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亦被吓一激灵:“你、你干什么?”
颜琢没理他,问向桌上另两人:“吃完饭了吗?”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赵灏夏欣巴不得赶紧走,颜琢刚问完话他俩就一个劲点头。
颜琢点头:“那就走吧。”
三人起身,望向还大刺啦啦坐着的郑亦。
郑亦很享受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他把饭盆一推说:
“不吃了不吃了,刚被某人这么一吓我都吓饱了。”
“……”
众人瞥了眼他面前干干净净的盘子,没有说话。
或许是傍晚和郑亦闹了不愉快的原因,一直到晚上收工颜琢都没搭理他。
回屋后,颜琢独自躺在床上,突然感到寂寞。
这种感觉很奇怪。
明明以前也是一个人的,一个人吃完饭,一个人回到屋里,一个人熄灯睡觉,可今天……却像少了什么。
只是一天而已,一天没有和宋延说话,他就已经……忍不住了。
颜琢打开手机,随便找了个弱智游戏点进去,想通过游戏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可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他并没有因为游戏而分散半点对宋延的想念。
颜琢愣了一瞬,心想:我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哪怕是好朋友之间突然绝交,也要有个过渡期。
他倏地从床上坐起,像一个干涸到濒危的鱼,他想,他要去找他的小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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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冬夜九点整,万籁俱寂的时刻。
疗养院老人们睡得早,住院部只有几家灯光还在亮着,稀稀落落。
当然,其中不包括宋延,因为他屋内的灯,从未亮过。
颜琢几乎是刚进屋就把灯打开了。
对于颜琢的到来,宋延很是诧异,他大概没想过这么晚颜琢还会过来。他问道:“有什么事?”
呃……
颜琢摸了摸鼻尖,犹豫了片刻。
他该怎么说?他能有什么事?难道说我想你了就决定来看看?不行不行,这太直白也太尴尬了,保不齐还会被被宋延认为有病。
他想了想说:“我这不一天没见你了吗,就顺道过来看看。”
顺道,不是专门,不是特地。颜琢觉得这回答很好。
宋延说:“有什么可看的。”
他语气漫不经心,好想只是随便一问。
颜琢心道:你好看呗。
他咳了一声说:“宋天仙怎么会没有可看的呢。”
颜琢自从和宋延熟了点之后,就变得无法无天。偶尔还会开个玩笑,取个外号。譬如宋冷漠、宋面瘫、宋毒舌,不过往常他都是在心里吐槽,这么正大光明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究其原因,大概是现在的宋延,在冷调灯光下特别好看,或许是因为大晚上他犯了困,又或者什么别的原因,他眼尾还带着一抹红,格外诱人。
莫名就和“天仙”二字对上了脸。
宋延已经习惯了他某些时候的胡言胡语,并未因为宋天仙三个字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问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颜琢“啊”了一声,莫名心虚,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啊!。”
“没有?”宋延挑眉,“那你是大晚上闲得慌顺道来我房间拍个马屁?”
颜琢:“……”
真是白瞎了他的一番心思。亏他来的时候还担心了半天,害怕宋延会多想,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宋延不仅没有瞎想反而又对他冷嘲热讽。
不过这熟悉的宋氏语气竟然让他打心底里冒出一丝窃喜。他倏尔笑了出来。
宋延听见他的笑声一愣,问道:“你要去干嘛?”
“什么干嘛?”
宋延提醒:“你不是顺道?”
“哦哦……我那个……”
他搜肠刮肚找着理由,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他说:“上午碰到杨奶奶,她说她晚上想打麻将来着,谁知道我来时她已经睡了。”
杨奶奶特别喜欢打麻将,整个疗养院的人都知道,宋延也略有耳闻,颜琢再次感叹,自己真特么是个会撒谎的天才。
颜琢和宋延在一起时,总会不自觉忘记时间。
直到他发现自己说了很多,而宋延偶有回应时,他才发现,可能真的是太晚了。
他抬眸看了眼宋延。
宋延微微歪着头,在灯光下,一切都那么清晰可见,再加上他们离得不远,颜琢随意那么往下一瞥,就瞥见了他沾在锁骨窝的一根短发。
宋延的头发很黑,落在他冷白皮肤上,倒像是纹了一根短短的线。
有种禁忌的美感。
夜晚,人的大脑容易混乱,人的性格也会变得大胆。
颜琢抿住嘴巴,伸出了手。
就在指尖将要碰到的时候,宋延骤然出声——
“不早了。”他说。
颜琢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乍然回神,眼睫发颤。有那么几秒,他觉得自己像脱光了站在众人面前。
自以为裹得严严实实,不过是皇帝的新衣。
宋延没听见回应,皱眉问道:“还有事?”
