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迪伦笑得像只得了好的狐狸:“放心,泊平这种地方,你想要找能打红的地方还难找呢,就只是场表演赛而已。一场比赛五万美金,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技术条件,我肯定每天泡在这里。”
梁禧冷冷看着他没回答。
董迪伦像是感觉不到身旁的低气压,仍旧说个不停:“毕竟钱这个东西,谁会嫌多呢?好了,我们到地方了。”他侧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待梁禧走出去之后才跟上。
比赛将会于午夜十二点正式开始,现在整层楼里几乎是空的,只有零星几个工作人员和选手穿梭于场地中间。梁禧不想和董迪伦过多废话,找了个机会自己一个人扎进了休息室里。
这里的休息室都是单间,如同酒店房间,休息室里有床和沙发,只不过普通房间放置保险柜的地方在这里换成了紧急医疗箱。
梁禧长舒一口气,摘下帽子和口罩靠在床边发呆,他知道自己正在犯错,但是已经无路可退。现在,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拿到这五万美金然后跑路。
董迪伦说是表演赛,但其激烈程度也根本不是正常比赛能匹敌的。
主要原因是,在场两个人的搏斗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是有大把的老板将钱押在他们的输赢上。赢了,出场费到手,并且在地下圈内身价还会上涨;输了,不但出场费打了水漂,而且在圈内的身价会大打折扣,其中也不乏有被押了太多钱的赌徒找麻烦。
这种感觉跟赛马场上被明码标价的牲畜有的一拼,不过更甚,毕竟赛马也只是跑一圈不用两匹马在场地中间“殊死搏斗”。
梁禧在此之前的名次一直不错,代号“猎豹”的地下选手身价一路水涨船高,惹人嫉妒。
这次“猎豹”来泊平打比赛的消息一放出去,一石激起千层浪,惹得整个参与这个活动的地下圈子都不太安宁。
据董迪伦所说,报名要挑战他的人一张表单都列不下,按照规定,将会挑选一个在挑战者中排名最高的来参与今晚和他的对决。
梁禧叹了口气,暗自祈祷对方至少是个正儿八经的击剑运动员,而不是什么格斗出身,这样打起来至少还有章法……没错,这种地下赛只是套了一层击剑的皮,实则内核全都变了,更像是一种用剑的格斗,而非运动竞技。
·
晚上十一点零三分,一辆银灰色迈凯伦驶入Fme的停车场。
这个时候外面的车辆已经聚集很多,一眼望去甚至没有找到可以停车的位置,泊车小弟跑到车子旁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今天过来的客人相较于平时有点太多了,听说是有什么风云人物过来,可他在这里接待一天也没看出到底谁特别一点。
“您好,这边的停车场停满了,我把您的车停到对面酒店的停车场,回头您出来再找我取,您看行吗?”他望向降下的车窗里面,车主很年轻,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修长又好看。
“嗯。”
“好的,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今天晚上的客人有点多。”泊车小弟接过钥匙,等着客人走出。
“看吧,我就跟你说早点过来,你偏不听。”魏承毅从副驾驶上下来,揽在陆鸣川的肩膀上,随即被后者嫌弃地推开。
“是你说要来的,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喂,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是单纯的格斗,而是……”
“而是地下违法的击剑比赛。”陆鸣川接道,他瞟了一眼身边的兄弟,有点无语,“这种中年大老板最钟爱的竞技赌博,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爱好?前些天拽着我来一次,今天又是一次。”
“我没有赌!”魏承毅气恼道,“我没下注好吗?我就是单纯觉得这种比赛还挺刺激的,而且‘猎豹’在国外的比赛我也去看过一场,他的动作很专业,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下三流套路,你就当是去看场击剑比赛吧。”
“那我倒是不反对?。”陆鸣川从善如流。
老实讲,他对今天的比赛没有什么过多的期待,之所以答应魏承毅的主要原因是他不想留在酒店和蒋夏娇吵架。
