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样说,花新玉按手机的手顿了顿。
周惇赶忙拨通傅英的电话。
几乎同时,门外的几人听到里面传来手机铃声。
接通了。周惇急声:“傅英,你快开门,我们——”
“滚——!!”
嘶吼声从手机、门缝里钻出来,撕心裂肺的一声怒喊让门外众人表情霎变。
“傅英,傅英你赶紧出来!……挂了?”周惇懵逼,话音刚落,花新玉急得心乱如麻,推开挡门的秦里,猛使劲儿砸门。
“傅英,你出来,你把邈邈怎么了?!”花新玉怒吼着,见没反应,双眼赤红地松开手,哆嗦着敲打手机联系人电话号码。
她气恼地横了一眼摆设似的秦里,后退两步,眼圈通红,急切地和电话里的人说:“方总,邈邈出事了,您派人来桉市一趟。”
“新玉,你!唉……”周惇又急又气,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边秦里不让撬锁,那边花新玉开始找人撑腰,他这个做中间人的,怕两位演员出事,又担心事情越闹越大,只好贴着门,劝里面的傅英:“你先开门,傅英,什么事情我们出来说清楚,亭邈呢?他还在房间里吗?傅英,你可别做傻事啊。”
周惇不禁疑惑,闹这么大的声响,怎么也没见亭邈说句话。
难不成……
他头皮莫名发麻。
一墙之隔的房间,床铺和落地窗中间的狭窄过道里,昏昏沉睡的亭邈在傅英那声疯狂的暴喝声中惊醒。
他脑袋狠狠朝下点了点,慢慢转醒时,才发现自己还被捆着坐在地板上。
还好,酒店都铺有柔软的地毯,不至于坐得屁股疼或者着凉。
傅英也还坐在他的对面,和昨晚一样的,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眼里看不清楚神采,只是黑洞洞的,比深渊还要令人恐惧。
已经白天,但落地窗的暖黄色窗帘不知道被傅英什么时候垂了下来,现在窗被遮得死紧,房间里虽然不至于黑暗,可仍然笼罩着股晦涩的气息。
昏昏黄黄的,很容易横生凄凉的心境。
也有点点犯困。
古人说的伤春悲秋真没错,暖黄的房间确实像深秋到来,低落的情绪张扬地在房间的空气里奔跑。
亭邈打起精神,没法揉眼睛,他只能狂眨,尽量让双眼清明。
“傅老师,你小声点吼,伤嗓子。”他摇摇头,对刚才傅英怒吼的那声“滚”很有意见。
傅英没说话,动也不动地看着他,像尊守护神,宽阔的身体挡在他面前。
亭邈觉得身体僵僵硬硬,刚想挪动小下,面前的傅英就像被惊扰似的,赤红的眼睛怒视着他的动作,浑身爆发出犀利的锋芒。
亭邈舔了舔嘴皮,嘴角干涩地笑笑:“我好像有点僵,动一动。”
解释后,傅英才收敛住浑身爆炸出来的尖锐攻击。
不只是身体,被领带死死捆着的手腕和脚脖子也发狠的疼,领带布料虽然好,但被硬生生捆一晚上,还是让他惴惴不安。
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可他能感受到有两道尖利的眸光,盯着他,甚至一直都没有动过。
亭邈歪了歪头,看傅英的脸,心蓦地一疼。
那张脸明明才经过一晚,怎么就全部丢失了过往的精神气。眼睛幽暗无神,眼下一团团青黑,嘴唇白惨惨的,还抿在一起,就连胡渣也生了出来,整体充满着一股颓丧沧桑的感觉。
亭邈揪心,想伸手摸摸他的脸。
抬手时,才恍然察觉自己手腕被束缚着,两只手也分不开。
不过他没有停下动作,坐得发疼的屁股朝面前艰难地挪了挪,拼了条老命挪到傅英眼前,也不管傅英现在像只炸毛的狮子,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冰凉凉的,肯定一晚上都没有睡。
他眼睛泛酸,眼眶一下子蓄满了眼泪,倒没哭,忍着忍着就瘪起了嘴巴:“傅老师,你抱抱我好不好,你身上好冷啊。”
傅英还是没动。
眼泪从亭邈的眼眶无声地滑落下来,滴在地毯上,亭邈两肩微微颤抖着:“我都被你锁住了,你还不愿意抱我吗,我又不会逃走的。”
傅英闪了闪眼睛,眼底终于出现了什么东西。
他张张嘴,吐出的声音被夜晚磨砺得阵阵嘶哑,他贪婪地看了眼亭邈,又看看自己的腿,眼神茫然,身体不受控制,抖得厉害:“我,我……动不了。”
所以也不能抱你。
亭邈心好像被剜走了,疼得头脑发涨,再也忍不住,“哇”的声哭喊出来。
被捆着,坐在地毯上嚎啕大哭,眼泪不要钱似的,一串串往下流,眼睛通红。
门外的几人听到亭邈的哭声,更心慌了。
周惇在喊傅英出来,花新玉在哭在闹,就连秦里也皱起了眉。
可这些声音都被房间的两人忽略。
亭邈滚烫的眼泪彻底让傅英发狂。
他嘴唇崩溃似的发颤,张张嘴,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却小心翼翼地喊:“别哭,别哭……”
血液似乎凝固了,傅英僵硬着脖子,慢慢看向自己的腿,那里是被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潮湿的角落已经生了霉。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浑身战栗着,伸手一拳一拳死死砸打毫无知觉的双腿,每次动作都狠的恨不得把腿卸掉。
亭邈发出声绝望的尖叫,忍不住哭喊:“别这样,傅老师,傅老师,别打了,傅老师!”
