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病。具体的我还没有见到医院的报告。”
屠资云满怀心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抬头问费启昇:“在哪里抓到的丁川?”
费启昇一副知道他要这么问的表情,把放在手边的档案册递给了他:“在白家本宅。”
屠资云翻看档案,这是八部拘捕行动的报备。
一直没说话的费左华插了话:“八部的案子我们可以查吗?”
“不可以。”费启昇看他,“但是八部有老屠的旧识,同意信息分享的要求。”
费左华冷冰冰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屠资云皱着眉头翻完:“在裴苍玉家发现了青雕打火机,通过打火机上的土质找到了白家本宅的线索……”
“怎么了?”费启昇问他。
屠资云摸着这打火机的图片:“报告里说这种土叫是一种只在极潮湿地区才有的土,本区没有所以一定是外来土,又因为进价昂贵,土质来源及去向可追踪,满足条件的本地富豪有七家,其中白家本宅早已封宅,却在一年前有土质需求报告……”
费左华也问:“有什么问题吗?”
“打火机怎么会沾上土呢?”屠资云皱着眉头,“而且不说这个,我和左化去裴苍玉家不止一两次,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打火机,报告说在楼下的花丛……左化,我们的人有搜过花丛吗?”
费左华摇摇头:“我们本就没资格参与这个案子,哪有‘我们的人’,就我们两个而已,没找到那里去也很正常,你那时候专注在搜家吧。”
屠资云盯着照片:“太顺利了吧……”他抬头看费启昇,“我们找了他这么久……”
费启昇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你把他神化了老屠。丁川说到底也就是个人而已,哪有那么手眼通天。”
“那白石呢?白家封宅也是白家的地方,家主不可能不知道吧?”
“白义龙死了以后白家就封宅了,白石对此事一无所知,昨天下午八部就问过他了。”费启昇告诉他。
“白石以前住在哪里?”
“虽然他名下房产很多,但过去几年的长居所是他母亲的旧宅,现在在昌隆山庄,和那个家里失火的学生。”
屠资云摇了摇头,好像不认同费启昇的说法一样:“丁川呢?丁川说什么?没说要见我们吗?”
费左华看了一眼情绪有些激动的屠资云。
“你冷静一点。”费启昇看他,“丁川已经被拘捕了。”
屠资云摇头:“我觉得不会有这么简单。”
费启昇叹了口气:“白银华的凶杀案,弃车里提取的指纹还没有匹配对象,但同样发现了青雕火机。你也知道,这火机本就是丁川手下暗火组的标配。”
“所以,八部怀疑白家的一切都是丁川做的?”
费启昇点了点头:“有朝这个方向侦查的意思。”
屠资云冷笑了一声。
费启昇继续道:“毕竟丁川有一切要报复白家的理由。”他又看向屠资云,“还有你和我。”
屠资云迟迟没有说话,眉间深深地皱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喃喃地开口:“那么白石……”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执着于白石呢?”费启昇的语气有些严厉。
屠资云没说话。
“有些话你可能不愿意听,”费启昇坦诚地看着他,“去怀疑一个像白石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代价是很大的,你知道他正式接手传媒了吗?”
“所以呢?”屠资云不明白。
费启昇叹口气:“人和人打交道,不只是一味正义的问题啊。”
一旁的费左华听了这句话,冷哼了一声,转开了头。
费启昇居然有些动怒,他站了起来,看向屠资云:“没事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事。”
他强硬的姿态让两人也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了,他们俩站起来离开。
费左华跟着心事重重的屠资云在楼梯间里下楼,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回荡着他们踢踏的脚步声,屠资云的脚步尤其无精打采。
费左华停住了脚步,俯视着往下踢踏的屠资云:“师父,讲讲丁川吧。”
屠资云愣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台阶上的费左华。
他盯了一会儿,笑笑,朝他招了招手,自己坐在了台阶上:“好啊。”
费左华给他递了根烟。
“知道我为什么对白石和裴苍玉那么执着吗?”
