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钱墨
部门:广告部
职位:创意总监
【6月5日 周五 深夜 喜月大楼】
虞靖西去而复返,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了钱墨的工作牌,想了想说:“1个月试用,干得不好就开除你。”
13入夏
8月底,喜月大楼。
“……我们接下来谈一下今年的冬季限定,设计部把包装设计投一下屏。”
虞靖西在喜月中高层会议上说完这句话后,底下没有人行动。他不禁皱起了眉:“虞安南呢?”
“没、没来。”一个声音弱弱地说道。
“那设计稿呢?不是今天要对设计的初稿吗?”
虞靖西的语气已经非常不快:“有人见过她的稿子吗?”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虞靖西对人事部说:“扣她一个月奖金。”
“小虞总今年的奖金已经扣完了,是接着扣明年的吗?”
虞靖西冷笑一声:“明年她在不在喜月干还不知道呢。这个月工资别给她发了。”
散会的时候,虞靖西身边的低气压还影响着每一个人。每个人都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被扣工资的是自己,恨不能在会议室里跑起来,赶紧离开虞靖西的视野。钱墨呆在角落里收拾着东西,准备悄悄闪人。但偏偏虞靖西叫住了他:“创意总监一会来我办公室一趟。”
钱墨:“啊?”
钱墨对虞靖西的办公室着实有点心理阴影:“可以在这里说吗?”
“你这个月迟到了2次,一次50,一共100,一会自己去找财务说。”他们上班用钉钉打卡,一般迟到早退个几分钟,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真扣钱,钱墨这是撞枪口上了。
钱墨清晰地听到了最后一个出去的同事发出了一声没忍住的笑。
“对不起,我下次出门早一点。”钱墨面上不显,实则在心里痛骂上海地铁的垃圾运营,并开始算100块够他吃几天食堂。
然后虞靖西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钥匙,上面有一个大众的logo。他把钥匙放在桌上推给了钱墨:“车在小区的停车场,以后开车上下班,别再迟到了。”
“这是……借我,还是送我?”钱墨有点意外,一辆车少说得十几二十万吧。
“想要就送你,也没几个钱。”
有钱人的优点,就是大方。
钱墨马上把那100块钱抛到了脑后。他拿了车钥匙,回了广告部的工位开始查“机动车怎么转让”、“机动车过户手续”、“机动车过户需要的证件”,然后查“机动车过户需要原车主本人到场吗”。放下手机,他还是有点疑惑:不知道可不可以和虞靖西要一份授权委托书,让徐助去做代理人办理过户手续。
“让虞靖西亲自陪着自己去车管所”这种事,钱墨在梦里都不敢想。
虞靖西回了办公室就拨了个电话给虞安南。
“设计稿呢?说好的8月就交呢?”
“哥,你怎么这么天真,我随口说的话那能信吗?”
“上市推迟了你负责?厂子上上下下几百个人你负责?喜月的名声你负责?”
“按原计划我9月交就可以了,够你下厂出样了,年底才上市呢!”
“但你说了8月交,今天31号了。”顿了顿,虞靖西又说:“知道你为什么和男朋友分手吗,就是因为你发过誓,交不出稿就没有恋爱可以谈。”
“……”
“哥……”
“好好说,别想混过去。”
“我怀孕了。”
虞靖西罕见地在办公时间因为工作之外的事情,离开了公司。
开车去找虞安南的路上,虞靖西一直在想一会见了面要怎么痛骂她一顿。但实际上,他问出口的第一句话是:“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把它留下来。”
“不行,这孩子没爸爸。”
“TA有妈妈和舅舅就够了。反正你也不打算结婚,孤家寡人的,有个小孩陪你玩,抚慰一下你孤单的内心不好吗?”
“你自己听听这话像样子吗?不着调!”
