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舟在崩溃的边缘偏过头,却连他的嘴唇都找不到,急得想哭,忽然眼前恢复了视觉。司君遥吐掉齿间的绑带,坚定地深吻他。“般配就是,我们都擅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遮了眼睛,你的嘴唇实在太漂亮,真的很难忍得住…阿舟,如果能早些吻你就好了。”
任舟把汗湿的脸贴过去,闭上眼睛:“来日方长,慢慢补吧…今天先给你亲半宿,只要能让我躺着…”
52 第52章 他需要别人爱他
北国第一枝花开时,司君遥提请的劳动仲裁进入了流程,下家那边谈得甚是合意,但也并没有急着入职,他开始学习线上课程的相关技巧,技术应用部分还请教了年轻的网咖运营、他的私人顾问小阿舟。小阿舟给予了热情的指导,并向他索要了一次反客为主的机会,不过最后被顶得骑不住,倒在司君遥身上讹人。
清明他没回家,周念也没有问他。春节他离开之后,周念发现了他遗落在家中的药物,刚好杨奕受他所托驱车前来,把他的病情以及这些年的阴霾细数一遍。最后的最后,周念捧着杨奕手机里的诊断书嚎啕大哭,这一次,终于是为了她的儿子。
之后几个月里,周念只通过杨奕了解司君遥的动向,告白了,误解了,说开了,康复了。这么多年,她可能是第一次分出如此多的精力去关注司君遥某一阶段的生活,隔空体会她忽略太久的那些喜怒哀乐。她在司航碑前给他讲司君遥的事,清明的花束摆在那儿还招来了一只粉蝶,也许这才是他想听的,他尚未来得及谋面就惜别的孩子究竟在时光里长成怎样善良磊落的大人。
所以,她一个人筹备了司航的祭日,打算独自前往公墓的那个早晨,当门前摇落的车窗里出现了司君遥的脸,她站在暮春明晃晃的阳光下,泪流满面。
“妈,上车。”
副驾驶跳下来个熟悉的人,还是那样爽快地迎上来,鞠了个钝角的躬,脆生生喊她“阿姨”,然后把她手里的东西接了,陪她一起坐进后座。
“阿遥…你怎么来之前也没说一声的。”
“提前讲了怕你睡不好,杨奕给你寄的安神药你还有在吃吗?”
“有的。阿遥啊,你是不是瘦了?”
“之前瘦的,现在已经养回来很多,脸上看不出,肚子藏的肉,腹肌都不明显了。”
任舟给周念递了两张纸巾,顺便告小状:“阿姨你别听他瞎说,在家休养的时候胖回来十斤,前两天非说夏天了有肉穿衣服不好看,往健身房跑了好几天。就瞎折腾,明明原来就太瘦,长一点分量不是挺好。你说是吧?”
“都好,都好,健康就可以。阿舟好像也结实了点。”
“他去健身房还能放过我吗,下班累毙了,也要拉着我去,我就说我不,他…”
司君遥咳了两声,委婉地提醒:“阿舟啊,没有话,也不用硬聊。”
任舟才不是硬聊,消弭了最初的尴尬,路上周念甚至主动提了许多问题。任舟乐坏了,兴致勃勃给她讲司君遥的生活习惯,从不吃沙拉酱到理发一定不能剃鬓角,从睡觉要让被子压住肩头到闻见榴莲味就会狂打喷嚏。周念不了解的那个司君遥,在任舟嘴下一点点变得丰盈鲜活,假如路程再长一些他恨不得把司君遥腿根的胎记也要拿来说一说。
清明刚打理过的公墓,几场风沙就扑得乌涂。司君遥蹲下来细致地擦了两遍,才让出位置给周念。周念把花束搭在台阶上,金色的大花蕙兰灿灿地映向司航永远不变的笑脸。
“又和阿遥一起来看你啦。这个是阿舟,是…阿遥的男朋友,我之前跟你讲过的,过年那时候来过家里。才二十岁呢,已经是店长了,好看又能干。阿遥眼光很好,是我不懂的太多,被你惯坏了,自己也不晓得改改,潦草地活呀活,三十年就过去了…”
眼泪落下来,周念连忙用手背抹了,把木质食盒掀开,往前推了推。“今年桃花开得好,取了瓣子烤的桃花酥,吃了高兴记得托梦讲,家里也给你摆上。”
周念没再说太多,坐了一会儿,就跟司航道了别。任舟拉着司君遥在碑前庄重地行了礼,人影掠过黑白相片,好像相片里的人真的笑起来。
司君遥送周念回去,院落里不像春节那时候荒芜,绿茸茸的草叶花畦溢出春夏的生机。周念打包了新鲜的点心给任舟,他居然忍住了没当场开嗑,趁司君遥换客厅的壁灯,追在周念身后朝她要司君遥小时候的照片。
周念翻了柜子,取了两张,公园的六角休憩亭,清秀的小男孩儿静静坐着,垂着眼尾唇角只看鞋尖,第二张才抬起脸,幽幽望过来,与镜头发生了一点关联。
“小小时候真的留影很少,后来上学,老师会喊他演讲或者主持班会什么的,留了一些活动的照片。”
“这也太可爱了吧!”任舟捧着照片几乎贴到了鼻尖上。
司君遥擦了手走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幼儿园比赛背诗,我得了第一名,外公外婆领我去公园划船时候拍的。划了一会儿就说想下来,因为我从小对船很不喜欢,只为你开了例外。”
任舟朝他甜叽叽地拱了拱鼻子。周念望望他们,伸出一直握着的手心,里面躺着一枚古铜色的太阳胸针。“阿舟,这个也送你。”
任舟本能地觉得这胸针是个不普通的老物件,没敢上手:“阿姨,这是…?”
