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咕哝着从被子里爬起来,下意识去够床头柜找水喝,还没等手伸过去,就被塞了一个温热的水杯。
他低头愣了愣,也不管哪来的,先解了近渴再说,拿着杯子仰头往里灌。竟然还是蜂蜜水,甜甜腻腻的正好润嗓子。
一口气喝掉半杯,等他喝完抬起头,看到盛帘招正坐在床边的椅子里看他。见他停下了,盛帘招又探身递过来什么东西:“伸手。”
时舟摇下意识摊开手掌去接,几颗胶囊被放在手心,盛帘招说:“别都喝完,把药一起吃了。”
时舟摇觉出自己这是感冒了,乖顺地吞了药,又咕噜咕噜咽下两口水。
盛帘招这才从他手里拿过杯子放一边,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得没那么厉害了,头还疼吗?”
靠得太近了,时舟摇能听到对方沉稳的心跳。
大概是生病了就没由来的脆弱,他很想离那胸膛更近一些,对方心跳声好像有力度地包裹着他,让人觉得心安。
他的目光正好落在盛帘招的喉结上,不由盯着发了会儿怔,然后才摇摇头:“不疼了。”摇头的时候感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蹭到了盛帘招的下颌,他看到那突出的喉结明显滚了滚。
他们早上就下工了,时舟摇又转头看了眼窗户,外面这会儿天都快黑了,这么说自己岂不是耽误了盛帘招将近一天的休息时间?
没记错的话,盛帘招晚上还有戏。他通告很多,忙得很。熬了一晚上下工白天却没赶上休息,这……
时舟摇不好意思地又吸了吸鼻子说:“耽误你时间了,其实让小罗陪我就行。”
盛帘招垂眼没接他的话,低头看了眼手机里的消息。应该是到点要赶过去了,他站起来说:“没戏就好好休息别乱跑,药放在桌上按时吃,我估计要拍到明天早上,明天回来检查你吃药情况,别偷懒少吃。”
时舟摇低头“嗯”了声:“谢谢。”
盛帘招往门口走着的脚步声顿了顿,声音忽然传来:“别和我说谢谢。”
还没待时舟摇再说什么,房间的门就被不轻不重地关上了。
时舟摇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洗个澡,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换过了,身上也没有淋雨后黏腻的不舒服,好像被水擦过一遍。
他低低说了声:“……操。”
一阵避无可避又难以言说的尴尬涌上心头,让他一时间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火速冲澡出来,躺在床上发愣。
也不是没被看过,但陌生人之间看一看、朋友之间看一看和情侣之间看一看……那能一样吗?
时舟摇想起高中时候学校的公共大澡堂子,每到周六晚上尤其热闹,放了学的男生们勾肩搭背拎着东西去洗澡。
现在回想起来,洗个澡都要成群结队的,简直是有毛病。
男生腻歪起来有时候还真不亚于女生,就像他们不理解女生们为什么上个厕所都要拉着手去,女生们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洗个澡都要结伴儿去。
他那会儿还使劲撺掇过盛帘招一起去,不过一次也没去成。
刚进学校,一宿舍四个人,三个勾搭着要去洗澡,顺便借此联络感情。正在看书的盛帘招淡淡看了眼他们,说:“你们先去吧。”
啧,这一看就是在家里金贵惯了的少爷,从小没进过大澡堂。
时舟摇走在去澡堂的路上和其他两个打了个赌,赌盛帘招今天晚上肯定不会去洗澡。
另外两个说不见得,盛帘招一看就爱干净,在“干净”和“洗公共澡堂”之间肯定会选干净。
时舟摇那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阅人无数,甭管他高冷挂的还是羞涩型的,他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看穿对方在想什么。
结果他们几人洗完澡走出澡堂大门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拎着篮准备进门的盛帘招。
时舟摇骂了句“我操”,这是他阅人生涯的第一次滑铁卢,然后乖乖请一宿舍人吃了顿火锅。
盛帘招作为事件中心人,一无所知地白吃了一顿饭。时舟摇平时大事小事不放心上,这么屁大点事却惦记了好长时间。
后来他还问起盛帘招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的邀请一起去洗澡。其实澡堂也不是完全坦诚相见,还是有隔间和门的。
盛帘招当时正在背身换衣服,闻言转过身来,带着他进了浴室,把门在身后关上,对他说:“脱吧。”
时舟摇愣住了:“脱、脱什么?”
