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出事时宋枢衡正在国外,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拜托傅予行找到萧然并照顾他,是他将傅予行推到了萧然的身边。
有傅予行在的时候宋枢衡和萧然的关系确实是缓和了一点,那两年宋枢衡和傅予行视频连线的时候萧然也愿意在一旁坐着。
宋枢衡看到傅予行对弟弟无微不至的照顾,心里是无比欣慰和感激的,可是五年前,傅予行大学毕业在即,却在一个深夜打电话给他,将他从睡眠中唤醒,郑重地告诉他一个足以惊骇到他的事实。
傅予行说他爱上萧然了,他要和萧然在一起,要把萧然带回南江,而萧然也答应他了。
宋枢衡的震惊与愤怒可想而知,他连夜回国,多年至交好友在京大的校园里大打出手,宋枢衡气得浑身发抖,萧然抱着书包站在一旁茫然地看着他们。
萧然那时候还一团孩子气的模样,他甚至都没弄明白宋枢衡怎么会跟傅予行打起来了,他犹豫地举起书包想砸出去,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砸谁,但是傅予行还是制止他:
“然然你别过来,这是我跟你哥的事,你站远一点!”
宋枢衡那时候快要爆炸了,他把他前二十一年听过的脏话全都一股脑砸给傅予行,禽兽,畜生,王八蛋!
“跟我走,哥带你出国,以后再不把你交给任何人!”宋枢衡攥住萧然的手拉着他就要走。
傅予行却拉住萧然的另一只手,他那时候也挂了满脸彩,气得冷笑连连:
“是你把萧然托给了我,但是现在,你却没有资格再带走他了!”
“混账!你给我去死!”
宋枢衡再次暴起,两人又扭打成一团,最后是学校里的保安过来才把他们分开。
他们一起被送到医院,萧然看到他们两个都是满身的伤发愁得不行,宋枢衡和傅予行同时挂了水,萧然坐在他们中间,一会给这个端水,一会陪那个去厕所,那时还没表现出明显的偏心。
后半夜的时候宋枢衡靠着墙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身边的萧然动了动,他那时候身上又痛又累,挣扎着撕开一条眼缝,就看到萧然蹲在傅予行的面前,小心地捧着傅予行的手吹着。
傅予行因为揍宋枢衡,手背上蹭破很大一块皮肉,那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好疼的吧?”小少年皱着鼻子,抱怨地说,“我哥太坏了!”
傅予行小声地说:“我也打你哥了,然然会怪我吗?”
“有一点点啊,那是我哥啊……”
傅予行紧张地问他:“那然然会跟你哥哥走吗?”
“不会,四哥第一好!”
傅予行笑着追问:“那你哥呢?”
“第二?第三……第二吧……我能不去算吗?我就只有一个哥哥……”
“那你告诉我,我跟你哥打架的时候,你拿着书包想砸谁?”
萧然低着头不说话。
傅予行哄他:“你悄悄跟四哥说,只有我知道,嗯?”
“砸我哥诶!”
傅予行低笑出声。
宋枢衡动作轻微地转过头,他闭着眼,汹涌的泪水伴着极度的心酸滚滚滑落。
他觉得身上所有的伤口加起来都没有萧然这些话让他疼。
那是宋枢衡和傅予行此生最后一次见面,那句盛怒之下的“你给我去死”竟然一语成谶。
宋萧然和傅予行的恋情在宋傅两家掀起轩然大波,然而萧然早就与宋家决裂,他根本不在乎宋家人的态度,宋枢衡眼不见为净,避走他国多年,若不是近日偶然遇上了一位旧时同学,他都不知道傅予行已经不在人世。
“都是我不好,”宋枢衡张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长着棱角从喉咙里刺出来,“当年我如果立刻回来……我该亲自照顾你的,是我不好……”
萧然摇摇头。
这句话是没有意义的,并不是宋枢衡疏忽萧然,而是那个时候的他们都没得选择,关素风害得贺乔流产,宋仕明和贺乔离婚之后贺乔又得了重度抑郁,萧然无法不怨恨所有与关素风有关的人,宋枢衡从未苛待过萧然,但他的存在就是原罪。
他们的身上流着各自母亲的血,谁说祸不及下一代呢?命运是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好了的。
宋枢衡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萧然身上:
“跟哥回去吧,你气色很不好,哥给你检查检查身体。”
萧然抖动肩膀,外套滑下来,宋枢衡赶紧说:
“我们不回宋家,哥带你住别的地方……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宋枢衡握着萧然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呵气,萧然挣了下,宋枢衡握得更紧,他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萧然一个人面对,也不会再把他托给任何人,他要好好守护自己的弟弟。
“萧然。”
一道低沉的男声横穿进来,穆南城立在不远处,一手斜斜插在裤兜里,幽深的眼眸凉凉地看着状若亲近的兄弟俩,韩臻在他身后撑着伞。
宋枢衡蹙眉,男人之间对于敌人的捕捉向来很准,他一眼看到穆南城就觉得心中没来由警铃大作,他先是问萧然:
“他是谁?”
