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璀和熊璨平时不爱和他俩玩牌,因为林见汐是地主时,江遇会给他放水,而他俩是地主时,江遇又会和林见汐联合起来针对他们。
而且江遇放水放得很妙,往往是一轮打完了,倒推的时候才能发现他在放水,智商不高还轻易察觉不到。
不过今年新年,新年就是让人有原谅一切的心胸,几个人开开心心玩了几小时,直到熊璀和熊璨困到头点地,他俩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行了,而后直接倒在床上。
林见汐没叫醒他们,而是去蹭了江遇的房间。
四点了,他还是精神奕奕,只是三个陪玩翻车了俩,剩下一个还是最乖的,他又舍不得欺负,只能孤独地翻出仙女棒,站在阳台一根接着一根点着玩。
江遇靠着护栏,看着他玩烟花。
仙女棒点燃的时候,迸溅出的火花会映亮他的脸,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漂亮的眼睛弯起些微弧度,于是江遇想,他手里的烟花,一定是因为被他注视,才会燃烧得那么明亮。
他忽然嫉妒起一根烟花棒,嫉妒它可以被林见汐专注地看着,哪怕只有一段短暂绽放的时间。
“哥哥,”江遇挪过去,蹭了蹭林见汐的手臂:“和我玩啊。”
“你要玩什么?”林见汐转过眼,笑着问他。
江遇只是想让他看着自己,想让自己出现在他的眼里,没想过到底要玩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要我怎么和你玩。”林见汐把烧完的仙女棒扔进垃圾桶,顺手拍了一下江遇的后脑:“你再好好想想。”
“算了,”江遇抓住他的衣袖:“不玩了,睡觉吧。”
“也行。”
大学的寒假时间比中学长,江遇开学当天,林见汐还跟着他一起回母校转了一圈。
学校里还有不少人认识这位鼎鼎有名的学长,令人仰望的学习成绩不需要再提,光是过高的美貌度,就让他的照片至今还在女生手机里代代流传。
明明那些女生投过来的目光已经见过很多次,江遇依然有种焦躁的感觉,且更甚以往。
他很清楚,这种焦躁源自于哪,因为林见汐现在和他距离太远,他没办法看着他、不让那些桃花近他的身,要是他被哪朵桃花迷了眼,谈起恋爱,自己根本阻止不了。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林见汐不属于他。
林见汐是他的哥哥,不是他的。
为什么你不能是我的?江遇想,为什么你不能只看着我?为什么总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想要靠近你?……不要理她们了,哥哥,来看我啊,来看我吧。
一枝红梅像是不堪其重,忽然从树梢坠落。
林见汐停住脚步,俯身捡起花,转身塞进江遇手里,弯起眼睛:“送你一朵花,不要不高兴了。”
自江遇回到学校,他就感觉到江遇心情变得非常阴郁,整个人像是笼罩在黑气里,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或许可能是因为开学吧,他开学的时候也是不高兴的。
江遇攥紧花,可他更想这么紧紧攥住一个人的手腕:“哥哥。”
“嗯?”林见汐抬起眼,眼里露出一点疑惑。
江遇对上他的眼,那一瞬间,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口里传来的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悸动。
是心跳吗?又不全是,它急躁、不安、暴戾,又全力以赴地在他心脏里翻山倒海,想要从那个桎梏住它的血肉囚牢里挣脱出来、去抓住眼前这个人。
江遇狠狠咬了下舌尖:“……你什么时候回家?”
