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望去,像是虚空里直直劈下来一道电流,四肢百骸都窜过一阵麻木,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脏里发出一声破空之音。
苏心若自来到这个地方后滋生出的种种屈辱不甘愤懑的情绪,就在这一刻统统化作了一个绵长的叹息——
原来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遇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有点慢热,主线到现在还没拉出来,穆南城和宋萧然都是很复杂的角色,最后的反转可能会让你们大吃一惊哦。
感谢在2020-04-13 10:33:06~2020-04-14 13:2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林信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经纪人顺着苏心若的目光看过去,皱起了眉:
“那人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拿起晚宴的宾客名单挨个比对,最后恍然地一拍手,“啊,是他啊,穆南城!”
苏心若那时候只是个刚出校门,有点小野心却没有大眼界的年轻女孩,她从未听过穆南城这个名字。
经纪人迎着她发亮的眼睛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很年轻很帅是不是?可这个不行,他不是南江地头上的人……也不对,他是南江人,只不过刚从M国回来,他的根基在M国,钱是有,可要说影视资源他还差了点,咱得把眼界放远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资源……”
苏心若不等经纪人说完就走向了穆南城。
可是穆南城的眼神没有半秒停留在她身上。
直到宴会结束,宾客们纷纷离去,苏心若站在酒店的大堂门口,对面一个体态臃肿的老男人拍了拍她裸露的手臂,手指从大臂一直滑到她的腕骨,笑容意味深长。
那男人离去后,经纪人给她披了一条薄纱巾,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在这等我,我去取车。”
苏心若低着头站在那里,感受着心脏深处分筋沥血一样的痛,经纪人把她卖了个相对不错的价钱,很快就要将她送往一条前途难测但注定步步惊心的路上。
她在这个晚上争取了一些,抛弃了一些,选择了一些,又永久失去了一些,前步后路都插满了荆棘,几乎将她生生撕裂。
她心中被重重叠叠沉闷钝重的情绪压迫着,让她想大叫,让她想大哭,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看着面前静止的汽车,泄愤般地一脚踢了过去。
汽车警报发出尖锐的声响,一个男人不悦的声音响起:
“这位小姐,你对我们的车有什么意见?”
苏心若一惊,她迅速抬头,泪珠潸潸而落,像水晶一样剔透分明,她在朦胧的视野里先是看到了一个菁英装扮的青年男子,然后看到了立在一旁的穆南城。
在大厅中对苏心若的亲近和示好视而不见的穆南城,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眸色深沉幽远,含着无人能懂的情绪。
“对、对不起,”苏心若无措地道歉,“踢坏了哪里我会赔,很、很抱歉……”
仓皇的目光转到车身上,她一眼看到了那辆黑色慕尚的车牌,苏心若瞪大了眼,脱口而出,“这车牌……是我的名字和生日啊!”
穆南城平静如深海的目光就在这个时候起了波澜: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苏心若。”
“你有英文名字吗?”
“有,Sharon。”
穆南城的瞳孔微微一缩,许久后他才接着问:
“你说,0101是你的生日?”
苏心若点点头,她的右手紧紧按在自己的心脏上,她有一种预感,她觉得穆南城好似在做什么决定,这个决定与他和她都息息相关,她热切地等待与渴盼着。
穆南城偏了下头,韩臻立刻明白了他的动作,韩臻取出火机和香烟,点上后递给穆南城。
穆南城抽着烟,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心若,烟雾升起时,他微微眯眼,那眸光像是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苏心若数着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数到快三位数时,终于听到男人轻笑出声:
“苏小姐住在哪里?穆某送你一程。”
这一笑一轻语,就将苏心若的心卷进了万丈洪荒。
……
那天他将她送回家,今天她在他的家门外不得而入,苏心若遮住双眼,身上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泪水从指缝中淅淅沥沥而出,无力的手臂仿佛承载不住,脱线木偶般滑落身侧。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宋萧然站在窗前,万千霓虹一边穿越无边夜色汇聚到远方天穹,另一边淌进烟火人间折射到千家万户。
不夜城的喧嚣更甚于白天的繁华,城市的车流人海制造出的洪流般的声响透过洞开的窗户清晰传来,让萧然几乎遗忘了自己身在冰冷的如同棺材一样的客厅里。
这是傅予行死后萧然第一次回到他们的家,所有的摆设一如傅予行住院前,玄关鞋柜的一角上还留着猩红干涸的血迹。
那天傅予行回到家弯身换鞋,忽然就晕了过去,额头磕在柜角上,萧然正从楼上往下跑,看到那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那一次傅予行昏迷的时间并不长,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他就清醒了,宋萧然握着他的手眼泪扑簌簌地掉,傅予行心疼极了,一直哄他:
“然然别怕,四哥只是累到了,别哭……”
萧然见了太多亲人从昏迷到死亡的过程,他那时候就有了预感,呜咽着说:
“四哥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别说傻话,”傅予行被他气笑了,“四哥长命百岁着呢,你还没长大,四哥怎么舍得去死呢!”
