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朝洗完杯子回来就看见郎大爷以大欺小,他家阿世都被逼得快哭了,站到盛世跟前,冷声道:“阿世进剧组后去你办公室找过你,谁让你自己跑了。真要说错,你不也占了他家老房子住?这问题更大吧?”
骗人不犯法,未经同意进别人家可是非法入侵,阿世科普过,要关起来的。
郎大爷瞪他:“这是我家的房子好嘛?我一砖一瓦盖的!”
唐子朝挑了下眉毛,满眼“你才是老骗子吧”的意味。
郎大爷气愤地跺了跺脚,再不卖关子了,低吼道:“骗你是小狗,你这小混蛋,老子是盛世舅姥爷!”
“……嗯?”
唐子朝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合理怀疑郎大爷编瞎话忽悠人。
盛世也听懵了。
他外婆过世得很早,去时不到二十五岁,舅舅和母亲都对她没什么印象,外公生前也很少对自己说起她。盛世只晓得这里是外婆结婚前住的地方,外公想她,所以退休后搬过来住了。
“可是我外婆不姓郎。”盛世疑惑道,“她姓齐。”
小时候妈妈带他给外婆扫过墓,墓碑上明明刻得是“盛齐氏”。
盛世不是不相信郎大爷,他只是问出了不合理的地方。
虽然从来没人告诉他,他还有一个舅姥爷。但盛世觉得,郎大爷这么大年纪了,没理由和他撒这种谎,又没好处,而且他回去问一问就能拆穿。
“她和你一样,随母姓。”郎大爷没好气道,一点也不奇怪盛世没听说过他的存在,“盛建国想娶阿兰我不同意,只能拐着她私奔,可不记恨我吗。”
盛建国是盛世外公的名字。
盛世呆呆地问:“那您为什么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郎大爷敲敲烟杆示意唐子朝倒“茶”。
唐子朝见郎大爷说得挺像回事,决定暂且不做评判不断真假,先听听再说,顺服地拿了茶壶给他倒白开水。
这又是个很复杂的故事了。
郎大爷嘬了口热水,简单讲了讲。
当年,盛世外公是最早一批响应国家号召插队来雾峰村的知青,用郎大爷的话说,盛建国心思不单纯,一眼看中了十里八乡最漂亮的盛世外婆,天天不干正事只会变着法讨好她。
知青总有一天要回去,双方家境又悬殊,郎大爷不愿妹妹跟着他遭婆家人冷眼,强硬地拒绝了盛世外公提亲。哪知盛世外公浓眉大眼的也会耍诈,想出了私奔的歪主意,连夜拐了他妹妹跑回城里了。
那时通讯可没现在发达,找个人千难万难,等郎大爷找上门去,盛涛都快出生了。
郎大爷说起这事就来气,掀起烟袋子骂骂咧咧地倒烟丝。
“我亲眼看见她大着肚子给你外太婆干家务!”他愤愤道,“盛建国那小子屁都不敢放一个!老子辛苦养大的亲妹妹,就给你们盛家当奴婢使唤!”
“我让阿兰跟我回家,她跪在地上求我,死活不肯回。”
“不出我所料吧,没几年她就给盛建国那恶毒的妈折腾没了。”
盛世哑然。
他没见过外曾祖母,但他知道外婆是病逝的,外公也很怀念她,这其中该是有误会。
郎大爷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后来的事。
这房子位置太偏,多年前盛世外公搬来住时,他早就挪进村里给盖的新房了。
他震惊于盛世外公竟能如此不要脸,闻讯赶来,甩着老胳膊老腿找盛世外公干了一架,不分胜负,双双扭到腰被抬进医院。
出院后俩人再次断了来往,权当互不认识。
“不说了,他都死了多久了。”郎大爷抹了把老脸,“你们这帮姓盛的,就小月明剩点良心,偷偷看过我两回。盛涛跟他爸一样一样的,不成器的糟心玩意儿。你也骗我,把我当猴儿耍。”
唐子朝喉咙动了动,主动说道:“其实是我教阿世骗你的,那时别人对他的观感没这么好,我怕闹出事对他有影响。阿世很善良,他骗完你很自责,还在微博上跟粉丝公开承认错误。”
郎大爷嗤道:“表面功夫谁不会做。你以为你是好人?电视里黑乎乎的样子全是化妆化得吧?真脸都不敢露在这跟我说嘛呢。”
盛世拽了拽唐子朝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祸是他们一起闯的,唐子朝怎么可以一个人背锅。
“舅,舅姥爷。”盛世不习惯这个称呼,磕巴了一下,摆正态度和郎大爷说道,“唐子朝化妆是有原因的,您不能因为这个诋毁他的为人。”
“之前骗您确实是我不对,勿论起因,我总归骗了您。您看这样好不好,您提出一个解决方案,我尽全力弥补我的过错。”
郎大爷扭头:“哼!”