“你……头发掉了。”颜琢说。
他声音太小,宋延没有听清楚。
颜琢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你头发掉了,沾在了锁骨上。”
宋延点了点头,用食指随意的捻了一下锁骨。
算了。
颜琢想:他可真是糊涂了,如果不糊涂怎么会大晚上跑到宋延屋里。如果不糊涂,他又怎么会……想亲自帮宋延把那根头发拿下来。
*
颜琢回到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冲了把脸。等他洗漱完,郑亦正好进门。
对于这种不打招呼直接进别人屋的行为,颜琢很不舒服。他把毛巾挂好后才表情不太好地冲郑亦问道:“有事?”
郑亦倚着门框说:“刚才我们来找你斗地主,你人不在。”
颜琢说:“现在在了,还继续吗?”
郑亦翻了个白眼:“我俩玩了半天推火车,这会可玩不动了。”他问道:“你去干嘛了?”
颜琢讨厌他问东问西,不客气道:“关你什么事。”
他前脚刚回来,郑亦后脚就来了,说郑亦心里没鬼,鬼都不信。
好吧。郑亦耸了耸肩,努力忽略掉颜琢的敌意,他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去找心上人了。”
他语气肯定,好像一早就料到了颜琢的行踪。
颜琢皱眉。
郑亦瞥他一眼,接着说风凉话:“唉,这世道啊,真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早知道我也……”
“别乱说!”
颜琢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好像嗓门大就可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郑亦被他镇住,说:“你声音那么大干嘛?”
颜琢说:“我天生的……”
郑亦“咂”了一声:“我又不是没和你同屋过,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啊。”
“我们以前很熟吗?”
“我们不熟吗?”
“你心里没数?”
郑亦说:“谁让你不和我玩呢。”
他颠倒是非胡说八道的本事和他之前无理取闹的本事半斤八两,让颜琢给气笑了。
他说:“朋友,你还记得之前在宿舍和别人各种吵架的样子吗?”
郑亦说:“你只看到了我的其中一面。”
颜琢干笑两声,心道:可我对你的另一面没有兴趣。
郑亦偏头看着他,突然道:“偏见这东西可要不得。”
“我对你没有偏见。”
“我对你有偏见。”
颜琢问:“什么偏见?”
“偏见就是……”郑亦眨了眨眼,突然把头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你长得太好看了,我总觉得你是来和我抢男人的。”
这是什么狗屁胡话?
颜琢无语推开了郑亦,一脸的“我特么不想理你快离老子远点。”
郑亦问:“那你又是为什么讨厌我呢?”
颜琢沉默,过了一会才矢口否认说:“没有。”
有没有两个人都心知吐明,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郑亦开玩笑说:“你不会歧视我的性取向吧?”
“没有。”颜琢说。
从一开始就没有,现在更加不会。
“没有就好,”郑亦说,“歧视我不就等于歧视你自己嘛。”
颜琢乍一听这句话没明白其中含义,等他恍然后才蹙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郑亦说:“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他恶劣地挑起了嘴角:“咱们是一样的啊。”
他说完这句话,空气有几秒冻结。
颜琢的脸“唰”的一下惨白,好半天才恢复血色。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捂得严严实实的事情就这样被人轻易地撕开了口子,叫他有些愤怒。
颜琢骤然攥住郑亦的衣领绕了个圈而后将他推到墙上。他本来是比郑亦矮一点点,但却因为此刻的气场硬生生拔高了两度,他冷声道:“放你的屁。”
郑亦也没料到颜琢是这种说动手就动手的性格,他“嘶”了一声,说:“疼!”