萧然从认识傅予行后,傅予行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做到了,唯有这一句食言了,傅予行食言了,萧然也食言了,傅予行死了,萧然没和他一起死。
检查结果出来那天,当医生的宣布落地,满屋子死一般的沉寂中,萧然的表情近乎是平静的:
“你会死么?”
熊猫血的人患了血癌,十死无生啊。
傅予行抱住萧然,身体抖得不成样子,他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的最深处里呕出来,沁着沥沥的血:
“我的然然还没有长大,四哥不甘心,不甘心啊。”
那天萧然的平静不是装出来的,他确实不惧怕死亡,也许是因为他短短的人生中所有深爱的人都一一死去,他在这件事情上的承受力比寻常人强大得多。
萧然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年对生死的淡漠,他最先失去的是爷爷,那个时候有外公和母亲,后来贺家出事,外公舅舅和母亲都相继过世,他知道世上的人都会死,或早或晚而已,舅舅和母亲都是自杀的,这给萧然留下了一个印象,如果过得好就活着,如果过不好还可以选择死。
贺家覆灭的时候如果没有傅予行,萧然对这个人世早就没什么念想了。
傅予行是在贺家倾覆之后,无缝介入了他的生活,承担起萧然生命中所有曾经拥有和已然失去的男性角色,他像父亲,像哥哥,他关爱呵护萧然的一切,又引领他走进情爱。
没有傅予行,这个世界对宋萧然就不会再有意义,但萧然不怕。
可是傅予行怕,傅予行拖着病体,整晚整晚地睡不着,他试着告诉萧然,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萧然还小,未来还很长,他要萧然替他完成他未竟的事业,萧然就一直点头,长长的睫毛乖顺地垂着,模样乖乖的。
然后傅予行发现他攒了许多安眠药,四哥第一次对他发了火,砸坏了病房里所有能破坏的东西,他指着门口勒令萧然滚,萧然就那么看着他,嘟着嘴委屈地说:
“你现在看我一眼就少一眼了啊,还不多对我好一点,这么凶。”
傅予行眼眶猩红,喉管里像是有一把尖锐的刀切割着,鲜血淋漓,每一声喘息都带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他的千言万语最后都化成了用力到绝望的拥抱。
那是断然而巨大的,再多的努力也无法左右的悲怆命运,傅予行恨得几乎要咬碎了牙。
然而他无能为力。
他们领证的那天萧然刚满十八周岁,鲜红色的证书映着两个人年轻俊美的脸,萧然在病房里点满了红色的蜡烛,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即使这里是病房,也是他们的洞房,洞房花烛,洞房花烛,洞房怎么能没有烛呢。
傅予行静静地抱着他,两个人坐在房间的飘窗上,看着窗外月光流泻,星子满天,那是属于他们的良辰美景,花好月圆啊。
萧然等到昏昏欲睡,傅予行都没有做什么,他茫然地抬眼看他,傅予行轻柔地吻他的眼睛,哄他睡觉,萧然迷迷糊糊地听到傅予行说:
“四哥不能给你全部,那就全都不给了……什么都不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问穆先生是不是变态啊?
变态是不可能是变态的,晋江是不允许变态的,常态呢又不带感,所以只能靠脑补寻找带感这样子。
连载的时候最开心了,好像回到家一样,读者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你们的!
