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
蔺成聿摇了摇头。
“我进来的时候,你在念姜宵的名字,”对方道,“那小姑娘刚走……你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吧?”
蔺成聿看他一眼。
“我对女人没有兴趣,”他道,“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
他本来就对感情的事情不太热衷,姜宵是个例外而已。
刚刚在昏迷期间好像做了个很奇怪的梦,里面有姜宵,但是醒来之后又什么都忘了,一点都没有剩下。
他忍不住拿过手机给姜宵打了个电话,关机。
是手机没电了吗?怎么打了好几个还是关机。
蔺成聿觉得自己头更痛了,
他的合伙人看在眼里,伸手给他倒了杯水。
“这边的生意谈下来,公司基本可以稳定现在的地位。你没多久就回去了,”合伙人道,“之前滨海那里刚设立的时候,实在需要人拿主意,你过去之后我觉得挺对不住姜宵的,这次回去之后,好好陪他吧。”
蔺成聿一个月前曾经在公司股东会上提过,等他做完这笔交易,这几年对股东的业绩承诺也完成了。之后滨海的事务会移交给其他人,他回柳江的总公司,往后应该也不需要这么频繁的出差了。
“这事情你和姜宵说了没有啊?”
蔺成聿看着手机上没打通的电话,又按了一次拨出,而后摇了摇头。
经验使然,生意没到最后一刻,总会有变数。不到板上钉钉他也不提,否则也是让姜宵白高兴一场。
“也不差这几天,”他道,“如果一切顺利,回去就和他说。”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但就像是“干完这票就金盆洗手”、“打完这场战就回家”这类知名flag, 这种等来等去的事情一般没有什么好结果。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坐在他对面的合伙人脸上露出了有些难以形容的纠结表情。
特别是蔺成聿电话又没有打通,他看着蔺成聿翻着通讯录, 给姜宵的朋友打电话,这下那边接了,告诉他姜宵手机丢了而且最近因为厂子的事情太忙,一时联系不上也是正常的。
“各忙各的吧,”手机对面的声音冷冷淡淡, “等你什么时候回来再说,这段时间也麻烦你不要打扰姜宵。”
虽然对方语气不好, 但是给了解释, 蔺成聿整个人总算放松下来。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 却感觉自己心里那种紧张的情绪没有完全缓解下来, 他头疼,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了。
车祸用药的药物作用吗?
“小蔺啊,不是我说,”合伙人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工作是挺重要的,但你也不要一直这样。我知道姜宵体贴懂事, 但你平时还是要多关心关心他, 十来年的感情了,他有时候也很难的。”
“嗯,”蔺成聿点了点头, “我给他买了喜欢的礼物。”
“……我不是指这个。”
他看蔺成聿和姜宵的感情看得久了,总能在其中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矛盾。
毋庸置疑的,姜宵很爱蔺成聿, 他对蔺成聿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事情了。但可能就是因为姜宵太主动,蔺成聿的心思就看不太出来了。
他有很多做的不到位的事情,比如说缺少陪伴,对姜宵了解不够,又比如说他们两个性向特殊,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又很矛盾,不知道能不能放在台面上。
毕竟不是寻常夫妻,也没证可领。十年前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舆论还偏保守,年纪又还是年轻,选择不公开也是两个人都讨论过的,但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有些顾忌其实无所谓了。
他提到这个,蔺成聿也是一愣。
他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总觉得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和姜宵都在一起这么久了,相互知道就可以了。
“可你总要给他一个交代啊。”
他毕竟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合伙人有些无奈,蔺成聿工作上确实很有天赋,但在感情上完全就是个白痴:“小蔺,我说句实话,我之前有一段时间,一直觉得就是姜宵倒追,你又习惯了,所以你们两个人才凑在一起的,你并不怎么喜欢他,甚至迟早有一天会离开。”
姜宵在旁边听着,心想不是这样吗?