“哥……我真的想要这个孩子,”虞安南的声音软下来:“TA有没有爸爸我觉得不重要。我有钱,有时间,我能养,我也养得起。我会爱TA的,TA也会爱我的,这就够了。”
“你这样很不负责。”
“没有人可以同时对所有人负责,我无法说服自己放弃一个生命,这是对生命本身的不负责。”
虞靖西和虞安南相处二十多年,深刻地明白这个妹妹的固执。最后,他只留下一句:“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反悔,我希望你能再认真考虑一下。”
驱车回家,发动机一停,周边顿时完全安静下来,虞靖西觉得很累,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了。他发了好一会呆,又抽了一根烟,情绪千丝万缕他不知道从何理起。半晌,他打电话给陈辛,让他帮忙联系一家“私密一点的私人医院,妇产科要好”。打完电话,他看起来也没有轻松一些,又坐了十分钟,才上了楼。
大米的朴实的气味在房间里蔓延,混着一丝海鲜的香甜。虞靖西出了玄关,正好看见钱墨把一锅海鲜砂锅粥端到桌子上。
钱墨身上穿着长款卡通围裙,手上是大大的防烫手套,看着有点滑稽。
虞靖西忽然有种安心的感觉。他开始理解为什么父亲总是要回家陪母亲吃饭了,并不是因为家里的饭比外面的好吃,而是那种“家”的感觉让人难以割舍。他没有提前和钱墨说会回来吃饭,所以钱墨只做了一人份,两个人堪堪填了肚子。
饭后,虞靖西把钱墨弄到床上去胡搞了一通,像发泄似的在他身上弄出一道道红痕,钱墨悄悄在心里骂娘,但面上还是尽力配合着。夜里两个人做完,虞靖西做了件人事——他亲自煮了两包泡面,和钱墨分着吃了。
早晨,智能音箱响过一遍后,开始自动播放日期和天气。
“今天是9月1日,星期二,上海气温……”
钱墨醒了之后又躺了两分钟才起来,他坐地铁上班会比虞靖西出门要早一些。但今天他收拾完推开房门,发现虞靖西已经坐在沙发上了。虞靖西看起来状态不太好,眼下的青黑色很明显。
钱墨说了声“早”之后,虞靖西就起了身,看样子是要和他一块下楼。进了电梯,虞靖西按了B1,全程都沉默着没有说话。钱墨心里很忐忑,不知道大清早的虞靖西是要干嘛,他们平时也不一块出门啊。
电梯门一开,虞靖西转头对他说:“我今天不想开车,你开。”
钱墨:“啊?”
也许是语气太夸张,虞靖西微微地皱了眉头:“有什么问题?”
钱墨犹豫了一会说:“我没有驾照。”
“……”
钱墨怀疑虞靖西要开口骂人,但其实他从来没有听过虞靖西骂人——虞靖西光是皱眉头就已经够叫人害怕了。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送你车?”
“我没有……是你要送我的……”钱墨的声音越说越小,而虞靖西的眉头越皱越深。
钱墨心想:完了完了,看来委托书是拿不到了。
钱墨:“要不我打个车……”
虞靖西扭头就往前走,走了几步发现钱墨没跟上,更生气了:“愣着干什么?嫌公司迟到扣的钱太少吗?”
钱墨胆战心惊地和虞靖西上了车,并反复确认安全带系好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路,到最后一个红灯的时候,虞靖西目视前方,一字一顿地说:“去学,马上就去学。”
油门一踩,钱墨被后坐力一下拍到了椅背上。
周末的时候,虞靖西陪虞安南去了一趟私立的妇产科医院。
虞安南有点紧张:“你不会骗我来做检查,实际上偷偷和医生说好了是打胎吧?”
虞靖西语气不善:“我需要骗你吗?直接把你人打晕了送过来不就好了。”
虞安南抽了血,又去做了个超声波。冰凉凉的探头在虞安南还平坦上的小腹上滑动:“第一次怀孕吗?要留下吗?”
“嗯,要留下。”
“胚胎发育得挺好,差不多有7周了,12周之后可以来医院建档。”
虞安南拿到了报告,把上面影影绰绰的彩图和几行小字看了又看,激动地抱着虞靖西哭:“我要当妈妈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爸妈?”
“等瞒不住的时候……”虞安南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哥,你帮帮我。”
虞靖西想:他会后悔的,他一定会后悔的。
说出口的却是:“9月15日前我要看到初稿。”
徐助给钱墨推荐了几家驾校,钱墨表面上“好哒!”+“海獭表情包”,实际上根本没有把链接打开。但是样子还是要装一装——不能除了上班、健身都呆在家里。于是钱墨给自己报了一个初级烘焙班,时间是每周六下午3点到5点,地点就在附近的一个商场里。
烘培班里大多是些有钱有闲的富太太,男生很少,更何况是一个二十七八的未婚男性。
富太太:“是学了给女朋友做吗?”
“不是。”
富太太们年纪不一,但都同样八卦、热情,弄得钱墨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不用害羞的,是还在追吗?要送她蛋糕是吗?”