感谢在2020-04-14 13:21:23~2020-04-15 09:2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林信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0101幢是整个萧山公馆最高的建筑,这里的楼层户型都是三层复式,就算是十层住宅楼也比周边小区三十多层的公寓楼还要高,穆南城站立的地方是附近最好的观景台,可以将整个萧山公馆都尽收眼底。
早春的夜晚气候料峭,潮湿的空气卷着冰冷的寒意,高空中北风盘旋,湿冷无孔不入,往人的骨缝里钻。
穆南城站在阳台上,他穿了身浅灰色的家居服,手中执着玻璃酒杯,被切割成菱形的冰块泛着丝丝白气,握着杯身的手指有些发青。
在他身旁有一架台式望远镜,镜头对准了萧山公馆内的另一幢住宅,世人对穆先生有诸多评价,有人盛赞他是商业奇才,也有人说他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白眼狼,但绝对没人会给他贴上一个“偷窥狂”的标签。
所以说这世上哪有人能识得穆南城呢。
视线锁定的房间里闪烁着摇晃的黄色光火,穆南城能够看到萧然在客厅中行走的身影,他正在点着一根根蜡烛,南江人的丧葬传统,亡者死后第七天还魂,需要有烛火引路,才不会迷失方向。
穆南城大口灌下整杯酒,烈酒的辛辣从喉头冲入胃里,与胸腔中刺骨的冷意中和,城市霓虹从他眼底流过,光暗明灭交替,最后驻留在瞳孔深处的,只有天际的一线孤月。
傅予行跟他摊牌的一霎那,穆南城就意识到自己的破绽出在哪里,萧山公馆的每一幢楼号都有特殊的意义,傅予行自然不能什么都知道,但是几个标志性的日子,萧然的生日,萧然的毕业日,萧然的学号,萧然宿舍的房间号……傅予行也是熟记于心的。
他的心思能瞒过所有人,瞒不过和他拥有同样心思的傅予行。
十五年前的1月1号是穆南城第一次见到萧然的日子,那时他是恶劣阴毒的少年,故意绊倒那个快乐的小王子,狠狠地欺负他。
孩童的眼泪好像珍珠一样摇坠在长长的睫毛上,穆南城却感到莫名的兴奋和快意,他伸出手还想再掐那小孩,贺乔却在这时匆匆跑了过来。
穆南城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这个孩子居然是宋贺两家的心头宝,南江世家谁没听说过这颗龙吐珠,一众人跟着贺乔出来,看到小孩坐在地上,半边小脸红肿,眼泪啪嗒嗒地滚,而穆南城却在众目睽睽下猝然收回手,大人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然然!”
贺乔心疼地喊着小孩的名字,男孩转过头冲着母亲张开双手,眼泪掉得更凶了,他虽然没有言语,但是大人都猜测着发生了什么,还猜得八九不离十。
沈凤仪气得眼前发黑,她冲过来没头没脑地打穆南城:
“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欺负弟弟了,你还有没有点出息!我就不该带你到这来!”
穆南城虽然一点不冤枉,但是沈凤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打骂他,还是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他咬着牙一声不吭,承受着沈凤仪劈头盖脸的巴掌和一声尖利过一声的责骂,
“你给我说话!是不是你欺负了弟弟?你赶紧给弟弟道歉,你这个死孩子怎么这样坏……”
围观的人没有一个阻拦沈凤仪,有些人甚至还看得津津有味。
尽管知道沈凤仪这是在打给别人看,尽管知道自己确实无故欺负了一个小孩子,但他依然憎恨着带给他羞辱和疼痛的人,他什么道理都懂,但他就是迁怒,就是怨怼,就是在心内暗暗地一遍遍地发誓终有一日他要这些人好看!
有一段时间穆南城接受心理治疗,他的心理医生认为他具有强烈的反社会型人格,偏执,阴郁,充满毁灭和杀戮的幻想,这些特质在他少年时代就初现端倪,他那时刘海留得很长,眸光里的恶毒和怨憎全都藏在发丝的遮掩下。
萧然被贺乔抱在手里,孩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得惊呆了,他是头一次看到有母亲这样凶狠地打骂孩子,贺乔却不想自己的宝贝看到这些,她皱着眉抱着萧然往屋里走。
几步过后,贺乔停下了脚步,小男孩从母亲的臂弯间滑下,他颠颠地跑过来,圆滚滚的小身子像个小溜溜球,他一直跑到穆南城脚边,捡起掉在地上的飞机模型,捧得高高的,示意穆南城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