果然当局者迷,蔺成聿身边的人看的是挺清楚的。
但蔺成聿听着,脸上露出了相当震惊的表情。
“您怎么会这么想?”他笃定道,“我会和姜宵永远在一起的。”
蔺成聿又见对方摇了摇头:“可我之前真的感觉不到。直到我发现一件事,才意识到你是来真的。”
——姜宵知道蔺成聿所有的银行账户和密码,是所有,包括公司的。蔺成聿所有的银行卡里他身边只留一张常用的黑卡,其余的全部放在姜宵那里。
“这是我们家里的习惯,”蔺成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当时这么和他解释,“我和姜宵的钱都是放在一起用的。”
他们两个人之前过过苦日子,所有的钱要合在一起精打细算的花,姜宵管帐管支出,钱放在他那里理所当然。
蔺成聿常用的密码就那几个,其中还有倒过来输的姜宵生日,甚至公司保险柜的密码就是倒过来的姜宵生日,所以怎么可能姜宵不知道。
但这就是他感受到矛盾的地方了。
蔺成聿经历过高峰跌落低谷的滑铁卢,这让他在事业上铆足劲要把失去的东西挣回来,他确实也成功了,但事业的表现形式说白了就是钱,他把钱都放心给姜宵,所以那到底是姜宵重要还是事业重要?
说点不好听的假设,姜宵要是哪天生气了,他能卷了蔺成聿所有的钱走人叫对方身无分文公司危机的程度。
“您在想什么?姜宵又不会乱动,越来越离谱了。”蔺成聿道,他仍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姜宵不是那种人。”
姜宵确实不是,站在合伙人的角度上,他看在眼里,对姜宵知道公司许多机密这件事也是默许的,认识十多年了,他信赖姜宵的为人。
可延伸下去,这又是蔺成聿身上的另一种矛盾了。
他被亲人背叛过,不相信感情成了他性格的一部分。
但是他是信任姜宵的,这种信任有的时候到了不需要过脑子的程度。有一个人陪他从低谷往上爬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给他,十五年如一日,谁还能丧心病狂怀疑这样的人?
但蔺成聿理智上又不太能接受自己这种行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在“有所保留”的喜欢姜宵,满以为这样就是一种吸收了教训的平衡,如此他就不会再次受到伤害。
一边把身家都暴露给他,一边以为“我没有那么爱他”,这就是蔺成聿自己找到的相当颠倒的生活方式。
如果真的深入去看,合伙人作为一个外人,甚至得出了一个相当意外的结论。
——蔺成聿其实很爱姜宵,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刻很多。这样的爱让他理所应当改变了骨子里的谨慎和多疑,自然而然的信任着对方。若这两个人真有闹起来的一天,不是姜宵离不开蔺成聿,是蔺成聿离不开姜宵。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平衡实际上一直是由姜宵在掌控的,并不是蔺成聿。
可这样的矛盾蔺成聿自己看不明白,姜宵也不懂。他一个外人曾经旁敲侧击的指点过,但蔺成聿心里那层“壳”太重了,非得要强烈打击,否则他破不开。
姜宵又宠着他,叫他在感情上无法无天的程度。
对于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姜宵是清醒一点的,但他亦是不明白。
对于他来说,钱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根本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了,更何况那还是蔺成聿的钱。
两个人里面是姜宵先挣到第一桶金的,即使后来厂子过了风光的程度了,他的积蓄在那里,名下还有地皮和之前买下来的几套房子,平时生活又不奢侈。他没动过蔺成聿的钱,也确实不需要。
这个时候告诉他银行卡的密码,不如陪他一起吃顿饭听他说说心里话比较实在。
毕竟姜宵自己又不是不会挣。
蔺成聿唯一一件深切表现出爱的方式,依然来的太迟,恰是姜宵不需要也感受不到的那一种。
长久的时光里,姜宵只感受到两人的关系见不得光带来的憋闷,以及蔺成聿忙碌不着家带给他的孤独,两个人的沟通越来越少,那些似是而非的绯闻蔺成聿又从不仔细解释,姜宵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薛定谔的出轨让姜宵觉得荒唐又疲惫。
即使真的没有,蔺成聿如他所言对其他人没有性趣,他封闭的心就只让姜宵一个人触碰过,这也成了无法证明的事情,姜宵不信他。
姜宵的爱被消磨,蔺成聿却在时间里越来越依恋他。
他们两个确实早就相爱,在感情却在在一起的过程中此消彼长,偏偏没有人意识这一点。
蔺成聿此夜,在与公司合伙人的对话里总算模糊的摸到一点好像有些奇怪的东西。
