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星说,“是啊,队友先走了。我留下来和教练商量泳队的训练计划,多留了半小时。”
宁河掀被下床,一边和艾星聊着,一边拉开衣柜想拿件外套。柜子里有一面内嵌式的镜子,他猝不及防看到自己满身的吻痕,微微一怔。
艾星发觉他这边没了回应,问,“怎么了?信号不好?”
隐伏在宁河心里那点惯于撩人的念头一旦窜起来,就很难再压制下去。
最近这一个多月的交往,因为艾星表现得太过积极,宁河反倒保持了年上者的冷静,在互动之中多于退让。这时他突然很想看看艾星招架不住的样子,于是有点坏心地提议,“你有时间吗?想和你通个视频电话。”
艾星毫不怀疑,求之不得一见解相思,马上应道,“可以,更衣室就我一人。”
于是宁河就把视频请求发了过去。艾星刚一接通,就见到一整面镜中香艳半裸的美人,大脑瞬时一片空白。
宁河的角度选得很妙,引人注目的漂亮五官几乎没有展露,相机镜头只取到嘴唇以下的部分。可是看不见的与看得见的相得益彰,性感没有一丝折扣,反而让手机那头的少年几乎丢了魂魄。
艾星愣怔不语,依稀听得宁河似含笑发问,“怎么了?信号不好?”
他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指腹轻触屏幕,叹气求饶,“哥...我要是就这么一直硬着,你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宁河的声音从他耳畔拂过,若有若无,“艾星,那你说说,你让我今天又怎么出去见人?”
艾星没忍住笑了,恨不能伸手穿过屏幕去抱宁河,“有高领衬衣吗?”
宁河轻叹,终于把相机镜头转向自己,“下次不准再咬脖子,有些位置就算衣领也未必遮得住。”
艾星压低声音,清朗的少年音听不出来了,反而有种暗含的低哑,“好,以后我挑那些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咬。”
宁河阖上柜门,看着身处一片白色背景中的黑发少年,有些纵容道,“咬吧,看看你什么时候会吃腻。”
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艾星抬手将湿发扒到脑中,对着宁河感叹,“......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起床开始就一直想着你。还有、情场得意真的会赛场失意,我今天100米自由泳的成绩比上一季慢了1.6秒。”
宁河还没看过他游泳,不免有些向往,“什么时候是新一季的校际比赛?我也去看看?”说完,见艾星盯着自己不说话,才又心领神会,哄道,“你想听的话,留着回家我们当面讲?”
两个人又聊了几分钟,这才不舍地各自收线。
艾星回到家里已是午后。艾成锦宴请的宾客大半都到了,别墅里热闹非凡。
艾星从后门进入,经过客厅时没有看到宁河。倒是艾成锦正好撞见他,见他还穿着校服,就对他说,“去换一套正式一点的衣服,今晚爸爸请的都是贵客。”
洛杉矶的地产业竞争激烈,艾氏发展至今成为行业翘首,其间也是几起几落。艾成锦不敢掉以轻心,指望着有一天儿子能够继承家业并发扬光大。
艾星知道他的打算,以前对于要不要接手公司一事他和艾成锦有过严重分歧,这一次艾星却没有拂他的意,上楼去换了一身Brooks Brother的休闲西服,正在选择与之相称的皮带,突然有人敲他的门。
艾星走过去将门打开,宁河独自站在走廊上。
两个人先看着对方,没有马上说话。宁河穿了一件Thom Browne经典款的毛衣,袖子上饰有条纹,胸前是一只斑纹小狗的图案——平时略显随性的一个人,因为这件活泼时尚的衣服,露出几分少见的可爱。
家中到处都是客人,艾星忍住了没有抱他。宁河将音量放低至仅二人之间可听闻的程度,询问艾星,“如果今晚我不出席派对,你介意吗?”
艾星蹙眉,“怎么突然...?”继而好似明白了什么,“你妈妈让你回避?”
——难怪穿了这么人畜无害的一身,原来意在撇清干系。
宁河颔首,带了点无奈,“我一个乐队的主唱,也不能把你堂堂艾氏嫡传的太子怎么样了。可是我妈妈大概还有豪门婚姻的后遗症,总担心有人在背后议论,误以为我今晚一露面,就有篡位的嫌疑。”
艾星哭笑不得,将宁河一把拉进自己房间,终于如愿以偿拥他入怀。
“邵阿姨倒是什么都想着你,难道我就不是吗?”说着,陷入微妙的一顿,继而又道,“艾氏我本来毫无兴趣,要是你现在点头,我立刻双手奉上。”
宁河在他怀里感慨,“艾星,你这是要爱情不要江山啊。”
艾星声音不大,那种与生俱来的的锋芒却掩饰不住,“哥,你小瞧我了。爱情我要,江山我也要。但艾成锦的江山,不是我的江山。”
宁河暗忖着他话里的意思,“艾叔叔知道你的想法么?”
