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永峰也开他俩玩笑:“瞧给你哥俩弄的,金牌咱就不说了,啥时候你俩能有一个退赛把银牌让出来给别人啊?”
“不可能!”小梁禧是这么回答的,他捏紧手里的剑,“哥哥去哪打比赛我也要去。”
“为什么?”舒永峰捏了捏他的脸,故意用很大力气。
梁禧嗷地叫了一声,从舒永峰的魔爪下面逃开,揉着脸:“因为我想赢他,到现在为止他有16块金牌,但是我只有9块,什么时候我的金牌数超过他了,我可以考虑歇一次。”
“那你就别想了。”陆鸣川背着一只手,另外一只手在梁禧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凭你这个小呆瓜,休想超过我。”
那个时候,梁禧不太在乎比赛有没有父母来陪,他只在乎陆鸣川在不在。
这是第一次,梁禧希望陆鸣川不在比赛现场,这样他就不必要知道众多姑娘里到底哪一个是他的爱人,也就不必知道,原来陆鸣川也可以为了别人付出很多……他也可以陪着别人来参赛,他梁禧不是唯一一个。
该来的总会来,梁禧在和白煦舟一起坐上出租车的时候还在犹豫要不要提前和他打一声招呼——梁禧没说陆鸣川和他女朋友的事,也没提两个人见过面。
想想还是算了吧,那么大的场地,也不一定会碰到。
首先进行的是小组赛,五人一组进行循环,每场打满五剑或四分钟时间到就结束比赛,最终按照积分进行核算。
现场比梁禧想象的还要拥挤,泊平是个大城市,经济发达,有不少人都开始选择击剑作为兴趣爱好。尤其是家长们,都喜欢将自己的小孩送来学剑。
隔壁儿童组闹得厉害,梁禧感到一阵头疼,躲到一边的角落里,直到裁判喊到他的编号才上场。
梁禧带上护面,在赛前最后一次检查装备期间,透过黑网格向观众席上张望一圈。白煦舟正在那里东张西望,像是怎么也坐不住的样子,至于……梁禧没看到陆鸣川,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第一个对手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打得很佛系。虽然动作一等一的标准,但是速度实在跟不上年轻人的趟,梁禧用了两分多钟就以5:0结束了战斗。
大叔输了也挺无所谓,笑着摘下头盔和梁禧握手:“小伙子打得真不错。”他拍了拍梁禧的肩膀。
梁禧低声说了句谢谢就走回候场区。
接下来的两个人倒都是年轻人,年龄和梁禧差不多,打得很有冲劲但是漏洞百出,梁禧几乎不怎么需要费力就能找到他们的破绽,甚至不需要发挥太多实力,两场比赛下来一场5:0,一场5:1,梁禧只出了一层薄汗,大气都不带喘。
轻而易举得来的胜利并不能让他感到愉悦,相反,他变得越发焦躁起来。
说实话,参加这种比赛让他感到了一些厌烦,这里的厌烦不来自于这个比赛本身,而在于梁禧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是转速爆表的跑车行走于限速20km/时的小道上,一腔沸腾的血液无处发泄;又像是个故意来小学操场找茬的高中生,仗着自己的水平做一些毫无难度的事情。
“Liang……”坐在梁禧旁边的男生忽然出声,他指了指梁禧金属衣后面的印字,“你叫什么名字?”
“梁禧。”
“哦,你好!”这个男生染了一头璀璨的黄毛卷发,像是个追赶潮流的大学生,“你打得真厉害,我一直在下面看着你呢。”
梁禧不是很能应付这种自来熟的人,他蹭了一下鼻尖:“呃,还好吧。”
“兄弟,你也太谦虚了!”黄毛喋喋不休。
他和梁禧被分到了一组,小组赛每个人要打四场,这个黄毛就是梁禧最后一个对手,看起来这个对手好像是个话唠级别的人物,在梁禧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下,金毛还能一个人说个不停。
“你猜。”他凑到梁禧面前,“你猜我能从你手里拿到几剑?”
“这有什么好猜的,打完不就知道了。”梁禧回避他的问题。
黄毛也不计较:“我希望能打赢你。”他很认真告诉梁禧。
“……”梁禧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开玩笑的啦,我知道可能性很小!”黄毛笑开了,“因为我发现你打剑的方式和我偶像很像!我大学四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他碰一局,不过我知道凭我这个业余水平肯定够不上他的级别。”
“你的偶像是谁?”
