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事与愿违。
裴冀丁想了许久,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一个干了这事,还能和秦尚向往常一样相处的结果。
和一个跟自己表过白的同性恋共处一室?但凡脑子正常,怕都是不会这么做。
裴冀丁的念头混乱的和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一样。
他忽略小角标上红色的数字提示,在通讯录胡乱翻着。
项白自己就是个青瓜蛋,除了八卦和仗义之外,再没有用处。裴冀丁走投无路,甚至想点开裴冀北或者白汎的头像,发去求救。
字打了一半,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作罢。
在裴二少设想的无数种场景里,秦尚会心平气和地讲道理让他死了这条心,也会冷着脸决绝地扔给他一句“找到房子就搬走”。
无论哪种可能,预想中的那个裴冀丁依旧是怀着龌龌龊龊的小心思,眷恋着不想离开。
裴冀丁自虐般的头脑风暴了被“赶出家门”的情况,在心脏骤缩了无数次后终于得出一个答案。
他不甘心,也不想走。
死皮赖脸是裴二少最擅长的手段,只是不想盖在真心和爱情上。
裴冀丁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微信考虑着怎样岔开话题,好和秦尚“默契”地揭过这页,权当什么也没发生。日后依旧是老板员工,各不相干。
无非是他再苦一点,劳点心神把小心思藏藏好,再也别捧出来见人罢了。
微信的页面打开,裴冀丁还没来及找秦尚,先在首页的朋友圈动态上看到了熟悉的头像。
秦尚的朋友圈贫瘠得可怕。上一条是和白汎的合影,新的一条则连图片都没有。干巴巴五个大字。
【今日不营业。】
微信看不到非好友的回复。所以裴冀丁看到的界面一片白,只有这么几个字加一个透着冷气的句号。
下面有白汎给的一个赞。
几乎是瞬间,想瞒天过海,蒙混过关的念头就摔了个粉碎。
裴冀丁抱着手机躲在客房,觉着下一秒秦尚就要开门进来盯着他说“我们谈谈”。
刚想通了对策的裴冀丁慌了神,扒着客房的窗户看着楼下,生怕看到一辆熟悉的摩托车。
朋友圈发布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裴冀丁在客厅窗户口蹲了一个半小时,腿都发麻了,才被乍响的铃声吓回了神。
甜品店老板娘和蔼的声音传来:“小裴十点了啊!你这是睡过了?快点来店里。”
裴冀丁早把打工的事忘干净了。
他胡思乱想一晚上,睡也睡得不踏实,满脑子都是被拒绝被抛弃的可怜场景。青黑坠在眼睛底下,跟画了彩妆一样。
“老板,我今天请个假。”昨晚上喝了酒,又熬了夜,裴冀丁一开口,那嗓子跟遭了难一样。他沉默了半晌,失落地说,“我可能失恋了。”
失恋还带可能的。
老板娘愣了神,对面的可怜巴巴和难过跟泛滥的洪水一样从话筒往外冒。
更何况裴冀丁还接着解释,说明天一定过去,可以扣工资。听在老板娘耳朵里就更心疼了。于是真心嘱托了几句,顺带劝了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后,挂了电话。
裴冀丁握着电话,坐在沙发上等秦尚。
直等到太阳要西斜,屋门才想起钥匙声。
秦尚掂着大包小包进来,转身看见端坐在沙发上,跟条等主人回来的金毛一样的裴冀丁,顿时站着不动了。
“没去甜品店上班?”秦尚看了他一眼,转身放东西,好似不经意间问了一句。
裴冀丁却觉得他意有所指,无意识地扣着手机:“请假了。”
“正好,晚上请你吃饭。”
“无功不受禄啊,请我吃饭干嘛?”裴冀丁看着秦尚的背影,说的话照旧不正经,握手机的指头却有点泛白。
“有事和你谈。”秦尚就跟躲他一样,手里的东西放在鞋柜,背对着裴冀丁站了一会又掂起来往卧室走。
裴冀丁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目送着秦尚回卧室,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裴二少再强装没心没肺也扛不住这一遭。挺了一上午的背塌在沙发背上,手机被扔在一边。
裴冀丁右手盖住眼睛,隐隐约约有潮气在手背凝结。
“傻子才去赴你的宴。”
第63章
裴冀丁在屋外的沙发上呆坐了几个小时。
秦尚的屋门关得严严实实,一丁点声音都露不出来。
屋子里空气凝滞,跟房顶布了一层乌云一般。
指针指到八点多一点,门把手“咔啦咔啦”的声音惊醒在沙发上“打坐”的裴冀丁。
裴冀丁的肩抖了一下,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如同催命的音符。
他脑袋低着,抗拒得厉害。心里做了一层又一层的预设,才认命般耷拉下肩膀,边抬头边状似轻松地说:“用不着还请我吃顿饭,我没那么脆弱,想拒绝你就……”
裴冀丁仰着脑袋,话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
不是裴二少矫情了,而是要拒绝自己的暗恋对象此刻一身西装革履,头发好像还喷了发胶。手腕带着只虽然不是品牌但很大方的表,黑色表盘,金属色指针,半藏在西装袖子里。
骚包的厉害。
“你说什么?”秦尚拽着打好的领带,似乎又觉得太松了不好,干咳了一声用手系回去。
他隐晦地打量着裴冀丁,不经意般地问:“要换衣服吗?”