周念翻手将它别在任舟的左胸口,端详了一会儿,轻声说:“是阿遥爸爸送我的礼物,连他也没见过。”
任舟感觉这是个时机,立刻摆出倾听的姿势,接话问:“阿姨,你给我讲讲呗,叔叔的事,我拿了人家东西,却跟人家还不熟。”
胸针很衬他,经时光打磨后的光彩依旧,周念抬眼看了看司君遥,过了很久,终于开了口。
“我和阿遥爸爸是因为做笔友认识的。他那时候是县里的体育老师,也爱好文学,经常在报刊上发表一些文章和小诗。我读过一次就喜欢了,觉得好像写进心坎里,就写信给他往报社寄。后来他回信给我表示感谢,我们就成为了书信来往的朋友。”
“我对他的才华很是倾慕,但不敢讲。一年以后,我全家因为生意变动从南边北上,落脚的,刚巧就是他在的地方。他发现我的地址变动了,非常开心,主动约我一见,我欣然赴约。后来就是一见倾心,再见钟情,没过多久我们就自由恋爱了。”
“他热情开朗,又相当体贴。那年我刚来北边,连件像样的冬衣也不知道要准备,还是他选了毛线用省的饭票托学校的女老师织了件厚实的毛衣给我,还顺带配好了围巾和手套。可是,我父母知道之后非常坚决地反对。因为他收入不高,父母早亡,即使是本地人也没什么人脉,于我无益,于家里的生意更没助力。”
“我们尝试过许多办法,认真谈判,找邻里或是领导说和,我哭闹绝食,他劝我不要这样,带了礼物上门提亲,父亲直接把他拿来的酒摔碎在院子里。我一气之下从家里搬了出去,住进他的宿舍,想用这种方式逼迫父母默认我们的关系。他买了一对银戒指,说就算全世界不同意他也会娶我。其实没有戒指,我也认为他就是我丈夫,是要与我白头偕老的人。”
“我太任性,把妈妈气病了。我得了消息偷偷回去看她,却被父亲扣在家里不让我再见他。他说服不了我家人,又没法和我碰面,过了一个月,托人辗转告知我他辞了职,跟船出海了。那是他早年间做过的工作,因为不稳定才回县里考了教师,但这趟远洋急缺人,开价很高,他一定要去,往后再跑近海,总能比教课多挣一些的。”
“他出海后就没了音信,一个月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父亲震怒,要求我一定要打掉,我死都不肯。第二个月,外海传来消息,船遇上特大风浪遭了险,整船人只活了三个,没有他。”
“妈妈跪着求我跟她去医院,我也没有应。每天浑浑噩噩的,吃很多东西,吐了就再吃。四个半月的时候,阿遥踢了我一下,我抱着肚子立刻就哭了。直到那时我才完全明白,他回不来了,从此我只有阿遥。再怎样深居简出,生下阿遥之后总归是瞒不住。邻居、亲戚、朋友,一波一波的指指点点全都涌上来。父亲想联系人把阿遥送养,于是我开始拒绝给他喂奶,也不再看护他。”
“暂时联系不到人家,刚出生的婴儿嗷嗷待哺,他和妈妈怎样也不能坐视不管。只能买了奶粉,替换着喂养他,照料他。阿遥从小就乖得不得了,不爱哭闹,觉也睡得好,喂什么吃、谁来抱都全不在意,我妈妈越来越喜欢他,经常抱着他给他念诗。等父亲真的联络到人家的时候,连他自己也舍不得了。一口一口奶粉喂大的外孙,还没会叫爸爸妈妈,先学会了喊姥姥姥爷。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想把阿遥送走了。”
“阿遥识字早,长得漂亮,又非常安静,在同龄小孩子里显得很与众不同。我越不管他,越冷落他,我父母反而越疼爱他,只是经常对他数落我们这对不负责的亲生爹妈。每到这时阿遥就只听着,半句话也不说。过后会偷偷来我房间,塞给我一枚饼干,或者他折的折纸,然后又一言不发地离开。”
“再后来,我好像渐渐把忽略他当成了一种习惯,或是寄人篱下、赖以生存的手段。阿遥爸爸成了我全部的精神寄托,像一个梦,我知道我应该醒,但我似乎再也醒不过来。”
