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绪从善如流,“那我就麻烦顾少了。”
“看您说的,是我麻烦您了。”
江浔的一系列操作让郑家德牙齿打颤,此时,郑家德才想起凌昀的忠告:
“放下一切,离开国内,永远不要再回来。江浔是个极难对付的人,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当时郑家德如何肯信,如何能舍得下这偌大家业,如果肯带着有数的财产离开他辛苦拼搏大半生的地盘。
何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不只是自己,他一旦离开,手中帝国立刻就被土崩瓦解,会被闻到血腥味儿而来的巨鲨吃的一分不剩。
而彼时,他也不能独善其身。
那些以往做过的事,一样会被人牵扯出来。
他将永流海外,再难回国。
而在海外就是安全的吗?
江浔个人的财富都远在他之上,一旦他离开这片国土,江浔将再无顾忌,用金钱能买到什么,郑家德不敢想像。
而郑家德这样的人,即便如今瞧着权势赫赫,其实内心仍是恐惧的。他明白他的财富如何得来,他明白那不是靠他的才能累积的财富,他甚至不敢从黑暗世界抽身,因为他没有勇气堂堂正正的与人在太阳底下较量。
阴暗角落滋生的怪物,强大而懦弱,凶暴而胆怯。
不过,越是在这个时候,胆怯的人越是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胆怯。郑家德在豪华酒店为双胞胎儿子大过生日宴。
除了郑家人,公司管理层基本都到了。
江浔穿一件深色大衣,坐在酒店入口畔的咖啡座中,他不算什么名人,交际亦不广,但江浔交际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无名之辈。
酒店经理亲自出来招呼,江浔身边四个保镖各种落坐他的周围。
“蒋经理太客气了,您尽管去忙,不用招呼我,我随便坐一坐。”
蒋经理还是亲自问过江浔喝什么饮品,帮着端上来,交待服务生一声,方去了别处。
可想而知郑家德看到江浔是什么心情,当真如眼钉入目,瞳仁瞬间紧缩,匆匆一瞥时,江浔对他微微颌首。
郑安德的心头如同被根烫红的针刺入,狂暴的怀疑在他体内膨胀爆炸,他从未这样想宰过谁。
但是,他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江浔身边安保严密,就是江浔身边那一串亲戚,每个人都有保全陪伴。郑家德清楚,他就是不要命的跟江浔玉石俱焚,此刻都不一定做得到。
江浔看到郑家德的父母,人到老年,家境优渥,鲜少有不发胖的。所以,郑家德的父母都是圆润模样。妻子年轻漂亮,资料上说是郑家德发迹后娶的大学生,蓬松的卷发,得体的妆容,不过,这位妻子名下除了两幢房产,资产稀薄的可怜。
妻子年轻,儿子当年也不大,郑家德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今年九岁,略胖,相貌不似妈妈秀美,更像郑家人一些。
此时眉宇间有些不耐烦,一个说,“你踩我鞋带了。”
另一个说,“你鞋带落地上才踩到的,你要系好能踩到吗?”
郑家德美丽的妻子劝儿子们,“都别吵了,小平你把鞋带系好。”
“我又不会系!”被踩鞋带的孩子怒瞪妈妈,好像他不会系鞋带是妈妈的错。
郑老太太笑眯眯地,“行了,小菇,你给平平把鞋带系上。”
跟在郑家人身后的一个圆脸女孩子上前两步,蹲下给郑少爷系鞋带,一位郑少爷系完,另一位郑少爷挑高眉毛伸出脚,“我的鞋带也松了,小菇,你也给我系系。”
小浦的调查能力很不错,郑家的教育方式就是如此,站的高的人发号施令,站得低的人执行命令,跪着的人遵从命令。
江浔看着这一切,如同看一出荒唐的舞台剧。
郑家德与江浔没什么可聊的地方,带着父母妻子走进长长走廊,往宴会厅而去。
不过,郑家德这样的人,心思很重,特意留了个手下看看公司到底有哪些人会同江浔去打招呼。
跟江浔打招呼的人不多,主要是郑家德公司的档次离江浔有些差距,以往彼此尚不知对方底细时,郑家德对江浔也是巴结奉承,何况是他手下管理层。
拢共也只有两位宾客见到江浔后主动寒喧,一位是辉煌保全派出的持股代表,江浔亲自出面促成辉煌保全购入谢绪股份,从而成为郑氏保全的大股东,直接把郑家德恶心的不轻,每天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这人会认识江浔不奇怪。
让郑家德愤怒的是,他晚到一步的姐夫竟然也与江浔私聊甚欢。
这是手下给郑家德的报告。
郑家大姐郑家淑持有郑氏保全20%的股份,郑姐夫未持有郑氏保全任何股份,而是自己在外创业,做的设计公司,生意做的相当……凄凉。每年都需要郑家淑输血才能维持公司运行。江浔身为投资公司的老板,一个眼色就能让郑姐夫跪舔。
郑姐夫并不知郑家德与江浔私怨,与江浔聊的那叫一个热乎。
江浔就是过来给郑家德添添堵,他未久坐,添过堵后起身离去。
他能做的就是处用一切机会削弱郑家德,压迫郑家德,让他杯弓蛇影,让他惊惶多疑。哪怕郑家德明白他的目的,也会忍不住的疑心生暗鬼!
