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束摩挲着喜服的布料,目光一沉,把喜服整件取了下来披在宣尽欢身上。
“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毕竟……”
“尚可。”池束没理会他未说完的话,只是打量着披了喜服的他,“绣花少了点,回头我让我们家的姑娘给你再加些。”
“前悠!”
池束叹了口气:“跟我走吧。”
宣尽欢彻底懵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
“你懂我的。你知道我的。”池束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对,从小你就把我当孩子,好像你有多大似的。可我明白过来了……我把你当情人。”
宣尽欢看着他,沉默着没说话。
池束试探着抓住了宣尽欢的手腕,抿了抿唇。这可能是他自离家以来头一回紧张。
两个人越凑越近,池束在宣尽欢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时,他似是激动得要说不出话来,甚至开始傻笑。
宣尽欢没有推开他。池束像一个吃到了惦记了许久的糖的孩子,不禁舔了舔唇,再度吻了上去。
池束在他的唇上磨蹭,蹭得宣尽欢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后,两个人互相挂在对方身上,笑了个够。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也许是因为重逢,也许是因为心意相通。
他们站在屋里拥抱了许久方才走出门去。池茑站在院门口,见池束拉着宣尽欢走了出来赶紧行了个礼。
“姑姑,我说了,无论怎样,在池家您始终是我的长辈。”
听出他心情不错,池茑松了口气。
“盟主,北边的门是胡家小子看着,七袖剑在那里接应了。”
池束点了点头。
一路上走得很是顺利,就算碰上了一两个家丁,他们也对池束毕恭毕敬,没有一点惊讶。
这小子的势力竟早已渗入池家了。
北门前停了一架两匹白鬃马拉着的马车,一人坐在车外,悠闲地叼着一根狗尾草,一条腿在空中晃着。
听见声响,他微微偏过头,看见宣尽欢的时候愣了一下,接着便下车拉开了车帘请他俩进去:“没想到副盟主竟然是个男子。盟主您真是胆子够肥的。”
池束扶了宣尽欢进去,回过头来眯起眼睛,冷声道:“就算是个男子,那又有谁能把我怎样?”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重新爬上了马车,扬鞭抽在马匹上,“盟主武功深不可测,天下难出其右。只是姑娘们要捶胸顿足一段时日了。”
“你也就会说些漂亮话了。”池束在车里不置可否地说道。
第15章 钴林
池束进到车里时,宣尽欢正趴在车窗上逗一只燕子。
“这里怎么会有燕子?”
“是我手下的人。”池束把宣尽欢揽进怀里,关上了车窗。那燕子不满地叫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飞走了。池束把手中的红伞递给了他,“你师父的。托给我后一直没给你,对不起。”
宣尽欢抱着红伞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道:“钴林盟?”
“嗯,是个孩子。回头会见到的,我们回盟里的路上会让他来引路。”
宣尽欢默不作声地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当池束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出声道:“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
“……浊水。”
“浊水?!”宣尽欢惊道。浊水距西郡梧桐府相去甚远,他原以为再怎么着池束也只会在中原游荡,谁想到竟然去了浊水。
而且他还在池家安插了眼线!
“我不会管束我的人,只要他们会在必要时候乖乖听我的话就行。有一群难民,我在中原时帮了他们一把,后来他们一部分留在中原当我的眼线,一部分到了池家找池茑接头,做了家丁。
“但是他们进不了你的院子,这我是清楚的。多亏了那孩子进了钴林盟。”
宣尽欢一下子想起了那些不分时节地蹲在他檐下的燕子。
“乏了吧?你先睡会儿,我们要连夜赶路,约莫明日一早能到沙浣,到了那里我们再去吃点东西。”
宣尽欢“唔”了一声,拱到了他怀里。
翌日,宣尽欢醒来时抬眼便见池束褪去了外衣,手肘架在窗槛上,一手托腮,望着窗外。
马车停下了。
“盟主,到了。”
“嗯。”池束应了一声,把宣尽欢扶了起来,“正好,去吃点东西吧。”
池束拉着宣尽欢进了一家客栈。这会儿分明是吃早饭的时辰,客栈的一楼里却空无一人。
一楼中心的一张桌子上已经摆了榨菜和两枚咸蛋,他俩甫一坐下,便有伙计端了一盘包子和一大碗的白米粥上来,还热气腾腾地冒着白烟儿。
池束示意了宣尽欢先吃,自己看向了坐在柜台后的掌柜:“芦娘,一星他人呢?”