艾星答得平静,“知道。”
宁河有些不解,“既然对家业不感兴趣,怎么还配合他的意思穿得这么正式?这不是要让在场的人都知道,你始终是艾氏一脉相承的太子?”
艾星深吸一口气,“哥,凡事当留一步。我和你都已经这样了,总得在其他事情上弥补一下。最后接不接手公司那是一回事,至少现在要让家里人尽量放松警惕,别成天盯着我。东窗事发不可怕,怕的是我没有未雨绸缪。”
宁河闻此一愣,艾星才十七岁,却好像替他想到了十年后的每一步。难怪艾成锦对艾星寄予厚望,以艾成锦纵横商场几十年的老辣,早已看出艾星非池中之物。
他突然一声叹息,“艾星,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想简单快乐地活着。”
艾星将两手撑在门上,低头看着宁河,淡笑道,“放心,这栋楼里的人都不傻。看你穿成这样,就知道你一心置身事外。”
宁河听到邵茵在楼下叫自己,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又问了一次,“那我今晚就去和乐队排练了?”
艾星把他摁住,“我不准。”继而伸手捏他的脸,“你不是来征求我意见的么?我的意见是,你要留下来。”
宁河失笑,“这是何必呢?我们不差这一个晚上。”
艾星并不强行留他,反而示弱,“哥,你看看这一屋子的人,我的叔伯表姐什么的都在。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让别人虎视眈眈地围着我?”
明知道艾星才是那个隐藏最深的人,可宁河偏偏吃他这一套,只能答应不走。为了避嫌,宁河先从他房间出去了,又过了几分钟,艾星才姗姗下楼。
他的西装前胸口袋多出来一片暗红色的方巾——正与宁河衣服上点缀的红色相得益彰。
艾星刚一出现在客厅,就被不少客人围住。人头攒动之间,他隔空看向了宁河。
宁河正靠着露台扶栏,同邵茵说话。邵茵身边站在一个漂亮小姑娘,看来与宁河一般年纪,似乎是邵茵某个闺蜜的女儿,和邵茵挽着胳膊站在一起,样子很亲密。
宁河神情平和地与女孩子聊天,应酬的间隙他看似不经意地转头,与艾星对视了一眼。
成年人的世界多么复杂光鲜,像阳光照着汹涌的海面。外表闪闪发光,内里湍急冷暗。
艾星和宁河同在这人心起伏的浪潮之中,放肆而隐秘地相爱。各自都想过最坏的可能,甚至准备要为对方承担,却无法预料那个最坏的可能究竟有多坏。
艾星脸上笑容不褪,却又隐隐感到担忧。周围人声嘈杂,他的心却像坠入深海一般寂静,一个念头倏忽掠过,觉得前路并不如自己想象的敞亮。他和宁河都面临太多诱惑,似乎随时可以转身离席,奔赴下一场盛宴。
从他回家后整整两个小时,他和宁河被不同的宾客簇拥过,相互没有说过一句话。派对上主宾尽欢,年长一辈的忙着活络人脉攀谈生意,年轻一辈则在暗自勾搭分享八卦。宁河是这个圈子里的新人,外表出众加之背景干净,自然很受欢迎。
邵茵给他介绍的那个女生被他礼貌地婉拒了,后来又有两个华裔富商的女儿过来主动找他攀谈。宁河碍于艾成锦的面子不能当众膈应对方,只能客套着与之交际。
不时有业内朋友凑到艾成锦跟前,举着香槟恭维他,“艾总的两个儿子都这么出众,真是让人羡慕。”
艾成锦对于邵茵用情颇真,加之宁河处事周全,爱屋及乌之下艾成锦也很喜欢这个继子,所以回应得倒很爽朗,坦诚自己有福气。后来还把艾星和宁河叫到跟前,让他们与一位赴宴的当地华人议员聊了几句。
艾星总算找着机会贴在宁河身边,就此再不肯离开半步。
派对进行到傍晚八点,美酒美食飨用过半。艾成锦忽然拉着邵茵的手,举杯向众人示意了一下,场内瞬时安静下来,只听得他扬声道,“谢谢大家今天到场,我有一个好消息和诸位朋友分享。三个月后,我将与邵茵举行订婚宴,到时再请大家欢聚一堂,见证我们的仪式。”
他话音还未落,众人已响起欢呼和掌声。
唯有艾星愣在一旁,惶惑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宁河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不免有些责难艾成锦:既是为人父母,总要体谅子女的感受。再婚这种选择并不仅仅是艾成锦的私事,怎么也不该越过艾星径直在这里公布。
可是他们处于众目睽睽之下,宁河不能安抚艾星,无奈之下掏出手机,发了两条信息。