费左华摇摇头。
“其实白石小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屠资云吐出一口烟,眯了眯眼,“就一次。我那时候还是卧底,跟在丁川身边,我警校还没毕业就接了这个任务,你爸也是,不过比我晚几年。
白家的结构本就是黑白两条线,丁川和现在的火雷就是白家的暗线。
我跟着丁川的时候,暗火组的老大还不是他,是个叫徐志高的南坪人,一个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丁川那时候还是一个小部的组长,我去的时候19岁,丁川也才20出头。对付这种组织,作为长线的我们有个绰号叫‘暗钉’,动辄就是以十年为一个卧底周期,所以起码很多年我们是完全没有任务的。”
“你们……”费左华疑惑地问,“还有别人?”
“是啊,暗火组的每个小分部组长身边都断断续续地派了卧底,因为这里面总有一个会成为暗火组的下一任组长。”屠资云自嘲地笑了笑,“最后我的丁川上了位。”
费左华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丁川……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屠资云挥了挥面前的烟雾,喃喃地开口,“说不定是个好人……”
费左华愣了一下:“什么?”
屠资云尴尬地笑了笑:“总之,直到他上位,成为暗火组的老大很多年后,我都没有接过警部的任何任务,那时候我都跟在丁川身边快二十年了,混到了一个……怎么说,还挺高的位置。当年跟丁川一起的兄弟们,大家都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不过我没有,我总觉得我还没回到自己的生活,没资格做这种事。”
他弹了弹烟灰:“总之,我三十七岁那年,也就是十年前,警部要一举剿灭暗火组。就像我说的,白家是有黑白两条线的,那时候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暗火组隶属于白家的证据,不过苦于白家在政界和商界的影响很大,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白家的家主白义龙主动提出和警部达成和解,条件就是白家下的军火部火雷独立出来变为股份制,由于国家资产局注资,白家放弃决事权,第二个条件就是,把暗火组交出来。”
费左华皱了皱眉。
“丁川,就被双方连手,”屠资云耸了耸肩,“牺牲了。”
“他知道吗?”
“谁?丁川?”屠资云摇头,“怎么可能知道,哪天上午还找我吃早餐……”他的语气低了一下。
“但是没有抓到他吗?”
“没有。在关于丁川的处置上,白义龙和警方有异议,白义龙要丁川死,警方要丁川伏法,还有十来篇法制专报等着他呢。那晚火并之后……”屠资云似乎要讲起那晚,但好像只是回忆了一下那晚的惨状他就皱起了眉,迅速给了结尾,用轻飘飘的语气,“总之,丁川的女儿死了,他逃了。”
费左华陪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说你见过白石?”
“噢噢对,”屠资云勉强地笑笑,“去白家的时候见过一次,那时候他才十岁吧,那小子是真的阴郁,我从没见过十岁的小孩儿能阴森森到那个地步,这么讲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是你同学。”
费左华摇了摇头:“这点……裴苍玉以前也说过。”
“什么意思?”屠资云愣了一下,有些急切,“裴苍玉这么讲过白石吗?”
“嗯。聚会的时候他喝多了说的,”费左华吐了口烟,“说很想那个人,但自己又说‘他整天阴森森,没有一点人气,说不定就是个死人,傻逼才想他’这样乱七八糟的话,只是有个女生提到了白石的名字而已,所以我之前也跟您说过,白石转校以后他们就应该没什么联系了。”
屠资云点点头,把烟按灭在地上。
“不过当时我还奇怪,在我们印象里白石不是个阴郁的人啊,”费左华笑了笑,“不过我跟他不熟。”
屠资云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他:“喝多了还念着他也叫关系不好?你稍微长长情商不行吗?”
费左华很不服气:“确实啊,他不怎么提白石的,就那一次而已。”
屠资云叹了口气,悠悠地吐着烟,楼梯间沉默起来。
半晌,屠资云才问:“你处男吧?”
