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瓶子递给覃最,覃最摆摆手没接,弯腰在靠外那张床的床沿上坐下。
“去洗把脸歇一会儿,”他两只胳膊肘抵着膝盖,掏出手机滑开点几下,“等会儿咱们出去吃饭。”
梁小佳“哦”一声,收回手把瓶子里剩下的水全喝了。
喝完他没去卫生间洗脸,也没动,望着覃最的手机犹豫着眨了眨眼。
“小最哥。”他在覃最旁边坐下来。
“大学生。”覃最应了句。
梁小佳笑笑,直接问他:“你手机屏是你自己的照片?”
覃最的手机屏保还是江初的腹肌照。
本来壁纸也是,元旦的时候被杜苗苗看见一次,追着他问了两天。
覃最不怕他知道,就算杜苗苗扯着嗓子跟他小叔他们嚷嚷,照片是江初当时自己设置的,当个乐子就笑过去了,没人会当真。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把壁纸给撤了,只留下锁屏的那张。
“你看见了?”覃最没往旁边看梁小佳,继续查着附近的路,大学城他也没来过。
“我也不是故意看的,你又不藏又不挡……”梁小佳说到这个话题,下意识连语气都放得很谨慎,“你不怕让人发现啊?”
“怎么,”覃最笑了声,“你怕谁看见了过来砸我手机?”
梁小佳没说话。
他当时发现覃最的取向就是因为手机,不过他是没流量了,借覃最的手机查资料,结果点开浏览器就是那种片子。
虽然他当时问覃最,覃最就挺坦然的没有否认,他除了惊讶也没觉得覃最怎么,后来更是直接发现自己也喜欢上覃最了。
但他总觉得,这种事儿还是得藏好掖好,轻易别弄得全世界都知道,谁知道别人私下里怎么议论怎么看呢?
“那这照片是你么?”梁小佳又把重点带回到覃最的屏保上。
他其实没有看太清楚,覃最直接屏幕解锁的时候是不显示锁屏的,刚也就是摁亮看时间时恍了一下。
可是一片肉色晃过去,还是很难不扎眼。
“不是。”覃最锁上屏把手机收了,站起来看着他,“尿尿么?不尿就出去吃饭。”
不是。
不是那就是别人。
梁小佳了解覃最,他手机从来不设什么壁纸桌面,都跟着原厂走,拿到手什么样就什么样地用。
能让覃最用照片,还是光着的照片当锁屏的人……覃最有喜欢的人了?
还是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跟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我到了。”梁小佳有点儿失落,知道覃最不想跟他多聊这些,再问就得挨训了,立马很熟练地闭上嘴,停止了话题。
大学城离市区虽然远,但是有学生的地方就不缺生意,附近的几条街都很热闹,饭店网吧奶茶店齐全,还有专门卖衣服的一条小步行街,够逛也够用。
开学季人很多,都是提前来看学校的学生和家长,脸上都带着对新环境的打量与新奇。
“你一个人过来,阿姨没要送你?”覃最选了家自助烤肉,味道还行,价格也不贵,他和梁小佳两个人堆了不少盘子。
“能没要么,”梁小佳揉揉肚子,很满足地靠着沙发椅背,“今天送我到车站门口,要不是没带身份证,直接就要买票跟我过来了。”
“你爸呢?”覃最看着他缝过针的眉骨,隐约能看见一点疤痕,正好埋在眉毛里,像是剃了一小条。
“他不喝酒就正常啊。”梁小佳下意识也摸摸眉毛,眼皮耷拉下来,“我就怕我不在家了,他喝了酒打我妈。”
覃最没说话,把最后几片肉放进烤盘里,烤熟了夹给梁小佳。
“吃肉。”他把盛着孜然的调味碟也推过去。
梁小佳他爸的问题对梁小佳来说就是无解,他考出来了,家里还有他妈,他家的日子还要继续过,就谁也没有办法。
“谢谢小最哥。”梁小佳冲他笑笑,坐直了继续吃。
想了想,他问覃最:“我是不是该请江哥吃个饭?”
“嗯?”覃最抬眼看他,“怎么了?”
