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中心位置,被人瞩目着,如芒在背。他想白石可真是残酷,把他放在这里煎熬,不说任何威胁的话,让这沉默来悬刀于头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石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丁思宇的西服湿透了,这十来万的西装,也许将会成为他出殡的最后一件。
他快要崩溃了。
今天的天,热得不正常。说起来,他似乎从来也没有做好准备,从走进这间会议室里开始,他就一直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仿佛踩在棉花上。
身后有人拨了枪栓,发出咔哒的一声轻响,听在丁思宇耳朵里,像是九天之上轰然奏了一声钟。他腿软了。
他晃了一下,跌跌撞撞地朝旁边走去,肩膀靠在了柱子上,有些脚步声跟了上来。他的耳朵从未如此善听,他听见消声器转上枪口的声音,顺滑地扭动着,螺纹互相咬合的声音,响在他身后。
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他连求饶都忘记了。
白石仍旧坐在旋转椅上,但转过来对着他,那翘起的皮鞋尖就在他脸前,白石夹着烟,平静地看着他,死水一般的目光,对不起这张天赐的脸。
可丁思宇终于能动了,他颤巍巍地抓住了鞋尖,他往前凑,抬起头看着白石,满头是汗地喷着声音:“我……我……”
白石有些愉快,他弯下身子看他:“给你个机会。”
丁思宇疯狂点头。
“二选一,回答对了就放你回去。”
丁思宇哀求地看着白石,点着头。
“我还是丁川。”
“你!”丁思宇还能说什么,“你!”
白石笑起来,捏着他的下巴,抬眼看丁潮:“动手吧。”
冰凉的枪口抵在了丁思宇哭哭啼啼脏兮兮脸上,的太阳穴。
有一个例证能证明白石心情确实不错,今夜的饭菜他尤其用心,从他上午回来,午饭也没吃,就下了厨研究。其实裴苍玉晚自习下课大可不必吃太多,但白石今天完成了一件盘算已久的事,自然想要庆祝一下。
更喜上添喜的是,裴苍玉今晚尤其听话,不错,这是个好兆头。白石总是想能抽掉裴苍玉一两根神经就好了,这样裴苍玉就不会总是露出那副戒备的脸,一副好像很想逃远的样子。白石认为这并不是因为他对裴苍玉有什么别样的情感,只是因为裴苍玉天然就不应该讨厌他,裴苍玉讨厌他是不合常理无法解释的,是不应该存在的现象。
他心情不错,甚至讲起了一些菜品的故事,裴苍玉也听的很开心,以前随便记得的故事,没想到现在还有这种效果。
然后裴苍玉停下了,望着他的笑脸说。
“我想搬出去了。”
用这句话毁了他今天一切的成就和愉悦,像给了他一巴掌。
第23章 兽之道-9
作者有话要说: 白石所知道的事
屠资云……
白石看着裴苍玉跑上楼,琢磨着这个名字,嚼着就觉得恶心 ,怎么会有人起这种名字。他站起来,在餐桌旁转,转了一圈又一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紧皱着眉头,他开始动脑子了。
正巧电话响了一声,白石随手抄起刀砸了过去,电话铃声被猛地打断,电话倒下来,话筒缠着线摇,房间里再不敢吵,白石仍旧站在硕大的餐桌旁,皱着眉头。
然后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接着自己上了楼。
人来的很快,这人叫许攸,跟白石差不多大,是原先跟在自己身边的,专职鼓捣电子设备,听说还在读博,但白石并不在意。许攸困得要死,他上了楼就看见白石抱着手臂站在一扇门前,表情阴郁,不知道是不是想进去杀人。
“叫我怎么了?”许攸问他。
白石看了他一眼,压着自己的声音:“小点儿声。”
许攸见惯了他疯起来的样子,连理由也不问,便压下了声音:“要进去吗?”他伸手转了转把手,居然是反锁的。嚯,防范心这么强啊。防谁啊?
他瞟了一眼白石,大概懂了白石此刻烦躁的缘由。
白石当然有钥匙,但他还是很不爽。
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许攸环绕了一下这个房间,内心不由得赞叹,整个白家都找不到比这更有生活情调的房间了,连台灯的颜色都充满了暖意,白石自己的房间连灯都没装,因为他说用不到,偌大的房间里除了床,什么都没有。
白石熟络地捡起卫生间门口的地上的衣服,自顾自地翻起来,浴室里有人正在唱歌,语调抑扬顿挫,十分难听,那走调的声音试图把原唱压下去,但换气不足唱两句就咳。
许攸听了一会儿,转头看白石,小声地说:“你还给浴室里装音响啊。”
白石没理他,翻出了手机,还掏出了指纹膜,套在自己的手指上,解了锁。
许攸看着他:“我应该问你哪里来的指纹膜吗?”
