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琢拽着宋延下车,看着天上的风筝说:“谁说天冷没人出来玩的,我告诉你,这公园遍地都是人。”
是吗?
宋延挑眉,没诚意地说:“那恭喜你了。”
“恭喜我什么?”
“脑子进水的不止你一个。”
“……”
颜琢微笑,我谢谢你啊。
*
下午两点太阳挂在西边,阳光透过云层洒落人间。
两人并肩走在湖边,颜琢问:“你会滑冰吗?”
“不会。”
颜琢骄傲:“我会,我滑得还可好了。”
“那你可真厉害。”
“还行,一般般吧,我会的可不止这一项。我可是十项全能。”
“哪十项?”
颜琢如数家珍,一一报道:“除了画画和滑冰,我还会开拖拉机和插秧苗,还会吃饭睡觉打豆豆,打嗝磨牙啃猪蹄。”
宋延脚步一顿,揉了揉眉心,他是疯了吧,才会真的相信颜琢会什么十项全能,还正经地问出来了。
看着宋延快被他气晕的样子,颜琢没憋住“哈哈哈哈”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抹眼泪,直到笑弯了腰。
宋延脸上写着“滚开土逼别碰我”,将他推开,说:“无聊。”
颜琢止住笑,怼他:“无聊你还和我聊。”
“……”
“欸,我错了,别走那么快,你考虑过盲杖的感受吗。”
“……”
“欸我真错了。”
走了一会两人找到公园躺椅坐下,湖边光秃秃地柳树枝千缕万缕随着微风摇摆。
颜琢看了一会说:“我们美院就在这附近。”
宋延说:“那你联考成绩一定很好。”
颜琢垂眸:“呃……还行吧……”
宋延又说:“你们美院在当地很出名。”
夸他的学校就等于夸他,颜琢这人吧,别人要是批评指责他,他就非要嘴硬不认。别人要是夸他,他反倒矜持谦恭起来:“欸……那有什么稀奇的,你念的学校不是更厉害吗?”
宋延点头:“那倒是。”一点都不带谦虚的。
闷骚。
颜琢在心里评价道。
平时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面无表情如丧考批。其实是个傲娇又自大的人。
正文 “我去你妈的麻烦。”
他们从公园出来后,颜琢看了眼表,时间还早。他目光一动说:“这附近有家甜品店卖得奶酪饼特别好吃!”
他声音清亮快活,好像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吃就是喝。
宋延秒懂他的意思,说:“你去买吧。”
颜琢迟疑:“你……不和我一起去吗?要是排队的人多,可能会等好久。”
宋延摇头:“我就在这边等你。”
“好吧。”颜琢点头,觉得他可能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毕竟宋延性格一向如此。但他又不太放心宋延一个人留在这,于是他拍了拍盲杖嘱咐说,“那你千万不要乱跑,这附近都是大马路,挺危险的。”
他叮嘱孩子的语气让宋延不爽,宋延道:“担心多余。”
果然如颜琢预料一样,排队买奶酪饼的人特别多。
他排在末位,就这么等着长队一点点变短。百无聊赖地刷了会手机,队伍才堪堪缩短了一个尾巴的距离。
颜琢:“……”
其实,奶酪饼吃了也不能多长一块肉,他在等与不等之间纠结。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在身后叫道:“颜琢?”
颜琢回头,看见两张熟悉的脸。
“赵灏,夏欣。”
他们班的一对情侣。
赵灏开心地说:“真没想到在这碰到你啊。”
颜琢咧嘴笑了笑:“我也没想到。”
夏欣说:“欸?我记得你老家在南方吧,怎么放假了没回家啊?”
颜琢说:“回家也没事干,不如留在这里打打工。”
说到这,夏欣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还是那个疗养院?”
颜琢点头。
夏欣夸赞他:“哇,你人真的太好了,怎么一直这么善良。”
“没有没有。”颜琢不好意思摆手。每次他一说到自己是志愿者的时候,总会有人在旁边赞美他,久而久之他都听累了。他就是个普通人,经不起那么高的评价。
赵灏说:“以前就听辅导员提起过,不是说一整个社团都去了吗,没想到坚持下来的就你一个。”
第一次去疗养院是大学社团组织的公益活动,颜琢也是其中一员,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他就一直留下来了。
赵灏说:“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和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帮忙的。”
夏欣也说:“对对,万一疗养院还有什么公益活动啊之类的要帮忙,一定要找我们哦!”