梁小佳说江初的前一秒,覃最刚扫了眼手机,也在想江初。
不知道江初晚上吃的什么。
本来他是准备给江初做点儿吃的再出门,结果不知道怎么把梁小佳的车次给记岔了,没来得及。
“就上次过来,他还专门开车跟你回来接我,我又吃又住的,第二天也没打声招呼就走了。”梁小佳挺认真地在想这个事儿,“我现在都考过来了,感觉不跟他道个谢说一声,不太礼貌。”
“明天我问问他。”覃最没想这么多,他知道江初对这些不会放在心上,梁小佳说请他吃饭江初也不会让他花钱,最后直接就是江初带着他俩去吃东西。
这都是小事儿,关键覃最心底不是很想让江初跟梁小佳碰上面。
上回就算了,梁小佳来得突然,当时覃最也不知道自己会对江初如何,江初也不知道他的取向。
现在江初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梁小佳对他有想法。
平时聊天聊到梁小佳没什么感觉,现在想想要是三个人一块儿吃饭说话,江初心里什么都跟明镜儿似的,覃最总觉得有点儿说不来的心虚。
江初这一晚上也不知道自己睡得是好还是不好。
睡得快,也挺香,第二天不用上班,他一口气睡到九点多才睁眼,就是梦一个接一个的没完,乱七八糟压得他脑子疼。
洗漱出来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往覃最房间看,见门开着,床上也没人,愣了下才想起来覃最昨儿出去了。
“哎。”江初还有点儿没醒困,去沙发上仰起脖子靠着,闭着眼搓了搓眉心。
刚那一瞬间的恍惚感很神奇,他仔细想想,从去年覃最来了他这儿到现在,这还是头一回没跟他在一个屋檐底下睁眼。
梁小佳今天要报道,他俩估计也已经醒了,覃最估计得陪着他再待一天。
来上大学不是来过一夜,梁小佳肯定得带不少东西,从夏天到冬天的衣服,一个行李箱估计不够,说不定跟去年覃最刚来的时候一样,得背个民工包。
覃最昨天去接他,最重的肯定会直接接过去,梁小佳初来乍到,覃最得一边带着他往外走一边跟他介绍布局,教他以后一个人怎么来回,从几号口出去坐地铁,几号口找出租车上车点。
高铁站里人来人往,覃最帮他拿着行李,跟他说着话,还得随时拉着他拽着他,在身边护着……
昨天接人。
今天报道。
江初简直能想象出他们相处的模式。
皱眉瞪着天花板愣了会儿神,昨天傍晚那种心里发堵的烦躁感又缓缓地笼了起来。
他跟覃最出门都没怎么让覃最拎过东西,要拎也就从店里到车里那几步路。
沙发边上一阵动静,周腾从另一边跳上来,冲江初咂吧两下嘴,揣着手原地一趴。
江初斜着眼瞥它两秒,伸伸手把人从沙发上推了下去。
第54章
覃最帮梁小佳领了资料书目, 从一层层的学生和家长里挤出去,梁小佳也已经领完了宿舍钥匙和学生证。
两人一起松了口气。
“应该没了,十二点之前去宾馆把行李箱拖来就行。”覃最对着报名流程快速核对一圈, 现在只剩下去宿管处领床垫被子。
“没想到这么麻烦, ”梁小佳张望着人流前涌的方向,宿舍离报名处还不算太远,抬眼就能看见,否则再多个一百米他都有点儿走不太动。
“我以为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结果光排队就排了那么久。”他挺不好意思地看着覃最, “不好意思啊小最哥。”
“跟我客气这个,矫情得你。”覃最笑着看了眼时间, 他们专门七点赶过来想速战速决, 这会儿神不知鬼不觉都快十点半了。
梁小佳的宿舍还行, 有桌子有柜子的六人间, 独立卫浴,还有个小阳台。
就是高, 在五楼,拿着东西爬上爬下很费力气
寝室里其他五张床还空着,他俩快速把床单被罩套完铺上,回去拖行李箱的时候, 覃最顺便又帮梁小佳买了热水壶卫生纸这些杂七杂八的。
顶着中午的日头把这些又运回寝室折腾完,今天的报名才算是彻底完工。
梁小佳请覃最在校门口的小饭馆吃饭, 等餐的时候整个人都想瘫在桌上。
“你胳膊,小最哥。”他瘫了半截儿突然又坐起来,朝覃最胳膊上指了指。
覃最正在喝水, 抬了抬右手才看见, 他胳膊肘顺着上臂靠里的位置有一条泛红的血道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刮的, 有点儿破皮,这会儿细痂都结上了。
“没事。”覃最看了眼就没管,不疼不痒的。
想了想,他又交代梁小佳:“你等会儿回宿舍注意看看床柱周围,应该是有铁丝之类的东西。”
“你要回去了?”梁小佳问。
“啊,我还能去你宿舍住啊。”覃最笑着说。
“那我可太愿意了。”梁小佳咧了咧嘴。
“有什么事儿你就联系我。”梁小佳吃饭有点儿慢,覃最靠着椅背等了他一会儿。
“反正现在离得近,我想找你也方便。”梁小佳点点头。
覃最想赶着中午饭点的时间回去,江初吃饭晚,自己不会做就算了,有时候连外卖都懒得点。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给江初打了个电话,问他吃饭了没,没吃直接给他打包带回去。
“你回来了?”江初那边“咔咔”点着鼠标,应该是在书房赶活儿,像是对覃最这个时间回家有些惊讶。
“马上到了,你吃什么?”覃最问。
“都行,”江初想了两秒也没想出来,他两个小时前刚吃了盒锅贴,这会儿其实不太饿,“你随便买吧。”
覃最拎着两盒炒菜回家,还给江初带了杯酸梅汤,一推门就见周腾跟个长了毛的炮弹一样冲过来,蹲在鞋柜前贴着他叫了好几声。
覃最弯腰搔搔它脖子,进客厅喊江初。
“哎,”江初在书房应了声,“这儿。”
覃最去厨房洗手,拿盘子给他倒菜。
江初把手上文件保存了才揉揉脖子晃出来,看见桌上的酸梅汤,他拿起来喝了口:“我的?”