——I feel so sorry.(我很抱歉。)
——I want to make it up to you.(希望我能补偿)
艾星低头掏出震动的手机,看过以后又塞回裤袋,始终没有说话。
艾成锦和邵茵两人已被祝福的宾客围拢。艾星顺势退出人圈,冷着一张脸,转身往外走。宁河稍作犹豫,还是不露声色地跟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有读者问弟弟黑客ID的意思:
第一个CRYPT0GRAPH3R,原拼写是Cryptographer。弟弟把其中的O改为了数字0,E改为了数字3,单词原意是密码学。
第二个L0G1CG@TE,原拼写是Logicgate,其中替换的单词字母或字符与上个ID相同,单词原意为逻辑门。
第18章 像是流淌的河,融入了星空
艾星走得很快,宁河追到侧门,他已经揣着钥匙进了车库。
宁河虑及人多眼杂,起先没有出声叫他。待到那辆丰田越野从宁河眼前开过,他情急之下又顾不得许多,追赶刚刚起步的车,一面以手拍窗示意艾星停下。
艾星怕他受伤,只得刹停让他上车。
宁河坐进副驾,尽量缓和地劝说,“他们刚一宣布订婚你就走,前面演的那些戏不都白费了。”
艾星垂眼冷笑,“我倒是想给他作一回好儿子,可他拿什么回赠我?当着我的面宣布订婚,竟然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我难道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雕塑?只配被他摆在客厅里当做炫耀的资本?”
说完,突然侧身过来,宁河不知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靠入椅背。艾星却只是拉出他身旁的安全带给他扣上,然后迅速挂挡开了出去。
豪宅里的纷乱人心或歌舞升平,一下子都离他们远去了。艾星那一侧的车窗降得很低,夜风扑涌进来,车里车外都是哗哗风声,吹得人耳膜轰鸣作响。
宁河没再说话,手肘支在窗棱上,沉默地坐在一旁。艾星开车绕出社区小路,最后开上了穿城而过的哈林顿大道。
过了几分钟,宁河说,“艾星,车窗升起来一点吧,我怕你受凉。”
艾星没有应声,过了片刻,还是听话将车窗关上了,又开了大约两个路口,车速也渐渐将至60迈以内。
宁河见他神情不似方才暴躁,试探着说,“我刚喝了些酒,坐车有点犯晕。要不你先往回开,我们顺路找个地方坐坐。”
艾星听说他不舒服,立刻有了回应,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去触他的额头。宁河的体温本来偏高,这时摸着竟有些烫手。艾星想起他在派对上迎来送往地喝了好几轮,不由得心头火起,话也就说得不那么好听,“不要因为是女生递酒就一直接受,你自己能喝多少心里没数吗?”
宁河知道他这时情绪不好,也不和他正面冲突,只是说,“下次不敢了。”
他撑着头看向艾星的样子有几分纵容无奈,语气又露出少见的乖顺,终于引得艾星蹙眉笑了一下。越野车转入匝道,回到小路上,开过一处社区公园时,艾星放慢了车速,问宁河,“要休息一下吗?”
宁河说好。艾星就把车靠着街边泊下了。
四周的街道空旷无人,街灯都亮着,照映出道路两旁的豪宅和里面隐隐绰绰的人影。
艾星脱了西装外套要给宁河,宁河不肯,艾星说,“那我只能抱着你给你取暖?”
宁河不想招惹他这种流氓,接下衣服披在了自己肩上。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以木栅栏圈隔的小公园,沙坑里堆着歪歪扭扭的城堡,还有附近小孩遗落下的玩具和脚踏车;再往前走几步,又有一面水泥墙上绘满了稚气的粉笔画,宁河经过时无意扫了一眼,那上面画有一轮很大的彩虹,旁边还写了一句话,“With every strom, comes a rainbow.”(每场暴风雨后,都有彩虹。)
宁河轻声念了一遍。艾星虽然没说话,可是抬手揉了一下他的头。
最后宁河走到秋千边,随便选了一个坐下。艾星没有坐,蹲在他跟前,问他,“还有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