盛世:“……”
“哼”是几个意思?
尽管从外表看不大出来,但算算年纪,郎大爷也是七十好几的人了,是不是傲娇得过分啦?
盛世无奈:“舅姥爷,您哪里不高兴不说我怎么知道呀。”
唐子朝却看出点东西,捏了捏盛世手心。
郎大爷本意不可能是为难盛世。
他七十好几的人了,拉着盛世扯东扯西能图什么?
当时在山头上,他一眼认出盛世,还吹得那么厉害,又能是为什么?
说不准早悄悄关注盛世很久了。
唐子朝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道:“你是想让阿世多陪你一会吧?那咱们好好说话不成么?”
“哼,哼!”郎大爷脑袋扭过来又扭过去,“我一想到外头院子脏兮兮的,我就不会好好说话。”
唐子朝会意。
他哪是嫌院子脏,他是不想自己留在屋里打扰他们。
唐子朝拍拍盛世肩膀,走出门去,让他们爷俩独处,却留了个心眼,盯着里头动静。
等唐子朝把院子打扫干净,又洗完了盆里泡着的脏裤衩,盛世才哄好郎大爷。
郎大爷正起劲地和他吐槽着盛涛的不是。
唐子朝一边干活一边偷听。
“他惯会跟人瞎混,你可别学他!”
“……他跟谁瞎混啦?”
“村里以前有个杀人犯,叫锋子,关了二十年放出来的,谁不躲着。就他盛涛能,跟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还殷勤地给人介绍工作。”
唐子朝听得心中微惊,竖起耳朵凑近了点。
杀人犯?
会是放火烧佘瑞的人么?
“也许那个人改过了呢?”
“屁!锋子是……反正没人比我了解他,他生来就是个讨债鬼,杀人时才十几岁。本来就是两个娃子放学路上开个玩笑,多大事,他多狠啊,半夜跑到同学家连人带屋烧没了,人家不惨?警察上门拷人,他养母生生气死了。锋子放出来后也不老实,整天游手好闲到处晃悠。盛涛把这种人带出村子,肯定没想干好事。”
“啊,这……”
唐子朝听不下去了,提着水桶进屋,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作者有话要说: 糖糖:不知不觉成了打扫卫生的工具人了,嘤好累。
啊我昨晚加更啦!(不过好像没人发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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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什么杀人犯不杀人犯的,说得那么恐怖,少年犯而已。”唐子朝找到抹布,在水桶里湿了水拧干,擦着中堂条案不动声色说道,“这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也值得说出来吓阿世。”
唐子朝怀疑郎大爷搬进来后压根没有打扫过屋子,他擦过的地方,黑扑扑的条案直接变成了深红色,灰尘厚得抹布一面都结壳子了。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
郎大爷见唐子朝进来本不愿再说,他把唐子朝当外人,不肯透露太多“家丑”,听唐子朝质疑自己吓盛世,才扯着嗓子嚷嚷道:“哪里是猴年马月,锋子放出来后被盛涛接走,不到十年而已。锋子前阵子还回过趟村子,半夜偷偷来的,把另一个坏小子带走了。要不是那小子给家里打电话说大老板给他找了好工作,村里人都不晓得石锋来过。”
十年?跟常方一家四口遇害的时间恰好对上。
唐子朝背对着郎大爷和盛世,眉头紧拧。
那人叫石锋么,他还给盛涛找了别的帮手?
十年对郎大爷来讲确实不算久,一晃而过罢了,对盛世来讲却足够久了。
“舅姥爷,您大概误会我舅舅了,他带着那个石锋肯定不是干坏事。”盛世笑道,“我舅舅向来这样,交朋友很少看人家出身,跟谁都玩得好,他或许只想帮他们一把?”