钱墨没有什么人可以送蛋糕。
虞靖西是处女座,前不久刚刚过了31岁的生日。
钱墨想不出要送他什么东西。相处这么久,他其实完全不了解虞靖西,关于他喜欢什么、有什么爱好,诸如此类人类都应该有的东西。虞靖西可能是个披着人类外皮的机器人,上班工作、回家也工作,偶尔和家养的情人上上床——钱墨疑心这是机器人检修的某种方式,进入一个真实的人类,获取对方的基因,用以修正自身的程序。
钱墨思来想去,鼓捣了一周,最后在虞靖西生日那天夜里10点交了一份报告给他。
那是一个工作日,虞靖西和平常一样,正常上下班,吃过饭后就进了书房。
“这是什么?”虞靖西在书房的电脑上查东西,钱墨瞥了一眼,页面上显示着“孕早期不宜食用的十种食品”。钱墨心里一惊:虞靖西周末不在这边住的原因果然是在外面有其他情人。
“你在发什么呆?”
钱墨回过神来:“这是我入职喜月两个多月来发现的公司现存的一些问题。产品方面,喜月现在有十几款饮料在售卖,涵盖矿物水、茶饮、乳制品、碳酸饮料各个方面,针对的人群多有重叠,有些产品根本就是在自我竞争,彼此消耗。品牌方面,喜月缺少一个鲜明的自我标识,导致它整体的记忆点不够,替代性强。详细的信息我都放在报告里了,您有空可以看一看。”
虞靖西把手上一沓少说几十页的报告翻了翻,问:“你做了多久?”
“一周,但我一年前在O&T接触喜喜的时候就有在收集一些资料,之后做喜月夏日限定的时候又多了解了一些,这周的工作主要是整理和加上入职之后的一些更精准的洞察。”
“做得很好,我会看的。”虞靖西难得地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温柔和蔼了。
钱墨有点高兴,一句“生日快乐”脱口而出。
虞靖西愣了愣:“这是生日礼物吗?”
“嗯。”说完钱墨有点不好意思:“您接着忙,我先走了。”
钱墨走后,虞靖西看着报告书的封面发了好一会呆。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收到过很多礼物,房子、车子、手表……也收到过鲜花、贺卡或是赤裸裸的肉体,但是报告……
虞靖西抬手在搜索框里输入“情人送了一份报告是什么意思”“报告的寓意”“生日送报告说明什么”……然后陷入了沉思。最后决定简单干脆地给钱墨打一笔钱——情人嘛,不就是要这种东西。
另外一边,钱墨也在房间里疯狂搜索:“合同法”“甲方可以单方面解除合同吗”“提前终结合同要赔偿多少”……
钱墨有点焦虑,不知道虞靖西是单纯的要有个私生子还是要结婚。虞靖西要是结婚的话,他的房子怎么办,他都已经相中好几个不错的楼盘了。
14礼物
这天在烘焙课上学做的是曲奇饼,钱墨曾经在家里做过,所以出来的成果还不错,老师连连夸他有天赋。
“我可以给你和饼干拍张照吗?之后可能会和其他学员的照片一起做成易拉宝做宣传。”
钱墨不是很想拍,但老师说拍了会送他一个漂亮的玻璃瓶和丝带。
老师:“你可以用这个打包,要是送人也好看点。”
钱墨马上就决定把这一罐曲奇送给虞靖西——不能一直被动地等待金主爸爸的召见,他现在是在和其他人竞争上岗,得抓住机会表现一下自己。不管对方喜不喜欢,心意都得到位。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老师拉了一个圆圆的灯过来给他打光,还拿出了一台单反。
钱墨觉得这未免有点夸张,他还以为是拿手机随便拍拍。
富太太们一起围了过来看热闹。
“哎呀,小钱还是俊的,侬看看多少上镜。”
“人嘛也聪明,我有个侄女还没有男朋友,正打算介绍给他哩。”
“别跟我抢,我外甥女也缺男朋友。”
作为事件中心的钱墨感到不自在,他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围观注视,相机的咔嚓声还在不断在耳边响起,他有点慌张。但是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把事情做完。
钱墨在老师的要求下摆拍了好几个姿势,全景、中景、特写,全都有。老师看起来很满意:“我们下节课学裱花,做得好的话还拍你。”
钱墨心想:那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做好了。
周末的时候虞靖西一般不在这边住,钱墨今天不想做饭,在地铁上就给自己点好了外卖,很幸运地在小区外头碰见了外卖员,提前拿到了自己的餐。带着餐盒回了家,钱墨打开电视,找了十分钟下饭综艺,才把外卖打开。
没吃上几口,身后的门就打开了,虞靖西回来了。虞靖西今天打扮得随意,身上就是简简单单的短袖牛仔,头发没怎么收拾,因此戴了顶帽子。唯一的装饰是手腕上一块表,白金的表盘,黑色的表带,像他这个人一样透着一股子严肃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