费左华脸一红:“这跟您有什么关系。”
屠资云笑了笑。
第26章 兽之道-12
作者有话要说: 屠资云所知道的事
屠资云并没有和费左华回去开会,他今天联系了一天裴苍玉都没有联系上,只收了一条短信,裴苍玉约他十一点半见面,虽然觉得太晚了,但现在高中生好像也不容易,他很久不上学了,不太清楚他们的熬夜程度。
不管怎么说,屠资云同意了。
从他的住处到裴苍玉的学校开车不过十五分钟,他出发的时候看天气要下雨了,便拿了把雨伞。
这个时间段街上的车已经不多了,屠资云开车从北进校道,前面有辆车一直在别他,那是一辆很嚣张的跑车,车上还隐约传来音乐,副驾驶上伸出来带着花里胡哨手串的白色手腕,拎着一瓶1664,驾驶座上则透出一截手肘,时不时向外弹烟灰。
屠资云看了几眼车牌号,但不想跟夜晚的跑车族较劲,仍旧规规矩矩地开着车,在转向的时候那车蹭地一声跑去了他前面,别住了他转弯进去的路口,让他开过了。屠资云啧了一声,只好继续超前开。他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本来想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拐进校园,但转来转去好像除了那个就没有别的口了,他开着开着来到了桥架下。
其实这里不适合停车,但屠资云也没有别的选择。他刚停下车,就一脚踏在了水里。
……
桥架下的积水。
屠资云骂了声晦气,本想开了车继续走,但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了,他只好撑起伞朝外走。
刚出桥架就看见了裴苍玉。
出乎意料的,还有白石。
在这么一个夜晚,远非白银华死的那天,白石的状态大不相同,屠资云本能地卡住话头,什么重要的话都没讲。最令他奇怪的还是裴苍玉的抵触,突如其来的排斥。
还有什么好猜的,屠资云看向白石,裴苍玉为什么会抵触自己,原因不就站在他旁边吗?
屠资云点点头有点无奈,先行告别。
他回去车上,一脚浅一脚深地踏进水里,拉车门的时候顿了顿,他停下来打量这个桥洞,之前来过几次,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地方,而且……
他为了验证猜想又走了出去,白石和裴苍玉已经离开了,他站在裴苍玉刚才的位置上望向桥洞,那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更不要提自己的车了,所以他刚才从那里走出来,恐怕看起来很奇怪吧……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因为站在没有积水的地面上才发现,他低下头看自己的脚踝,这湿了的裤脚,比起刚到的人,不就像是自己埋伏了很久一样吗。
屠资云笑不出来,这一切,会不会太巧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刚才别他车的那辆跑车,别了他几个路口,他掏出手机给费左华打了个电话,报了个车牌号。
刚挂掉电话,他便看见校园里有手电筒的光。
屠资云朝学校里面走过去,看着凌乱的手电筒光扫射着,还有喧嚣的骂声,夹着粗口,问到底哪个王八蛋拉了电闸。
双方靠近之后屠资云摸了摸腰,他什么也没带,但他还是打开了手电筒大喊:“什么人!站住!警察!”
这一声很是有效果,那几人明显地愣了几下,屠资云甚至看清了一两个人的脸。那些人愣完拔腿就跑,手脚很快地朝一个方向跑,屠资云也甩开伞跟上去,但毕竟年龄大了没能跟上,看着他们翻出了墙,等他也翻过时,只看见了几辆面包车远去的车屁股,他仔细地眯起眼看,那些车没有车牌。
屠资云淋着雨,想了想转回身又去了学校,除了因为他的伞,还有一个原因,如果电闸不是他们拉的,裴苍玉那个样子也不像是会拉电闸的样子,难不成,是白石的人?
可直等到一点,学校里还是没有动静,屠资云才离开。
这让他第二天不得不去找一趟裴苍玉,学校,是裴苍玉唯一可以不用和白石呆在一起的地方了吧。
不过也不怎么顺利就是了。
吃了闭门羹的屠资云下楼的时候碰见了裴苍玉的班主任,这个老师挺郑重地跟他打了招呼:“找裴苍玉同学吗?”
“是,已经结束了。”
“是吗,那就好,以后还是尽量一次说好吧,他还是个学生,考试也很忙的。你们警察一直来找也不是个事儿。”老师说着就背着手要离开。
被小辈教育的屠资云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这老师也太不客气了吧。屠资云转念一想便叫住了老师:“能跟您聊聊吗。”
他和老师坐在办公室里,老师惊地连手里的热水缸都晃了晃。
“裴苍玉?当警察?”
屠资云点了点头:“我在跟裴同学的沟通中有很大体会,我觉得他可以朝这个方向试试,您觉得呢?”
老师把热水缸放在桌上,抱起他的暖宝宝:“确实,我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报的这个志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