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潮生道:“生老病死构成框架,再拼凑进去喜怒哀乐,便是人生。喜与哀占比多少,区分出幸运和不幸的人。”
“我曾经以为我是世上最不幸的那一个,可遇见你之后,我没有再这样认为过了。”
语音结束,陆辰风停住举手机的动作足足有半刻钟,才迟钝地把它拿到眼前。
他重新摁亮屏幕去读音频下方的一段文字,落款标注2018年8月7日,写于林潮生手术前一晚。
那夜的林潮生从梦中醒来,身旁是睡熟的陆辰风。他看了他很久,俯身亲吻他的额头,伸臂摸索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我以前的心愿,是要做一个拥有不凡梦想,超凡努力的平凡人,但现在,我还憧憬和期待着,能够给你一生永久心动的爱情。
卧室的门开了,陆辰风立在门前看向床铺,内心仍未平静。书本倒扣在手边,胸膛规律地起伏,林潮生背靠床板睡得非常安稳,一点细微的动静很难将他吵醒。
可陆辰风等不及放任他睡到自然醒了,于是大步迈至床畔坐下/身,眸光温润。睡衣上方的扣子未系,露出早已愈合变浅的手术刀口,陆辰风试了试林潮生额头的温度,小声唤一句:“潮生,我回来了。”
长睫缓慢抬起,林潮生正在缓神,意识尚未完全清明,身体先本能地反应,轻轻挨上陆辰风的肩膀。
陆辰风说:“你的明信片我收到了。”
“嗯。”林潮生应声挺直背脊,扬着脑袋,找到陆辰风的嘴唇,覆上去,“晚饭在蒸锅里,你热一热吃,吃完快点过来。”
“晚些时候再吃吧。”陆辰风撩开被角钻入被窝,摆正枕头,揽着林潮生躺下,“我着急抱你。”
林潮生手臂绕向陆辰风脑后,揉揉他的头发,问:“今天工作忙吗?”
陆辰风回答:“还行,接待了两个大客户,谈下一笔皇家蓝宝石的生意。”
林潮生笑道:“你这么能赚钱,我也得开始用劲儿了。”
陆辰风:“最终定下来要去哪家公司面试了吗?”
林潮生点头:“虽然他们的门槛特别高,但我喜欢有挑战性的。”
陆辰风说:“一定没问题,我等着为你庆祝。”
余晖堆积在天边,窗棂被染成金红,林潮生迎着光线的眼睛净澈明亮,半晌,他问:“你的回复是什么?”
关于林潮生音频里的那些话,陆辰风的答复简短而又深情:“潮生,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只有一个想法,必须要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为此我愿意努力一生。”
窗外的院子里结满了成熟的果实,窗台上的花盆中,向日葵正安然盛放。
陆辰风将林潮生拥进怀里,与他一同闭眼、入梦,共赴他们幸福且漫长的余生。
今夜如梦旅,深爱如长风。
作者有话要说:《长风》,完。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所爱隔山海,愿山海可平。”
正文完结,番外两篇,感谢陪我走完这一程的小天使们,大家看文辛苦了,深鞠躬。
第56章 番外1
“林先生,感谢你选择中瑞嘉业,今天的面试结束了,稍后我们会给你确切的答复。”
林潮生颔首致意:“好的,谢谢。”
关掉幻灯片,盖上笔电,动作干练地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林潮生与面试官们礼貌道别,离开时,将会议室的门轻轻掩合。
抱着一摞材料及证书,林潮生迈进电梯后才稍稍松了口气,摁下一层的按钮。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十一点四十三分,从科伦坡飞回北京的航班应该已经安全降落,拇指刚要滑向拨号键,页面陡地一闪,陆辰风的号码跳入林潮生的视野。
林潮生一秒接通:“这么巧啊,正想打给你。”
陆辰风笑着问:“面试得怎么样?”
林潮生保守地回答:“他们提的问题都很专业,有两个我答得不是太满意,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陆辰风说:“过去了就不想了,乖。”
林潮生抬眸注视着电梯楼层显示器,“嗯”道:“你出机场了吗?”
陆辰风没答话,先把话锋转向重点,着急吐露积攒已久的怨气:“这段时间你太用功,我被你冷落惨了,马上过年,你是不是得好好补偿我?”
林潮生抿笑:“小意思,陆设计师想要什么样的补偿方案?”
