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现代耽美]——BY:无虞

作者:无虞  录入:08-18

  他看不见自己的前路,却已经知道了结局——这是最好的结果,一切都结束了。
  不会再见证道貌岸然者的禽兽做派,没有不分昼夜的尖叫、哭喊和暴力,他那位“父亲”伪善教育家的面皮已经被彻底扒下,露出底下家暴成瘾、精神极端的本性,而他懦弱的“母亲”也终于孤注一掷,将施暴者告上了法庭,离婚结果已经出来,他的抚养权归后者——也是意料之中的,他母亲并不打算继续抚养他。
  也许应该请教一下迟扬,这种举目无亲还养不活自己的时候,该做些什么。
  他偏过头,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望着窗外汹涌的夜色,漫无目的的念头逐渐沉落,终于停止在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晚上。
  “小伙子,到了。”司机师傅指指付款码,面带关切地看向他,“是不是生病了,脸色看着不大好?”
  何弈摇头,温和如常地笑了笑,扫码付款,道谢,下车。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至少还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家里那套房子留给他了,虽说监护人弃养,但每个月还是能拿到足够吃穿的抚养费,怎么都不至于寄人篱下。可他还是来了,口袋里没有烟,身后也没有非走不可的退路。
  如果迟扬已经睡了的话,今晚就不打扰他了,等到天亮总会遇见的。他想着,在小区门口找了一处避风的石凳坐下,还是嫌冷,皱了皱眉。
  迟扬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将近零点了。
  他在玩一款新出的枪战游戏,嫌无聊,狙击间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几分钟前有个未接电话——号码没有备注,但看着眼熟,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何弈微信上显示的那个号码。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他看着长达十五秒的振铃,很难将这通电话归因于打错,但对方已经挂断了,过这么几分钟再拨回去又显得莫名其妙。他默默看了一会,直到电脑屏幕一暗,传来角色被击杀的音效,才放下手机,打算当作无事发生。
  但下一秒手机又震了震——他不开声音,接到电话也只会有两下震动。来电显示还是先前那个号码,无声地出现在手机屏上。
  迟扬握着鼠标的手一紧。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某个晚上,他们结伴回家的时候,何弈衔着烟,自下而上地抬眼看他,明明只是清淡而平静的一眼,却像极了山海经里魅惑人心的食色妖怪。
  ——也许他才是那个意志不坚的凡人。
  不坚到他对自己毫无自信,甚至怀疑一旦接起这个电话,几天来所作的心理建设都会土崩瓦解,他又要自己滚回那个名叫何弈的陷阱里。
  不能接。
  但他花了十几秒的时间犹豫抉择,终于按下了挂断,对方却在不到一秒后再次拨了过来。
  迟扬略微眯起眼,觉得现状已经不是他印象里何弈能干出来的事——总能留足余地的人突然咄咄逼人起来,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某种不祥的猜想冒出来,又很快被他按回去,强自平静下来。
  他接了电话:“何弈?”
  对面似乎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又沉默了。
  什么莫名其妙的对话。迟扬皱眉,还是先验证了自己担心的问题:“你在哪?”
