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突然也很想养一只小猫,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行,他现在太忙了,没时间养小动物,想着又有点失望。
没过多久小猫的主人果然找到了这里,令顾池意外的是这是一个中国人,年龄与他不相上下,容颜上品,气质绝尘。
只是那眼神阴郁,瞳孔颜色既黑且深,发黑肤白,白齿樱唇。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那人接过那只小猫,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顾池能看出来他眼里的庆幸和欢喜。
顾池不动声色的把玉佩塞进衣领里,打算和这位猫主人打个招呼就走,他学校里还有事。
“你叫什么名字?”猫主人突然问。
那声音有点哑,一听就是烟抽多了造成的,但是意外的好听,又低又沉。
顾池可没有对陌生人透露自己名字的兴趣,只是笑了笑:“我是附近的学生,偶然碰到了它,等会儿学校里还有事,就先走……”
“我没有恶意。”猫主人又说,“你找到了我的猫,我可以帮你一个忙。”
顾池只当他是好意,无奈道:“没关系的,小猫很可爱,如果你没来我就抱回家了。”
猫主人察觉出顾池的敷衍,沉默了会儿才认真道:“它是我的命,你救了它,相当于救了我,理所当然我应该回报你一点什么。”
这回轮到顾池一愣。
他看出了猫主人眼中的认真。
算了,一个名字而已。
“顾池,我叫顾池。”
猫主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你手机拿出来,留我个联系方式。”
顾池觉得这人有些奇怪,一般都是失主来留对方的联系方式吧,不过他没拒绝,反正对他没什么坏处。
猫主人拿过他的手机,三两下输入自己的号码,备注只打了一个“秋”字。
留完他又低声对顾池说:“什么忙都可以,钱、权或是人命。”
猫主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完神色都没变一下,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要是我没接电话可以给我发信息,我能看到,只要是对我来说合理的忙,我都可以,所以你不用顾虑太多。”猫主人轻柔的摸着小猫的头,“我是美国留学生,能在英国和同样身为中国人的你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只是这忙我只能帮一次,希望你能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不让我留下什么遗憾。”
顾池听的有些云里雾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抱着猫渐渐消失在了人群里,他的背影高大,身形清瘦,顾池却总觉得他与这人群甚至与这世界都格格不入。
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没再去想这件事,也没放在心上,姑且能算作一个奇遇吧,他心里想。
顾池慢慢淡忘了这件事,他在学校里也开始渐渐拥有不同的朋友,遇到不同的人,只是这来和聚散的期间,顾池却从没等到他想等的那个人。
四年过去,一切都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有些人和事都悄悄的消逝在时光的洪流里,除了江溺。
那个人不但没有消弭的趋势,反而越加深刻的留在他内心深处,让他牵肠挂肚,也让他思之如狂。
四年,他不在的这四年江溺过的开心吗快乐吗?会不会想他?是不是后悔把他放走了?
有一次顾池和朋友在查韦尔河旁聚会,那时日暮西沉,河上还有年轻男女划船,它倒映着来往人群和牛津高大古老的建筑,当时河面泛着粼粼波光,好看极了,他就想,如果能和江溺来一次就好了。一切美好的东西他突然都想和他一起看。
于是他就想着再等等吧,未来那么长总有时间的。
一等又是两年。
学校里那些聚会和活动顾池其实一个都不想去,他在这边的朋友除了楚阳之外大多是点头之交,根本没有聚的必要,但又不好拂了同学之间的面子。
所以这日子平淡又乏味。
四年里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危险,有一次回家路上遇见一伙人正为难一个老人,他没多想,一言不发过去轮翻了那几个人,这几年他偶尔也去拳击室,身手能说得上不错,干翻这么几个人还是不在问题的,那些人看了他一眼气冲冲的跑了。
他解救的老人是个英国人,应该是牛津本土的,见他解围,笑眯眯的说:“年轻人,你身手很不错。”
顾池笑了笑:“谢谢。”
老人的家离这边不远,说是出来买点东西被这群人堵了要他身上的钱。顾池将他送回家,意外的发现两人住在同一栋楼,只是老人在楼下一层,他邀请顾池进去喝茶,顾池想起教授布置的论文,谢绝了,老人便说:“有没有兴趣射击?”
