。
云朵的形状不断变幻,大量水汽蒸腾,仿佛大爆炸时冉冉升起的蘑菇云。
这是……暴雪来临的前兆吗?
纪凡扭头,紧张地望向傅明渊,却见对方气定神闲,半点没有慌张的意思。
“你说那个?”傅明渊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然后笑了,轻描淡写地道,“那不是云,只是火山口喷出的蒸汽而已。”
火山!纪凡完全没想到如此苦寒的环境下,竟然还能有活火山。
侧眸望去,地平线上仿佛埋着一只硕大的热水瓶,木塞起开,浩渺的烟云与茫茫雪地交接。
蒸汽变成水珠,渐渐地,又在极冷的空气里化作冰晶,簌簌飘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只有半公里范围的初雪。
傅明渊耐心地对他解释:“南极洲本就有两座常年活动的活火山,一座靠近南美,一座在南极洲边缘的罗斯岛,除此之外,冰原下还藏着数不尽的休眠火山。”
“按方向来看,那应该不属于两座活火山中的任何一座,”傅明渊估摸了一下方位,道,“可能是因为近期气候异常,导致冰盖移动,原本休眠的火山又苏醒了。”
真的是火山啊……第一次见到这些会喷出滚烫熔岩的大家伙,纪凡还是有些畏惧,只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
“别怕,”傅明渊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空闲的右手摸索过来,安抚似的握住了他,“它距离我们很远,不会有事的。”
“而且,能看到火山,说不定还是个好消息。”
纪凡:“?”
“火山大多位于冰盖边缘,这样看来,我们的方向起码是正确的,海岸线应该就在不远处。”
海岸线?闻言,纪凡的眼神微微亮了起来,他们还能看到海吗?南极的海,和h市的海,会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尽管纪凡心里有些期待,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沿着海边走。
奇妙的活火山很快被抛在身后,傅明渊选择了更短更近的路线,横穿内陆,直奔目的地。
比起他们先前蜗居的科考站,r国的进步站建在距离海湾更近的位置。
也正因如此,比起只能用飞机或者越野车补给的内陆站,r国可以利用货船,给这座科考站输送更多的物资。
目前来说,“进步站”是南极洲偏印度洋方向,规模最大设施最全的一座科考站。
“很可能,那里还会有留守的人员。”傅明渊道。他神色淡淡,眼眸深处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憧憬。
纪凡反手抓住他的手掌,轻轻地握了握,算是安慰。可是,他自己的心里,却隐约闪过了不安。
——如果遇到其他人,或许……他就不需要我了吧。
说不定,为了防止乌龟大变活人秘密暴露,傅先生还会强迫他关在水族箱里……
被脑补出来的囚禁y吓得瑟瑟发抖,纪凡不自觉将对方握得更紧了,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傅明渊瞥了眼两人紧紧相连的手,即使用力到指节发白,纪凡柔软白皙的手指也没能勒得他太疼。
相反,指尖扭曲纠缠着,有种惑人的艳色,勾得人心里痒痒,只想举起来咬上一口。
他向来是个行动派,下一秒便将手举到了唇边,余光扫见纪凡紧张的神色,到底没舍得咬,只轻轻地,亲了一口手背。
那一瞬,纪凡触电般“嗖”地抽回了手掌。捧着被吻到的手,他如惊弓之鸟一样缩进了角落。
“呜……”纪凡张嘴又闭上,半个音节都没能吐出来,脸涨得通红,倒像是挨了欺负。
傅明渊挑挑眉,唇角勾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坏笑。
接下来的半小时,两人一路无话。
纪凡下意识地敲着车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时扭过头,偷偷觑一眼开车的男人——傅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亲手背又是什么意思?是安慰吗,或者是礼节?
还是说……他可能也对自己……
“到了。”停车熄火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思路。
傅明渊自觉占了大便宜,心情极好。他单手按住企图逃跑的小乌龟,一件一件,慢条斯理地帮他重新穿好外出的衣服。
纪凡刚想说他可以自己来,对方却干净利落地抽走了他手里的写字本,轻巧扔向了堆满杂物的后座,再找不到了。
——这下,小乌龟最后的发言权也被剥夺了。
保暖衣,羊绒马甲,外套……傅明渊的动作认真细致,拉完拉链,连纽扣也不放过,一颗接一颗,直到卡住纪凡的下颚。
随后,他径自跳下汽车,嘭地一声,将纪凡关在了里面。
纪凡:“!”难道真的要开始玩囚禁y了吗!