如郑家德这样成长起来的人,疑心只会比旁人更重!
剩下的,就要看警方的了。
第85章 围剿六【营养液加更】
江浔没有就郑家德的具体事求助顾守锋, 不过,顾守锋的人脉远非江浔能比,行动力更是让江浔大开眼界。
顾守锋直接让律师做通了曾母的工作, 曾母愿意出来指证郑家德。当年的交通事故便属特大事故, 但因肇事司机供认不讳,就此结案。
虽然已经过了二十年的追诉期, 但国家刑法明文规定,法定最高刑为无期徒刑、死刑的,经过二十年。如果二十年以后认为必须追诉的,须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
这件案子的调查很快重启, 负责此案件的警官依旧是姜昕。
如此,顾守锋江浔父子在外层层围剿, 警方步步紧逼,郑家德不得不动,因为不动就是束手待戮。
对于姜昕, 这是绝好机会。
不过, 郑家德也是□□湖。
即便警方调动大部警力, 直接围剿了一个制毒工厂,查获大量毒品, 最终揪出来的也只是郑家德身边的左膀右臂。这位名叫宋天贺的手下忠心耿耿,所有罪名全担自己肩上,但没有一样能牵扯到郑家德。
“真是光风霁月郑家德啊。”江浔捏了捏手中的咖啡纸杯,听了都感慨。
姜昕已经以技术辅助的名义让江浔参与到案件中, 连夜突审让姜昕面容疲惫,他揉了揉眉心, 一口气灌下整杯咖啡, “真想不到我们这个年代还有这样的人, 像电视里的死士。”
相对姜昕的不修边幅,江浔衣衫笔挺、光彩照人,“我不相信没有弱点的人,死士也有,死心眼的人也有。一般这种自诩为忠臣孝子类型的,弱点更明显。历史书中,忠孝往往是相连的品质,忠贞的人,往往孝顺。宋天贺的父母呢?”
“父母双亡。当初宋天贺在牢里,郑家德替他戴孝发丧,直至现在仍每年过去祭拜。”
江浔没有气馁,继续问,“没孩子吗?”
“宋天贺一直未婚,倒是有个相好。但那相好就是个陪酒女,既陪宋天贺,也陪其他人。宋天贺连包养她都没有,不过是定期过去,让陪酒女定期做身体检查。”
“还挺谨慎。”江浔评价一句,“给我陪酒女的资料,我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
“你能比我审问出更多?”
“我相信警方的力量,也请警方相信金钱的力量。”
姜昕瞪他,江浔笑笑,“我去试一试。如果能有别的线索,那是再说不过的。就算没有,也不损失什么。”
江浔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从陪酒女那里更细致的打听宋天贺的情况,另一方面则让小浦试着调查一下那个给郑少爷跪在地上系鞋带的小菇。
此时,宋天贺的入狱已经让郑家德对家里的状况无瑕他顾,更何况一个陪酒女,一个家中小女佣。
江浔笃信,世间不存在没有弱点的人。
再坚硬的人,定期光临一位陪酒女的生意,也会留下一些痕迹。陪酒女是对警方非常敏感的一类人,她们面对警方,肯定是宁可少一事不愿多一事的态度。
从陪酒女这里拿到的线索是,“宋先生非常谨慎,套.套都是自己带来。有一次宋先生钱夹掉在地上,我看到宋先生钱夹里放着张小男孩儿的照片。我随口说了一句,这孩子真像宋先生。宋先生的脸色不大好,后来就再没看到过任何照片了。”
这个线索很模糊,但也勉强算做线索。
小菇的资料更让江浔意外,这个圆脸姑娘很年轻,圆脸本就是显小的长相,小菇今年也不过二十二岁,D省人,家境贫寒,十五岁初中毕业跟着家人出来打工。
现在家里靠她盖起新屋,不过家乡人对小菇的评价总有些欲言又止的奚落与羡慕。
说白了就是怀疑小菇在外头做了什么不道德的生意。
对此,江浔不予置评。
哪怕人家真干了,也是人家的自由。
但是,小菇自考了大学文凭,而且拿到学位证,可见是个勤奋自强的性格。
这样的人一般自尊心强,不会轻易出卖自己。
而且,拿到自考文凭的小菇却一直在郑家做帮佣,既没有进入郑氏,也没有出来找一份更体面的工作。
江浔让小浦找一找郑家辞退的帮佣,看能不能打听到更多关于小菇的事。
江浔会注意到小菇是因为,那天小菇从穿戴一看就不是郑家人,却能跟在郑家人身后,可见她在郑家也有不同地位。
江浔肯砸钱,小浦效率也高。
立冬那天,小浦交给江浔第二份关于小菇的资料。
对于女孩子,这是一个非常悲惨的故事。
整合完手头上关于小菇的资料,江浔没有让小浦拿钱去收买小菇,能在那样到悲惨境遇都能奋发自强拿到大学文凭的女孩,不是用钱能收买的。江浔让小浦给小菇带句话,“要不要报复郑家德?如果要,提供关于你知道的关于宋天贺的所有的事!”