他被衣领勒得喘不上气,拍着颜琢的手安抚道:“别、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放开我。”
颜琢没有理会他此刻的状态,只道:“你在我面前胡扯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有话好好说。”
郑亦脸被憋红,拽着颜琢的手说:“我是不是扯,你应该最……”
颜琢紧了紧手劲。
“我错了,我瞎扯。”郑亦喊道,一秒认怂。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是想找死了才在颜琢面前闲扯淡。
颜琢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对方是客”才堪堪忍住了想要往他脸上送拳头的欲望,他瞥了眼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指节,松开了手。
突然能够畅快呼吸,对郑亦来说实属不易,他拍着自己的胸。良久后,才咬牙切齿地说:“你可真是双重人格,平时看着人乖乖的,动起手来可真一点也不心软。”
颜琢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不置可否。
郑亦打不过也不敢骂,委屈巴巴地说:“我只不过是想和你做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颜琢没理他。
他继续道:“难道是因为……”他悄摸看了颜琢一眼。
卫生间的灯光昏黄暗淡,颜琢背光站着,他的脸隐在黑暗里,叫人看不清神情。
郑亦忽地就有点发怵。
他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说着,他佯装困倦打了个哈欠,“我好困,去睡了。
郑亦转身出了卫生间,没几秒,颜琢听到屋门关闭的声音。
他闭了闭眼睛,好一会才麻木地走到了窗边。他没有打开窗户,就那么直愣愣看着楼下。
他想起很久之前,也是这么黑的夜,这么冷的天。
宋延一个人坐在楼下躺椅上,雪簌簌落下,那时候,颜琢分明在他身上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孤单。
也是从那天起,他忍不住对宋延好一点,再好一点。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躺椅还是那个躺椅。
宋延还是那个宋延,可颜琢已经不是那个颜琢了。
当他动心的那一刻,他就变了。
他一边说着远离,一边又忍不住靠近。
他拍了下自己的胳膊心道:你真是个虚伪的人。
其实所有事情都早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宋延朝他吼时他首先感到的是失落,而不是难堪。又为什么宋延不再搭理他时, 他会搜肠刮肚找着理由盼被原谅而不是无所谓我管你是谁。
他不是舔狗。
他也不是因为珍惜这个朋友。
他是喜欢这个人。
很喜欢很喜欢。
就算再怎么逃避,再怎么否认,都抵不过想要看见宋延哪怕只和他说一句话的喜欢。
正文 “会很辛苦的。”
人活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及时行乐。
颜琢在这场心灵拉锯战中最终还是把自己拉到了宋延身边。
既然暂时不能改变,那就先顺其自然好了。
第二天他特地起了个大早去后院绕着冰湖跑了两圈,出了汗,让他感到浑身舒畅。
颜琢用手背揩了下额头的汗珠,又大喘了几口气,才缓缓向食堂走去。
他去的太早了,食堂有些窗口还没开,他就随便找了个座位等。
等了一会,食堂窗口全开,他走到某个窗口说:“阿姨,给我来六个生煎包,还有两杯豆浆。”
这个窗口的生煎包特别好吃,来取的人很多,一般是七点半之前就供应完了。颜琢记得,这是为数不多宋延夸过好吃的东西。
颜琢清楚的知道宋延作息时间,等到七点钟过后他才敲门。
宋延刚睡醒,人都还有些懵。他面无表情,默然无语坐在床上。虽然没有严重的起床气,可也能让人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
“你这么早来找我干嘛?”宋延问道。也许是刚睡醒,他嗓音低沉沙哑,像一颗小石子碾过颜琢的耳朵,不痛,就是有点痒。
颜琢摇了摇头,把那点不自然甩开,说道:“吃饭吧。有你特别喜欢的生煎包。”
他只是说过好吃,但并没有特别喜欢。宋延懒得对方用词上的错误,修长的手指拿过搁在凳子上的衣服,凉凉地说:“如果现在你正看着我,麻烦转个身或闭上眼,我要换衣服了。”
颜琢听话地背过身。
要是以前他还能就这种情况整两句骚话——都是男的怕什么,放心我不会拍你裸照云云。但现在,心态不一样了,骚话不仅整不出来,听着宋延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他都能够脸上一热,浮想联翩。
颜琢抬头望天……花板,不禁感叹,好好的人,怎么能说弯就弯呢。
他瞬间觉得自己高中时代看过的小/黄/书,都白看了。
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得到落实,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直回来。
……
颜琢吃完早饭,也没多待,直接就奔向前院天使墙开始画图。
其他三人已经到了,郑亦看到他目光躲闪了一下。
赵灏问:“你一大早去哪了,早上敲你门你也不在。”
颜琢心想:伺候人去了。
他说:“临时有人需要帮忙,我就帮忙去了。”
颜琢乐于助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赵灏感慨:“你真是太善良了。”
郑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揉了揉左肩,昨晚他被颜琢推到墙上时,那里磕破了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