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旧情人”这个词,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其实时舟摇觉得,既然回不到从前,“朋友”这个关系再好不过。
Lily今天意外还没到,盛帘招坐下来把咖啡放到手边,抬头的间隙看到时舟摇也在对面挑了椅子坐下,手握着咖啡暖手,低头看搭在腿上的剧本。
边看剧本边喝了口咖啡,估计是糖没加够,时舟摇眼睛从剧本移到咖啡上来,盯着蹙了蹙眉。
“最近在美黑?”
“嗯?”声音从对面传来,时舟摇抬头望过去,又低头看了眼咖啡,不太好意思地承认道,“……没睡醒。”
其实化完妆到开拍还有一段时间能补觉,但盛帘招没放过他:“待会儿化完妆过来对词。”
时舟摇:“?”只好妥协,“好吧。”
不一会儿造型师先来给他们做头发。盛帘招今天的造型加了帽子,通身黑加黑色棒球帽,帽檐一压低,一股毒贩子的痞气。
时舟摇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觉得这样还挺好看,和之前穿制服的气质又不一样。
可塑性高的演员,观众们喜欢称为剧抛脸,气质和形象可以随着角色的需要不断变换,往往换一个身份观众甚至看不出来他们身上曾经角色的影子。
有的人形象条件好,天生适合多变,外观贴合角色的能力强,譬如时舟摇。
有的人擅长改变自身气质融入角色,在成为角色时又不会被角色的光芒所掩盖,有自己独一无二的风格,譬如盛帘招。
所以有时候戏里戏外,时舟摇常常分不清盛帘招和莫宇白,尤其在他沉默的时候,甚至不能判断他有没有出戏。
但是对方似乎很容易看出他在不在戏里,可能是他和陈路的反差比较大。
对完词李导那边又让走了遍戏就正式开始了。
莫宇白在医院短暂住了几天后就出院了,怕住得太久警察有所察觉。他拒绝了陈路的好意,带着一身的伤回去了。
今天接着昨晚的剧情拍,时间是莫宇白从医院回家后的第二天早上,他浑身疼痛难耐地醒来。
背后也全是伤,自己上不了药。他家里也没什么医疗用品,便下床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去买点纱布和药。
他惯常戴上帽子,扯了件外套出门,一打开门却发现门外台阶上坐着个人,旁边还放着一袋早餐,似乎正在等他。
是陈路,看样子很早就在等着他了。
昨晚他出院后陈路不放心地和科室同事换了班,小心地一路跟在他后面,目送着他进了单元门上楼。
听见开门声,陈路慌忙站起身,提起手边的袋子:“我、我是来换药和送饭的,你伤还没好,应该自己换不了药……”
莫宇白连说完话的机会都没给他,看了眼他手上袋子里的药和早饭,话都没说直接回身关门进屋了。
门啪地在面前关上,只留陈路尴尬地站在门外。
但他又放心不下,在外面轻轻敲了几下门,对着门里:“如果你不愿意看见我的话,我就把东西放在外面……你记得上药。”
因为还要赶着上班,陈路低头看了眼手表,临走前又呆呆望了会儿紧闭着的门,而后踩着楼梯下楼离开了。
过了很久,楼道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那扇门才又“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莫宇白走出来,看着地上放着的保温饭盒,最终弯下腰提了起来。
☆、第 20 章
再后来的每天早上,莫宇白一开门,门口都会放着早餐和药,还会留着纸条。
陈路上班忙,有时候上完夜班回家来不及睡觉,直接做完早餐就送过来。他怕莫宇白不愿意见他,仍是每次放下东西就走。
这部分感情线断断续续拍了半个月,期间还穿插着警局和毒贩集团的剧情线。
陈路在送了半个多月药和饭后,有一天又特意等在门口没走。
莫宇白掐着时间开门,却正好撞上陈路。他脸色变了变,说:“你来干什么?”