萧然回头去看穆南城,有点诧异这人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到了这里。
穆南城走上前来,深邃的眼眸笔直地和宋枢衡对视,波澜不惊地开了口:“我是穆南城,萧然的丈夫。”
不出穆南城所料,宋枢衡猝然色变:“你说什么?!”
他的脸瞬间铁青,“胡说八道!”
穆南城就那么淡淡地笑着,眸光定在宋萧然身上,意思很清楚,算命的唬你十年八年,萧然人就在这,你尽管问。
“宋萧然!”宋枢衡头一回连名带姓地喝,“这人是谁?”
萧然冷静地,清晰地说:“他是穆南城,我要跟他结婚了。”
这个回答让穆南城幽凉的笑容微敛,嘴角的弧度放柔。
宋枢衡眼前阵阵发黑,他一时觉得自己大概是连坐了三十多个小时飞机导致大脑缺眠缺氧产生了幻听幻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予行……我不说予行,这人是谁啊,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就要跟他结婚了?你……你……”
宋枢衡手背撑着额头,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的肺差点要炸开,一开口呼哧呼哧,好像胸腔里装了一个拉风箱,“胡闹!你简直是胡闹!”
宋枢衡简直弄不明白了,萧然这是什么毛病,碰到一个人就能把自己整个卖了,先是傅予行,又来个什么什么南城……
穆南城……宋枢衡倏地一惊,眸光中已经清明而锐利,“你是穆南城?”
萧然原本站在宋枢衡的伞下,此刻已经被穆南城拉了过来,他把宋枢衡披在萧然身上的外套撤下换上自己的,韩臻一手尽职地撑着伞,一手接过那外套递给宋枢衡。
宋枢衡猛地扯过外套扔到雨地里,连同雨伞也一并甩开,雨水瞬间将他淋得湿透,水流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落,他双眸喷火,大吼道:
“宋萧然你给我过来!你是不是没脑子?你知道这人是谁你就敢跟他结婚?你把自己当什么?你活到二十岁都活狗肚子里去了!你给我过来!”
五年前宋枢衡为了萧然跟傅予行在一块也大动肝火过,但是今天他的愤怒远远胜于那时候,他对傅予行毕竟知根知底,傅予行别的不说,对萧然那是掏心挖肺的,可穆南城……他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就是死也不能让萧然跟他搅一起去!
宋枢衡像是一只失控的火车头冲过来,他想把站在穆南城伞下的萧然抢过来,然后穆南城早已身形一动,揽着萧然的腰带他转了个圈,宋枢衡扑了个空,同时韩臻已经冷冷地拦住了他:
“宋大少,萧然少爷是成年人,他的婚恋由自己做主,何况这样的场合里,”韩臻往左边的墓碑瞥了一眼,微嘲道,“您这么大吵大闹,既失了身份,对亡者也未免太不尊重。”
瓢泼大雨彻底遮住宋枢衡的视线,他看到萧然站在穆南城的伞下,笔挺的身姿岿然不动,如画的眉目间一派冷漠,对自己的狼狈完全视而不见。
他不可置信地摇头,这还是他的然然么,那个憨态可掬,暖萌可爱的小宝贝,为什么变成了这样麻木不仁,冰冷绝情的少年?
他的然然哪去了?他的弟弟哪去了?
宋枢衡双目中点燃着簇簇火焰,满是失望和悲愤,但是他极力忍耐着,他攥着双拳,牙关都在打颤:
“萧然,你不能跟穆南城在一起,这个人满手血腥,他不是个好人,他的世界是你无法想象的肮脏黑暗,你别被他骗了……”
“哥,”萧然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宋枢衡,嗓音冷冽得像是所有冰凉的雨水都灌在他的喉里,“这么多年了,你早就管不到我了,这是我的事。”
宋枢衡浑身发抖,他哆嗦着抬手指着傅予行的墓碑:
“我管不了你,我管不了你……宋萧然,当着予行的面你敢亲口说,”他又指向穆南城,“他是谁?”