白石解开锁,翻着通话记录,果不其然,看到了刺眼的号码。裴苍玉的习惯和以前一样,从来不存号码,他通讯簿的号码里没有一个是存名字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号码。
白石翻到了屠资云的号码,裴苍玉仍旧没有备注是谁,白石叫许攸:“有没有备用号?”
许攸从包里掏出几个手机,挑了个紫色的给白石:“这行吗?”
白石接过来,用紫色的手机给裴苍玉打了电话,之后把这个号码存下来,“姓名”一栏换上了屠资云的号码,接着把裴苍玉的手机扔给许攸:“要能监听。”
许攸二话不说,放下包坐到地上,就开始拆手机,白石补充:“还要能把给他打的电话都转给我,他往外打的电话也转给我。”
许攸愣了一下,深吸了口气,为这要求皱了皱眉,最后回答他:“那就废掉这张卡,只跟你手机连算了。”
白石坦坦荡荡,很是满意:“可以。”
许攸做得更干脆,他换掉了卡,又连上网:“你wifi密码多少?”
白石告诉他,许攸输进去,并用U盘传输了一个软件,跟紫色手机匹配上,把它隐藏在后台,换给白石:“他重启以后就会生效,连网情况下可以监听,不联网就不行。这样可以吗?”
白石勉强接受了。
许攸指着裴苍玉的手机桌面:“我关了通知,但最上面有个图标,提示在运转,消它估计要点时间……”
他正说着,浴室里声音停了,白石也不多说了:“这样就可以,他发现不了。”
他们俩迅速收拾了一下,出了门去,白石还特地拐回来把裴苍玉的床单铺好,在浴室门拉开的同一时刻,关上了离开的门。
白石朝自己的房间里走去,没有管许攸,许攸作为一个工具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他顺道下楼吃了点烧鹅肝,吃饱了才走,比起像白石那样折腾人的动脑子,跟机械打交道他更喜欢,脑子应该用到正地方——当然,他也没什么资格这么说就对了。
而白石回了房间就盯着那紫色的手机,裴苍玉的电话很快就打来了,因为是转移,他这里甚至出现了一个是否为他接通的选择。
白石责无旁贷地选择了拒绝,并挂断了电话。
裴苍玉的电话不屈不挠地再次打来,看得白石很烦,到底有多想在半夜三更跟陌生人带电话……还打?妈的还打?
白石扔开了手机,琢磨着,然后打开了电脑,输入查询:“男人,恶心。”
哗啦啦跳出一大片结果,仔细一看都是讲故事的,也对,只有讲出来具体故事,才能体现出恶心在什么地方。
他划着划着,竟然戳进了“gay 恶心”的界面,然后读了读,对下一个角色有了一定的把握。
毕竟裴苍玉已经有心理阴影了——因为自己,再碰上一个就更受不了,说不定就会崩溃。白石光是想想就觉得有点兴奋。
于是他首先开始了短信的轰炸,裴苍玉很讨厌这个,他知道。还特地搜了办公室的图片,某个昏暗的场景十分地像警局,把图片复制发给了裴苍玉。
做完之后他给顾赛打了电话:“屠资云你记得吗?”
顾赛被吵醒,但今天心情不错:“听说你已经正式拿下传媒……”
“别说这个,回答我问题。”
顾赛顿了顿:“Z区警察,怎么了?”
