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背一口咬在了他的手指上,锋利的牙磨了磨,几乎要把裴苍玉的手指咬断。裴苍玉哇地一声叫起来,他仰在地上,黑背伏在他身上,喷着粗重的鼻息,喉咙里一阵阵闷响,像条地狱的看门狗,松开了手指,带着一嘴血,又咬上他的肩膀。
裴苍玉拼命地拨弄这条狗,试图把它赶去一旁,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条凶狠的恶犬,唇齿间都泛着了不得的血腥气。
黑背十分熟练地咬着裴苍玉的肩,几乎咬下一块肉,裴苍玉凄厉地放声大叫。
白石看了一眼管家,管家上前一步,掐着狗的后颈,将狗拎起来,朝裴苍玉弯弯身:“失礼了。”
说着便将狗拖走了,黑背方才的狂吼,现在都化成了一阵细弱的呜咽。
白石蹲下来,看了看裴苍玉几乎快断掉的右手食指,血肉模糊的右肩,惊恐未定满脸是汗,不自觉地发着颤。他伸手扶起裴苍玉,轻声说道:“不是告诉你了吗,你要听话啊。”
裴苍玉打了个冷战。
他推开了白石,闷闷地说道:“我可以自己走。”
白石便收了手,站在了旁边。
裴苍玉朝大门走去,白石问他:“要走吗?”
裴苍玉闷着头一声不吭地朝前走。
这不对,这不对。狗扑上来的时候白石有什么反应吗?自己太慌了所以没有看清,但白石难道不该早一点阻止自己的狗吗?那平静的语气算什么?觉得不是一件大事吗?妈的,手指都要断了,还不算大事吗?真他妈疯了。不会养狗就不要养狗,养狗总要负责的吧。
他很快走到了门边,猛地一拽铁门,没有拽开。
裴苍玉愣了一下,再次拉动了一下,仍旧没有反应,他低头找了找,发现了亮着红灯的磁锁。
白石以及走到了他身边,低头看他:“对不起,没有管教好它。”
裴苍玉怒拽铁门的手终于有所松动。
下一句,白石又说:“你最好还是不要一直碰门,会通电的。”
被这个句式和内容刺激过的裴苍玉,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甚至背在了身后。他咬着牙看白石:“什么意思?谁家养一条会杀人的狗,还给大门通电啊?!开门,我要走了!”
白石有点为难地看着他:“可是不通电怎么防备坏人呢?我们被跟踪了不是吗。你的家都被烧毁了。你也不想住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翻进来吧。那太危险了。”
裴苍玉想起他焦黑的家,沉默了。
他还在犹豫,看了看门口,这里是独栋别墅区,每户离得都很远,街道上有茂密的树,尽头就是特供的树林。
裴苍玉又说:“这里太远了,我每天还要上学,住这里太远了。”
白石好似放心地笑了笑:“没有关系,会有司机接送你的。”
裴苍玉转了转眼,又说:“而且……”
他编不出理由了。
无处可去,没什么钱,难道要去住酒店吗?他一个21岁的人,跟班里的同学能近到哪里去,同龄人当年的朋友早就散了,别人都奔前程去了……啊费左华!……算了,上学的时候也就是偶尔说几句话的程度,没有熟络到能在这种事上拜托他。便利店的同事……那里的人多少有点来路不正,卷在一起没有好下场,唯一关系不错的菲菲……可女朋友肯定不同意自己跟菲菲住一起的吧……
妈的。
裴苍玉狠狠地咬着牙,他发现算起来自己寂寥的生涯,好像只有面前的白石,跟他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白石耐心地看着他。
裴苍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抬起自己流血的手,瞪着白石:“有没有药?”
