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重生经历了第二世之后,他看这些事情的眼光也变了许多。
厂子虽然倒闭了,但是他在其中获得的经验没有消失,他踏实肯干,人脉还在,若还有时间,东山再起也很正常,第二世他果然事事顺遂,又靠这段经历打动了林涛声,拿到了无限最重要的一笔投资;
两辈子他的朋友们都念着他,工厂里的陈会计就算退休了也还关心着他,只见了一个月柳医生都会为他鸣不平,他一直拥有很珍贵的友情;
至于感情方面,相对就没有那么顺遂了。但除了蔺成聿这个意外,他还经历林鹤元和傅若言,牵过他们的手,知道被人爱着是什么样的滋味。
姜宵原以为上辈子这段失败的感情是自己过于偏执,硬拗着蔺成聿和自己在一起,但也不是,他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自我感动,所受的痛苦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偏执。
其实我未做错什么,姜宵想,我两辈子活的都不算失败。
他对爱情真诚、事业努力、与人为善,付出都有回报,一直爱着人,一直被爱着,向来过的都是有意义的人生。
他在此刻又想到妈妈的话。
夏婉婉和他说过,相爱很容易,相守很难。人与人之间的磨合是种玄学,若是严丝合缝刚刚好合适就是种难得的幸运,如果证明不合适,能好好分手亦是幸运的一种。
活在当下就很好。
如果说那次旅行是周围环境使然,让姜宵感受并真正拥有夏婉婉说的那样淡然如水的心境,倒是此刻。
因为他总算看清楚自己经历的所有事情了。
至于蔺成聿爱不自知,还放不下什么,就只有他自己感受了。
反正姜宵在那一刻还挺放松的,蔺成聿在那里哭的不能自抑,半透明的姜宵高高兴兴的躺在银杏落叶铺就的地毯上,虽然他不能移动这些东西,但是身上好像有了淡淡的触感。
下面是草地呢,这个时候没人怪姜宵践踏草坪,他躺在那里,还慢吞吞的打了几个滚,超舒服的。
自那之后,姜宵发现自己可以不用一直跟着蔺成聿飘来飘去了。
他能去其他地方,姜宵跑去看了几个朋友,发现他们果然两辈子都过的挺好的,特别是蔺成聿停止打扰以后。
快到新年的时候,蔺成聿还是找到了姜宵的墓地。
墓碑上姜宵笑着的照片让他本来脆弱不堪的防线全然崩溃,姜宵看到他晕倒之后还是被送来了幸福树医院。他在这里住着的时间可比姜宵长多了。
除夕的那一天,姜宵不管他,自己飘回家里了。
他开不了家里的灯,但是小区里灯光通明,姜宵在花园里蹲着看自己养着的那些植物。
这房子有请人固定时间照看的,植物们倒是都没死,但是别人照料起来哪有他照料的用心,小花房里面的玫瑰都开的无精打采的。
他没想到这个时候蔺成聿会回来。
蔺成聿看样子是从医院偷跑回来的,大冬天里还出了一身的冷汗,姜宵跟着他进去,看他开了房子里所有的灯,又见他好似看到什么幻境一样,跑去厨房急急忙忙的做东西,但是他脑子不清楚,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
姜宵看他端着一杯做的乱七八糟的热可可,在房子里面找着自己。当然是找不到的,他在天台打碎了杯子,在跨年的时刻痛哭失声。
姜宵不爱看人哭。
他转身就走了,又去花房看他的小玫瑰。
不过那天之后,蔺成聿还是有些改变的。
他自从国外回来之后就没管过公司的事情。姜宵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最沉重的打击,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怎么可能再去工作,那还有什么意义?