傅英嘴里发出呜呜唔唔的哀鸣,垂着头,额头的发丝挡住他的视线。
他动作狠到可怕,亭邈心惊了,眼圈通红,拼命挣扎手腕的领带。还好领带不够长,没能多缠几圈,他手腕的皮磨出了血红,一圈圈的绕着他白皙的皮肤。
他挣开手腕的枷锁,没时间管脚脖子上的,扑上去紧紧抓着傅英的手。
“不要打了傅老师。”亭邈握紧他的手,鼻子红通通的,抽抽噎噎:“我疼,我好疼……呜呜,傅老师……”
傅英僵硬地抬起头。
“哪里疼。”他嘶哑着声音问。
亭邈握着他的手慢慢移到他腿上,眼泪滑下来,委委屈屈地说:“你这里痛。”
傅英胸膛剧烈起伏,固执地看着他,声音嘶哑:“我不痛,我问你,哪里疼?”
视线相对时,傅英眼里遍布的红血丝,惊得亭邈心尖一颤。他抽噎着带着傅老师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胸前:“这里,我这里疼。”
傅英呆呆地碰着他的胸口。
手掌下的地方怦怦直跳,速度快得好可怕。
傅英出神了般,眼睛一动也不动。
亭邈以为他冷静下来,小小地松了口气。他的腿还被捆着,傅英的腿也没知觉,他只得勉强伸手,抱着他的傅老师,安抚他:“现在不疼了,傅老师,你别打自己。”
傅英下巴磕在亭邈的颈窝,胸腔的起伏逐渐平稳。
突然,他眼睛触及到被随意扔在地毯上的领带,瞳孔紧紧一缩。怒气从脚底直冲上来,傅英倏地推开亭邈,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声音狠厉:“你说过,你不能离开我,你解开它干什么,锁起来!锁起来!”
他吼完,惊恐地瞪大眼睛,瘆人的红血丝仿佛化成根根绳索,要把亭邈包裹。
“我不、不离开你。”亭邈呼吸快要滞住了。
傅英很快松开他,在他急迫喘息的空隙,心慌地俯身去捡起被丢弃的领带。捧在手里,长吁了口气,好像捧着件难得的珍宝。
他重新拿起领带,把亭邈的手腕死死缠住。
比之前捆的还要紧,最后双臂箍着他,抱住他,发出声满足的低喊:“你终于是我的了。”
亭邈乖乖伏在他怀里,流着泪,一遍遍说:“我是,我是,我是……”
不累,也不停歇。
相隔很近的门外,几人焦躁地频频跺脚。
花新玉惊愕地瞪眼,质问秦里:“你刚刚没听到吗?邈邈说让傅英别打,他欺负邈邈,你还拦着我,秦里你是不是人啊!”
秦里也急,但他不会让人撬锁,摇头:“如果我们进去,老板情绪会更激动。”
花新玉紧咬嘴唇,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只顾着傅英,那邈邈呢,他被傅英欺负,你们怎么可以坐视不理?!”
有秦里拦着,花新玉没法开门,现在手足无措,后悔地想当时来桉市怎么不带保镖。
还有傅英,邈邈多爱他他不知道吗,就算不知道,也不能任意欺负!
花新玉现在对眼前的人没指望,她频频给文钦和方舟嵂打电话发短信,希望他们能早点过来。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作为女孩子,当邈邈遇到危险的时候,是有多么无助。她没法和眼前高大的男人对峙,气势力量都比不过,只能任人宰割。
“我,你们记着了,要是邈邈出事,你们全部都不会好过!”花新玉气得脸煞白,心慌之下想起自己居然没有报警。
她后悔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喘着气,惶急地拨通110,“警察是吗,我现在——嘟嘟嘟嘟——”
手机被秦里抢去,花新玉懵了。
她咬牙切齿:“秦里,还给我!”