白石露出了一个愉快的表情:“有。”
伸了伸手送他转回身:“也有些紧急疫苗。”
裴苍玉随意地哦了一声,迈步往回走。
白石跟在他身后,想伸手扶他。
裴苍玉躲开了。
白石没有再伸手,倒是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我也在想你刚才说的话。”
“啊?”裴苍玉一头雾水。
“关于如何让你在这里住得感觉安全的问题。”白石笑了一下,“毕竟你也算是在陪我。”
裴苍玉有点不好意思,怎么算也是白石在帮自己吧。
“所以为了弥补你,”白石笑眯眯地指着管家那边,似乎对自己的提议很满意,“你杀了那条狗吧。”
第7章 点与线-2
作者有话要说: 裴苍玉所知道的事
裴苍玉愣愣地转过头,管家脚边卧着的狗,正垂着脑袋,咕哝着抽气,耳朵偶尔甩两下,但绝不抬头,一副认死的表情。
“我不想杀狗。”裴苍玉厌恶地皱起眉头,转回来:“那个先不说,能不能包一下啊,我一直在流血啊大哥。”
他举了举自己血糊糊的食指,晃了晃。
白石罕见地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裴苍玉还奇怪着呢,白石便伸开了手臂,缓缓地抱住了裴苍玉。吓得裴苍玉当场愣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头雾水。
他谨慎地在“你他妈有病啊”和“你他妈傻逼吗”里选择合适的词,最后呆滞地问道:“……你干什么……”
白石放开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对于被沾上血似乎不太高兴:“你说要抱一下。但我觉得目前这种情况拥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
……
裴苍玉终于爆发了。他的左肩还留着血,他的左手食指都快掉了,妈的白石还有心情搞这一套。
他一把抓住白石的衣领:“你是不是憨批?你是不是跟我装傻?有意思吗?啊??!!!我有口音吗?你放屁!老子说话根本没有口音!‘抱一下’和‘抱一下’有什么分不清的?!一个是三声一个是二声!”
白石轻轻地握住他揪自己衣领的手:“其实一个是四声,一个是一声,你都说错了。还有,刚才你说了两个四声。”
是吗?裴苍玉听见学霸这么说,本能地开始反思自己,想了想好像确实是四声噢……
……个屁啊,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但在他发下一轮火之前,白石已经把他牵进了厅堂。
厅堂豪华复古,金缕钻的硕大吊灯高悬在穹顶,仰头可高望着螺旋梯盘上三层,最中间的客居室里,壁炉里正烧着火,四面彩钻玻璃绘着油彩的牧羊图和耶稣受洗,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倾泻下来,洒在古木一般褐色的屋内,衬出一些舞动的尘,烧起一股微妙的古老气味。
没有人在。
白石把他牵到客居座,那里有一条长长的血红色的贵妃靠沙发,被阳光晒着看起来暖洋洋的,椅靠上披着一条金褐色布巾,一眼能看出的柔滑质地,前面放了一个矮脚酒驾,里面的冰盆里插了几支酒,在太阳下,冰块正缓慢地消融着,折出七彩的光。
很漂亮。
流着血的裴苍玉还突然这么感慨。
但白石并不怎么珍惜这气氛,他粗鲁地一把掀起布巾,扔去一旁,却轻手轻脚地请裴苍玉坐下。管家很快就跟上来,将准备好的医药箱打开,以极其专业的手法料理其裴苍玉的伤口。
裴苍玉只顾着打量这个豪宅,白石看着他。
裴苍玉咽了口口水:“这里,就只有你们两个吗?”
白石点了点头:“虽然不是本宅,但这里比较安全。”
“怎么说?”裴苍玉转回头。
白石笑了笑:“连门都可以通电嘛。”
“对哦。”裴苍玉又继续去看这屋子,“看起来是座老宅?”
“算是吧。”
裴苍玉笑起来:“看起来就很多房间。”
“你可以选一个房间。”
裴苍玉笑了:“不然呢,难道还能选两个?”
他以为这个还挺好笑的,但白石仍旧是微笑的表情,管家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于是裴苍玉安静了下来。
管家处理完手指之后就站起身:“裴先生,非常抱歉,麻烦您脱一下上衣。”
裴苍玉大咧咧地解衣服:“你说话不用这么客气……”
他脱下衣服,团吧团吧塞在肚子下,光着上背,把伤口给人看。
裴苍玉小麦色的身体在阳光下伸展开,还没等到主人舒服地伸个懒腰,就打了个激灵。虽然又壁炉和阳光,但其实还是有点冷。
白石把布巾披在了他身上。
裴苍玉弯弯眼笑起来:“谢啦。”
管家细致地处理了伤口,还打了一针急性疫苗,便站起来告辞。
“他去干什么了?”裴苍玉一边套上衣服一边问。
白石托着下巴,盯着裴苍玉的动作:“不知道。”
裴苍玉穿着穿着,留意到了白石的目光,顿了一下,急忙加快了速度,又转移了话题:“其实他不用这么客气,现在不讲究这个了是吧。”
白石笑笑:“他习惯了,我们体谅一下他吧。”
于是裴苍玉说不出别的话了。
他们沉默地坐在客室里,准确地说,是裴苍玉沉默且尴尬且手足无措地坐着,白石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裴苍玉被看久了也开始纳闷儿,但又觉得不至于,初中的时候也没见白石对自己有什么心思啊。难道这两年自己出落得越发帅气逼人?越发勇猛威武?可自己才多高,才多重,跟威猛一点关系都没有吧。还是说白石就好这一口?说起来……
白石终于开口了,他轻轻地笑着:“对于一个不擅长动脑子的人来说,你真的永不放弃啊。”
“……”裴苍玉愣愣地转头看他,没听出到底什么意思。
“打扰了。”一个沉稳的女声响起,裴苍玉转头看过去。
是一位女仆。
???现代社会还有这种配置的吗?!