“你可能没听说过,他这几年没在泊平发展,但是来过一次我们大学击剑队。”黄毛看了一眼梁禧,十分热情地介绍,“他叫陆鸣川,剑坛新晋的种子选手,我跟你说他以后肯定是一匹黑马……”
黄毛谈起自己的偶像挺来劲,梁禧却没心思再听下去。
陆鸣川,陆鸣川……哪里都是陆鸣川!自从他回国之后,这三个字就在被不同的人不断提起,有意或无意,他们都在提醒着梁禧:你的过去烙印着那个人的痕迹。
没有办法逃避,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命运。
梁禧烦躁地站起身,捋了一把自己额前的头发,冲着黄毛勾了勾手:“裁判喊了。”说完就将护面扣在自己的头上,仿佛这样就能将黄毛对陆鸣川滔滔不绝的夸奖隔绝于耳膜之外。
这一局,梁禧打得格外凶。
本来前面几轮梁禧为了照顾对面的情绪,都选择了尽量迂回的方式得分,手上的技术动作做了不少,防守还击,防守转移等等,节奏没有打得很快,保证业余选手输也输得有一些体验。
然而,和黄毛这一局,梁禧心中一直憋闷的气体却仿佛忽然膨胀、爆炸,他在裁判喊开始之后,一个迅速的交叉步跃到黄毛面前,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简简单单一个直刺正中黄毛的胸口。
他的进攻速度太快了,黄毛手底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裁判器的单彩灯已经亮起,一声哨响,梁禧拿到一分。
从开始到拿到第一分总共花费了不到五秒,在看他们这边比赛的几个教练和候场的参赛选手全都下意识发出一声惊呼。
接下来的几剑,梁禧也决意不再委屈自己,用习惯的进攻打法完成这次比赛。
黄毛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坚韧,他的水平似乎也在梁禧前面几个对手之上,有了第一剑的经验,黄毛试图用严密的防守拖延时间,希望能够拖满四分钟时限而不让梁禧打满五剑。
梁禧进攻几次,被他防开,剑尖只刺中了无效部位,没有得分。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梁禧却感到越发的兴奋,那种久违的竞技欲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手底下的动作越来越多,步伐变换的节奏越来越快。
逐渐的,在这样偌大一个剑馆中,人们的目光开始被这个男孩吸引。赛场上的梁禧就像是一个发光体,让一场本来业余的比赛气氛一下子高涨起来,观众席上有些人在他得分的时候鼓起了掌,还有几个女选手冲着他吹起口哨……
“Liang——”
二层的观赛台上,魏承毅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陆鸣川,这个是不是小时候总跟着你的那个小孩,叫什么来着,梁……梁禧?”
陆鸣川的目光落在场中央那个身影上,嘴角微微翘起:“嗯,年年回国了。”
第九章
“咔哒”一声快门声响,陆鸣川下意识用手遮住半张脸,他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抱着沉重相机的小四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陆鸣川的身后,正从陆鸣川的侧面拍向一层的赛场,这个角度刚好能够照到梁禧。陆鸣川心中明了,甚至替他想好了第二天的新闻标题,就叫“俱乐部联赛爆出黑马,引天才种子选手警铃大作”。
但是非常可惜,这样一条新闻即将夭折在这里了。
“照片删掉。”陆鸣川回过头,对着那人伸出手,“谁叫你过来的?”
小四眼一时愣怔,张了张嘴:“为什么要删掉啊?蒋小姐跟我说,已经跟您打过招呼了。”
隔壁站着看戏的魏承毅发出一声嗤笑,他假模假式搭上陆鸣川的肩膀:“你这个女朋友,还挺会为你的事业操心的嘛。”
陆鸣川皱起眉,不再多说,直接将相机从那人手里拿过来,敲了几下屏幕将刚才的照片全部删掉:“我没答应。”他将删得一干二净的相机重新放回小四眼的手上,对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哦”了两声,又觉得不对,刚想开口,就听见后面一道女声传来。
“鸣川,是我找俱乐部的人来拍的照片。”蒋夏娇穿着剑服,因为太热的缘故,敞开领口的粘扣,她用手扇了扇风,“你要是不愿意发出去也不用删,我们可以自己留着。”
“我跟你说过,我不想做这些额外的事情,我的任务只是打比赛,而不是配合你们俱乐部营销。”陆鸣川不赞同。
蒋夏娇嗯了一声,走到陆鸣川身边站定:“好吧,这回听你的。”
魏承毅拖着腮帮子事不关己,见两个人争执完毕,这才笑嘻嘻发问:“娇娇今天打得怎么样?”