说起来,陆鸣川其实不讨厌这个女孩,甚至当初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挺欣赏她的洒脱和锐利。但是,越来越久的相处让陆鸣川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个不那么正确的选择,尤其是近些天来她总像是个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着。
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她就觉得陆鸣川要从她手里跑掉了,而这种过度的醋意,已经让两个人的关系岌岌可危。
陆鸣川猜想蒋夏娇心里应该也有数,但是分手这种事,他还没准备先提出来。
当陆鸣川和魏承毅乘坐电梯到达Fme的地下二层时,梁禧对于这两个人的到来还一无所知——如果他知道陆鸣川今天会过来,那么打死他也不会答应董迪伦的这次邀约。
他在做一件让会他的职业生涯蒙羞的事情,而显然梁禧并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见到陆鸣川。
但好多事情就像是完美遵循了墨菲定律,只要有变坏的可能,那么就一定会变坏。
梁禧坐在房间里,安静地等待着上场,他从自己的黑色剑包里取出那个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的头盔。他的手掌落在头盔金属网格的一面,与上面用彩漆喷出的猎豹涂鸦对视,错觉之下,那只栩栩如生的猎豹仿佛转动了一下眼珠。
梁禧回过神,眨了眨眼,忽然感觉心跳漏一拍……他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就这么一次了。
梁禧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有这么一次,他在拿到奖金之后就会彻底远离这个他不喜欢的赛场,他会堂堂正正站在国际舞台上,以国家的名义拿下荣誉的奖牌。
十二点的钟声在地下二层彻响,与此同时,候场期间播放的古典乐被掐掉,音乐断掉的一瞬,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从楼上楼下的看台传来,片刻间如同浪潮吞没了这个疯狂的夜晚。
酒店的地下一层和地下二层打通,地下二层是赛场,普通观众席环绕在四周,而楼上则是相对舒适的坐席,有巨型液晶屏幕悬挂于中央可供实时转播——在这里唯一不能做的只有拍摄,除此之外,无论是大声叫好或是用各种方式哄台都被允许,甚至,如果有花不完的钱也可以选择直接撒出去。
梁禧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心跳一声声变得越来越快。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种赛场不应该得到认可也不应该参与其中,然而,在他听到这些呼声和比赛的哨声时,他却无法克制自己的肾上腺素飙升,更无法克制自己对胜利的渴求……无论是什么样的比赛,他都想赢下来。
梁禧的出场被安排到了最后,现在是凌晨一点,前面两场比赛已经结束,梁禧将保护服换好,戴上了那个画着猎豹涂鸦的护面,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按照地下比赛的规定,所有选手都将不会穿戴保护服内的护板,胸膛没有任何硬物保护,相当于仅仅穿了一件厚点的衣服就上场,每一次刺到身上都是真伤,如果力气用大了,那就不仅仅是青一块或者破皮的结果,他将面临着骨折、肌肉损伤等等危险。
害怕吗?
梁禧问过自己。
当他第一次参加地下比赛的时候,他曾经是退缩过的,但是后来不知为何想起一些关于陆鸣川的记忆。
那人小时候仗着自己的技术十分嚣张,实战训练的时候常常不穿护板,有次被梁禧发现,震惊地指责:“哥哥,你这样多危险啊。”
那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他们根本没机会刺到我,穿不穿护板都一样。”
长大了,参与的比赛水平越来越高,自然不会再有这种现象发生,然而陆鸣川一句话却让梁禧印象深刻……他不害怕的,他想要像他的鸣川哥哥一样勇敢,如果哥哥能做到,那么他也能。
只要不被刺到就好了,梁禧最后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出场的,也是我们今夜狂欢的最后一场节目,相信大家对‘猎豹’这个名字不会陌生,那么我就不过多介绍了,下面就将舞台交给他和他今天的对手!”