顾池一愣。
老人又说:“我有一个射击室,我觉得你很合适。”
然后顾池就很魔幻的认识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这位瑞老先生是位黑帮大佬,真正的黑帮大佬,比江溺要正规多了,训练有素的手下,一手遮天的势力,那天堵他的人原来是他的仇家,本来瑞先生是要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动手,谁知道顾池会突然出现。
瑞先生很欣赏他,这位老先生没读过什么书,但他很欣赏读书人,所以才将公寓置办在这大学附近,公寓对面就是图书馆。
顾池不想和这种势力扯上什么关系,但谁知道瑞先生一眼就把那些江溺安排跟着他的人揪了出来,宽慰道:“不用为此感到困扰,我的爱人很早就死了,所以我没有儿子……”
顾池无语了。
瑞先生看出他不想掺和他的势力,于是他就将那些人隐藏了起来,也没再在顾池面前提过这些,只是缠着顾池要他帮他挑书看,秉承着中华民族传统中的“尊老爱幼”美德,他不得不每星期都带着老先生去遛一次图书馆,闲暇时间就被他强制拉去了射击室。
连楚阳都啧啧叹道:“顾池,他好像真把你当儿子了。”
楚阳本来对顾池的奇遇是很感兴趣的,一听说这位老先生是黑帮大佬立马没这兴趣了。他欧美电影也没少看,像这种一言不合就来一枪他见多了,他害怕。
原是想奉劝顾池也离他远一点,但又想到顾池连江溺那种变态都能招架过来那这位应该也还可以。
同人不同命啊。
后来顾池又想去找份兼职来着,毕竟高憷走了,他也得自己攒点钱啊,然后他就和瑞先生说了,于是他手里多了一张卡,瑞先生是这样说的:“我资助你上学,你陪我看书射击吧。”
顾池当然没要,他上学的费用靠的都是奖学金,根本不必多此一举,生活费嘛某人当然也私下里帮他备得整整齐齐了,而且他现在也不是赚不到钱,写写论文也能拿到稿费,偶尔还会被教授带去实践一下拿点小工资。
于是他的生活变得更加充盈了。
充盈,却也因为这位瑞先生的出现变得温暖了一点点。
他好像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生病了会斥责他,得奖了会夸赞他,也会偷偷给他买礼物,不知道他从哪知道了顾池的生日,每年生日总是变着花样儿送他礼物,搞得他哭笑不得。偶尔还会为他的婚姻发愁。在顾池说完自己有一个爱人,并且是个男生之后他就再没提过这件事。顾池也是后来才知道瑞先生年轻时候的爱人也是个男孩,只是男孩生病去世的早。
意外总是来的那么猝不及防,哪怕他们相爱。
所以有时候顾池会害怕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害怕的却不是自己的,而是江溺的。
然而四年过去,顾池没有再见过江溺,也没有听过有关于江溺的任何信息,他甚至关注了南阳市的时事新闻,但都一无所获。这些年,他居然连江溺一张照片都没有。
他真怕自己有一天会忘记江溺的脸,所以他的闲暇时间一半用在图书馆和射击室,一半去学了画画。他一直学,甚至去请教美术学院的朋友,看绘画视频,直到某一天他真的用线条把江溺的轮廓勾勒了出来。顾池兀自狂喜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甚至上课都抱着一本画册,一闲下来就画,不知不觉的,他画了半年,五厘米厚的素描本,他画了整整一本。
一次被教授看到了,教授没有批评他,反而问:“这是谁?”
顾池没有隐瞒他,回答说:“老师,这是我的男朋友。”
教授点点头,脸上带了点儿慈爱的微笑,夸赞道:“很英俊的少年。”
顾池忍俊不禁。
教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笑道:“你看着他的眼里有阳光,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你。”
顾池因为这句话失神了好久。
是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江溺?
行事风格,神态动作,甚至连喜欢都如此光明正大了吗?
那一瞬间顾池既有些难过又很遗憾。
他想让江溺看到这样的自己,可是他还有机会吗?
但很快顾池就发现画画没有用,这种记住他的方式根本没有用。
不论他怎么画都画不出江溺眼中的那份光彩,他的眼好像生来便该盛着那无边无际的深海,让人捉摸不透,不是深陷其中就是一败涂地。
那个混蛋……居然狠心到将这个死局的钥匙抛却给他。他把所有选择权都交给了顾池。
可是……他还能回去吗?
