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煦舟拽着他的胳膊大笑:“哥,你要是愿意,等回头你参加一个比赛我给你送一束,参加一个我给你送一……”
“梁禧,等等!”
忽然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梁禧回过头,面对着陌生的脸发愣:“你好?”
跑过来的女生大概有一米六五左右,穿着一身比赛服,马尾辫被高高扎起,发尾染成了棕红色。长得倒是很漂亮,双眼皮大眼睛,皮肤很白,看上去保养得很好。
“你好,我是陆鸣川的女朋友,我叫蒋夏娇。”
梁禧想过很多次和陆鸣川女朋友见面时的场景,他甚至在今天临出发之前,还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练习了一下微笑,就是怕在面对这种尴尬场景时,心中的不满和嫉妒会显露出来。
可真到这样一个女生出现在他面前,梁禧心里面的石头反倒放下,说毫无波澜肯定是假的,但是也没有像他想象的那么如临大敌——早就知道陆鸣川和别人在一起了不是吗?只是现在亲眼看见了而已。
梁禧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冲她伸出手:“蒋小姐,你好。”
蒋夏娇却没有回应他伸出的手,反而径直走到他面前,告诉梁禧:“我想和你打一场比赛。”
“今天的比赛已经结束了。”白煦舟拦在梁禧面前,他接过梁禧手里的头盔和剑,“而且蒋小姐是女生,没有男生和女生打比赛这么一说。”
“正规比赛肯定是没有,不过我觉得如果是私底下的练习,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蒋夏娇没理白煦舟的话,仍旧盯着他身侧站着的梁禧,似乎非要从他口中等来一句肯定的回答,“刚才我和鸣川在二楼看了你的比赛,真的很棒,我也希望能借着鸣川的面子跟你切磋一下。”
“切磋……”梁禧喃喃了一句,像是在反复咀嚼这两个字里的意思。
颁奖结束,选手都收拾东西离开了剑馆,观众席上也只剩寥寥几个人整理物品,还有几个拿着拖把进来的清洁工准备打扫场地。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每一声都很清晰。
梁禧抬起头,对上了陆鸣川的脸,他一时有些失语。随后,在陆鸣川开口喊了他一声名字之后,梁禧心中的无名火骤然升起,他从白煦舟手里拿过自己的剑,握紧剑柄。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在一起,要不是场合不对,梁禧现在就想开口问问陆鸣川,他女朋友到底什么意思。
梁禧都主动放弃了,也不打算再打扰陆鸣川的私人感情,但是,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他单方面能决定的事情。
陆鸣川率先移开了目光:“打不打看你的意愿,累了就回家休息吧。”
在梁禧还没开口之前,白煦舟却先动了,他上前一步撞在陆鸣川的肩膀上质问道:“陆鸣川,你什么意思?”
被撞的那人却只是退后了一步,没有说话,也没有对白煦舟失礼的动作做出任何反应。
“操,陆鸣川我警告你,当年是你……”
“打吧。”梁禧伸手拽住了白煦舟,将他扯了回来,“小白去一边看着。”他重新将自己的保护服和金属衣拉链拉上,粘扣仔细贴好。
“蒋小姐,让你男朋友暂时充当个裁判行吗?”梁禧认认真真发问,表情真诚到蒋夏娇有那么一瞬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
可是,她明明在陆鸣川的相册里看到过一个单独的分类,名称只有简单的“年年”两个字,照片上从梁禧还是个奶团子,一直到他长大,甚至还有他在国外的几张。
就连蒋夏娇自己传给陆鸣川的照片都没有这个待遇,况且,她清楚记得陆鸣川之前给她坦白的一些话……
“可以。”蒋夏娇定了定神,回答道,“我们就打五剑,不浪费你的时间。”
梁禧点点头。
在陆鸣川喊出开始的一刻,梁禧开始快速挪动步伐——他不打算给蒋夏娇留面子,抛开她是个女生,是蒋夏娇最先挑战他的。
脑子里又回想起陆鸣川曾经说过的话,他说:“赛场上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活该你输,年年。”
好吧,既然是陆鸣川自己说过的话,梁禧决定在他面前好好落实一下。
他的进攻步步紧逼,干净利索的出手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第一剑,梁禧不偏不倚刺在蒋夏娇的胸口上,发出一声闷响,看上去刺得很扎实,可是学剑的人都知道,胸口的到肚子的位置是唯一有护板在衣服里面挡着的地方,刺在这个位置能够将被刺中的疼痛感降到最低。
梁禧虽然对蒋夏娇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可也不打算在赛场上对一个女生下狠手。
蒋夏娇没有被梁禧的进攻速度吓到,相反,她站在开始线面前变得更加谨慎。陆鸣川标准举了一下右手象征梁禧得分,最后又喊了下一剑的开始。
从始至终,陆鸣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他在这场比赛中的角色真的只是个局外人。梁禧最看不惯的就是陆鸣川这样的态度,含糊其辞、模糊不清,无论发生什么永远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小时候,梁禧第一次忐忑地向陆鸣川试探,告诉他自己可能喜欢的不是女生。那个时候陆鸣川也像现在一样,冷静而淡定地询问梁禧,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如果我喜欢的是男生,你会讨厌我吗?”梁禧小心翼翼发问。
陆鸣川沉思了一会,回答他说:“从科学角度上来说,喜欢同性是有可能的。”
“那哥哥呢?你可能会喜欢男生吗?”