盛帘招低头咬他脖颈,蹭到耳边时低声说:“脱衣服,现在一起洗,让你一次洗够。”
后来,雾气缭绕的浴室里,恍惚间只剩下了对方那双深沉的眼睛。
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快睡前乖乖吃了药,闭上眼沉入睡梦,梦里他梦到了盛帘招那双眼睛。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垂眸认真看着一个人时很容易让人沦陷进去。
可能是演多了电影的缘故吧,又或许是他天生就有这样适合大银幕的眼神。
他曾一度觉得,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好像就再也看不进别人了。
一觉到了天明,第二日一早被嗓子冒烟和不通气的窒息感逼醒,时舟摇爬起来摸索到床头的水杯才救回一条命。
喝完水才发现手机屏幕亮着,进来不少微信消息。
一点开他没顾上看别的,第一眼就注意到最上面的那条消息。
盛帘招:开门。
发消息时间是半个小时前,应该他们下戏回来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这会儿盛帘招估计早不在门外了。但时舟摇还是鬼使神差地下床去到门前,拉开门往外看。一看就看到门外站着个修长的身影。
时舟摇微微睁大眼,正靠着墙的盛帘招听到开门声也抬起头来。
时舟摇还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对视片刻,赶紧让开门让人进来了。
一进门他让人随便坐,自己先跑去洗漱换衣服,不一会儿又收拾得人模人样出了浴室。
盛帘招正在椅子上支着头回消息,时舟摇更觉得不好意思,走回床边说:“我没事了,药也吃了烧也退了,不用管我了,还有什么事我叫小罗帮我就行。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连续这么长时间没睡。”
盛帘招头也没抬:“没事,车上睡了。”
时舟摇又没话接了,坐下来也拿过手机回消息。
小罗给他发了一串消息问他好没好要过来看他,李导也问候了他一下,不过居然是在演员群里直接艾特他进行了关怀。
李敬若:小时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说出来@时舟摇
李敬若:不过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素质是真不行,病好了以后多锻炼锻炼。
李敬若:[美好的祝福送给你.jpg]
——最后那个闪着亮光的玫瑰花老年表情包深深刺激了他的双眼。
李导这么一发大家都知道他生病了,下面众人跟着发来一连串问候。时舟摇不好意思再装死,出来挨个感谢了一番,说自己好多了不用担心。
惦记着小罗的嘱咐,没敢甩表情包。然后又回复了小罗几条,说自己没事,不用过来。
刚准备退出微信,李导又在大群里发了个全体消息,说拍摄进程已经大半,休息一天晚上请大家吃饭小聚,能来的报个数。
一说请客聚餐炸出一堆人,大多数人没什么事,纷纷报名踊跃蹭饭。
时舟摇看着消息等了半天,思考自己这个病号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
在组的演员们都报名了,毕竟李导请客,怎么也得给个面子,而且正好借机会没名的和有名的联络联络感情,娱乐圈混得不就是个人情。
李导已经在让各组负责人统计名单,不过迟迟没见另一个人在群里报名。
时舟摇抬头偷偷瞧了眼坐对面的盛帘招,见对方也滑着屏幕,应该也在看群消息。
他试探地开口问了句:“盛哥,你不去?”
盛帘招没回答,反问:“你呢?”