伴随着主持慷慨激昂的串词,伴随着全场的欢呼和叫喊,舞台的阴影下,一个身影缓缓走出,聚光灯打在他的护面上,一只栩栩如生的猎豹正龇出尖牙,随时准备袭向敌人的喉管。
地下一层的看台上,陆鸣川目光猛地一凌……
第十四章
对手身高将近两米,肌肉块哪怕被厚实一层保护服罩着,仍旧凸显出充满力量感的轮廓。
这个人代号“巨人泰山”,听说是在C国地下赛中挺出名的一位人物,出名的主要原因不止是因为他的体型,更是因为他在比赛中展现出的力量感。大部分竞技似乎一直对高大健壮性的选手青睐有加,其原因就是他们流露出的强悍和超乎常人的体格。
梁禧在上场之前还祈祷过,希望自己的对手至少是个正统运动员出身,现在看来是打错算盘了。
泰山是从地下格斗场一路摸到击剑的地下赛,这里的老板大多自诩“洋气”,看不上单纯格斗场的粗暴和野蛮,相对而言出手更加大方,因此选手挣得也多。
泰山看上了这里优越的金钱奖励,仗着他格斗的经验毫不畏惧流血受伤,一路硬碰硬顶了上来,成为梁禧今天的对手。
“小子,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号,但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比较技术的……”场地中央,泰山立在梁禧面前,护面上涂鸦着狰狞的面孔,总让人想象那铁网格后面的人,是否也永远是这副凶狠的样子。
“我挑战你,是因为赢了你得的钱多。”泰山发出一声冷笑,手臂在前方糊弄地晃了两下当做敬礼。
这里的场地没有剑道,也没有正规比赛中用到的手线。
只要能刺中对方的有效部位,遍布于特质金属衣上的红外线就会感知,同时裁判器给予反馈。
梁禧对于对方的挑衅没有过多回应,他只是一板一眼敬完礼,回到画着开始线的地方用实战姿势站稳。
头盔里面,梁禧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也听得见外面观众席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疯狂的呼声。
开始令下!
红方的猎豹箭一般窜出,那速度仿佛真的在扑杀羚羊。纵使泰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那人的速度非同寻常的快,但仍旧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逼退。
他忙不迭后退防守,然而已经太晚——没有哪只猎物能逃过猎豹的突然袭击,梁禧尽全力爆发的一剑就是要在气势上先声夺人!
“滴——”
场地中央悬挂的巨幅灯板红灯亮起,在观众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梁禧已经率先得分。一击毙命,剑尖正中泰山的胸口。
对面的大块头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抚在梁禧刺过的地方,他闷笑两声,随即提醒道:“你会为你的手下留情而后悔。”他是指梁禧刺在他胸口上的力度,点到为止,只留下轻微的疼痛。
“这是我的事。”梁禧站回到开始线。
这不是地下赛的普遍打法。
以血腥刺激著称的地下赛,受伤是家常便饭,他们经常需要将对方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的程度,否则就会被对面击败。弱肉强食,地下赛的存在就是为了回归人性中某些最原始的东西。
而猎豹惯用的“点到为止”,非但不会赢得尊重,反而会让一些老板大失所望——毕竟他们花大价钱来看的可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体育比赛。
“看吧,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来看‘猎豹’的比赛就跟看正规的击剑比赛没差的。”魏承毅在楼上的看台,下巴对着实时转播扬了扬。
电子屏幕上,两个人已经开始后面的比赛,有了先前第一剑的经验,泰山变得谨慎而且有所防备。两个人的剑尖在不断交战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圆弧,而放大的音效也将这种金属碰撞的声音传递出来,震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陆鸣川对友人的闲聊充耳不闻,他双手交握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当然认得出梁禧,这个身影在他眼前、梦里、回忆中都出现过太多次。如果说仅凭远远一瞥还没有办法确认,那么,就在梁禧跨出第一次弓步进攻的瞬间,陆鸣川心中所有的猜想都被敲得粉碎。
他不明白,小时候那个乖乖跟在他身后的弟弟怎么就会走上这么一条路,那种明亮到让人怀疑年龄的目光背后,怎么会隐藏着这些灰暗又反叛心思。
愤怒、后悔、担心……种种情绪在陆鸣川心中轮番上演,他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关节发白。
魏承毅对陆鸣川此时的挣扎一无所知,他自顾自分析着赛场上的变化:“五分钟过去了,‘猎豹’拿到4剑,而‘泰山’只有两剑,看这个样子九分钟时限内肯定打不满剑数。”
他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从我这种非专业人士看来,这局我会押在‘猎豹’身上,十有八九都是他赢……诶,你这个专业人士怎么半天不出声?”魏承毅目光没有离开赛场,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的瞬间。
“不。”陆鸣川忽然沉声说道,“年……‘猎豹’前面的进攻消耗了太多体力,而对手因为一直在用违规的脚下动作,加上体格本来就占优势,如果他后面全力反扑,那……”他没有说下去。
“这种比赛哪来的规则,裁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你就少挑剔这些。”魏承毅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不过我也无所谓谁赢,反正没有往里押钱。”他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