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有余音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林与珊

作者:林与珊  录入:03-03

  “醒酒茶该放凉了。”林潮生后退半步打断陆辰风的话,侧身端起立柜上的白瓷茶杯,“喝完早点休息吧。”
  陆辰风的目光一秒不落地粘着林潮生,却没能再次得到他的回应。将空了的杯子交还给他,林潮生转身轻掩屋门,密闭的空间猝然沉寂。
  陆辰风用力眨了眨倦涩的眼睑,仿佛刚才发生的种种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半刻钟后,他迟滞地迈向床铺,屈腰坐下,双手撑在身侧,低沉脑袋闭上眼睛。
  他听得不错,那人的眼神也不会说谎,所以林潮生和自己一样,喜欢男人。
  两人间最隐秘的那道屏障消失了,陆辰风慌乱地换了个坐姿,微弓背脊手肘撑膝,拿热烫的掌心抹了把脸。
  有很多事情在知晓林潮生的性向后,毫无疑问会产生质的变化,将之前他对陆辰风所有过度的关心、陪伴、照顾,都变得于情合理,同时还增添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尤其是那张才挂上不久的照片,两辆车,承载着属于两个人的旅行记忆,陆辰风终于读懂了林潮生的心意,那是他认为最珍贵的一段回忆。
  酒醉的夜晚,陆辰风头昏脑涨,进被窝前甚至忘了摘手表。他辗转反侧死活酝酿不出一点困意,索性也就不勉强自己继续躺尸,抄来画本随随便便勾几笔图,发现竟难以端稳手腕。
  揣上烟包穿过黑黢黢的前厅,推开店门,陆辰风咬出根烟歪头点燃。空荡荡的庭院,紧锁的院门,四下静谧,陆辰风逐渐与夜色融成一体,但内心总有一块地方是亮着的。
  直到视野悄然清晰起来,周遭事物都显现出了明确的轮廓,陆辰风叼着烟看一眼手表,凌晨五点,他想了一晚上的林潮生。
  他的感情来得太迟,太晚,太不合时宜,令他焦躁不安,措手不及。回到房间迈去阳台,海天相接处亮起明耀的光芒,陆辰风又一次听见渔船上的纳西古歌,随着初升的阳光,他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没在前厅找到林潮生,昨天玩得太累,这会儿估计还在睡觉,陆辰风吃完早餐在走廊上碰到那对儿小情侣,彼此打过招呼后,擦肩的瞬间,他叫住了正低头摆弄相机的女生。
  陆辰风迈近一步,取出兜里的名片,递到对方面前:“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女生疑惑地伸手接住,先与男朋友对视,然后仰头望向陆辰风:“您……不会也是来要昨晚的照片吧?”
  陆辰风诧异地问:“你怎么……”
  “怎么猜到的?”女生面带笑容接话道,“因为就在刚刚,林老板也给了我一张名片,要我把您们的照片导出来发到他的邮箱里,还说,可以抵消车费。”
  陆辰风不知所然地滑动几下喉结。
  女生突然小声问:“那我是不是发给您们一份就行了?”
  陆辰风木讷点头:“嗯,谢谢你。”
  “不客气。”女生礼貌应道,扬手示意男朋友赶紧去结算房费,继而眼巴巴地瞅着陆辰风的名片,“陆先生是做珠宝的吗?”
  陆辰风说:“对。”
  “您一般都接多少钱的单子啊?”思量几秒,女生犹犹豫豫地抿唇,“几千块的,接吗?”
  陆辰风放软语气:“有什么请求但说无妨。”
  女生温顺地笑笑,不大好意思地开口:“是这样的,我和我男朋友准备年底结婚,我们的家境都不太富裕,也没有办婚礼的打算,就计划着用婚假多去几个地方旅旅行,拍拍照。”
  “但总归得有对儿像样的婚戒,我们对首饰不是很了解,专柜卖的实在太贵了,偶然从朋友那儿听说,定做可能会便宜些,而且意义也不一样。”女生拘谨地看着陆辰风,问,“不知能否在您这里咨询一下?”
  陆辰风立刻给予肯定答复:“好,没问题。”
  女生见他没有拒绝,稍稍放宽了心,转而又纠结道:“若是想请您为我们设计,设计费会不会很贵啊?”
  “不贵。”陆辰风语声温和地说,“可以用你发来的照片做抵消。”
  女生惊讶地打开相机,调出昨晚在古城门口随手拍下的那张合影。凝视良久,再抬头时,陆辰风已经踏上通往顶层的台阶,只留给她一个高大的背影。
  楼梯盘旋向上,木地板被踩的“嘎吱”作响,视界尽头是一扇刻有繁缛花纹的木门,陆辰风经过一盏盏廊灯,一幅幅壁画,他的心情很急迫,他想快点见到林潮生。
  木门推开的刹那,落在天台觅食的海鸥受到惊扰,振翅飞向晴空。林潮生面朝海鸥离开的方向,知道它们即将迁徙回遥远的故乡。
  陆辰风走到林潮生身旁,道了句“早安”。
  “昨天睡得怎么样?”林潮生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搭着栏杆,问,“醒酒了吗?”