“那等我回去,会和姜宵好好聊聊的,”他道,神色有些愣愣的,“是不是我哪里真的让他不好过了……我改的。这次出差,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对于六十岁的合伙人来说,他看蔺成聿和姜宵都是小辈,三十多岁,尚是年轻,若是真的能解决问题,往后还有诸多岁月可磨合,就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
但那确实是最后一次了。
蔺成聿总算看到问题。那天回来,也是怀揣着希望想要让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的时候,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姜宵不在了。
他来迟一步,没有人必须要等他悔改。
他心里的“壳”果然在剧烈冲击下被一下打破,深刻的感受到姜宵对他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以痛彻心扉且无可挽回的方式。
蔺成聿在那颗银杏树下,把这原原本本的事情都记了起来。柳医生说了那天晚上姜宵打电话的时间,她记得很清楚。
用不着考证,就算用排除法,蔺成聿能猜到当时的电话是谁接的。
他仍记不起那所谓国外合作方女儿的名字,就像记不全林秘书的名字一样。他与发出求救信号的姜宵两次错过,深究下来,并怪不到这两个造成乌龙的小角色身上去。
就连生理反应都在冥冥之中给他预示,提醒他深爱的人身上有异常,他两次反常的心慌失措,都没叫他意识到不对。
一次离家,他不知道那是和姜宵的最后一面;一次异国深夜,他真正错过了姜宵的最后一面。
他如往常一样在感情里是个自大狂,仗着姜宵喜欢他,没有求证,没有关心。可十五年了,他错过的又何止这两次呢?
现在这些事情总算一件件明了,痛楚就以一种更加清晰明显的方式,加倍归还于他。
就是因为他明明一直爱着姜宵,造成的错误才显得更加不可原谅。
失去爱人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爱是件多么讽刺的事情,自那之后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的蔺没法洗哈,毕竟做错太多了,他爱姜宵这事是真的,否则这文是不成立的,陈述这个事实不是洗白,就像上面说的就因为明明爱着他还这么做所以显得更不可原谅,所以他经历追妻火葬场是必然的。
姜宵也不是因为看到这个就重新喜欢他了,不可能的,这感情逻辑明显对不上,但要让他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看清楚过去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原因,只能算是前提之一而已。
把下一章也一起发了吧,我存稿见底了,嗨呀:-(
第一百六十二章
姜宵此刻正站在银杏树下背对着他。
他从回忆里脱身而出, 抬头往上面看。一阵风吹过,上面金黄色的树叶被吹落,像是下了金黄色的雨一样, 叶子穿过他透明的身体,落在地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的泛起光来。
和他之前想象的一样漂亮。
本来以为是个遗憾,看不到幸福树医院这相当昂贵的银杏之秋,但是倒是以一种想象不到的方式弥补了。
此刻太宁静, 院子里没有什么人,即使背对着蔺成聿, 他都能听到他崩溃又压抑的哭声。
他听过蔺成聿许多次道歉, 说对不起, 说我实在想你。
姜宵待蔺成聿有恩, 又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彼时他离去也想过,等蔺成聿发现的时候应该会不习惯,或者说不好受。
但重生之后,与他纠缠十年,姜宵从头到尾都迷惑,何必这样坚持?他以为再大的遗憾也早就过去了, 再深的不甘也会磨平的。
但他此刻才知道, 原来这个人竟爱我。
所以他数年纠缠,就是不肯放手。
姜宵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是上辈子死的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估计会哭笑不得, 会觉得人生讽刺,会在死前最后一刻都情绪激烈,心里想着怎么相爱还会有这样结果。
但在此刻看到, 他就比较平静了。
姜宵比上辈子自然要沉着许多,他就是想了想,觉得意外和惊讶,而后心里某一块尘封的地方好像被一把刷子轻轻扫过,掸去了上面的灰尘,灰尘下面的东西也就一概被扫去。
他历经两世,好像总算褪掉所有的杂质,整个人完全轻松下来。
柳医生说他那个时候没有求生欲,姜宵也认。
他彼时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太失败了,怎么能过成这样?事业一塌糊涂,感情悲剧收场,朋友们年纪到了各有家庭他不便多打扰,病也治不好,不如不要在这里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