时舟摇顿时语塞,支吾着说:“我这个病原体就不去传播感冒了哈。”
盛帘招抬起眼睛看他,抿着的嘴角动了动,似乎刚要开口,两人的手机屏幕同时亮了一下。
时舟摇低头看消息,是李导又在群里艾特了他一回。时舟摇抓手机的手一抖,莫名有种被班主任点名抓包的感觉。
李敬若:小时你身体能行吗?能行也要过来啊,不能我们都聚餐了把你一个人丢酒店@时舟摇
他就感个冒而已,能有多大事儿,不是下不了床走不动路。既然李导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推辞。
时舟摇:没问题李导,我能来。
他发完这条没多久,正要退出群,忽然见自己的消息下面又跟了一条回复。
盛帘招:我也报名。
☆、第 23 章
聚会定在晚上八点,地点在离酒店不算远的大酒楼,李导是讲究人,订的是古色古香的知名酒楼。
时舟摇一早收拾好,又被迫蹭了盛帘招的车,把两人一起送去了酒楼。
宴会开始,时舟摇饭桌上戴个口罩不太正常,趁人不注意把口罩摘了,在演员席找了个角落坐下,一改平时侃天侃地的行事风格,避免给别人瞎传染。
盛帘招一开始进来也坐到了他旁边,后来被另外两个演员拉起来一起给隔壁桌敬酒去了。
四个帅哥杵在场子中间实在养眼,分别是洛东、盛帘招、演禁毒大队现任副队赵迅的宁泉,和演另一个年轻警员冯强的王卫。
剧组的人喜欢瞎起名,给四人搞了个组合叫“禁毒F4”,全名“禁毒大队英勇无畏扛把子四人组”,组里还专门拍摄了禁毒F4系列的花絮。
戏里禁毒F4分崩离析,戏外倒是日常甜蜜营业,关系好得跟连体婴儿一样。
洛东和盛帘招比较沉稳,宁泉和王卫爱闹腾,把不怎么会喝酒的孙渊灌醉,又和刘轶纠扯了一番。刘轶老师业界良心,一对四陪他们喝了十几杯,愣是脸色都没变。
酒至半酣,众人都喝得有点醉。戏里戏外名字不分,乱叫一通。
“周局!”宁泉红着脸打了个酒嗝,说话都磕巴,喊孙渊,“你再喝一杯,你从、从来不让我们多喝酒,今天你必须喝。”
孙渊早不行了,刘轶从旁边替他拿起酒杯:“你们这些小年轻还是差得太远,我年轻那会儿都是酒场子里练出来的。我替老孙喝了。”
宁泉说:“不行,必须周局喝,您这和我们都不是一伙的,你找宇哥喝。”说完满场子去找洛东,“我让周队亲自敬周局,看在亲儿子的面儿上也得喝。”
时舟摇闲着也是闲着,坐在一边举着手机给他们录像,准备等明天酒醒了当个大礼包发给他们。
宁泉这会儿醉眼朦胧地向时舟摇看过来了,突然挥手喊了一声:“嫂子!”
时舟摇差点一口茶呛在喉咙里,说:“瞎喊什么呢?我是你时哥。”
宁泉早就神游天外,跟他解释完全是对牛弹琴。他带着一身酒气拉开时舟摇旁边的椅子坐下:“嫂子你怎么一杯没喝?我宇哥呢?”
神特么的嫂子,时舟摇说:“感冒着呢,不能喝酒。”他四下望了望,也没看到盛帘招,不知道去哪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淋雨了。好歹是个大夫,自己多注意着点儿。”宁泉坐下不动了,头抵着胳膊趴在桌上,“我喝不动了,歇歇。”
时舟摇起身探过水壶倒了杯茶,递到宁泉嘴边:“喝两口。”
宁泉抬起头接过,说了声“谢谢嫂子”。
时舟摇听不下去了,说:“你别叫嫂子了,被你盛哥听见多不好。”
话音刚落,身边突然有人落座,同样一身酒气。
时舟摇一转头,撞上盛帘招迷蒙的眼神。
盛帘招酒量不算好,时舟摇能看出来他现在这眼神是喝醉了。不过不像宁泉喝醉了这么疯狂,盛帘招应该是去了趟洗手间刚回来,人还算安稳。
他给盛帘招也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塞到手里:“盛哥,你也喝点儿。”
一旁的宁泉咕哝道:“靠,嫂子你真偏心,对他温声温气的,对我这么敷衍!”
时舟摇就差踩他一脚,回头看着他:“别瞎他妈喊了,小心明天把你黑料发群里。”
盛帘招倒是没什么反应,安静地喝着茶,脸面泛着淡淡红晕,喝完了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合上的长睫微微颤动。
时舟摇胆战心惊地照顾两个醉汉到宴席散场,该拼车的拼车该车接的车接。作为酒场唯一没喝的人,时舟摇帮着送走了一批又一批。
送完所有人后,他又回到座位边,俯身轻轻摇了摇盛帘招:“盛哥,轮到咱们回去了。”
盛帘招喉结滚了滚,半睁开眼看他,时舟摇被这一眼看得心慌,声音不由放低了:“能起得来么?我扶你走?”
盛帘招迟缓地点了点头,搭上时舟摇的肩膀顺着站了起来。
小林这时候也上来了,和时舟摇一起扶着盛帘招往车上走。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搭自己身上,但时舟摇没觉得多重,环着的腰劲瘦,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对方肌肤的温度。
到了酒店,盛帘招下车后摆了摆手让小林和司机先回去。
“?”时舟摇愣了愣,转头看着他问,“我送你上去?”
盛帘招醉后说话有些哑,比平时低沉,又不太舒服地咳了几声:“可以么?”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时舟摇匆忙避开那双含情眼,怎么喝醉以后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