  陆辰风抬手摁摁鼻梁:“醒了。”
  林潮生毫不客气地揶揄他:“酒量好的反倒喝醉了。”
  “你分析的对,两种酒掺一起喝,量还不少,确实容易醉。”陆辰风试图为自己辩解道。
  林潮生弯起眼廓:“你喜欢‘风花雪月’的话,等你回北京了,我寄一箱给你。”
  天空蓝得像一块布,被阳光从中间剪开,海风将氤氲的雾气吹散,两人的沉默悄无声息地拖慢时间。
  忐忑地揉两把掌心,陆辰风偏头去看林潮生,说:“这一周结束,我就不准备再续住了。”
  林潮生目视前方,状似平静道:“嗯,你在我这儿住得够久了。”
  陆辰风盯着自己交叉的十指,沉思半刻,他立直身子深吸口气:“林潮生,有些话,我想……”
  “人们在旅行中往往很容易对新鲜事物萌发和产生感情。”蓦地,林潮生截住陆辰风的声音,面色依旧冷静,眼尾依然带着笑意,看样子,似乎早就清楚陆辰风要对他坦白什么。
  林潮生垂眸凝视着栏杆表面附着的一层红锈,缓缓张口:“因为有趣,因为不同,所以很多人总是错把短暂的激情当作长久的感情来对待。”
  陆辰风不发一言耐心地听,神色浅淡,微微敛了一下唇角。
  “可旅行毕竟不是生活,你遇到的人,发生的事,都只是漫长人生中的一个插曲,一块碎片,记忆的一小部分组成。”林潮生颤了颤眼睫,“而当旅行结束,重新回到按部就班的生活里去,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忘记这一趟经历,这一场相遇,这一段缘分,觉得曾经带给你的某种心动,或许也不过如此。”


第23章
  “别让当下无法掌控的情绪,无法笃定的事情,束缚和限制了你以后的自由。”
  返回房间的陆辰风,耳际一直萦绕着林潮生的最后一句话。尽管在听完他的陈述,没能及时理清思路,作出回复,但从某种角度来讲,陆辰风不得不认可,林潮生说的是对的。
  若是年轻十几岁,处在为爱而生的年纪,还保留着少年人最赤/裸的莽撞与冲动,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兴许陆辰风是能够有所牺牲,不管不顾的。
  可事实是,他直到现在才遇见林潮生。
  林潮生在天台讲的那番话,陆辰风不难猜出他的言外之意——林潮生觉得他的感情只是一时新鲜,一时兴起。
  就算被这样误会和定义,陆辰风却不恼,他心平气和地为自己泡一杯青桔茶,端起简伊送来的几块鲜花饼,放到阳台的矮几上,坐进藤圈椅里悠哉地晒着太阳。
  没有人比陆辰风更了解他自己。
  如果说十八岁时未经世事,尚且拥有最纯粹的情感去喜欢一个人,是多么难得可贵,那么正值三十二岁的年纪,追求过名利,看重过世俗,做任何决定总要先权衡利弊,还能抛开这些顾及,纯粹地爱慕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陆辰风并不心急,他还剩下五天时间去和林潮生相处。至于对方有着怎样的过往,怎样的经历,怎么才能打动他,改变他的想法,需要慢慢计划。
  远处的山海观望得久了,白灿灿的阳光铺满视野,眨眼的刹那,陆辰风倏地福至心灵,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进到林潮生的公众号,手腕搭在叠起的膝盖上,背脊朝后倚向座椅。
  文章的数量不多,每月固定一篇,内容由四个部分组成:以音频形式推荐的歌曲,几张摄影照片,精简的一行文字,以及客栈的宣传广告。
  很快翻到页面最底部,陆辰风选择自下而上依次阅读,于是点开第一篇文章。
  标题名为“对佳夕客栈说hi”,除音乐和广告外,里面的配图有:瓦房上空的彩虹,蹿进庭院中的刺猬,玻璃风铃,价格昂贵的沙发椅,一竹筐的玫瑰花瓣,第一次心血来潮制作的鲜花饼——并附字:烤的这是什么鬼?
  黑乎乎的几小坨,陆辰风没忍住笑了笑,然后兀自分析,林潮生建立这个公众号的时间应该是与经营佳夕客栈同步,距今也是两年。
  林潮生过去究竟是做什么的?陆辰风不禁想,一个能把仙人球养死的人,工作该有多忙碌。
  他继续滑动手指,先点击播放第二篇推荐的钢琴曲,名《FLOWERS》。下面的图片有:“老派浪漫”音像店,复古留声机,海岸边的木茼蒿花丛,电线杆上排排站的小麻雀,鸳鸯与海鸥,极地白色自行车——附字:糟糕,我是不是买成女款的了?