“我不知道。”
现在也一样,陆鸣川站在那里仿佛是个局外人,好像蒋夏娇坚持要和梁禧打比赛仅仅是因为技术切磋,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心知肚明,蒋夏娇就是因为他陆鸣川才跑来找梁禧的茬……
然而梁禧并不愿意受这个委屈。
“滴——”
“滴——”
接连两剑单灯,梁禧的剑尖始终落在蒋夏娇的胸口,与第一剑偏离的程度甚至不超过一个指节。
然而蒋夏娇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抓住一切机会刺向梁禧,哪怕是被梁禧挡开到无效部位,她仍旧会将剑尖落下。
大臂上、大腿上,这些没有护板也不属于有效得分的位置都被蒋夏娇狠狠刺下,虽然一分没得,可这种地方被刺中仍旧很疼。甚至还有耳朵旁的护面也被蒋夏娇劈上去一剑,震得梁禧一阵耳鸣。
凭什么!明明我又没有做错。
梁禧皱起眉头,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无法被压制,他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剑尖在空中划过,和蒋夏娇的剑不断交战,他步步紧逼,一直蒋夏娇逼到了黄色警告区……只要蒋夏娇双脚都出了最后一条警告线,那么她就会丢分。
这种情况不止是丢分这么简单,而是在承认你敌不过对方的进攻,甚至被逼离了场地。
蒋夏娇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她在瞥见脚下的黄线一瞬间,忽然停住了脚步,保持着一只脚踩在线上,另一只脚已经退出剑道的动作,她后仰着身子准备硬生生接下梁禧的这一剑进攻。
然后,梁禧的速度和力量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几乎是在瞬间,她感觉到有一股力量落在她的胸口上,她猛地后仰,却由于双腿姿势不稳的缘故直接跌出了场外!
成年人倒地时发出的巨响伴随着裁判器“滴”的一声,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白煦舟从旁边的地面上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蒋夏娇摔出场外,而陆鸣川似乎也愣怔了一秒。
梁禧反应很快,他迅速将自己的重心拉回,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场地外面,将蒋夏娇从铺设橡胶毯的地面上扶起来,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蒋夏娇还没反应过来,她直勾勾看向剑道旁边站着的陆鸣川,然而,陆鸣川的愣怔却只维系了一秒不到,随后他将目光转到裁判器上。
蒋夏娇这里亮的是彩灯,梁禧亮的也是彩灯,这证明双方都刺中了对方的有效部位,但是梁禧这边明显是进攻方……结果显而易见,应该是进攻方得分。
梁禧安静站在开始线上看着陆鸣川,忽然叹了口气:“算她的防守得分吧。”
陆鸣川却摇了摇头:“是她自己要打的,输了赢了自己担着,我不想裁黑剑。”
“进攻刺中,得分。”他举起了示意梁禧这边得分的手,“现在比分4:0,双方回到开始线,实战姿势准备……”
“我不打了。”蒋夏娇将头盔扔在地上,解下自己的手线就跑了出去。
第十章
头盔落地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馆里十分刺耳,梁禧放下了手里的剑,将面罩摘下,抱在手里。他转身看着陆鸣川,似乎想从那人的反应中看出来点什么。
然而陆鸣川对这个结果似乎并不意外:“不打就不打了,随她。”
“刚才那一剑,你可以判她得分,这又不是什么正规比赛,至少可以让你女朋友没那么记恨我。”梁禧耸了耸肩,不明白为什么蒋夏娇上来就对他这么大敌意。是蒋夏娇自己要来找他的茬,现在又是蒋夏娇说不打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他们来回耍着玩,好像梁禧自己只不过是调剂这对情侣之间关系的道具。
真是奇怪,凭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顺着他们的心情来?