他连生活都快要过不下去了。
但除夕夜,他在就厨房间找到姜宵那本手写的记录本之后,上面满是姜宵的痕迹,便有一丝期望。
他反复翻着那个本子,记住上面的每一个字,试图在这里吸取着每一点姜宵的影子。
他骤然发现在这个房子里有太多姜宵留下来的东西了,特别珍贵。
他得照顾好。
那天之后,姜宵念着的自己亲手种下的植物们总算有人认真去照料了。
蔺成聿没做过这些,但是他会学,现在也有大把的空闲时间让他去学了。
其实只要用心,就会做得好的。
蔺成聿之前和姜宵说过,他在柳江那边重建的房子花园里的树和花都是他一棵棵栽的,姜宵不信,现在看,应该是有经验了。
就是他长久的呆在这间房子里,出门的时刻极少极少。姜宵才不陪他,他时常溜出去看看朋友,还去逛街看电影。
姜宵本来就是一个在什么时候都能找到乐子的人,他才不无聊呢,在外面玩够了才回来。
他也发现了蔺成聿养成了一个奇怪的饮食习惯。要不就一两天不吃,要不就弄两人份的食物,暴饮暴食,很不健康。
他这时候还不会做饭,是弄给自己吃的,吃不死就可以了,倒是重生之后根据背下来的姜宵菜谱做的有模有样。
不过这样也不会死的,只是他这样行尸走肉活着的一种方式而已。
蔺成聿搜寻过这件房子的每一寸地方,不止一次,在里面渐渐找到了很多属于姜宵的东西,每找到一点,都如获至宝。
特别是有一次他在书柜那里的夹缝里看到一张以前的照片,是年轻的姜宵在新建的厂房门口照的,比了个耶,笑的很开心的样子,意气风发。
他好几天都看着那张照片,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照片上面姜宵大笑的脸。
不过他还是个人,也会累的,那天实在受不住,歪着头躺在床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呢。
他搜房子的仔细程度连姜宵都想象不到,这张照片他也记得,还挺有纪念意义的,后来找不到了,还可惜了好一阵。
姜宵知道这种状态下的自己是拿不到东西的,但是他对这东西有兴趣,下意识伸手,没想到自己能从熟睡的蔺成聿手里把这张照片抽出来。
哇塞。
姜宵拿到的第一时间就是走到亮一点的地方,房间里太暗了。他走到窗前刚看清楚了一会儿,那种状态就消失了,而且窗户是开着的,风一吹,卷着那张照片就跑了。
姜宵再去碰其他东西,发现又没有用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姜宵想,而且那是我的东西。
结果就是醒来的蔺成聿找不到那张照片了。
他不知道怎么闭了一会儿眼睛他的姜宵就又不见了,找遍了房子里的每一寸地方都不见。
姜宵看见他呆呆的坐在房间里,低低着说着些什么。
“……都没有剩下,”他喃喃道,“我不配拥有他。”
第一百六十三章
姜宵的照片不止这一张, 他很快找到了另一张。但这张姜宵笑的浅一些,没有那张大笑的样子显得有生机有活力,但蔺成聿看着还是很珍惜。
他这回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又怕像上次一样,握的太紧结果一醒来就不见了,可他又想看见,怕一时看不见又丢了。
那只是一张照片,叫他慌里慌张了好一阵子。
姜宵看他躲在角落里偷偷看那张照片, 抚摸的力度比之前还要轻一点,好像怕吓到里面的人一样。他的手指慢慢拂过那张让人思念成狂的脸, 姜宵的每一张照片都是笑着的, 眼睛亮亮的, 显得可爱又生机勃勃。
他盯着看, 又触摸着纸片上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把照片贴着自己,只敢用触摸过的手在照片上一点的虚空里抓了一把,而后往自己心口放。
他的宵宵,往后也只能在纸片上看到了。
他状态很不好。
姜宵想,从精神到身体。
他是眼见着蔺成聿一点一点枯瘦下去的, 最后见他的时候还神采奕奕能夸一句颠倒众生, 现在胡子不剪头发也不修,哪里看得出之前的样子。
那张被风吹走的照片蔺成聿记了很久。姜宵有一天看他打扫完家里,照顾好花草, 然后在客厅里呆愣愣的站了一会儿。
他听到外头下了点小雨。
蔺成聿好像想到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把伞来,稍微收拾了一下, 然后出门了。
他很少出门的,就跟以前很少回家一样。
他往姜宵厂子的方向走,也不对,是以前的厂子。
买下那块的公司速度很快,一座新楼拔地而起,早就开始投入使用了。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那地方开车是挺近的,二十分钟左右,但走路的话就要两三个小时。
蔺成聿拿着一把伞穿过人群,他甚少走这么远的路,已经有些不习惯外面的人群和亮光。
老工业园区的改造很成功,劳动力密集型的小厂基本都迁出去了,大门改了,道路扩宽,还搞了一堆新的绿化,姜宵都认不出来了。
哇,这居然是他的地。
蔺成聿也认不出来。
眼前的场景和他丢失的姜宵照片里的场景太不一样了,他在那里愣了好久,花了一段时间,也没有找到记忆里的工厂,连布局都变了,他说不上来哪一块原来是属于姜宵的,就连姜宵本人也分辨了好一会儿。
他在里面茫茫然的转了一圈,只能站回到工业园的大门那里,虽然这里也改造过,但依稀还是能看到一点之前的影子。
这是下班时间,车和人都从园区门口大批量的走过,他仔仔细细的一个一个辨认,没有在里面找到姜宵的影子。
眼见着人越来越少了,大门口的保安看着这个男人,穿的倒是不错,就是胡子拉碴的整个人怪怪的。
“唉,”他叫了蔺成聿,“你干什么的?”