“不是,吐回去吧。”覃最抹掉身上的t恤进了卧室。
“梁小佳报名报完了?”江初看一眼覃最有些冒汗的后背,“我以为你得再陪他逛一天。”
“报个名就够逛的了。”覃最从衣柜里拽了条内裤出来,“我洗个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江初一顿饭刚吃了一半儿,冲桌上指了指:“过来陪我吃点儿。”
“我刚吃完,都是你的。”覃最甩甩脑袋上的水,在江初旁边坐下,往后仰着脖子闭上了眼,从胸腔里长长地歇了口气,“舒服。”
“报个名累这样啊。”江初笑了。
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他还是下意识用目光往覃最脖子肩膀上溜达一圈,确实没看见可疑的痕迹才踏实。
放心同时江初对自己都感到无语。
他对覃最的防早恋警惕意识都快达到他高中那会儿年级主任的级别了,简直就是疑神疑鬼。
疑神疑鬼完他也没收回视线,覃最只套了个大裤衩,脑袋就没怎么擦,还有水顺着肩膀往下滚。
江初刚想说你能不能把身上擦擦,扫过覃最胳膊上那道引子,他眯缝着眼仔细看了看,问:“你胳膊怎么了?”
“刮了一下。”覃最连眼都没睁。
“哪刮的啊,那么长一道。”江初把筷子放下了,“给我看一眼。”
“不知道在哪,应该是梁小佳他们宿舍,床看着挺老的了。”覃最转转身子朝江初挨近了点儿,随江初拉着他的胳膊往里翻往外翻的研究。
“床老……你跟床干仗啊?你去给人搬床去了怎么着,床老就能刮着你?”前面两句还好,说着说着,江初连眉毛都皱起来了。
覃最愣了愣,抬眼看着他。
覃最是真没把这一道当个事儿,道子虽然长,刚洗完澡又激得有点儿发红,它也就是个道子。
平时走哪儿蹭一下身上就有,有时候没注意疤都掉完了。
江初也不是那种见了点儿伤口就咋咋呼呼的人,覃最过敏起一背红疹子的时候看着得有一百条血道子拼起来的效果,江初还把他扣沙发上打了一架。
脱臼打石膏那阵儿也没见江初有什么表情,一门心思光逗他喊哥。
这一道在覃最眼里就跟指甲旁边长了枚倒刺一样,他连要不要穿件衣服遮一下都没想过,江初要看就给他看。
结果江初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别说覃最了,江初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上火。
要平时覃最刮出个口子他绝对不会这样,刮出血来也淌不了两滴。
然而一想到这是覃最去给梁小佳帮忙带回来的,他从昨天堵到今天的那股子烦躁都没个缓冲,瞬间就直顶上来了。
自打覃最一只脚踩上这座城市那天起,不管江初一开始是不是不情愿吧,覃最是他顶着太阳守在火车站前接来的,他开着车一步路没让走带回家里的,连床单被罩都是他亲手套上、他直接给铺的床。
在他这儿天天他疼着让着,犯浑他都没舍得下手狠抽过,心情不好还得被咬两口……别人家亲弟弟都不一定有他对覃最这么个疼法儿。
结果扭头在梁小佳那儿,就全都得是覃最去照顾。
覃最顶着太阳去接人、覃最去给他拉行李箱带他去学校、覃最陪他去报名、覃最给他跑上跑下领东西铺床,最后胳膊还划上那么长一条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