秦里没动作,花新玉心里一凉,跑过去疯狂地砸门:“邈邈,邈邈!!”
房间里。
傅英额角突突狂跳,环着亭邈的手臂蓦地收紧,死死抱着他,差点让他喘不过气来。
亭邈连忙安抚,柔声说:“没事,没事,你别管他们,我来说我来说。”
环在他腰上的手臂还是铁块一样,又紧又重。
亭邈觉得自己是无法出去和新玉面对面说了,他偏头,清了清嗓子,扬声朝门口喊:“新玉,我没事,你先回房间去,不用担心我。”
正怒吼砸门的花新玉顿了顿,急忙喊:“邈邈,你没受伤吗?快出来,你在里面做什么,傅英呢他有没有伤害你!我去外面报警——”
“别!”亭邈觉得抱着他的狮子要发怒了,忙回答:“别报警,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邈邈,我——”
傅英忍不住了:“滚!!!”
亭邈脸色复杂,赶紧安抚他的大狮子,顺着他,在他怀里柔着声儿说话。
门外急得不行的几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花新玉也呐呐不解,整个人愣住,傻得同手用脚走到周惇身边,低声咕哝:“可我……已经给文钦哥,还有方总打电话了。”
周惇突然想晕。
金瑞的方舟嵂驾临,那个清清冷冷实则雷厉风行的男人,周惇感觉控制不了。
方舟嵂有多宝贝亭邈,娱乐圈都传疯了。
反正周惇是不相信房间里面没发什么什么事的,到时候方总来了,看到宝贝疙瘩被人锁在屋子里,恐怕药丸。
周惇觉得自己也药丸,他必须先去吃剂稳心药。
*
即便当事人出来说没事,但傅英却是那样疯狂的架势,事情没解决,周惇放心不下。他干脆让副导和临时导演先在片场拍摄其他戏份,守在房间外,从这边走过去,再从那边走过来,借此缓解心里的着急。
花新玉看他来回走,更急躁,偏偏房间里还时不时传出两人的嘶喊。
她抱着脑袋,靠在房门对面的墙壁上,惨兮兮地喊:“周导您就别走了,看得我更急。”
周导摊手:“我也急啊。”
花新玉心烦意乱,看着站在对面门神似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嗵嗵嗵过去,急得口不择言:“你老板到底怎么回事,有病啊,神经叨叨的。”
秦里面无表情:“嗯。”
花新玉没在意秦里的回答,一甩手,恨恨地回原地站好:“神经病,一个两个全都是神经病。”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走,房间里时不时怦怦哐哐的声音,让外面三人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
花新玉生怕自家弱不禁风的邈邈,被混蛋折腾。
只是她每次说要报警,邈邈都强烈制止,这让花新玉百感交集,但还是听邈邈的话。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走廊突然传来几声沉重焦急的脚步声。
花新玉扭头,见两位西装笔挺的男人正怒容满面,急冲冲朝这里走来,后面还跟着位开锁师傅。
她心里顿松了口气,急忙跑过去:“方总,文钦哥。”
瞧见开锁的师傅,秦里疑惑地看了眼花新玉。
花新玉朝他努努嘴,晃手机:“我早跟方总说了,你老板把邈邈锁起来。”
秦里一默。
彼时,方舟嵂和文钦已经来到房门前。
周惇瞥见方舟嵂急不可耐的表情,心道里面的还果真是宝贝疙瘩,瞧前面花新玉打电话叫人来撑腰,却没想到来的真是总裁。
他沉沉叹气,上前:“方总。”
方舟嵂清冷的脸上浮着薄红,是焦急赶来累到了。
“周导,您就放任傅英这样做?”他眉眼一紧,强忍着怒火:“我把邈邈交给剧组,现在却闹成这样,周导,恐怕您要处理下剧组的人了。”
他凌厉的眼神腾地扫向守门神秦里。
周惇无奈,但也没法反驳,作为导演,他确实有责任:“方总,秦助理是傅英的人,我,我也没办法啊。”
方舟嵂薄凉地瞥了眼秦里,扭头:“赵师傅,麻烦撬锁。”
花新玉疾步过来,犹犹豫豫,低声说:“刚刚我也试着去找开锁师傅,但……邈邈不让撬锁。”
方舟嵂脸色变了变,停顿几秒后,掷地有声:“撬。”
赵师傅“哎”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