  “……在你家,小区门口,保安说指纹库里没有我的指纹,不能让我进去。”何弈的语气明明很平静,话尾却带着些不自然的颤抖,像是长久雪行的冷极了的人,已经有些异样了。
  迟扬又等了片刻,确定他这句话已经说完了,才无可奈何似的劝道:“你回家吧,或者去宾馆开个房,钱我转给你……”
  他想借口说自己不在家,又觉得这么骗人没有必要——何弈这么知道分寸的人,得到这样的回应,也该到此为止了。
  但对方今天不知为何,执着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等他说完又轻轻叫了一声,迟扬。
  那语气分明是平和的,音质偏冷,却不知为何带上了一点委屈的意味,又低又软,以至于让迟扬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电话对面的人快要哭了。
  ——是他的心上人,在用这样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今晚风很大,电话那头甚至能听见轻微的风声。
  迟扬垂眸看着已经暗下的电脑屏幕,鼠标一动,选了退出游戏。
  也不是妥协什么,他想,如果何弈没有那个意思,他也绝对不会强求——他只是担心晚上太冷,这个人一看就不太抗冻,生病了太耽误事。
  “……等着,我去找你。”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陪我
  小区正门口灯火通明,拐角那处石凳上有个人影,低着头——迟扬一眼就看到了。
  他快步走过去,看见何弈腊月里只穿一件单薄的外套,下意识皱眉,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何弈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他,视线直直撞上。他的肩背总是舒展而挺直的,即使这时候也仿佛丝毫不觉得冷,却又单薄得快要融进灯影,强撑出突兀的伶仃感来。
  迟扬被他看得一怔,试探道:“你怎么在这……”
  这太奇怪了,两个人已经闹掰得不能再彻底,近七十二小时没有说过话,对彼此视若无睹,他也不觉得以何弈的性格,出现在这里是找他和解来的——浑身包裹着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和茫然,眼神也无所适从,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何弈没答话。不知是不是错觉,迟扬看着那清瘦挺直的肩膀,总觉得对方是冷极了,以至于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夜风呼啸,又干又冷地钉进骨头,哪怕这个角落算得上避风,何弈的头发还是被吹乱了,他坐在灯光和夜色交界的地方,垂下的眼睫长而直,铺着一线雪似的灯色。迟扬低头看着他,陪他沉默良久,终于在这场单方面的荒唐对峙中败下阵来,脱下自己的外套,弯腰给何弈披上。
  他的动作很克制,没有像从前那样有意无意地揽一把腰或摸摸肩膀,借着披衣的由头占对方便宜,绅士得仿佛换了个人,将衣服搭上就收手,并不碰到何弈——对方却没有配合他的礼貌,居然在他抽手的同时一反常态地伸出手,主动搂住他的腰,贴到了他怀里。
  两个人一站一坐,何弈的额头就抵在迟扬腰腹间,姿势暧昧得让人心惊。迟扬的呼吸一顿, 陡然急促起来:“你……”
  “我父母离婚了,”对方的声音很闷,透过衣料传出来,语气如常平静,也并不抬头看他,似乎只是叙述一个平常的事实,“我母亲以勒索和家暴的罪名将我父亲告上了法庭,胜诉,抚养权归我母亲……但她不要我。”
  他条理清晰而客观的话语说到最后,突然变得主观起来,像是压抑已久的情绪陡然爆发,又找不到合适的出口,只能以这种方式——这五个字——倾吐出来,藏着些许含蓄的委屈,略略颤抖。
  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或者更早些,他贴到迟扬怀里的时候,迟扬的手就已经放到他脑后,安抚似的轻轻摩挲着。
  他明明低着头,语气中情感的成分并不明确,也看不清表情,却让迟扬无端产生了某种错觉:怀里的人就像一只幼猫,低压着耳朵,浑身的毛都奓起来,对外界满是戒备和恐惧,只肯贴在他怀里,全身心依赖着他。
  ——他大概只想要一个聊作依靠的人。
  迟扬其实很想把横在两人间的问题拿出来,提醒何弈他们现在关系尴尬,并不适合像恋人一样在公共场合抱成一团——但何弈已经剖开伤口来给他看,倘若他还是只关心自己那点私情,对对方罕见的脆弱视若无睹,就太不是人了。
  他不是保护欲过甚的那类人,唯独对何弈例外,被他说得心头一软,忍不住开口哄道:“没事的,我要你。”
  何弈却恍若未闻,继续陈述般条分缕析地说:“迟扬,我想过了,你应该是喜欢我,或者爱我的……但在我前十九年的人生里,接触到的所有爱都与暴力和畸形相联系,并不是什么值得追求的幸福的东西,我想你也不会想要那样的关系。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也许也不能给出恰当的回应,但我愿意试着去学,你教我,这样可以吗?”
