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风站在院外的树下,冷眼看着他父亲和那个女人站在玄关,满脸是笑地把贺知节送出门。远远看去,他们才像一家三口,和谐又温馨,贺明风好像是一个多余的人。等到贺知节开车走后,他才慢悠悠地走过去,贺钧身边的omega看见他,立刻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转身跑开了。
“你来干嘛?”贺钧皱着眉头,“啧”了一声道:“怎么这副模样?!”
“我有事找你。”
贺钧上下看了他两眼,“哼,进来吧。小心点,别弄脏了地毯!”
“弄脏了又怎么样?”贺明风满不在乎地说:“你把送去清洗的帐单寄给我,不就完了?”
父子俩没说几句话就要吵起来,若不是沈凉月的父母就要回到帝星,他才不会上门来看贺钧的臭脸!
“什么事,说吧。”
贺明风掏出一支烟,“凉月的父母马上就要回来了,想约你见面。”
“嗯,你们结婚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他要和我解除婚约。”
“什么?!”贺钧一拍桌子,怒道:“你怎么得罪他了?好好地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贺明风吐出一口烟,垂下头缓缓地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其实我也听说了,”贺钧冷笑了一声,“是不是因为你那个平民副官?你可真糊涂!那种omega玩玩就完了,你竟然还来真的,简直荒谬!”
“我和他不是...”
“你跟我
这儿还装什么?你知不知道和沈凉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他是帝国的公爵,他母亲是皇帝的亲妹妹,父亲是星际研究院的首席学者,你会获得多少旧贵族和学院派的支持?”
“这些我不在乎!”贺明风摁灭烟头,烦躁地狠狠踹了一下桌子,“这是你娶我母亲的理由吧?因为她的家世能给你带来利益!”
“那又怎么样?我倒希望你学我,你要真喜欢那个副官,把他养在外面就是了,又何必让他在沈凉月面前碍眼?这些贵族omega眼高于顶,向来事多矫情...”
“屁话!”贺明风突地站了起来,“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无耻吗?”
贺钧抱臂看着他,嗤笑道:“你以为你和我不像吗?你是我儿子,你现在做的事,和我当年做的,又有什么不同,嗯?”
这句话仿佛是晴天霹雳,贺明风霎时愣在当场,他一向最看不起贺钧对感情的态度,但是他做的事,和他父亲又有什么区别?贺钧把情人带回家里偷情,被他母亲撞见,他把褚飞带到湖畔小屋,让沈凉月看到那样的一幕,沈凉月那时一定和母亲一样的伤心!
“不、我和你不一样...”贺明风慌乱地辩解:“我喜欢凉月,我喜欢他!”
“那不是更可笑了吗?”贺钧冷冷地说:“你喜欢他,却连我都知道,你有一个处处维护的平民副官——你是太过问心无愧呢?还是根本没把婚约放在眼里?”
贺明风颓然地坐回沙发上,他无从反驳。刚刚回到帝星的时候,他对婚约联姻充满了犹豫怀疑,他很怕自己的婚姻和父母一样地不幸,逃避心理让他生出了一点点的心猿意马。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重要的不是婚约这个形式,而是婚约的对象,那个人是沈凉月,是与他自幼相伴、青梅竹马的沈凉月,他怎能因为婚约而看低他们的感情?
可是错已铸下、补救不及,沈凉月决绝地要离开他,这段他曾视之为束缚的婚约,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贺明风痛苦地用双手捂住脸,在成年后第一次向贺钧低下了头:“父亲,帮帮我......我求你帮帮我!”
贺钧讶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贺明风如此软弱无助的模样。年轻的alpha在军部显露峥嵘、风光无
限,即使和他相斗也不落下风,现在却像个孩子似的在他面前哀求。他心中暗暗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如同被打败的老狮王,看见年轻强健的雄狮认输匍匐,在他面前乖乖地收起獠牙。
“你让我怎么帮你?”贺钧淡淡地说:“你们的婚约,是你母亲在世时定下的,我和沈家夫妇并没有交情,他们也不是能用权势威胁的人。”
没有人能帮他,他父亲的模样甚至像在看一场好戏。贺明风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即使他预料到这个结果,却还是觉得失望透顶,他站起来一语不发地走向门外,这里果然不是他的家。
“不管怎么说,那天你都要到场。”贺明风在离开前一字一字地说:“还有,把清洗账单寄给我。”
门被他重重甩上,贺明风又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再一次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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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器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贺知节的声音焦急地传来:“哥,你在哪儿呢?快来医院,小飞出事了!”