叫了几声蔺成聿才有回应。
“我来接人,”他道,“我的爱人在这里上班,今天下雨了,我想来接他。”
保安“哦”了一声。
在这等了两个小时了,也没见他等到人,估计是吵架了,老婆生气呢。
“你打个电话嘛,”保安指点他,“问问是不是在加班,梅雨天,也别老在这里等着。”
手里拿了把伞又不撑起来,虽然梅雨天雨不大,但是淋这么久也够呛。
热心肠的保安看他慢吞吞的把手机拿出来打电话。
姜宵的那个号码蔺成聿一直在缴费,没有停,但是肯定是关机的。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这个提示音是蔺成聿这段时间听到的最频繁的声音,他心里知道不可能打通的,但每一次颤抖着手指按出拨出键的时候,都带着微小的期望,然后一次次被打破。
每一天,都有无数事实提醒他姜宵已经不在了。
“打不通啊?”保安摇了摇头,心想那肯定惹老婆发火了,“回家跪搓衣板吧。”
在园区里面高高兴兴溜达一圈的姜宵回来了,一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我不是他老婆了,姜宵反驳,而且他很讲道理,从来不让人跪搓衣板。
蔺成聿低着头,他想万一以前真有搓衣板跪也挺好的。
现在他就算把膝盖跪烂姜宵也不会回来的。他找不到已经推倒的旧工厂,自然也在这里等不到已经去世的姜宵。
姜宵没有在那里呆很久,自己飘回家了,蔺成聿很晚才回来,当然也是走回来的。
没有接到人,但回了家之后,他发现电视是开着的。
自上次触碰到照片之后,姜宵发现自己偶尔会有一点能力能触碰到其他东西了,就是轻轻的,也做不了什么,就能做点小事,比如说,拿来开电视。
他好多肥皂剧还没看,就算是看新闻,也挺有意思的。
反正不要在外面吹风,蔺成聿愿意吹的话自己去吹吧。
“……宵宵?”
他小心翼翼的发出一点声音,但依旧没有人回应。
蔺成聿有些手足无措,他慢慢走过去,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电视里在放动画片。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之后的几天,都记得在家里打开电视,挑有意思的台开着。
“宵宵,”他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偷偷问,“是不是你?”
他没等到姜宵回答,病倒是来了了。他在外面淋了半天的雨,回来就是低烧,但是蔺成聿不打算卧床休息,他也不敢把电视按灭,就安静的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几天后,他的合伙人给他带了退烧药,并带来了心理医生了。
蔺成聿是公司的董事长,又在公司最盛的时候退出了,在圈子里确实算是大事一桩。
以前和姜宵不公开,现在倒是谁都知道蔺总为了一个病死的男人疯疯癫癫,什么都不要了,直到现在两三年了,都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
他不管公司可以,但每天这副要死的样子,致力于折磨自己,医生还是要看的,蔺成聿之前去过幸福树医院,后来就不去了,这回这个心理医生是另找的。
他也不肯出家门,合伙人就带着医生上门了,一来就发现他开着电视,里面在放动画片。
“你现在喜欢看这个?”
“不是,”蔺成聿摇了摇头,眼神露出一点温柔,“宵宵可能会喜欢。”
合伙人和心理医生对视一眼,意思很明显,这人指定精神有些不正常。
但测试之后,结果倒是令人意外 。蔺成聿在和外人的谈话过程中,即使专业的医生用了什么方法,他换了一种说话方式,整个人冷静的过分。
“……你看,我没病,”蔺成聿道,“我清醒的很,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