那是一个飘雪的冬日。
郑家德出了审讯室,他体持着社会成功人士的体面与审讯的警官告辞,心下未免不屑。他整理着西装的白金袖扣,没几步就看到绿植旁边长身玉立的一个人,那人衣衫笔挺,风采照人,正是江浔。江浔在同姜昕说话,见到郑家德,江浔颌首打了个招呼,“郑先生,你好。”
郑家德心下一沉,江浔来警局做什么,他也保持着自己的风度,“江先生。”
江浔没有多言,收回视线继续与姜警官说话,“宋天贺的妻子我带了过来,宋天贺是个很有义气的人。虽然正式批捕的嫌疑人不能与家人见面,但这位女士说她能帮得上忙,毕竟总得为孩子考虑。宋太太有些不满意现在这位张律师,我为他请了一位新的律师,一起送他们过来。”
姜昕的余光中,郑家德的脸庞不受控制的惨白起来。江浔继续风度翩翩的说着话,“姜警官就不用道谢了,请保护好这位女士的安全。”
“这是自然。”姜昕应下,“多谢江先生帮忙。”
“您客气。我先告辞了。”
江浔与郑家德一前一后迈出警局大门,雪片翻飞,冷的提神。风雪有些大,郑家德黑色奔驰越野旁已有手下在缩着脖子等待,郑家德没有江浔的悠闲,快步走下台阶。江浔站在台阶上叫住他,“郑先生,我给你一句忠告。”
郑家德下台阶的脚步微滞,就听江浔下句话是,“不要太相信你背后的人。”
江浔的声音里有一句志在必得的笃定,“你与我不熟,这句话由我来说很突兀。不过,我与曾忠仁也不熟。”
郑家德回头看向江浔,江浔仍站在第一阶,这个位置相对要高一些,再加上江浔身量修长,更加居高临下。从郑家德的角度能看到江浔干净的脸庞与望向他的眼神,江浔的眼睛里没有明显的仇恨情绪,他只是说了一句:
“我不希望听到你出事的消息。”
郑家德几乎要冷笑,逼曾家入绝境的人是谁?找出宋天贺妻子,带他们过来,给宋天贺另请律师的人是谁?
郑家德忍不住道,“江先生,你不觉着这话由你来说特别讽刺吗?”
“你对我存有偏见,以至不能理解我的善良,这是你的无知。”江浔怜悯的望着郑家德,“你身边不会再有一个宋天贺了。即便宋天贺,撬开他的嘴也并不困难。郑先生,凡事多为家人考虑。曾忠仁的事,你的司机不可能反口,一旦反口,他就是故意杀人。所以,用这件事追诉到你不容易。至于制.毒.贩.毒的罪行,与警方合作吧,现在国家很少判死刑,无期减一减,二十年你就能出来。那时,你的儿子正年轻,你还有二三十年的余生,可含饴弄孙,可颐养天年。我要找的人从来不是你啊,郑先生。”
“江先生,你大概是眼睛出问题,把我误会成曾忠仁了吧!你以为我会像他二十年牢狱出来后眼睁睁看你将他独生女打入地狱,然后到你面前苦苦哀求吗?”郑家德眼中露出阴鸷厉光,“江先生,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冬天的风雪拂过江浔额前流海,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耐心无比的纠正郑家德对自己的看法,“让曾家陷入绝境,才能引出你这条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