“阿遥爸爸是连遗体都找不回来的人,他的公墓里只有衣服烧成的灰。这枚胸针是第一次见面他送我的,他说我在信件里时常很忧郁,就送我一枚太阳,愿我被照耀与温暖,笑口常开。很多年以后,我想起他当时的笑容,也还是觉得我的人生不只有悲苦,我被太阳照耀过的,然后他就一直在那儿,哪怕是假的,我在幻觉里也依然感到很幸福。”
司君遥端了一盏茶,递给周念,她润了喑哑的喉咙,眼泪滴在茶杯里。
任舟摘了胸针,摩挲了几下,塞回周念手里:“阿姨,不然你还是留着吧,带走了我心里会不好受。”
周念折了他的指节替他握回去,“阿舟,许多事,我知道得太晚了,明白得也太晚了。可能今生永远也弥补不了我亏欠给阿遥的一切。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遥。小杨大夫给我传过一张照片,你叼着草莓窝在他怀里,他在看你。我从来没见过阿遥那么放松那么和煦的笑。那时候我想,可能别的都不重要了,我本来就什么也没做过,阿遥是一个人长大的,而现在,我需要做的只是放他去找他的太阳。”
周念抬眼,望向司君遥,他的面容依然很平静,搁在膝上的手却细微地颤抖着,触上周念的目光,就把手指攥紧,就像他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我不请求你们原谅了,连你们今天能回来,我也没想到。东西送到你手上了,故事也终于讲完了。以后,你们好好地爱彼此就够了,我和爸爸只有这一个期望。”
任舟捏着那枚胸针,忽然坐直了,郑重其事地对周念说:“阿姨,你以后会好好待他吗?”
周念愣住,噙着泪,忙不迭地点头。
任舟倾身将她抱在怀里,“那我不只爱他,也要爱你。然后你跟我一起爱他,好不好?他非常非常非常需要别人爱他,不只要行动,还要每天都说,这样他才相信。我们就让他相信,好不好?”
司君遥站起身摘掉了眼镜,院落里的春光暖莹莹地铺在地上,漫过他的足尖。
“好…”他听见背后周念的哽咽,像多年未结的心愿尘埃落定,他在无限光华里仰起头,轻轻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整个盛夏,写过岁岁清欢;越过枫秋,又书落一段日光。今天《日光里》正文部分完结了,非常感谢老朋友和新读者们两个月来的陪伴。不同于《岁岁》的明亮青春,《日光里》 讲述的是关于勇气、信赖和治愈的故事。但相同的是,我注入其中许多爱与温柔。二零二零留下了无尽 的无奈与遗憾,但我们都曾努力地在阳光下奔忙,愿我分享的故事能为你的二零二.零栽下一 -朵花,在疲惫失落时扬起它的小脸,灿烂盛放。可可爱爱的番外明年见!新年快乐!
54 第54章 番外【一】
跟新东家接触了一段时日,司君遥明显感觉与他们团队的发展理念甚是契合。将互联网+与数字化技术融入教育,不只是寻求自由授课、自由听课的便捷,更是未来整个行业乃至所有行业的大势所趋。取得仲裁大捷后,他便轻身入职。
向新领域漫延既令人兴奋,又实在需要耗费大量精力。从夏天开始,他虽常居家办公,偶尔去公司或者外地进行培训,但工作时间的不确定性逐渐把某位沉浸在热恋里的酷哥给惹毛了。
云生二店地段更佳,装修又新,生意一直不错。网管和前台带成手之后,任舟就尽量只白天在店里忙,赶在晚饭时突突着心爱的小摩托回家。司君遥没正式入职之前还算清闲,每每做好了饭菜,从十几条围裙里挑一件与餐食合衬的,系好了坐在餐桌前等他,他回来还赶不及吃菜,就先扑上去吃会儿人。原本这样柔情蜜意挺好,但司君遥一入职,这蜜意就不那么蜜了。
饭他基本照做不误,只偶尔忙起来时会叫一两次外卖。可留给任舟饭前吃人,饭后黏人的时间忽然变得捉襟见肘。常常两个人刚挤在洗碗机边上你侬我侬,邮件叮声一响,司老师就闪现进书房,三秒进入工作状态,任舟只能立着爪子咔咔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