见他仍旧十分凶,陈路支吾着找借口,说:“……我想看看你的伤。”
莫宇白冷冷道:“不用你关心。”
陈路尴尬地笑笑:“是我多管闲事了。只不过多年不见,想……”
话还没说完,莫宇白看了他一眼,再度冷漠地关上了门。
陈路半张着嘴,窘迫地站了会儿,最后默默地往楼下走。
走了一层楼梯,突然又听到上面屋门打开的声音。莫宇白冷淡低沉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陈路。”
陈路怔了怔,赶紧回头。可刚回过头来,就见莫宇白手里提着早餐袋子,蹙着眉抬手,直接把一袋子东西从楼上扔了下来。
保温盒跌跌撞撞滚过楼梯阶,滚到了他脚边,盒子被撞开,里面的粥溅了一地。
莫宇白像是没看见他的反应一样,继续用那副陌生的口气说:“既然这次你来了,就自己把它带走吧。之前的一次都没有吃过,全扔了。”
顿了顿,他又嘲讽着笑了声道:“我过得再落魄也不需要你可怜,别再来了,滚吧。”
陈路失魂落魄地望着重重关上的门,这时才意识到是自己越界了。原来当年的那段旧情只是在自己心里挥之不去而已,别人或许早就忘了。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楼道门,穿过林立的破楼朝小区外走去。
最后那个镜头时舟摇以为怎么也得拍五六遍才能过,没想到只走了一次李导就让过了。
“挺好的。”李导走过来拍拍他,“去那边缓缓。”
是得缓缓。拍这种戏真是虐身虐心,尤其他在里面是主要被虐的那方。
观众有上帝视角,但是陈路没有。眼睁睁看着曾经喜欢的人沦入黑暗,他内心深处也面临道德和爱意的抉择。想要劝他回头,试图用自己微弱的火光温暖对方,最后被伤得遍体鳞伤。
陈路的性格又是这样,实在难演。下次一定要选个开朗点的人物演,他心想。
这时镜头已经切换到屋内,莫宇白在窗户边沉默地抽着烟,目光跟着楼下陈路远去的背影。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人的视线却久久没有移开。
时舟摇不知道盛帘招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但就这个熟练程度来看,估计时间也不短了。
这段无声的抽烟镜头张力很强,盛帘招侧身靠着窗台,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放到嘴边吸一口,仰头从唇间吐出烟丝,喉结随之滚动,压抑又性感。
现在的莫宇白和之前校园里张扬的少年、和两年前警队里意气风发的副队都不一样,一个人三个时期,无论是形象还是气质都完全不同。
时舟摇一直跟着站在监视器后面看,李导喊停时,盛帘招最后吐出一个烟圈,夹着烟出了镜头走过来。
他没摘帽子,眼睛隐在帽檐的阴影里,又没和别人说话径直朝角落里走去。
走过时舟摇身边时,时舟摇侧了侧身,伸手夺下了他的烟,摁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演完就别抽了。”
盛帘招这时朝他看过来,很快地蹙了一下眉,抬头定定看着他,眼神里闪着说不出的情绪。
得,又出不来了。时舟摇笑了笑,戳了戳对方肩膀说:“陈医生说了,吸烟有害健康。”
盛帘招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会儿,才摘了帽子放到一旁,拿过水喝了一口,才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吃早饭了么?”
时舟摇摇摇头,今天开工早,一大早赶戏,还没来得及吃。
盛帘招从小林手上接过手机,抬了抬:“刚才扔你一盒粥,请你吃早饭补上?”
盛帘招今天早上也没吃饭,道具又被他亲手灭了没得吃,等下拍警局那边的场,正好没他俩的戏。
时舟摇本来也准备吃饭,索性没喊小罗帮他买,便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走出片场,沿着人行道的路沿慢慢走。清晨的街道很清静,鸟鸣掩在成荫的树丛里,和着偶尔飞驰而过的自行车声和稀稀拉拉的车铃。
这会儿不会有人拍,也不会有什么人看到。
盛帘招一路很沉默,只是问:“想吃什么?”
时舟摇正微仰头侧耳听着鸟叫,闻言收回眼神:“啊,都行,去人少点儿的地方吧。”
盛帘招看了眼表,现在才六点多,估计哪都人不多:“你先决定想吃什么,然后再挑地方。”
时舟摇揉了揉脑后的头发,又转头看看盛帘招:“那豆腐脑吧,好久没吃了。”
转进前面的小巷道,刚进去右手边就有家早点铺子。门口刚出锅的油条和小笼包正往外冒热气儿,老板不认识什么明星,只管一个劲招呼他们进来坐。
他们挑了个位置坐进去,时舟摇搓了搓手,抽出张纸擦两人面前的桌子。
盛帘招转过头点餐:“两碗豆腐脑,一碗不要葱末,两屉小笼包,灌汤和蟹黄。”
他俩从小都在B市长大,算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口味基本一样。
豆腐脑和小笼包基本都是现成的,很快被端上来。盛帘招推了碗没葱末的过来,又抽一双筷子放在时舟摇边上。
时舟摇说了声“谢谢”,拿起勺子边吃边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盛帘招不急着吃,拆开筷子放在碗沿等着热气散去:“三年前车祸刚出院那会儿。”
时舟摇拿勺的手微顿,垂下眼没答话。
盛帘招也出过车祸,在他出车祸的半年前,也没他那么严重,是保姆车车胎出了点问题,途中司机刹不住车,漂移着撞上了马路中间的护栏,杵到了对面去。
车上的人都受了点伤,虽不至于危及生命,但都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后来出院了,他俩分手了。
盛帘招吃得不多,见时舟摇也没吃多少,两屉包子剩了不少:“觉得不好吃?”