  严谨而认真,仿佛在心底里打过很多次腹稿,将因果和筹码说得明明白白,谈判一般。
  迟扬的手拢着他的后颈,能感觉到他克制着的颤抖呼吸,心情复杂——这就像有个人将一块玉石交到他手里,说这块玉又易碎又无用,连赏玩都凉手,你要也好,不要就丢弃也好,决定权都在你,但我愿意交给你了,一分钱也不收。
  何弈是那个人,也是那块玉。
  他明明说得很平静,但迟扬总觉得,如果自己敢说一个不字,对方一定会做出什么让他后悔一生的事——甚至只是红着眼眶,抬头看他一眼。
  “不用学了,”迟扬说,“你现在这样也很好,已经足够了。”
  他弯下腰,凑到何弈耳边,咬上那冻得冰凉的耳廓,含混地低声补充:“不用学也爱我,是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何弈急促的呼吸,还有不自觉加速的心跳。
  太暖和了。被人吻上嘴唇的时候何弈想——迟扬的体温好像比他高一些,怀抱温暖熨帖得让人上瘾,像是雪行途中遇见的温泉炉火,明知道靠得太近会烫伤自己,还是甘愿一头撞进去,贴得更近些。
  他太贪恋迟扬的体温,贪恋对方的怀抱和每一寸身体,几乎忘记了这是深夜的公共场合,保安再走出几步就能看见他们,往常的清醒和克制似乎也随着分崩离析的家庭遗失在了道路上,只留下最本能的依赖欲,紧贴着对方不肯松手。
  直到这一刻他茫然已久的脑海里终于产生了一个认知:那些缠绕他折磨他十几年的噩梦尘埃落定,是真的结束了?——至少这一刻他可以无所顾忌地靠在迟扬身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去担心。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其实这种拥抱对方的冲动就是爱情,他也是会相信的。
  “还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迟扬终于忍不住问他,语气带着调侃,有意逗他,“冷不冷?”
  何弈用行动回答他,再抱一会。
  迟扬挑眉,觉得很新奇,又忍不住心疼——他似乎见过许多何弈不在人前显露的样子,见过他温文尔雅也见过他平静刻薄,甚至冷淡而略带痞气,可现在这样却是第一次,像只背后没了退路的小动物那样,抱住他不肯松手。
  他的依赖欲是克制不住的,但也单纯得出人意料,执著于拥抱,止于拥抱。
  如果现在不那么冷,迟扬也不介意让他多抱一会,到天亮都无所谓,但这个季节又是深夜,两个人都没穿多少,家门口抱在一起就有些不正常了。他耐着性子摸了摸何弈的头发,想劝他,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换成更不怀好意的语气:“觉得我抱不动你?”
  这次他没给何弈无声拒绝的机会,也不阻止他继续贴着自己,只是弯下腰,诱哄般拉起他的两只手环到自己肩上,穿过他膝弯和肩背的手臂一用力,轻而易举地抱起了他。
  “走吧,回家了,”他说,“等会到门口把指纹录了,以后住在我这里,嗯?”
  何弈的声音闷在他怀里,答了句“好”。
  迟扬也不管他生不生这个气,先把歉道了,尾巴摇得信手拈来:“都怪我,是我混蛋好不好——不会再删你指纹了,别生气了。”
  最后两个字是贴在何弈耳边说的,含含混混,情话似的叫他哥哥。
  他没有等何弈的回答,只是紧了紧抱着他的手,情难自已地低头去亲他,心里有个念头隐隐绕绕,终于落成了文字:哪怕这段感情没有结果,何弈永远都不会改变,他也不后悔。
  不后悔在家门锁里录入何弈的指纹,不后悔这样深爱他。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长夜
  迟扬家里暖气充足,又安静,比外面舒适得多,但直到他抓着何弈的手录了指纹,又略嫌费力地单手格开门,何弈都始终沉默地贴在他怀里,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到了,”迟扬拍拍他的后背,将他放到沙发上,示意他松手,“你……”
  出口的话没有说完,对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赶在他直起身子前一把拉回他的衣领,强硬又执拗地阻止了他。
  迟扬始料未及,下意识伸手去撑,后背挡住了光,模糊的阴影和身体一同拢下来,不偏不倚围成个“沙发咚”的姿势。
  他低下头,恰好对上始作俑者的目光——看起来比行为平静得多,只是眼眶被冷风灌得发红,又无端显出些委屈。
  迟扬看惯了他温和又处变不惊的模样,乍一解锁了这幅可怜相,觉得新鲜,塌下心来哄他:“怎么了?”
  他骨子里还是坏,恶劣地非要逼出何弈实话实说。只是对方也并非谙熟娇羞或欲擒故纵的小白兔,被他这么问了便直白回答:“你别走……”
  “还有呢?”
  “陪我一会,”何弈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地发哑,似乎是灌久了冷风还没缓过劲来,“别走。”
  迟扬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他犯浑也不是一天两天,社交场里玩得久了,觊觎他那张脸或是那些甜言蜜语的异性也多,他却偏偏被何弈套牢了,好像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这么直白地、坦率地依赖着他,却一副无辜又全无保留的样子,仿佛真像何弈自己说的那样,一点情爱规矩也不懂,他教什么就学什么,他给什么就期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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