“……换……换吧。”
裴冀丁眨巴着眼,脑子转不动了。
原来他老板的世界这么有仪式感吗?脸拒绝暗恋都这么隆重。
失恋的小悲伤被荒唐的生活冲淡了大半,关上客房门后裴冀丁才有时间来回味方才的景象。
不难看出秦尚很少穿这么正式,发胶喷多了头发立得有点狠,领带打得也并不正统。西装明显是新买的,洗都没洗,布料散发着商店的味道。
但再不伦不类,也耐不住秦老板肩宽腰窄,腿长屁股翘。常年做烧烤导致秦尚没有一点啤酒肚,相反身上每块肌肉都恰到好处,身材比例绝佳。
裴冀丁在他为数不多的衣服里胡乱选着,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配不上秦尚。
打从裴家净身出户,裴二少和纸醉金迷的日子再无瓜葛,连带着他一衣柜的放荡不羁的时装都成了过去式。
最后裴冀丁扒出压箱底的酒保制服。
这身衣服背后的回忆并不多美好,甚至还有点恶心。但一柜子的休闲服里实在没有别的能配得上秦尚突如其来的仪式感。
秦尚看见他穿着一身,脸黑了一秒,但心里存着事,没有多计较。
而裴冀丁一路上看看秦尚再看看自己,总觉得他是某权贵身边给人开车门停车的车童。
掉价且幼稚。
秦老板穿西装骑摩托的造型过于深入人心,即使在街巷里疾驰而过,大长腿和匀称的身材再加上诡异的混搭,引来不少人回头。
而酒保小童裴冀丁则带着头盔藏在秦尚伟岸的脊背后面。一面尴尬,一面忐忑。
摩托驶进闹市。在一家有名的情侣餐厅附近停下。
小摩托潇洒地略过专属停车场,最后栖身在路边一群电动车之中。
迎客的服务员毕恭毕敬,面带微笑。裴冀丁在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里早该看惯了这场景,然而当秦尚向前台优雅一笑,报出要取的红酒名字时。裴冀丁彻底凌乱了。
这一刻,裴二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去知乎上发个帖子,因为他总感觉自己暗恋的烧烤店霸气猛男一眨眼成了身价几千万的富二代。
比他这个正牌的纨绔子弟有气场多了。
位置早就定好了。临窗二人桌。桌上高档琉璃瓶在灯光照耀下反射各色的光,流光溢彩的。一支修剪得精致的玫瑰被安置其中。
秦尚似乎早有预谋,连菜品都安排好了。
裴冀丁坐立不安,实在搞不明白秦尚此举到底图什么。
怕他幼小的心灵因为被拒绝而从此一蹶不振,所以要给予一个温暖的软着陆?
“咳。白汎说这家店不错,算迟到的谢礼。”秦尚闲聊道。
“钱的事?”裴冀丁被拉回了现实,笑了一下,“用不着谢我,毕竟我动机不纯。”
他的寡断和不舍好像在秦尚这出莫名其妙的戏里被安慰了。又恢复了点属于裴冀丁的洒脱。
秦尚没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聊。
菜品很快上来。
两个人的对话没有变多,裴冀丁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对秦尚的想法是一头雾水。而这场饭局的东家则时不时在发觉他的眼神后淡定地躲开,偶尔还张望一下大厅的情形。
西餐分前菜主菜和甜点。
餐厅菜品的味道的确算是不错。晚餐以一份心形的树莓蛋糕佐教堂海盐冰淇淋结束。
甜品盘子选用青色的树叶型磁盘,树莓蛋糕粉粉嫩嫩,冰淇淋上还浇了粉红的巧克力蔓越莓酱。两份甜品摆在两个大男人中间,平白无故添了不少少女气息。
秦尚没动刀叉。在裴冀丁因为蛋糕而眼睛一亮,要下第二勺的时候说:“除了请你吃饭还有点别的事想说。”
“之前在巷子里……”秦尚卡了片刻,不太好开口,“……是喜欢我是吧。”
等了一晚上,铡刀终于温柔落下。
裴冀丁把第二口蛋糕放进嘴里。失落和伤心被秦尚的小心翼翼给填补了大半。
“你别太纠结啊!不喜欢就不喜欢,你直说,我能扛得住。我也没非你不可。这事你我心知肚明,到此为止就行了。”裴冀丁痞里痞气地斜着嘴角,“不过别因为觊觎店老板就把我开除了啊!”