陆辰风毫不犹豫地说:“从头到脚大全套,越详细越好。”
听筒内外皆是隐忍的笑声,一层到了,林潮生脚步迅疾地走出远洋商务大厦,正欲继续开口,抬高的视线中,不远处的路灯旁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脚边是那人银灰色的行李箱。
猝不及防的惊喜砸得林潮生神情木然,陆辰风朝他挥了挥手,将手机移到唇边,压低音量:“林工程师,我来接你了。”
双肩背挂在臂弯,林潮生只顾得上裹紧羽绒服,脚下一路小跑,陆辰风向前迈步,张开手臂去迎他的拥抱。
林潮生拍拍陆辰风后背,踏实道:“辛苦了。”
陆辰风也同样拍了拍林潮生的,心安地说:“你也辛苦。”
年关将至,回乡的人早已踏上归程,城市路面车辆稀少,林潮生要求道:“我想坐地铁回家。”
“怎么都行。”陆辰风应声,“让我背你回去都可以。”
说完,牵起对方的手便走,林潮生“哎”地扬出一声:“行李不要了?”
“……哦,忘了。”陆辰风局促地抓抓鼻梁,返身去拉行李箱,“光惦记着带你回家了。”
空旷的地铁站,顺畅地过完安检,两人一前一后乘扶梯下行。林潮生把下巴颏搁在陆辰风脑顶,陆辰风右手背后揪住他的衣摆,这时远光灯袭来,列车进站,他们加快步伐钻入温暖的车厢。
整段列车寥寥数人,林潮生坐上蓝绿色的长座,陆辰风挨着他,面前的玻璃窗映照出一双人的轮廓。
地铁运行的声响震耳聒噪,林潮生凑近陆辰风脸侧,盯住他耳屏前一丛细密的汗毛,问:“中午想吃什么?”
陆辰风目视前方说:“我在斯里兰卡的老板家学会了咖喱的做法,这顿饭我来,你休息休息。”
林潮生并不觉得亲力亲为一日三餐是种负担,反倒享受地乐在其中,当然,如果能两人一起做饭那将收获双倍的快乐。他欣慰道:“我打下手。”
陆辰风不再言语,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对面的车窗。等列车进站,他才瞥向别处,车门关闭重新启动后,他又把目光锁定在暗下的窗户上,反反复复。
林潮生端详他良久,好奇地问:“看什么呢?”
陆辰风歪头回答:“我们。”
林潮生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暗色的玻璃窗宛似放大的相机屏幕,框出他和陆辰风肩并着肩的样子。林潮生精准地捕捉到陆辰风启开再闭合的嘴唇,于是偏头:“直觉告诉我,你有话要说。”
陆辰风幅度很小的摇摇脑袋,略微赧然地笑了笑:“就是觉得……好,现在的一切都特别好。”
健康的身体,平静的生活,按部就班的工作,过去、未来,回味与期待,怀念与盼望,他们同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正在谱写平凡一生中的点点滴滴。
两人在四号线终点站下车,乘公交返回家中。冬日严寒,小院儿里的土壤早已翻了新,静待来年春天的又一轮播种。
咖喱所需的食材冰箱里都有,除此之外,陆辰风从行李箱内取出三袋料包。林潮生闷上米饭,将蔬菜切丁,交由陆辰风以橄榄油翻炒,黑胡椒调味,再倒进姜黄粉,换成小火煮十五分钟,最后一步加入椰浆粉与咖喱粉慢炖。
两个大男人守着一方布满油烟的灶台,陆辰风说:“其实挺简单的,但我尝试了四五次才把味道做正宗。”
“别担心。”林潮生安慰道,“我这人很给面子的。”
手机在客厅的茶几上震动,陆辰风耳尖地听见了响声,他抬手捏捏林潮生的脸颊:“应该是你的。”
林潮生会意地扬起头,够着陆辰风的嘴唇说:“我去接电话。”
一来一回不过两分钟,但折返厨房的林潮生明显比之前更粘人。他从后面将陆辰风牢牢环住,额头抵在对方肩膀上,嗓音里带着难以掩藏的兴奋和激动:“中瑞嘉业通知我年后到岗入职,开始为期三个月的培训。”
陆辰风丝毫不意外,转过身让拥抱变得契合完整:“咱们得开瓶红酒庆祝庆祝。”
电视柜中的老旧音箱放着小提琴版的《我愿意》。不大的餐桌上,两只高脚玻璃杯,两盘色香味俱全的咖喱饭,陆辰风醒开红酒,吝啬地给林潮生倒了一小口:“盖教授的叮嘱是第一位的,你还在吃药巩固,所以只能喝这么多。”
林潮生听话地率先举杯,“叮”的一记脆响,碰在陆辰风的杯沿儿,也落在两人心上。
一顿简易的午餐,临近末尾,林潮生轻抿红酒,放下筷子,单手支颐眸光脉脉地看着陆辰风,任由思绪神游,记忆翻涌,忽地开口唤:“陆先生。”
陆辰风心里一悸,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茫然地望向林潮生。林潮生表情温和,语调轻缓地问:“你当初为什么会来住佳夕客栈?”