这就是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女生比赛的场地在一号训练场,但是陆鸣川从开始一直到现在都窝在二号训练馆上面。蒋夏娇一蹙眉头,笑道:“我打得再好也没人看啊。”她的视线跟随陆鸣川一起,落在了梁禧身上,目光深沉。
场地中央,梁禧以4:0完成了和黄毛的比赛。
黄毛的战略是有效的,他采用了一直严防死守而忽略进攻的方式。
这种方法虽然放弃了得分的机会,但同样,也给梁禧的得分增加许多难度,最后耗到四分钟时间用完,梁禧也没有打满五剑。
这种情况在花剑比赛中很常见,毕竟花剑比赛可是号称三个剑种中最“磨叽”的。花剑的有效面积最小,同时面临复杂的规则,以及大量细节的技术动作,对运动员的水平要求极高。
蒋夏娇冲着身后的摄影师一伸手:“把相机借我用用。”说罢,接过相机就调成长焦当成望远镜,对准了楼下的梁禧。
陆鸣川看着她的手指在快门键上按动两下,目光一凌,呵斥道:“蒋夏娇,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蒋夏娇个子不高,气势却不弱,一把将相机揣到陆鸣川手里,“怎么,拍一下你这个弟弟,不可以吗?我看人家长得帅不行?”
“在外面我不想跟你吵架。”陆鸣川不露声色,接过手里的相机,打开,熟练地再次把蒋夏娇拍的照片删掉,“有什么事回去说,你不要在这里闹。”他的语气里带着警告,重新把相机交还给摄影师。
魏承毅实在看不下去,拽着小四眼说他俩去外面买水,这才让那个无辜的相机逃脱被不断删来删去的命运。
“行了,现在就剩我们两个。”蒋夏娇靠着陆鸣川身边一站,学着他的动作支棱着脑袋向下看去,她的目光落在正在休息区喝水的梁禧身上。
赛程的安排分上下午,上午打完小组循环赛,根据成绩进行积分核算,下午按照积分进行淘汰赛。
中间有两个多小时的午休时间,白煦舟从外面买了代餐三明治,递给梁禧。两个人在墙边的休息区找了个地方肩靠着肩坐下,一边吃一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梁禧脸上挂着浅笑,时不时点两下头。
陆鸣川捏着手里喝完的饮料瓶,直起腰来,转向蒋夏娇:“走吧,出去吃饭。”
蒋夏娇不为所动,她的手指冲着梁禧的方向指了一下:“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他?”“蒋夏娇!”陆鸣川压抑着怒火,“是不是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你就要神经过敏?”
“他很帅,打剑的动作也很不错。”蒋夏娇还是不肯将目光从梁禧身上移开,“我想跟他一会打个实战,你去跟他说。”
陆鸣川定定看着面前大了他一岁的女孩,半天没说话,良久,他冷笑道:“随便你,要打你自己去说。”
梁禧对于二层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休息了没一会,剑馆的楼道里就逐渐热闹起来。对战表已经张贴好了,挂在外面的墙上。
白煦舟快跑两步,蹦到梁禧面前:“哥!你积分排名第一,第一局轮空了,直接晋级三十二强!”
梁禧刚才畅快淋漓打了一场,心情不错:“能晋级三十二强有什么可高兴的,你坐下来歇会,别到处跑来跑去的,看得我晕。”
白煦舟笑嘻嘻在梁禧身边坐下。
午后,室外热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剑馆里,落在银灰色金属剑道上反射着一层细碎的光。
梁禧一直觉得泊平的午后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就像是干燥的松脂在反复揉搓中产生的气味,清淡而缱绻,让人只能联想到一些好事。
腿伤已经好了,他也决意要远离地下赛,从此往后都会堂堂正正以C国人的身份向世界的剑坛展露锋芒,他还会如同今天一样,被众人围观,成为决赛中最惹人注目的焦点。
俱乐部联赛的对手在梁禧面前实在不太够看,当他最终以15:7的成绩赢得这次联赛的金牌时,观众席上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梁禧摘下头盔和剑抱在手里,他面带微笑向观众席致意。
他的对手是一名重点大学的击剑队队长,他对梁禧的胜利没有不满,心服口服跟梁禧握了一下手:“你真的很厉害。”
颁奖的时候也不知道白煦舟从哪里抱来了一束花,愣是要塞到梁禧手里,搞得梁禧举着金牌和花有点不知所措。走下台去,梁禧难得脸红将花束重新塞到白煦舟手里,低声道:“这种业余比赛也要送花,我看你就是想要我被人家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