“查一下他,告诉我。”
顾赛认命地叹了口气。
***
白石忙了一天,处理上任后杂七杂八的事,以及探讨部分业务的并购,间或还要处理紫色手机上来自双方的短信,成为裴苍玉和屠资云的“颠三倒四”中间商。
但看到屠资云固执地想要通话的愿望,白石还是觉得一味地短信拒绝可能不行,得想个办法。
于是他约了裴苍玉放学一起回,也发短信告诉屠资云晚上十一点半见面。
屠资云答应了,但还是问了一句:太晚了没关系吗?白石回答,没有关系。
屠资云甚至问了一句:白石那边没有关系吗?白石眉头一抽,知道有关系还约人出来见面的插足者,不觉得可耻吗。但他还是回答,没有关系。
白石的第二个安排就是给周临渊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分成两拨,一拨人在约定的时间,把车停在桥架下,稍后再开走,另一拨人,从后门去高三那一层,关了电闸,可以走动,但不要真的撞见裴苍玉。
安排好之后,白石安心地在校门口等到了快十一点。
下雨了。
他等着那栋楼的灯全灭,才下了车,靠在车边,等裴苍玉冲出来,然后像看见救星一样看见自己,他抬手看了看表,这会儿屠资云也差不多该到了。
但裴苍玉好像有点慢。
周临渊打来了电话,说除了他们,好像还有几个人,不清楚是谁。
白石皱紧眉头,这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撑着伞快步朝教学楼走。
会是谁呢?丁川的人?警察的人?还是什么暗处得罪过的人?
……
他走的很快,看见前面有个跑的更快的人飞奔着跑过来,正在打电话,而白石的手机响了。
是裴苍玉。
白石急忙接了电话:“怎么了?我已经到……”
“别他妈来了,赶紧跑!在我学校里!赶紧跑!听见没……”
白石没有管这个,他放下手机,展开手臂,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裴苍玉。
紧接着就被揍了一拳。
虽然这样也没松开搂着裴苍玉腰的手。
裴苍玉显然惊魂未定,甚至伸手摸了白石的脸,搞得白石差一点握他的手,但还是没有动,因为不到时候。
虽然白石仍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谁,但裴苍玉看起来真的很害怕,尽管强装着镇定,还想要保护别人。
裴苍玉拽着白石的衣角,让白石的步伐滞了一下,他转过头,低下来看裴苍玉,永远张牙舞爪的裴苍玉低着头,露出他脆弱的后颈,上面还有水珠从发梢流进脊背,那脊背的味道,白石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裴苍玉小声地问他:“你不是说会有很厉害的警察来管吗……?”
于是白石的呼吸猛地粗重了一下,他盯了半天,伸出手不知道该摸哪儿,最后只好告诉他:“放心。”
裴苍玉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白石在。
出校门的时候,屠资云来了。
白石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
果然,有自己在的场合,屠资云不会说太多话。
照着白石的计划,在屠资云离开之后,他指出了裤脚的部分,本以为自己要连桥架的小道一并讲出来,没想到裴苍玉自己知道。
因为是裴苍玉自己推出来的,所以裴苍玉比谁都更相信,他居然为这猜想颤抖起来,白石也愉悦得不得了,终于碰上他的肩,笼罩着他犹疑的身影,告诉他,谁站在他的身边,谁来决定他的选择。
胜利必将属于白石。
***
顾赛大清早就被找了过来,告诉白石他所知道的情况。屠资云这个单身汉,不要说侄子了,兄弟姐妹父母女朋友,什么都没有。曾任二十多年的卧底,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医疗档案显示他有很严重的胃病,以及十年前剿暗火组时下的PTSD,所以在八部没待下来,身体很差。
白石听着听着脸上就有了笑意,顾赛不由得就有些紧张。
“哦对了,”他补充道,“上次你派人去放在现场的打火机,八部不是凭那个去抓丁川了吗,屠资云听说了这个消息,去八部要走了打火机。”
白石皱起眉:“给他了吗?”
“给了,费启昇打了招呼。”顾赛回答,接着又仔细斟酌了一下语句,“虽然你借八部的手攻击丁川取得了成功,但我总觉得很危险,那个屠资云,说不定会让八部把矛头对向我们。”
白石没有说话,他打开水管,给脚边的花洒水,但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快把脚边的花淹死了。
顾赛的声音有些烦恼:“我觉得你对屠资云的攻击有些明显,迟早会吸引他的主意,别的不说,几次去姓裴那小子的家里,我们的人用的都是‘屠’这个字,如果屠资云去查,不花多少精力就能查到我们……”
白石换了只手拿水管,仍旧一脸平静。
顾赛推了推眼镜:“所以我说……”
“你该出去了,”白石指了指门,“进来的时候要装作不认识,需要我教你吗?”
顾赛盯着白石的侧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第八万次想让他去死,让他明白不是每个人都有心情陪他玩扮演别人的游戏,只有缺乏自我的人才靠成为别人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