有关林潮生的疑惑,陆辰风也曾思考过无数日夜,可他此刻却深陷在林潮生的温柔中无法自拔,没能给出对方确切的答案。
酒足饭饱,屋内暖气充裕,理当一解出差分别时的相思之苦。不管不顾吃净饭菜的杯盘碗碟,陆辰风拉着林潮生回到卧室,钻进被窝,在相拥的无尽炽热里共沉浮。
天色将晚,陆辰风拂开林潮生湿/淋/淋的额发,注视着熟睡的人线条精致的脸庞,认真回想对方刚才提出的疑问。
去年的3月30日,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心情悲愤、痛苦、无助,像只孤魂,落魄地行走在洱海的黄昏里。他听不清外界的声音,感受不到旁人的热情,但唯一让他入了心的画面,是那个蹲在花丛前,安静地远望山海的男人。
悄然萌生的情愫被他固有的情绪所掩盖,可冰冷的身心却无限渴求那团温热的火焰,陆辰风好似明晰了自己当时的举动,因为在这场感情里,他和林潮生本就是一模一样的心径。
那些微妙的,发生在坎坷岁月中的相遇与惊喜……陆辰风不禁感慨,原来他对林潮生的第一眼就已心动。
第57章 番外2
熟悉的铃声响起,伴着讲台上女教师的一句“今日的课程就先到这里”,下课后的阶梯教室人头攒动,林潮生收起笔袋,整理完书包,叠着双臂趴在桌面,侧过脸仔细端详陆辰风的睡颜。
陆辰风迷瞪了大半节课,最近工作室订单激增,即使招了两个助理,他和方毅依旧应接不暇,今天凌晨才从客户群中脱身,又定闹钟早起送林潮生来地质大学上在职研究生的课,听讲时,实在没能抗住困意。
周围的喧吵声终于吵醒了陆辰风,他迷茫地睁眼,入目是林潮生温柔的笑容:“学长,下课了,咱们回家吧。”
陆辰风挺直身子,捏住后颈活动酸楚的肩膀,望一眼满黑板的地形图测量数据,问:“这么快就结束了?”
“你都睡了两个小时了。”林潮生拉上书包拉链,抬手碰碰陆辰风被压红的脸,“送我回单位吧,我得把这次项目的收尾工作提前做好。”
陆辰风不满地皱眉:“周六还加班?”
林潮生宽慰道:“放心吧,我不吃亏,可以拿双倍工资的。”
又一年九月,地质大学门前的银杏树立得清挺,叶梢微微泛黄,凉爽的秋风带动枝桠轻颤。阳光穿透林荫,地上摇晃着许多金色的斑斑点点,两人迎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并排朝五道口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书包挂在陆辰风的肩上,林潮生弯腰拾起一片飘落的树叶,玩转在指尖:“十一长假,你有什么计划吗?”
“以你的想法为优先。”陆辰风说,“如果你没主意,我再做安排。”
“听你的吧。”林潮生想了想,道,“我只要跟着你就好。”
眼尾余光中,陆辰风似乎不可闻地松了口气,林潮生眼尖地拆穿他:“你是不是早有打算了?”
陆辰风单手固定着包带,回答:“还没最后计划好,你若是愿意把咱俩的假期交给我安排,我今天就能搞定它。”
林潮生往右横跨一小步,稍稍离陆辰风更近些。手背蹭上手背,他笑着说:“我人都给你了,你还问我愿不愿意?”
直至坐进车子里,林潮生才体会到这句话带来的一系列“后果”。他背对着风挡,后腰隔着陆辰风的手抵在方向盘上,他们在狭小的空间内熟练地接吻,逐渐升温的热度为车窗蒙住一层薄雾。
陆辰风箍着林潮生的腰,仰脸看人,深邃的目光中浸着渴望:“必须要去加班吗?”
林潮生俯视着这张总也看不腻的脸,两手虎口卡住陆辰风耳侧,讨好地左右晃晃,哄道:“晚上的时间全是你的,乖,听话。”
奔驰驶向远洋商务大厦,暂停道旁,陆辰风目送林潮生进楼,然后折返,驶入芳草地写字楼地下车库。两人各自为生计忙碌,为实现心中的人生价值而努力,时光分秒流逝,转眼夕阳毕现,陆辰风关上电脑,等来林潮生的电话,勾起桌面的车钥匙锁门离开。
林潮生挂念了一天小院儿里的花花果果,回到玉园小区,下车后,远远地隔着栅栏门,便能闻见一股淡淡的花香。
杜鹃、山茶倚着栅栏种在外围,盆栽的芍药、龙爪和番茄、辣椒并立在一处,大理的花甸坝有什么花,林潮生都养了一些,土壤中埋着成熟的果蔬,晒着暖阳的小花盆里,向日葵正随风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