“不急,我等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不好。
别这么对我了,不要对我这么好,别这么温柔地和我说话,不要这么看着我。
野兽挣脱开束缚它的锁链,跃跃欲试地向他伸出狰狞的爪牙。
江遇若无其事地点头:“好。”
“那你先回教室,我去找我以前的班主任叙叙旧。”林见汐笑着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江遇看着他离开,他曾经无数次看着他先一步离开,看着他的身影被各式各样的物体遮挡、被花树、被走廊、被楼梯,然后消失在某一片他目光无法企及到的地方。
他从前想,他要等他回来。
但现在,他想把他抓回来。
急速跳动的心脏恢复正常,像是居高临下的法官,清楚地向他宣告他的罪行。
他看见了光,却只想把这束光抓进手里,谁也无法窥见一毫。
江遇,你疯了。
第18章
“林见汐,你手机响了。”
“不用过来了,你手机又挂了。”
方绍坐在球场旁,表面尽心尽责地帮林见汐看管私人财物,实则趁机偷懒,想方设法挤出时间和女神发微信。
偷懒的次数多了,他也渐渐发现一件事,隔上一段时间,林见汐的手机就会像犯了什么疾病一样,响一下就挂、响两下也挂,间隔时长多则五六天,少则几个小时。
他曾经偷偷看过来电显示,发现都是同一个人打来的,连名带姓两个字,江遇。
方绍十分疑惑,林见汐这个弟弟到底是手滑按到通话了,还是就是故意打过来的,这种打了电话又挂断挂断了再打是什么新型的问候亲人的方式吗?
说着不用过去,林见汐还是走了过去,看到方绍纠结的神色,他顿时了然,笑着问:“还是江遇打来的?”
这句虽然是个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他也不需要方绍回答,直接拿起手机,回了个电话。
方绍看着他走远,不一会儿又回来,终于没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你弟这是怎么回事?三天两头给你打电话,说实话,我就没见过比你们俩兄弟更黏糊的。他是青春期迷茫了、需要哥哥爱的教育?”
“黏糊吗?没有吧。”林见汐坐下来,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怎么大了?”
“因为我?”林见汐若有所思地说:“哥哥太强,弟弟有压力了?”
方绍满脸震惊:“你是认真的?”
“我看起来很像是在开玩笑吗?”
方绍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感觉他从未如此认真过,不由得犹豫起来:“不好说。”
林见汐微妙地顿了顿:“不是吧,你居然真的信?”
方绍:“……我到底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林见汐笑了一声,摇摇头:“逗你玩的。”
说着玩归说着玩,他的确是能感觉到江遇压力很大,每次打电话,他都能感觉到江遇在压抑着什么,这种压抑让他无端又想起江遇站在路灯下等待他的时候。
好像……好像一只流浪的小狗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只能无措地原地打转。
他到底在压抑什么呢?能困扰到他的又有什么事?这个年纪会有的烦恼算来算去,逃不开零花钱学习恋爱三件事,家里暂时还没有破产的危险、他也没有基因突变成弱智,那就是……感情了?
江遇平时和他无话不说,唯独在感情上一言不发,在这方面,这小鬼藏得尤其深,林见汐至今都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又是男是女……要怎么帮他,他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林见汐就像个忧愁青春期叛逆孩子的家长,满头雾水,全无头绪,半点不知道自家孩子怎么就突然发起了神经,困扰之中,恨不能快刀斩乱麻,把江遇拖出来打一顿。
但无数先例证明,打孩子只会把人推向更对立的地方,暴力教育不是他的宗旨,更何况打一顿并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他也下不了手。
在他思索怎么带孩子的时候,江遇也在思索未来的路到底怎么走。
他好像莫名其妙就钻进了一条没有回头路的死胡同、出不来了,理智上,他觉得自己可以完美无缺地维持住和林见汐的“兄弟”关系,可感情总是控制不住地化成一头野兽,拼了命地也想撞开笼子,直奔到他面前,即使它会用锋利的利爪伤害他。
事实上,但凡林见汐对他有一点超越过“亲情”的感情,他也会像坠涯的人忽地攥住一根枯藤一样,紧紧地抓着这一丝机会,一步一步、竭尽全力又小心翼翼地往林见汐身边走,可是,没有。
林见汐疼他、爱他、宠他,但是不喜欢他。
一想到这个,他就像是全身的骨头被谁打碎了一样,泛起一种酸涩的疼,疼到夜不能寐。
他想看见林见汐,想听到他的呼吸,想触碰他的眼睛,他那双眼睛那么好看,弯起来笑的时候,阳光也要折戟其中。
或许是心里阴暗的渴望破土而出,他在日思夜想里,慢慢压抑不住对林见汐的占有欲,他像是一双见不得光的肮脏的眼睛,想要窥探林见汐的一切。
他在做什么、和谁说话、又对谁笑了……江遇恨不能化成千丝万缕的触手,把他密不透风地裹住,藏起来,谁也看不见。
意识到自己开始这么想的时候,他几乎是本能地给林见汐打了电话,想要向他求救。
他不想变成一个怪物,所以,哥哥,救救我。
隔着电话,他听到了林见汐的呼吸声,平静、和缓,像是一味解药,妥帖地安抚住他翻腾的心跳。
但是没多久,这味解药就不奏效了。
饥肠辘辘的困兽……哪里是摸不着的呼吸就可以满足的?