“好……”颜琢被他俩的热情吓到,连忙道,“一定。”
等颜琢买完奶酪饼已经是十五分钟以后了。他闻着奶酪的乳香味想:宋延以前肯定没吃过这么甜腻的东西,待会要让他好好尝尝。
他步伐轻快地往公园走着,可到了门口却并未见到宋延。
颜琢皱眉,往四周瞻望。
*
宋延本来是在原地等着颜琢,等了一会突然想去厕所。
他想找个人询问一下,可是周围寂静无比,没听见有行人走路的声音。他便用盲杖轻触着地面掉头往公园内走,一直等找到了盲道他心里才踏实点。
他拄着盲杖一点一点向前走着,走到一个岔路口时,盲杖没测好距离,他右腿突然磕到如铁般坚硬无比的东西。
后退已来不及,“咣当”一声,车子被他撞倒在地,声音在空阔的地方显得突兀又刺耳。
宋延闭了闭眼,尽管他看不见,他也能感到四周不断聚集的视线。
他不应该出门的。
在盲道上随意停车的是个年轻男人,正打着电话呢车被人撞倒了。他一开始没意识到宋延是盲人,只当对方是罪魁祸首一般,又怕对方畏罪潜逃,急冲电话那头说了句“媳妇我有事先挂了”就准备拦住宋延。
可谁知宋延压根也没打算走。
那男人盯了宋延几秒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说道:“哟呵!原来你是瞎子啊。”
宋延几不可闻皱眉。
男人伸手在宋延眼前挥了挥,小声嘀咕:“还真是一点都看不见啊。”
宋延忍无可忍,不想再听他说废话,绕过他就想走。
那男人一看宋延要走,心道要逃,他一伸手就紧紧抓住了宋延的小臂,嘴里叨逼叨说:“我前视镜都被你撞掉了,你还想走,难道残疾人弱势群体就不用赔偿了吗?”
残疾人?弱势群体?
宋延面上拂过一丝狼狈,他猛地挥开对方,正欲说些什么,就被人拽了一下,有什么人挡到了他身前。
紧接着他听到颜琢的声音。
颜琢怒道:“你干什么?”
那男人骤然被人吼了一嗓子,差点被吓坏,看了看他俩才问道:“你俩一伙的?”
颜琢:“怎么?”
“是这样,”那男人说,“你的盲人朋友撞倒了我的车,”说着他扒拉了一下前视镜,“你看看,这车前视镜都给撞掉了。”
颜琢看了眼脚下的地砖,皱眉说:“这是盲道,盲道上不能停车。”
“怎么了,盲道是你家建得啊。只许你用,别人就不能用啊?”
人说人话,鬼扯鬼话,不要脸的人只会说不要脸的胡话。
颜琢愤然:“你是智障还是路障?”
路障理直气壮:“你觉得我是啥就是啥。反正我不管,我的财务损失你们就要负责。”
宋延烦躁得很,直截了当地问:“多少?”
“二百。”路障比着手指说,“换个前视镜完事。”
淘宝上买一个最多五十,这明摆着是讹人。颜琢气笑了。
他说:“第一,你违章停车,所以你的车损应该是你自己负责。第二,你这车灯最多五十,想坑谁呢?”
路障也没想到颜琢说话这么直白。
他这前视镜已经摇摇欲坠在他车上待好几天了,正想换个新的,没想到天降横“福”,正好送来个看不见的冤大头。
只是这冤大头的朋友看起来不太好惹。
路障考虑了几秒,说:“那这样吧,我退一步,你们给五十行吧,算我吃个哑巴亏。”
谁知哑巴亏还不一定吗,颜琢还准备理论一番,被宋延制止。
宋延掏出钱包,抽了五十递给那人。然后对颜琢说:“走吧。”
宋延的表情不虞,像是已经忍耐了很久。也许是觉得跌份,也许是因为其他。
颜琢也觉得在大街上吵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他压了压火气,跟着宋延离去。
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到背后那路障嘟嘟囔囔说道:“这年头的瞎子还乱晃悠啥,眼瞎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吃饱了撑的出来给别人找麻烦……”
迈出去的脚瞬间顿住,颜琢快要被气炸了,他朝宋延看了一眼。宋延还是那么冷静,冷静到面无表情,只是隐隐发颤的眼角在他平静的脸上撕开了一道裂痕,从那条缝里,颜琢窥见了一丝难堪。
所有的不以为然在这一刻变得不堪一击,他好像很坚强,又好像很脆弱。
颜琢再也忍不住地回头,他一个拳头挥上去,骂道:“我去你妈的麻烦。”
正文 警察局
常言道,冲动是魔鬼。
当颜琢和宋延坐在警察局的时候,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当然,同样体会到的还有因为口不择言而导致青了左边眼圈的某个路障。
那路障咋咋呼呼嚷嚷道:“警察叔叔啊,你看我这眼圈都肿成啥样了,现在连碰都不敢碰,一碰就贼疼。都说当官的要为民做主,所以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众人听他哔哔赖赖好一会了,这会更是烦了。
警察略无语说:“你冷静一点,少说点话吧,情况我们都已经了解清楚了。”