“还在睡吧,我去叫他。”
池束点了点头,给自己和宣尽欢都舀了一碗粥,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始垫肚子。
当小二都开始收拾东西时,芦娘才从楼上劝下来一个孩子。这孩子浑身雪白,一双淡金的眼睛却阴沉如潭水。以肉眼估量,他约莫是十岁多,却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寒气。
宣尽欢突然直起身,望向那孩子。
“我给你派燕子了。”他冷冷说道。
池束看了他一眼,从刚打外头回来的七袖剑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塞到他怀里:“你跟我们回去。你也不看看你在外头待了多久了,有给你师父写过信吗?”
“没有,”那被池束叫做“一星”的孩子打开了锦盒,取出了一把漆黑的扇子,“甚好。只是,不是玉骨做的。”
“做你个鸟蛋,你要玉骨自己跟盟里的人说去。”池束啐了句后紧接着就起身给七袖剑使了个眼色,拉着宣尽欢回到了马车里。
宣尽欢在车里偷偷开了一道窗缝,那道缝隙刚好能看见一星黑着脸跨上了一匹骏马,一头银发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这位小兄弟倒是有趣。”宣尽欢轻笑道。
“他是前年年底的时候来、去年的时候进的钴林,我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直有你的消息的。”
“盟中倒尽是些奇人……对了,昨夜我听见你与那七袖剑在说什么副盟主。怎么?”
“没什么,”池束抱着手臂倚在车厢中的靠枕上,阖上眼懒洋洋地说道,“只是他们和我说立个副盟主让我偶尔得些空闲的时候,我说了副盟主是留给我夫人的。在来接你的头天,我还说了我是来接副盟主的。仅此而已。”
宣尽欢仔细琢磨了一下那句话,怒道:“谁是谁的夫人?!我年纪可比你大!”
池束微微抬眼,挑眉道:“怎么,要来试试吗?不过这可是车里,闹太大动静可不好,毕竟旁边还有个小孩子。”
宣尽欢没能立即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他推了池束一把,怒斥道:“滚!”
-
离开池家后的第七日傍晚,他们到了钴林盟所在的清潭天的山脚。清潭天是一座高山,山路蜿蜒曲折,山腰隐入山云间而不得见,美得难以言状。
一星肩上的一只燕子腾空飞起,迅速钻进了灰云之中。
“浊水这一带经常起雾,云也被压得低。到了上面就有太阳了。”池束说道。
宣尽欢一边跟着池束上山,一边东张西望着打量这清潭天的山林。
“对了,总理司怎么办?”
“总理司在浊水有分司,你怕什么?”
“若是钴林盟里的人问起我怎么说?”
“你大可看看我怎么办。”池束勾了勾唇,轻快地笑道。
穿过云层,确实是一片橘黄的阳光撒在了地上。石阶两旁栽种了树木,不知为何,让宣尽欢心里一阵发毛。
宣尽欢拽了拽池束的袖口,道:“阿束,我总感觉被人盯着……”
“那是一星的燕子,大体上,这座山上每十步就至少有一只。”
一星虽然年纪不大,武功却不错。他俩闲聊的这一会儿,他便已经几个起落,站在了高处的一处平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待他们都登上了那处平台,宣尽欢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处平台只是极小的一隅,边上架了一座木板桥,远远的直通向远处的另一座山,那里似是依山而建了许多的亭台楼阁,与这树林竹海倒是互相映衬、显得极搭。
一星在前走着,七袖剑在后跟着,池束一边揽着他一边道:“有时若是真起了雾,就是这上面也会看不清路。届时你莫要出去,实在是险。”
“你这是要困住我?”宣尽欢斜了他一眼。
谁知池束竟是不要脸地认真思考起来,走了一阵方毫不要脸地道:“我这叫雾里藏娇。”
“你他娘的在说什么乌七八糟的骚话!”走在前头的一星嚎了一声,恶狠狠地说道。
“臭小子,走你的路!”
“呸!”
他们到了那座高山上,顺着山路经过几座小殿小楼,最终到了一处极大的宅子前。只是这宅子还分了几层,先是一座院子,紧接着便可见一条石子路顺着山往上,那里又有一处院子。
“……你的屋子?”