“还行。”时舟摇一副经验老到的口气,“豆腐脑滑嫩刚好,灌汤包比蟹黄好吃,蟹黄皮再薄点儿就正好。”
盛帘招听他说着夹了个蟹黄包尝味道,还真是这么回事:“下回请你去知丰楼,专门吃蟹黄包。”
“你都请我两回了,就算有下回也得我请,哪好意思再让你请。”时舟摇低声咕哝道。
本来是说的客套话,谁料盛帘招倒也不拒绝,直接顺了他的话:“好,那下回你请我去。”
时舟摇:“?”
“不愿意么。”盛帘招看着笑笑说。
“不是。”时舟摇低头看着碗里的豆腐脑,“不过你那么忙,请你吃饭是不是还得和你约时间啊?”
“不用。”盛帘招说,“你以前拉我吃饭什么时候在意过时间。”
“以前是以前,”时舟摇放下勺子,抽纸擦了擦嘴,看向外面冒着烟火气的小巷,“……现在是现在。”
以前是他不懂事,上学的时候喜欢拉着盛帘招翘晚自习去通宵打游戏,到了大学,他又喜欢半夜拉着第二天还有戏的盛帘招出去吃宵夜。
现在想想,他以前好像什么事都喜欢粘着对方,也不知道那会儿的盛帘招烦不烦他。反正他现在是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挺烦人的。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再要随便拉盛帘招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一次碰到狗仔跟拍的时候,时舟摇压根没注意到那道来自暗处的闪光灯。直到盛帘招给他拉起帽子遮住脸,把他揽到没人看到的地方,他才意识到他哥已经不再是可以陪他肆无忌惮走在大街上的普通人了。
好笑的是,盛帘招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遮住自己的脸,而是把他护了个严严实实。
也是从那时候起,时舟摇开始想,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会给对方造成很大的困扰?
或许应该保持一些距离才好,不要时时刻刻都想粘着对方。他哥已经是个公众人物了。
再后来,他时常会看到盛帘招的身边围满了喜欢他的粉丝和影迷们。
有一次他趁假期请了打工的假偷偷跑去剧组看盛帘招,想给他哥一个惊喜,去的时候花一个月工资买了Godiva巧克力的限量礼盒。
那天正好是探班日,他被挤到层层粉丝的外围,远远看着被簇拥在人群中的盛帘招,那一瞬感觉他离自己那么遥远。
明明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他却一步都迈不进他的身边。
那天太阳很大,晒得时舟摇全身冒汗。顶着三伏天的大太阳站了一中午,直到粉丝们渐渐散去,时舟摇低头一看,盒子里的巧克力全都融化了。
盛帘招的粉丝们很大方,有人甚至拿着上万的球鞋往他手里塞,他统统不收。
更何况一盒不那么显眼的巧克力呢,他心想。
时舟摇突然就没了兴致,在盛帘招终于有空隙从远处向他看过来时,他快走了两步离开了片场。
路过路边的一个垃圾桶时,他抬手把那盒早已没了形状的巧克力直接扔了进去。
☆、第 21 章
因为占用场地问题,从前段时间开始每天的拍摄日程都很紧,整个剧组连轴转,天天工作都在十个小时以上。
时舟摇夜戏多,常常一大早来了要待到晚上甚至深夜才收工。
今天这场夜戏又是重要戏份,陈路发现了莫宇白现在的身份。
一天他下夜班走在回去的路上,在一个酒吧旁的小巷子里偶尔撞见莫宇白和吸毒者的货物交接。
买“货”的人称莫宇白为花猫,给他钱并且从他手里拿货,两人熟练地完成了交易。
陈路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他这才知道,原来莫宇白成了毒贩,做的是毒品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