贺明风一愣,赶紧问道:“怎么回事?”
“护工不在身边,他想喝水,从床上摔下来了!”
“我这就过去。”贺明风焦头烂额地往医院赶,沈凉月不肯原谅他,褚飞的伤也不见好转,所有的事都不顺心,他简直要被逼疯了!
“关节错位,静养为主,只有把复健训练先停一停。”医生拿着病例道:“看护病人要精心,他的脊柱本来就有伤,今天这样的事,可不能再发生了。”
“哥,小飞的病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你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不行!”贺知节有些责怪地说:“你今天没来,他等了一上午,精神恍惚才滚下了床。你可别忘了,他是为谁才躺在病床上的,你有责任、你该多陪陪他。”
“我今天临时有事...”贺明风用护士拿来的绷带简单地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叹息道:“最近我真的太累了。”
“你累?他可能是后半辈子都得坐在轮椅上!”
贺明风闭口不语,二人转入褚飞的病房,只见他带着矫正器靠在床上,一看见贺明风就跟条小狗似的眼巴巴地说:“明风,对不起...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褚飞垂下眼睛,
有些心虚地低低道:“...我知道你很烦,我也想快点好。”
愧疚、无奈、心累如死,疲惫感充斥着他的身心,贺明风勉强笑了笑,“别想那么多,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得了,谁也不想这样,”贺知节提过一个果篮,笑着说:“吃点水果吧。”
“明风,给我削兔子苹果吧,好不好?”
贺明风的手一顿,推拒道:“这苹果不好,还是吃点樱桃吧,我去洗。”
他站起来时,身上沾染的一点玫瑰味道被其他两个人敏锐地捕捉到。贺明风看着水龙头里流下的清水发呆,贺知节和褚飞对视了一眼,三个人各怀心事、气氛微妙。
爱情里的手段有时是不够光彩的,但只要能赢得爱人的心,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攻的原生家庭,另一部分描述在第七章 。
咱们基本上和从前一样,相约九点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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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再见了哥哥
沈凉月打开箱子,收拾着贺明风送给他的旧物,这里的每一件东西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他从来都很珍惜这些旧物,沈凉月是个很念旧的人,生怕丢了一件,就失去了一段时光。他也曾想象过,在七老八十的时候,和贺明风并肩坐在摇椅上,看着这些东西,回忆他们的一生,那一定会是件很有趣、很让人感慨的事。
可惜,所有对未来的想象,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他们之间,如今只剩下褪色的回忆,这些东西没有了情感的支撑,亦与垃圾无异。沈凉月期待了十八年,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不过是从夏末到初秋的一季花期,玫瑰谢了,爱情也随之被埋葬。
贺明风对他爱得太晚、走得太快,何况连这一季短暂的热情,都不是给他一个人的!沈凉月想到自己当初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的小心思,只觉得悲凉可笑,alpha给他的都是空欢喜,他的百般思量尽是无用功。
其实,他根本没必要熬得自己内心发苦,为他们的将来计较长远,未雨绸缪固然是好习惯,但是在爱情中,注定留不住的人,无论如何都会离开,还不如全心投入、放纵享受那一季燃烧的热情。
在所有的不堪都被揭开后,沈凉月终于知道,无论他怎样锁住这些东西,那些时光也再回不来了。就好像,即使他把贺明风的心放在镶满宝石的金匣子里、锁在无人能至的高塔上,提心吊胆地看守保护,alpha摇摆浮动的心还是早晚会飞走。他甚至不应该去怪褚飞,贺明风的心不是褚飞抢走的——若是它不想离开沈凉月的金匣子,那谁也偷不走它。