理智和感情互相拉扯,他就是那棵被它们争着谁先锯断的树,在日复一日的折磨里不讲道理地恨起了罪魁祸首,即使他无辜得不能再无辜。
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是真的和你一个户口本的亲兄弟,我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一个会喜欢你的外人。
我不是你弟弟,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请个假回家一趟,”又一次接到江遇打来的电话,挂断之后,林见汐忽然凭空生出一种强烈的担忧感,他干脆站起身,请求似的拍拍方绍的肩膀,说走就走,利落得让人措手不及:“不过我还没告诉辅导员,你去帮我说一下。”
方绍凌乱了:“不是,你这也能算请假?”
“谢啦,回来请你吃饭,拜拜!”
某人已经飘出三里地了,只有余音绕梁不绝。
与此同时,江遇也逃了课,买了最接近的一班飞机票,来到林见汐所在的城市。
茫茫人海里,他们两个人仿佛互相吸引的两只萤火虫,向着彼此的方向游去,可又大概是真的没有缘分,世上那么多在人来人往中重逢的故事,他们却连相遇都触不可及。
这是江遇第一次来到林见汐的学校,但他早已在脑海里将这片土地构建过许多次,明明是初来乍到,却半点不局促。
他买票的时候什么都没想,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想看见他,无论如何也想看见他,所以他来到这里,他知道林见汐的班级,找到他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他站在教室外等了又等,等到那一腔不知因何而起的热血冷却下来,他一边惶恐于要怎么解释突如其来的到访,一边茫然地想,哥哥为什么还不来?
他是偷懒了,还是去见别的什么人了?
江遇心不在焉地随手拉住一个人,问:“我……请问,林见汐怎么还没来?”
那女生似乎早就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笑眯眯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呀,可能是出去约会了吧。你找他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你转达吗?”
女生是看他长得帅才会多问一句,但她没想到,问完之后,这个男孩子脸上居然会露出被雷劈一样的惊慌表情……不至于吧,她有这么吓人吗?
过了好一会儿,江遇轻声说:“不用了,谢谢。”
林见汐下了飞机才发现江遇给他打了好多电话,一排红色未接几乎要拉不到头,他深深蹙眉,走到一旁打了回去。
电话一秒接通,快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那端专门等候铃声响起。
“……哥哥。”
林见汐一下放轻了呼吸,他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向窗外,昏暗的夕阳快要彻底沉没进地平线,但灯光亮了起来,没有人会再因为没有太阳而中止奔波。
他张了张口,想叫弟弟,又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称呼似乎已经不太合适了,于是他只好轻轻说道:“江遇……你……哭了?”
他都快要忘记江遇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那是哪一年的事情?是他皮着爬树结果从树上摔下来的那一年?还是玩捉迷藏,他躲到家里鲜少有人去的四楼储藏室,江遇找不到他、急得到处乱转边哭边找的那年?
无论哪一年,都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江遇只有小时候爱哭,长大了就越来越有向冷酷冰山转型的趋势,以至于他都忘了,他是会哭的。
林见汐空着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又松开,“你在哪?”
“我……我在……”
“你别哭了啊,乖,我马上就去找你。”林见汐转身向外跑去,不小心撞了人也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匆匆的“对不起”。
“我怕……我好怕啊,哥哥……”江遇顾不上擦眼泪,反正天黑了,夜晚会盖住人间一切伤心事,没有谁会在意一个路人因为什么流泪。
“别怕,”林见汐无限温柔地、无奈地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第19章
没接到电话前,江遇再怎么委屈,也不至于哭出来,他早就在漫长的暗恋里学会怎么自我调节了,但是听到林见汐的声音,他突然失控了。
那是一种猝不及防的、强大到他根本没法控制的失控感,仿佛深夜行驶的火车不自觉偏离轨道,眼看悬崖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拉下刹车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