  十几分钟过去,陆辰风身上被太阳烘暖,耳边听着唯美的纯音乐,扬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第六篇。钉在院墙上的信箱,树影里的夕阳,窗格外的苍山,玻璃罐中的金鱼,奇形怪状的蘑菇,简伊送的大熊猫钥匙坠——附字:小伙子审美有待提高。
  减过肥的熊猫,造型另类,尤其做工粗糙,太不可爱了,陆辰风默默赞同。
  估计是被简伊看到了自己的“吐槽”,所以下一篇内容,林潮生为“取悦”这孩子,拍的全是他的照片。
  十八岁的少年戴着一顶鸭舌帽,墨镜架在鼻梁上,酷酷地立在客栈门前摆着各种骚气的pose,卖力地在为“佳夕”做宣传。
  临近正午,陆辰风已经浏览到最顶端的文章。他打开,带着生活化气息的照片扑面,亦如往常,可照片里的内容却不再是他陌生的东西。
  破旧的草帽,热闹的集市,踢毽子的孩子们,宁静的渔村,薄荷糖盒,自行车和电动小摩托,菠萝饭,棒棒糖与雪花银袖扣,古城街道,印有花田的明信片,以及……
  画着山海彩云的小花盆。
  陆辰风目光锁定林潮生末尾的一行配字,压下的拇指越来越用力,似乎想要穿透屏幕,去感受每一个文字的温度。
  “二十九岁生日那天,我遇到了一个人,第一眼就很喜欢。我对着彩云许下心愿,希望他能来住我的客栈。”
  屏幕自动暗下去时,钝重的心跳声持续响在耳畔,陆辰风仍未回神,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身体里肆意冲撞,令他惶恐,也令他惊喜。
  花费一下午待在房间平复心情,傍晚时分,陆辰风走去前厅,找到了坐在观景平台高脚凳上抱着白瓷杯喝茶的林潮生。他推门来到他身边,同前几次一样,向林潮生发出邀请:“天气这么好,一起去散个步吧。”
  林潮生应声起身,乖顺地跟在陆辰风身后。
  并排行走的两个人,沿环海公路笔直往前,陆辰风指间娴熟地玩转着金属火机,林潮生偶尔看景,偶尔看他,视线瞄着对方的侧脸,无数次欲言又止。
  陆辰风问:“想说什么?”
  嗓音很低,很沉,林潮生紧张地皱眉,早上的话坦露得过于直白,是不是惹这人不高兴了。他摇头:“没什么。”
  陆辰风看他一眼:“现在不说,等下可就没机会了。”
  每个字都咬得硬邦邦的,林潮生心脏陡然一坠,垂眸俯视着脚下的路,佯装平静道:“你是……生气了吗?”
  陆辰风:“嗯。”
  林潮生:“……”
  他们停步在陆辰风来大理第二天寻到的那处小码头,周遭依旧空旷无人,静谧无声,很适合谈心。美人蕉开着热烈如火的花朵,陆辰风深吸两口刚点燃的烟,转身坐到身后的长椅上,夹烟的右手搭在膝头,抬眼望着立在自己面前的林潮生。
  林潮生没有跟陆辰风对视,也没有坐去他身边。
  “关于今早你对我讲的那一席话,我想了很久,现在回复你。”陆辰风语声平稳,语速缓慢,“若是有冒犯到你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打断我。”
  闻言,林潮生这才把目光挪向他,接住陆辰风温柔的注视。
  “在此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烟缕随风消散,陆辰风说,“我们相处的这些天,最终也会被你定义为‘不过如此’,而很快忘记吗?”
  林潮生眼角微垂,回答得迅速:“不会。”
  陆辰风:“那你凭什么这样断言我呢?”
  一瞬哑然,林潮生窘促地蜷起手指。
  “对我来说,这是我的旅行,但我却走进了你的生活。”陆辰风嗓音温和,无波无澜,至此听不出一丝一毫反常的情绪,“当我得知你的用心,并且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却还是当作无事发生,安然离开……”
  “恐怕你就真的喜欢错人了。”
  眉间凝起的痕迹愈发深刻,林潮生不自觉绷紧肩线。
  夕阳逐渐褪色,余晖隐去,停顿半刻,陆辰风忽然笑了一下,继而用指尖掐熄烟头:“林潮生,你可真是坏得很啊。”
  心虚作祟,林潮生根本插不上嘴,唯有认真听话的份儿。
  “你非常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陆辰风收敛笑意,口吻里透着淡然与平和,“现在,我把它们一一列举出来,让你听听我分析的究竟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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