秦尚愣了。
他的神情过于怪异,盯着裴冀丁,诧异后变成愧疚,愧疚后又带了点怜惜。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尚眉头皱起来。
“我是想说我应该也喜欢你。”
大厅的钢琴骤响,优雅暧昧的曲子弯折延展至窗边的走廊,把秦尚的话遮盖了大半。
侍者捧着一大捧牛皮纸包装的玫瑰走过来,面带微笑:“先生,秦先生给您订得花。”
九十九朵玫瑰沾着露水,艳红而娇媚。
裴冀丁呆在原地,对着举到面前的一片红色发呆。
秦尚在对面被玫瑰挡得严实,对着这束出人意料却恰到好处的玫瑰也有些发懵。
然而花瓣罅隙间,裴冀丁呆愣地表情看起来无助得很,和化骨绵掌一般打中了秦尚的心脏。
“给你的,收着吧。”
在暗红的映衬下,对面端坐着的秦尚连笑都带着暖热的风。裴冀丁喉口干涸,声带发紧,说话不自觉地发颤,“你刚,说什么来着?”
秦尚看向他,去掉了两个字。
“我说,我喜欢你。”
第64章
专属交响乐与玫瑰花在静谧的西餐厅显眼至极。
裴冀丁抱着玫瑰,心比桌前放着没吃完的树莓蛋糕还要甜上一些。
极致的失落后嘴里被塞了糖果,酸甜从喉口往下淌,直流到血液里。
秦尚盯着裴冀丁被玫瑰遮盖了大半的脸,全身有点发热,不是激动的,是有点不好意思。
他老大不小了,约会告白送玫瑰这种追姑娘的事还是第一次做。
“怎么样,答应吗?”秦尚等不来回复,底气也在往外漏,冷着脸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你放心我不算一时冲动,挺久之前我就对你……有点好感,只是没察觉出来。”
“大概就是你跟头倔驴一样抱着自尊心去酒吧打工吧。操心你跟操心儿子一样,实际就是不想你去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秦尚觉着自己口气有点严肃,卡了片刻说,“你秦哥在这方面有点迟钝,还操心儿子呢,是见着自己媳妇被人调戏了生气才对。”
“第一次跟人整这么大阵仗告白。”秦尚眼神难得瓢远了些,唇抿得死紧,脸部线条紧张得僵硬。
“裴冀丁,你喜欢我吗?”
秦尚撇着头,在浪漫柔和的钢琴曲里等待了半分钟,皱着眉抬头时,心里的忐忑和紧张全消失了。他心里跟被攥起来打了一拳一般,“哎”了一声。慌乱地去抽纸巾。
裴冀丁两手举着玫瑰,一张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脸藏在花瓣后面,眼睛发红。
裴二少靠着椅子背,一边想着“真没出息,哭个什么劲”,一边又克制不住的心脏抽抽。
秦尚最后是拽着裴冀丁出的餐厅。
摩托后座贴过来的不是暖热的身体,而是蓬松且生机盎然的玫瑰花。
秦尚攥着车把,表明心意的紧张消失了大半,只觉得牵回了一只流浪在外的大型犬。就在后座窝着,不声不响的,还乖巧地捧着玫瑰。
摩托远离了和自己格格不入的高档餐厅,融进小巷里。
春天的晚上还有些寒意,小屋暖黄的灯比西餐厅富丽堂皇的大厅看起来要更柔和。
裴冀丁在半路就过了三岁小孩的不稳重劲,脸上的红一半是因为激动,一半是因为羞耻。
秦尚把车钥匙扔在一边,随手看了眼因为信息太频繁基本属于常亮的手机。
白汎的殷勤问候在智能机屏幕上排得整整齐齐。
【兄弟的大礼收着没?钢琴玫瑰一应俱全,追不到人是你没种啊!】
【战况如何,大少爷有没有被感动得痛哭流涕?】
【哥你到底行不行,不会进展太快已经到了黑灯环节了吧!?】
秦尚看得心里一跳,思绪拐了个湾,往幽静的小路岔了一瞬。他快速摁灭屏幕,抬头看着客厅里站得笔挺的裴冀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