池束点了点头:“我们的屋子。”
刚进那宅门,一星便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石子路上的第一间亭子里。这亭子倒也不算真正的亭子,只是一间四面无壁、只有柱子和顶的屋子。
这亭子里放了些架子,成群的燕子落在那上面梳理羽毛。
“你就在这里吗?”池束走进那亭子,问道。
一星默不作声地抚了抚燕子,没有说话。池束便拉着宣尽欢继续往里走了。
到了高处的那座院子,宣尽欢被这大院吓了一跳:在外头看时只道这是一座普通的山间大院儿,到了里头才觉这宅子有多“来之不易”——这高山上竟是硬生生被池束挖出了一口湖,水是引自山溪,清澈得很。湖上架了一条软木桥,人走在上面还要小心随时会被漫上桥面的水浸湿了鞋靴。在湖之后是一座与燕子们栖息用的亭子差不多的长亭,再接着便是一间有墙有窗的屋子了,只是空荡荡的。
待过了那屋子,宣静欢才晓得这屋子的真正作用。
竟是只作“屏风”用的。
过了屋子,里面的院子更大,中间一个天井,四周有屋子环绕,四角上或种了一两根竹子或种了花草,倒真是清雅闲逸。
七袖剑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偌大的院里只有他们二人。
“七兄他们现在是不会进这里来的。”池束僵硬地说道。
宣尽欢面色古怪地盯了他一阵,突然“噗嗤”笑了出来:“……你在紧张什么?”
第16章 池府
池束动了动手指,领着他到了一间屋子里。这屋里竟有一处温泉,冷热正好。
池束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衣服来,搁在屏风上,把他推到了温泉边:“你洗完了咱们便吃饭去。这里水温适宜,你可以泡得久一些。”
宣尽欢看了看那水池,又看了看正要甩手出去的池束,突然胆子肥了几倍,一把揽过池束的脖子,把他一并拉进了池里。
池束没有任何防备,一下子没过头顶的水瞬间让他懵了个彻底。宣尽欢抱住了他的脖颈,贴上了他的唇,微微将其撬开。池束皱了皱眉,手覆上了宣尽欢那快跟女子一般细的腰,一边与他纠缠一边把他抱了上来,出了水面。
宣尽欢轻笑出声,却不料被池束一把拽住双手压在了池边,双手扣在背后。池束俯身掰过他的下巴,低声道:“你就这么急?”
宣尽欢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慌张地努力扯了扯嘴角:“没有没有……我我我我我……我什么都没想干……”
“嗯,但是现在我想干了。”
宣尽欢看向他:“……干什么?”
“你啊。”池束挑了挑眉。
-
两个侍女在外等了许久,都开始互相扔石子玩了,才见池束走出了屏风屋的门,急忙站起来拍了拍衣袍。
池束被宣尽欢拉下水,干脆也洗了个澡,这会儿只着一件单衣,外披一件大氅。
“盟主!”
池束看向她们,笑了笑:“小兰,小香,辛苦你们了。今日我同副盟主先不去吃了,他身子不大好。可否托你们把饭菜带过来?”
“副盟主?!”
“盟主带夫人回来啦?”
池束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夫人一定是个漂亮的人儿!”
“那可不,”池束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他打小就是个美人儿。”
“盟主,没想到啊……您小小年纪竟然就对人家动这种心思……”
不等池束开口,小兰就拉着小香飞也似地跑了。池束叹了口气,想了想,似乎倒还真没冤枉他。
他们那屋子的床在里屋,桌子在外屋。小兰和小香端着几盘热气腾腾的饭菜来时没看到宣尽欢,问了池束。一听副盟主这会儿正躺着睡觉,还问是否要准备床上用的小案。
“本来大家都等着看盟主夫人呢,一听夫人来不了,盟主也要留着,都搁那儿生气呢,闹着要看夫人。”小兰一边摆菜一边嘟囔。
池束站在一旁,从盘里夹了些饭菜到碗中的白米饭上,道:“待他能起了我就带他去见人。”
“夫人是累着了吗?”小香问道,“竟然一回来就睡下了。”
池束的动作滞了一下,随即端着碗转身进了里屋:“咳,他身子本就不好,实属正常。你俩下去吧,记得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