裴苍玉眼睛亮了一下。
但这位女仆,但是位举手投足很有威压的中年女性,制服也不像裴苍玉理解的那种片子里一样,是非常职业的服装,于是裴苍玉的眼睛熄灭了,默默地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不是好习惯。
白石贴心地凑近,告诉他:“许女士。”
裴苍玉照例问好:“许女士好。”
许女士看都没看他,转向白石:“少爷,这是今晚的餐点准备单。”
说着要上前来递东西,白石抬手止住了她,接也不接:“可以。去准备一下给他的衣服。”
许女士应下离开了。
裴苍玉又问了:“所以这里有很多人吗?”
白石站起来,朝他伸手:“不。”
裴苍玉看见他的手就一阵别扭,他自己站了起来:“去哪儿?”
白石也不管他:“转转。”
他们朝螺旋步梯走去,在上台阶前有人上来帮白石把大衣脱了下来,但并不跟上来。
裴苍玉仰头看着楼上:“上面没有人啊。”
白石点头:“上面没有。”
他伸手请了请,裴苍玉迈上楼梯,转头看下面那人:“他不上来吗?”
“他们不能上来。”
看到最后一间屋子的时候,裴苍玉几乎习惯了那些奢华的布置,都大差不差,布局不太一样罢了。所以白石问他看中哪一间的时候,他反而十分犯难,他什么也没记住。
“如果不怎么住的话,为什么还打扫得这么干净啊?”裴苍玉不明白。
白石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有选好的吗?”
裴苍玉反问道:“你住哪里啊?”
白石指了指二楼中间最大的一间,裴苍玉也点过去,隔了两间房,手指停了下来:“那我就那个。”
剩下的时间裴苍玉就得到了衣服和房间,连内衣内裤都一应俱全,只是这些东西都直接递给了他,并没有送上楼,看来白石说的他们不上楼是真的。于是裴苍玉一趟趟地跑上去,自己给自己收拾房间。
等他收拾好了,到了晚饭的时间。他们在一场长桌子上吃了饭,照裴苍玉以前在电视里的看法,他和白石应该一人坐一头,但显然他没有什么决定权,被安排在了白石的右手边,吃根本吃不完的西餐。
裴苍玉吃得很快,吃完他还要去上晚自习呢。
白石谨遵诺言,让司机送他去上晚自习。
可即便到了课室,裴苍玉也趴在桌上,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可太他妈累了,家烧了肩伤了,手指也断了,还好是左手,不然会影响他写数学最后一道大题。
想到这里,他又把自己逗笑了。
周一的晚自习物理老师讲卷子,裴苍玉对这门课的主要目标是争取拿够一半的分,不筛选学生只考察用心的那部分分数。
然后他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前桌正转头看他,前桌叫狗腿,是将来要成为赌王的男人,现在正在唰拉拉地洗牌,这是个课间,狗腿叼着一根没点的烟,歪着脑袋看裴苍玉。
“醒了裴哥?”
裴苍玉眨巴眨巴眼。
狗腿把烟取下,递给裴苍玉,裴苍玉摇摇头。
“谁给你了,我问你有火没?我干叼半天了。”
裴苍玉懒洋洋地摸了摸身上,都新衣服:“没有。”
狗腿把烟拿下,扔进文具盒里:“哟呵,换这一身真精神,中午去哪儿了?”
裴苍玉懒得理他,他晚餐吃了鹅肝,吃得胃不舒服。
狗腿也不洗牌了:“说正经的,裴哥,给我在道上找个事儿干吧,我真不想学了。”
裴苍玉抬头看了他一眼:“谁他妈跟你说我在道上有事做了?”
狗腿把牌一砸:“过分了裴哥,跟我你都不说实话。你不是昨天捅人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