萧然的目光半点闪避没有,他看着傅予行的眼睛,声音缓慢,但是异常坚定:
“他是穆南城,我要跟他结婚了,四哥也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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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跟穆南城谈好条件的那天,萧然回到医院就把所有的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傅予行。
他自然不知道傅予行早就找过穆南城,他只是任何事都不对傅予行隐瞒,他还觉得这样大的事要是不提前告知傅予行,他四哥手术成功活下来再被这事给气死那就不得了了。
“要是他的骨髓能救你,我就偷偷跟四哥好!”
萧然特别认真地跟傅予行说,把傅予行笑得连连岔气。
“那我们两个成什么了?奸夫淫夫?”傅予行打趣。
萧然趴在傅予行的臂弯里:“对呀,四哥怕别人骂我们吗?”
“骂我可以,骂然然不行。”
“那我就毁约,我们把股份都给穆南城,然后私奔!”
“那不是赖皮吗?”
“赖就赖呗,好不好呀四哥?”
“好。”
“四哥要活着,不然我就要跟别人结婚了。”
“嗯……”
“要是我跟别人结婚,你会气得活过来吗?”
“……傻话。”
……
萧然最后看了一眼傅予行的墓碑,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落在宋枢衡身上,后者失神地看着他,满目哀痛。
他侧头对穆南城说:“穆先生,我们走吧。”
萧然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过来对着傅予行的墓碑摆了摆手,“四哥,我走了啊,拜哟。”
————
大雨丝毫未停,夜色下的城市街道昏茫而辽阔,无数汽车掀起水花呼啸而去,一盏又一盏黄色的尾灯没进茫茫雨夜里。
车内温度高,车窗上帘幕一般的雨水晕开一层层水雾,萧然的手指在玻璃上轻轻划动,他在写傅予行的名字。
穆南城坐在他旁边,手里一下一下地点着火机,白色的火苗呼地窜起,灭掉,再呼地窜起,灭掉。
他接连用眼风刮了萧然许久,萧然都浑然未觉,最后穆南城终于忍无可忍,他倾身过来,一只手搭在窗玻璃上,凑近去看,明知故问道:
“在写什么?”
穆南城嫌弃地“嗤”了一声,毫不留情地陈述出一个事实,“字这么丑。”
萧然登时红了脸。
人无完人,宋萧然智商高,记忆力强,天生对数字敏感,上帝给他打开一扇门,同时又关上一扇窗,他非常缺乏艺术细胞,举凡琴棋书画,没有一个是他能拿得出手的,人都说字如其人,萧然其人如画,一手字却惨不忍睹,连签名都跟小学生一样的稚嫩。
萧然恼怒地用手掌当玻璃擦,把整块玻璃擦了个遍,上面的水雾全都被他抹去,连车外的世界都清明了许多。
他太羞耻了,以至于他没有发现穆南城和他的距离非常接近,甚至连呼吸都在他耳畔的咫尺之距里。
玻璃上很快又凝起一层水雾,穆南城的右手撑在车窗上,左手在玻璃上缓缓写字,如此一来萧然整个的被他圈在了怀里。
萧然的重点抓得很莫名其妙,他发现穆南城是个左撇子。
玻璃上慢慢浮现出气韵生动的两个字,萧然。
人比人气死人,穆南城这样的人竟能写得一手好字。
穆南城轻哼一声:“学着点。”
萧然不服气地抿着嘴,狡辩道:
“字只要写出来人家认得就好了,写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穆南城双手环胸靠着椅背,似讽非讽地睨着他:
“那你出门穿得那么整齐漂亮做什么?套个麻布口袋就行了,别人也不是认不得你。”
萧然眼珠子慢慢转了下,忽然发现穆南城讲话真是高端,明明是在讽刺他,偏偏说的冠冕堂皇,“整齐漂亮”四个字既然让他无可辩驳。
摆“事实”讲“道理”什么的,真的讨厌哦。
车子开到萧山公馆门前没有停下,穆南城没让萧然下车,他报了个饭店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