和陆鸣川擦肩的时候,梁禧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憋住心里面的火气,狠狠抓在陆鸣川的肩膀上警告道:“我不知道你跟她说过什么,陆鸣川,但是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相信你不想再提,我也不想。”
“看两个人为了你争风吃醋一样打架,你觉得很爽吗?”他松开了抓在陆鸣川肩膀上的手,转身离开的时候用力撞了他一下。
白煦舟跟在梁禧身后,对着陆鸣川竖起中指,喊道:“记住你自己说的话,离我哥远点。”
·
泊平市的夜晚总是很热闹,尤其是在靠近市中心的地方,高楼鳞次栉比,在它们的下方,红红绿绿的霓虹灯正在黑夜中闪动着富有魅惑力的光。
东伊酒店地下一层,一个穿着侍者服的男人正在入口处站着,他的耳朵上别着一只耳麦,白手套,头发用发胶搭理整齐向后捋去。他正在密切关注着来人,不管是俱乐部的客人,亦或者只是路过的普通人,都将被他打量一遍。
梁禧面带迟疑看着周围的环境,地下一层的入口处光线昏暗,墙壁上粘着粉色灯管,扭成几个让人看不懂的英文花体。哪怕是梁禧不怎么出入这种场所,可光凭经验也能猜测一二。
他顿住了脚步:“小白,你从来没跟我说你在这种地方工作!”
白煦舟挠了挠头,跟那个白手套的侍者打了声招呼,拉着梁禧进到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里面。在门打开的一瞬,热烈而充满节奏感的音乐犹如决堤的洪水,直接灌入梁禧的耳朵。
梁禧不知所措被白煦舟拽着走,周围的人群胸贴着胸,屁股碰着屁股,昏暗的空间,只有镭射光在人们的脸上快速游走,映出一片又一片彩色的星斑。
直到他被白煦舟拖入员工更衣室,炸耳的喧嚣才总算停下。
梁禧斟酌一会,才对着正在换制服的白煦舟开口:“这里是gay?bar……”
“我知道。”
“知道你还在这种地方打工?”梁禧一阵头疼。
“除了这个地方,还有别处哪收上夜班的在校大学生?从小到大,我这个养尊处优的也没能学到什么技能,就是泡吧泡多了学了一手调酒。”白煦舟对着一面更衣镜仔细整理胸口的领结,他将额前的刘海用细发箍往后一撸,露出饱满的额头,那样子当真是褪去了几分少年的稚嫩,一下子就变得“江湖气”起来。
在国外的日子里,梁禧见多了这种东西,他知道大部分情况下,这种专门开给成年人的地方肯定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寓意。且先不说白煦舟从来没提过他喜欢男生,就算他真的是个同,来这种地方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梁禧不赞同:“你哪怕去个普通酒吧呢?至少男生被骚扰的可能性小点。”
“这里钱给的多。”白煦舟冲着梁禧一列嘴,露出一排小白牙,“哥,你都为了钱去打俱乐部联赛了,我怎么不能找间酒吧挣点外快?”
他见梁禧不说话,以为他还不同意,立刻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梁禧摇了摇头:“算了。”他确实管不到白煦舟的事情,说起来他们也不是亲兄弟,况且,生了病的又不是梁禧的妹妹——他做不到感同身受,所以也没有立场来评判白煦舟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
那天晚上,白煦舟仗着自己的员工特权,在吧台上请了梁禧好几杯酒,喝得梁禧眼冒金星,在嘈杂的音乐中竟然升起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虚幻感。
他单手扶在高脚杯上,脑袋枕在另外一条胳膊上,眼神飘忽。
梁禧的酒量不好,他已经彻底醉了,双颊如同蒸熟的虾子,热气直往头上窜:“你说……你说陆鸣川到底会不会后悔。”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和白煦舟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白煦舟将另一个客人点的酒做好,擦干净桌面,在梁禧对面坐下来:“后悔什么?”他定定看着喝醉的梁禧,伸手将他滑落在眼前的头发捋到一边。
“他总是这样,把输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梁禧摇了摇空的酒杯,一脸无辜,“没了,还想要。”
白煦舟从他手里将酒杯收走:“哥,你喝多了。”
梁禧没再固执要求喝酒,反倒是把头埋在自己的胳膊上,闷着发出几声轻笑:“今天我给他和那女的台阶下了,我说,虽然那剑应该是我的分,但是陆鸣川可以把它判给他女朋友,我不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