“不能去!”付冬扑上去拼死拉住了要夺门而出的江溺。
莫宴书沉下了脸,迅速堵在门口,直接让自己的人把江溺的人给堵了,两方原本相和的人马立刻对对方举起了枪,然而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最淡然的是江溺。
他狠狠甩开付冬的手,举枪上膛对准了莫宴书的脑袋,沉声说:“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你们,谁也不能拦我。”
说罢枪口朝天开了一枪,那沉重的声音犹如千斤顶,直压的人窒息。
莫宴书依旧拦在门口没动,他望着江溺,眼里还有未退的血丝:“你可以杀了我试试看,这四年里我们拼死把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不是让你再拿着这条命去冒险的。”
江溺垂了垂眼,低声道:“这机会太难得了,我不能错过。”
“江溺!”莫晗辛早就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脸狼狈,再也没了之前跳脱的样子,“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还开过刀!”
顾池走之后他的情况开始呈直线下降,前一年他还能正常和他们说话聊天,可是时间越长,那名为“顾池”的“毒|药”就开始日复一日的折磨江溺。
思念像是永久延伸的长刺,扎进他的心里,又贯通他的四肢百骸,他好像每天都躺在荆棘里,面前的一切都会无时无刻变成顾池的影子,他做什么看什么都会想到他。可是隔着那冰冷屏幕的顾池他摸不到,他发了疯的想他。
有一次他实在想的不行了,就偷偷买了机票想去英国看他,人在半路被莫宴书截下来,江溺当场就崩溃了,发了疯似的要往机场去,却差点把车开下悬崖,还再次遇到了那伙人,那一次江溺伤的很重,浑身上下几乎都是伤,可他们连医院都不敢让他去了,只能把所有医疗设备搬到家里来,然后叫一批信得过的医生给江溺做急救,那次他躺了半年,而江溺,困在这深山别墅里困了四年。
但是自那以后莫晗辛便不再让他看顾池的照片,有关于顾池的一切他们都藏了起来,谁也不在他面前提他的少年。
可是这样有什么用?顾池切切实实的曾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怎么忘了他?
原来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爱而不得,而是明明触手可得,却又转瞬失之千里,于是他生不如死。一直到了后来连睡觉都要用绳子绑着的地步。
也是之后莫宴书他们才知道为什么江溺执意让莫晗辛将顾池离开的机票订的那么早,逼着顾池早早离开,因为他将那伙人的火力全部集中在了自己这里。这四年里江溺连门都不能出,凭他的身体状况敢出去就有去无回。
于是江溺开始闷在别墅里写信,一封一封的写,清醒的时候写,不清醒的时候他也写,他把那些信翻译成英文,用手机也查字典,终于艰难的全部翻译成功,翻译完后他将稿件投进了英国的出版社,发了疯一般的投,总算在第三年秋天得到了回应,而且不仅是一家的回应,很多很多出版社都给他发了邮件。
他把这件事告诉莫晗辛,莫晗辛什么都没说。
江溺也没管他们的意愿。
他就是希望顾池能看到,但是就算出版了,英国的书那么多他真的会看到吗?赌赌吧,江溺想。
没人阻止他,因为都知道这是江溺最后的稻草了。这四年里他过得太痛苦了,他们看着江溺日渐消瘦,看着他眼里的那汪水变成死水,也看着他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他们是江溺的朋友,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莫晗辛答应过会带江溺去看他,她遵守了承诺。在江溺上手术台前带他去英国待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大概是江溺这两年最开心的时候,整整一个月,他的情绪没有再往负处发展,也没有发病。
其实那个时候莫晗辛带着江溺去是想着江溺能把顾池带回来的。顾池的存在,胜过千万药物。
可是江溺居然控制住了自己从始至终没有去打扰顾池,甚至没让顾池发觉他的存在,他来去匆匆,悄无声息。
江溺平静的看完了他的少年,在回国的飞机上对莫晗辛笑道:“我可以去死了。”
因为他没有遗憾了。
两年前,江溺因为过度使用肝毒性药物,导致肝脏功能衰竭,不得已动了一次手术,好在发现及时,只是轻微损害,不至于进行器官移植,手术很成功,倒也防止了继续恶化的可能。但是手术后江溺再也不能使用药物调控,手术留下的后遗症也不是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