沈凉月拿起床头柜上那本精装的《小王子》,他站在箱子旁边,随手翻开一页。“‘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他低低地念着熟悉的文字:“‘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可是,你不应该忘记它。你现在要对你驯服过的一切负责到底——你要对你的玫瑰负责。’”
他好像就是那朵被小王子留在B-612小星球的孤独玫瑰,贺明风驯服了他,却不肯对他负责。沈凉月轻
轻叹了口气,把那本书也放到箱子里,然后他垂眸静立了一会儿,仿佛是在默哀祭奠过往的时光。童年倏忽而去,爱情转瞬即逝,草戒指放在一摞童话书上,再也没有机会变成一枚真正的钻戒,一如同童话永远不会变成现实。
他还记得幼年淘气滚下山坳,是贺明风第一个找到他,夕阳把少年的身影拉得好长,他身披霞光而来,恍如传说中的神祇。那一次贺明风背着他在山里走了好久,久到沈凉月第一次想到了“地老天荒”这个词。从小到大、岁岁年年,旧时光中桩桩件件的故事,都镌刻在记忆深处,那么多欢笑和甜蜜,那么多期待和希冀,皆成惘然、尽付东流。
回忆是最无力的,因为无论多美好的东西都已成了过去,他满眼看到的皆是遗憾。“咔哒”一声,沈凉月阖上了箱子,他没有再上锁,也不会再打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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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城堡,晚上八点。”
屏幕的亮光照在贺明风疲倦的脸上,他看着这条言简意赅的信息,整个人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沈凉月打定了主意要和他解除婚约,他不敢再去打扰他,更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令被他伤透心的omega改变主意。
贺明风站在医院的花园里抽了整整一包烟,而后恍恍惚惚地赴约,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外套上不知何时沾满了青草味的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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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风比小时候更俊了,你们可真般配!”沈夫人瞧着并肩而坐的一对儿般配璧人,挽着丈夫笑得眉眼弯弯,她出身高贵、喜乐无忧,向来对二人疼爱有加,嘴中不停地说着他们的童年趣事,语气中又是欣慰又是慨然。
沈凉月如坐针毡,却不忍心打断了母亲快乐的追忆,今天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如此愉快地谈起他们幼时的趣事,她不知道贺明风的衣服上有其他人的味道,也不知道回忆在现实面前的苍白无力。
沈凉月的鼻间充斥着青草的味道,他强忍着恶心难受,面不改色地坐在贺明风身边,再一次把痛苦与失望和着食物强行吞咽下去——这是他最后的体面。
餐后甜点是巧克力慕斯,沈凉月一口也没有动。他知道贺明风一直在偷偷地看着他,甚至还想在桌子下牵他的手,
沈凉月简直想当场翻脸,他既然已经有褚飞了,为什么还要惺惺作态、纠缠不休?
“我的宝贝们,真是两小无猜、天生一对!”沈夫人以手托腮,开心道:“是不是,贺将军?”
贺钧抿了一口红酒,突然笑了一下,好整以暇地说:“当然。他们都长大了,也是时候该履行婚约。”
无论是沈夫人天真的期待,还是贺父刻意的催促,都令此刻短暂的沉默分外难耐,好像无数只蚂蚁在热锅上爬来爬去,令人觉得火烧火燎、焦躁难熬。而最该尴尬不安的沈凉月,却最镇定,他只是低头看着腕上的手表,秀丽苍白的脸如同冰雕雪铸。他盯着的表盘,暗暗想着:这是我们的婚约存续的最后一分钟。
一分钟,六十秒,秒针旋转一个圈,仿佛一个缘起缘灭的轮回。他们纠葛的时间到此为止,秒针在表盘上转了这最后一个圈,如同画下一个句点。
沈凉月喜欢这种清楚明白、有始有终的仪式感。
贺明风的眼睫一颤,眸光冷冷地斜睨了父亲一眼,他伸手去摸怀里的银质烟盒,在空白的沉默中斟酌地说:“我想...”
“我想要取消婚约。”沈凉月直接打断他的话,他说的斩钉截铁、不可转圜,挺直的脊背像嶙峋的瘦竹,单薄傲岸。贺明风倏然转过头来看他,握着烟盒的手攥得死紧,浅褐色的眼眸中满是伤心和震惊,沈凉月真的一点都不留恋地提出和他解除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