盛涛可不会这么好心。郎大爷和唐子朝同时在心里想。
唐子朝想得更多。
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照理说,盛世外公过世后,他们一家人便没有再踏足过雾峰村,否则哪会坐视老宅破败。
村里几乎没人认识盛家的人。
唐子朝琢磨着带盛世回老宅看看,自然要做点准备。在剧组这阵子,他有意接触过几个村民,提到小树林边的“盛家老宅”,那些人全是一头雾水,只道是一个有钱人住过的地方,后来有钱人生病搬走就荒废了。言语中对盛家人了解极少。
唐子朝据此推断,盛世外公应该从不跟村里人打交道。
但是十年前,石锋一放出来盛涛就把人接走了。卡得这样精准,必定早有计划。不知是盛涛私下认识的石锋,还是有什么中间人介绍。
若是后者,他恐怕得早点带盛世离开了。
约莫是察觉到盛世和盛涛感情不错,郎大爷没再提盛涛的事,只让盛世离这个坏家伙远一点。
盛世无奈笑笑,不置可否。
祖孙俩不知不觉便聊到了中午,唐子朝以赶着回市里为借口,提出他们该走了。
盛世明天有工作安排,只有一天休息时间,他能分半天给郎大爷,足够仁至义尽了。
在唐子朝的卖力劳动下,整个老宅堪称焕然一新。
郎大爷背着手查验了一圈,满意得很,却端起架子,假模假式地说:“你搞这些干啥子,世世小宝贝说剧组的人走光了,我下午就要回家的。”
唐子朝呵呵。
是谁让我去搞的?
这就“世世小宝贝”了?
阿世是我的宝贝,才不是你的。
看在郎大爷年纪大还是盛世长辈的份上,唐子朝没跟他计较。
盛世要走,郎大爷格外不舍得,拉着盛世的手,嘴里宝贝长宝贝短。
“我争取以后每个月至少来看您一次。”盛世和郎大爷说,“您真不跟我们去市里住呀?”
“我都在这待一辈子了去什么去。”郎大爷摆手,“不用来看我,放心吧,村里大家伙儿对我挺好,我退休金够我舒坦过日子了。你们一走,山上景区重开,我每天都能抓到小混蛋写检讨,美滋滋得很呐。你别忘记世上有我这糟老头子,多打俩电话就成。”
盛世:“……”
盛世听到写“检讨”,干咳一声,“要我帮您搬家回村里吗?”
郎大爷摇头。
他来得仓促,只拿了几条裤衩和几件贴身物品,塞背篓里一趟带走,哪用得着人帮。
盛世忍不住笑。
郎大爷说是为了躲清静来住老宅,其实不是。他看出来了。
郎大爷原本只想躲自己的。
该是被自己骗过,觉得自己是他嘴里说的那种“混账小子”,又在意所剩不多的亲人,怕看了糟心,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盛世后知后觉地想明白,自己踏入老宅撞见郎大爷、决定不跑的那一刻,郎大爷就已经原谅他了。
“那我走啦?”
“诶,等下,我差点忘了。”郎大爷大烟杆敲了下头,让盛世留在原地,快步跑进卧房。
他年纪虽大,腿脚之便利全然不输给年轻人,盛世欣慰不已。
郎大爷像是要找什么东西,弄出好大动静,卧房里丁零当啷直响。
卧房黑黢黢的,唐子朝伸着脖子也瞧不清。
“嘿,在这呢!”
郎大爷终于找到了,出来时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个小木盒。他吹开盒子上的浮灰,又拿衣摆擦了手,才拧开盒盖上的锁扣,把盒子里的东西挂到盛世脖子上。
“这护身符是观里求的,可灵验了。”郎大爷说。
盛世低头端详他给自己戴上的护身符。
是个半截手指长的深红色福袋,用金线绣了“护身符”字样,很旧了,哪怕保存得再仔细,布料边缘也起了毛,却比郎大爷的所有东西都干净。
盛世打开福袋,见里头有张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想展开看看,被郎大爷制止了。
“符纸不要随便动。”郎大爷郑重道,系好束口的丝线,打了个死结,将福袋塞进盛世衬衫领子里,嘱咐他:“这个能保你平平安安。你戴好,除了洗澡睡觉不许摘下来。”
盛世不信这些,但到底是长辈的一番心意,长者赐不可辞,乖顺道:“好,谢谢舅姥爷。”
夫夫二人告别郎大爷,绕过小路,钻进车里,踏上返程。
盛世坐在副驾驶上,手指隔着衣服一下下摩挲着护身符,唇边笑容怎么也散不去。
“多了个舅姥爷这么高兴嘛,”唐子朝瞥到他动作,靠边停车,往盛世边上钻,酸溜溜地拿头发蹭他脖子,“世世小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