他又着急又委屈,鼻尖都渗出了汗,偏偏还没法出声, 喊不住那个抽身而去的男人。
见对方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到车前,纪凡慌了,垂头想要解开紧紧箍着他的结构复杂的安全带。
然而,他被迫套了三只手套,动作笨拙得要命,锁扣不停滑下去,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扯开。
纪凡只得气哼哼地开始摘手套,糯白的犬牙泄愤似的叼住一边手套,用力往下扯。
下一秒,他身侧的门就被打开了。
傅明渊逆光站着,眉头紧皱:“你在干什么?”
纪凡侧头望了他一眼,神色有点委屈,想要质问他怎么能丢下自己。
“哈,还摘手套,手指头不想要了?这儿比我们站更冷,随便碰点什么都能黏掉你一层皮。不许再淘气了,知道没有?”
傅明渊嘴里毫不客气,动作却很温柔。
他左腿一蹬脚撑,右腿卡住半开的车门,利落地将自己撑在了纪凡这一边的车门外,低头重新给他戴上了厚手套,还特意把搭扣多系了两圈,防止纪凡挣脱。
纪凡望着他细致的动作,不知怎的,心口酸溜溜的,一阵阵发涨。
——一想到这个人表面上对他好,事实上却是为了要抛下他,他心里就像撑了一块黏糊糊的发糕,噎得人难受极了。
他说不出话,便拿眼睛去瞪他。可是,傅明渊眉峰一挑,不动声色地错开了视线,似乎是不愿与他对视。
纪凡再也忍耐不住,抽回手指,猛地张开双臂搂住了挂在车外的人。
不许走!他本想这么说,可写字的本子不见了,只能这样紧紧攥着衣角,强迫对方留下来。
于是傅明渊果然没有动——当然,也动不了,就着别扭的姿势,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最开始仅凭着冲动行事,回过味来,纪凡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羞。他埋首在对方的腰腹不敢抬头,风停了,四周非常安静,能听见对方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像一支激烈的鼓乐。
再说傅明渊,他原本站在脚撑上,被纪凡这么一搂,险些摔进车里压在他身上。
扶着车顶框稳住了身子,他定了定神,垂眸看去。
这一眼却叫他的心都酥软了,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纪凡乌黑的发,以及藏在柔软发丝底下的,白皙可爱的耳朵。
那点露出的皮肤泛起了薄薄的粉,不知是被冻的,还是羞红的。
傅明渊有点恶趣味,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就见纪凡立刻瑟缩着打了个哆嗦,往他怀里藏得更深了。
“干什么?”温香软玉在怀,傅明渊心情好极了,但还是要拿腔拿调地装模作样一下。
他假作为难地抱怨:“……真是一只小黏人精。”
谁知,闻言,纪凡的脑袋失落地耷拉下来,随后竟然真的一点点松开了手。
“谁让你放手了!”傅明渊心里呐喊着,表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他真想穿回十秒钟之前,掐死那个非要装逼的自己。
纪凡丧气地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让对方赶紧去忙吧,不用管他。
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他听见那人从车辕一跃而下,动作轻巧,落在雪地发出一声闷响。
半点留恋……也没有吗?纪凡更失落了,呆呆地盯着自己被包成“熊掌”的双手。
下一秒,他就被人从座位上扯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傅明渊已经解开了禁锢着他的座椅锁,将他连拖带抱地揪下了高高的座椅。
掉下来的瞬间,纪凡在半空中有些失了神,紧接着,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一次,他被人牢牢抱在了胸口。
一只手托着后腰,一只手钩住膝弯,轻轻巧巧地搂进了他。纪凡整个人蜷缩着,紧紧靠在对方的胸膛。
傅明渊返身用手肘关上车门,俯身贴着他的耳朵道:“啧,都多大的人了?还非要抱下来,你也太娇气了吧?”
明明不是这么一回事嘛!纪凡挣扎着想下地,却被抱得更紧了。
此处积雪不厚,傅明渊抱着一个人依旧如履平地,大步流星往大型科考站的营地正中走去。
他心中颇有些得意——这个人眼下是被自己抱在怀里了,他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纪凡也渐渐停下动作,犹豫片刻,主动抬手,缓缓环住了傅明渊的脖子。
他安静地偏头打量着,恰巧看见了对方线条流畅的下颌,再往上,是那双总是口是心非的唇。
——原来,从头到尾,傅先生都没想要丢下他吗?
薄唇轮廓分明,远看是刻薄严厉的形状,只有靠近了,才会发现它十分柔软。
看着近在咫尺的淡色唇瓣,纪凡突然有种冲动,很想探过脑袋亲上一口。
第57章 一朵白玫瑰
纪凡蠢蠢欲动,好几次按捺不住地凑过去,结果有贼心没贼胆,闹到最后,只敢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脖子。
也不知道……傅先生感觉到没有?
纪凡自以为做得非常隐秘。他埋首在对方颈侧,又偷偷地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飘入鼻端,好闻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