“了解好,了解好。你们要深刻了解我是多么的心酸委屈!”路障一个劲点头,然后朝颜琢抹了下脖子。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牢骚几句也会挨顿打,颜琢一拳头怼他脸上时他都懵了。
等他反应过来,差点捂着脸哭了。
疼,真尼玛疼。
颜琢看着他那贱嗖嗖样,心想:看来他还是下手轻了。
他们已经在警察局坐了半个多小时,警察也已经充分了解了前因后果。
警察望着面前端坐的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些,一个成熟些。成熟的那个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能让人感觉到他是一个教养很好的男人。而另一个……从长相上来看,真是一点也不像是在大街上动手锤人一拳头的风格。
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件事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警察顿了下,说:“我建议啊,你们双方能够私下解决,然后达成和解协议,出了这个门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都别再揪着不放了。”
颜琢点头,他没什么意见。
路障也点头,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说:“我是老实人,也没想怎么样。但我这被打得太冤了,他们不负责不行。要不就让他俩赔我二百块钱伤残费,要不少赔一百然后一人说一句道歉。”
想得真美。颜琢看都没看他就说道:“道歉不可能。”
这人那么嘴贱,他没再补一拳都算轻的,哪来的脸喊冤。
路障说:“另一个道歉也行,可以少赔50。”
警察瞠目结舌,还有这样的买卖?真是前所未见。他又扭头面向宋延:“那……这位先生呢?”
宋延:“不。”
“……”
一个比一个高冷,警察被扼住了咽喉。虽然他内心是比较偏向颜琢他们的,但不管怎么样,一但动起手就不是小摩擦事件了,已经上升到打架斗殴事件,颜琢他们不占理,他也只能按照规章制度办案。
最后,以颜琢赔了对方两百块钱了结此事。
路障拿着钱喜笑颜开,喜出望外。可他还没兴奋到五秒,就又听警察说道:“机动车占用盲道属于违章停车,罚款两百,以后长个记性吧。”
这下由喜转悲。
到手的鸭子又飞了,等于白挨一拳头。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走出警察局,颜琢浑身舒坦,他抻了抻腰,对宋延说:“欸我和你讲,那个路障的表情啊——就跟吃/屎了一样臭哈哈哈,他以后绝对不敢再嘴贱,保管他长一辈子记性。”
宋延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似欢快,又似炫耀,总之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他听了一会,终于没忍不住打断道:“说这么多你渴不渴?”
颜琢摇头:“才不!”他还没有说完,他还想就刚才他的英勇行为即兴演讲个千百来字。
来平息他怒火中烧的灵魂。
宋延无奈,微叹口气。
颜琢以为他还在想刚才那被打智障说得混话,赶紧安慰道:“你别听他瞎说啊,没人规定看不见就必须要在家里呆着,马路又不是他家的,你想干嘛就干嘛。”
说完他还安抚性拍了拍宋延的背。
宋延偏头:“你手不疼吗?”
颜琢好笑:“我一个打人的,又不是被打的,疼什么疼,简直不要太爽,我觉得我还能再来一拳。”
他真的很爽,这是他这第一次打架,没想到准头还行,一拳一个熊猫眼。
宋延听到这话瞬间脸黑,冷声道:“你不是美术学院学生吗?那你应该知道你这双手是用来画画的,而不是打人的。”
颜琢无语,这什么狗屁谬论。他腹诽道:那我这双手还用来擦屁股抓筷子呢,照这么说,我应该用脚吗。
宋延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但还是嘱咐道:“如果你想做画家,那就好好保护手。”
画家。
这个词让颜琢微怔,耷在腿侧的右手手指蜷缩了一下,良久后,他才想到回应:“嗯,我知道了。”
*
他们一路打的回的养老院,在路上颜琢没能和宋延说一句话,压抑到爆炸,因为他敏锐察觉到了宋延身上的低气压。
眼看着宋延就要进屋关上房门,颜琢伸出了手。
他用胳膊夹在门和门框之间,对宋延说:“你是不是饿了?”
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任何铺垫,来得极其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