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马上就后悔了。
上辈子他的长辈们都深受朋友圈养生公众号的荼毒,没少用这个理由制止他喝可乐,他也真信了挺多年,但林砚不该犯这种错误,猜他是因为这种理由不喝可乐很可笑。
好在林砚并不介意,他虽然愣了一下,但声音依然平静:“我的病不能喝碳酸饮料。”
“哦…这样啊……”
不能养狗,也不能喝可乐,或许高岭花之前拒绝他的示好也跟哮喘有关。
这病不止剥夺了林砚健康的身体,还夺走了他许多乐趣,林砚受到的限制和折磨不限于身体,也远远比他想象的更多。
苏桉一时沉默,可林砚早已习惯,并不觉得可惜,也好像完全不在意。
倒是小灰狗实在饿极了,一口气吃了半根火腿肠,瞬间就恢复了精神,还不满足的摇着尾巴呜呜叫。怕它一次性吃太多不能消化,苏桉就没再喂,只是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肚子。
学校建筑的隔音效果很一般,五楼天台能听见四楼教室热闹的说话声,随着到校学生越来越多,楼下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早自习真的要开始了。
没在天台久留,安顿好小家伙后,苏桉跟林砚一起下了楼。
雨早就停了,但比起室外,走廊有些阴冷。
苏桉给林砚撑过伞,但在这之前,林砚已经淋了很久的雨。高岭花头发半湿着,穿的夏季校服也没干,白T恤紧实的贴在身上,隐约能透出内里肌肤光泽。
要是以前,苏桉肯定会侃林砚颜值高,湿身了不止不狼狈,还别有一番风味,可现在了解到他的病给了他多少限制后,苏桉只觉得心疼,担心林砚受凉再发作,苏桉直接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递了过去。
“我刚才去超市跑的有点热,这衣服你穿吧,小狗刚才踩的是我T恤,外套很干净,应该没事。”
可林砚没接,只停下脚步看了苏桉一眼。
楼梯不宽,两人并肩下楼站的很近,苏桉也知道林砚比他高着半个头,但初次见面、他发病躬着身,后来同桌总坐着体会不明显,到现在他才知道这半个头的距离有多“遥远”,高扬起下颚才能跟他对的上视线。
半湿黑发的衬托下,高岭花那双纯墨色的眼也湿湿漉漉,林砚的目光干净而纯粹,纯粹到只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咳……”
还是得感叹一句:美人就是美人。
才对视了两秒,苏桉就喉咙发干,他借着咳嗽转过头、顺手把外套往人家手里一塞:“让你穿你就穿着呗,省的一会感冒着凉了,回教室他们又觉得是我欺负你。”
谁让他的校霸形象深入人心呢,就算今天下雨,说是林砚这一身是苏桉故意泼水泼湿了也有不少人信。
手里被强塞来的外套还留着主人身上微弱的体温,拿着它,林砚表情微妙,而送出外套后,走廊刚好吹进一阵风,苏桉很不争气的打了个喷嚏。
下一秒,他身上一暖,送出的外套又被披回到了身上。
“还是你自己穿吧。”
“不用,我才不怕冷呢,我……”
“穿着吧,我没那么容易着凉。”
高岭花这是在关心他?
苏桉一愣,却没想到林砚下一句是:“倒是你,感冒了容易传染给我。”
苏桉:……
林砚表情太认真,苏桉一时也不知道他这话是真的还是玩笑,他正苦恼,就见眼前人嘴角翘起了好看的弧度。
林砚笑了?
比起发现自己被耍,苏桉更惊讶于高岭花的笑容,整本小说里林砚可只笑过一次啊,还是临死前虚弱躺在主角受怀里的时候,令人痛心。
而现在林砚人好好地,发自内心的浅笑只让苏桉觉得有若春风拂面,说是世间万物从此黯然失色都不过分,也是这瞬间,苏桉终于明白了古早日漫中男主为什么会以“为了守护xx的笑容”立誓变强。
苏桉喉咙又有点干。
他喉结一滚,拢紧了林砚给他披的外套,转移话题道:“这两天还会有雨,把小灰一直藏在天台也不是办法,不然……我今天先把它带回家吧。”
“小灰?”
“啊我随便叫的,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换。”
“没有不喜欢。”
走廊挺黑,苏桉看不清林砚的脸,倒是能察觉他的声音异常平缓,似乎还带着笑意:“这个名字很适合它。”
话落,空气忽然沉默了。
两人并肩又走了一会儿,走廊里老旧的声控灯闪的断断续续,白天也有些渗人,苏桉正腹议学校基础服务不到位、灯坏了都不知道换,就听林砚又道:“晚上我跟你一起来,这边灯坏了,太黑不安全。”
“好!”
朝夕相处才能日久生情的成为朋友。
当然,苏桉也不想孤身一人在深夜穿过这条过分寂静的走廊,所以他立刻就答应了,只不过:“你以后都会上晚自习吗?”
小说里的高岭花会利用晚自习的时间去做兼职、赚生活费,可自打两人做了同桌,苏桉就再没见林砚缺过课。
一提晚自习,林砚声音就沉了下去:“怎么了?”
其实只要林砚同意,老师和学校都愿意帮他募款,依高岭花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能拿到的钱肯定不少,可他不愿意,他不愿意让任何人插手他的家事,他也太好强,不需要任何可怜和同情。
这些苏桉都清楚,所以他打个哈哈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晚自习没同桌,挺无聊的。”
“不一定,到时候……看情况吧。”
林砚答话的音调还是很低,苏桉立刻心领神会:这是兼职出问题了。
其实送吃送喝送关怀都是虚的,林砚最缺的是钱,工作不顺利,他跟奶奶的日常生活都成问题。
苏桉虽然有不少零花钱,但平白无故的施舍林砚不会收,可适合学生、尤其高中生的工作实在太难找了,苏桉只是学生,他没能力给林砚提供工作。
学业和生活哪一样都不轻松,两个担子压在林砚一个人身上实在太沉,可到底怎么才能帮到他呢?
苏桉毫无头绪。
直到他跟林砚回到教室,前两天晚自习做的那张物理卷子发了,看着自己连蒙带猜的满卷红叉的卷子和林砚那张显眼的满分,苏桉心情悲凉的同时似乎又想到了新的办法。
谁说学生不能给提供工作了?
如果他请林砚来给他当私教呢?
第7章
“明天物理课讲卷子,大家按小组讨论讨论错题,不会的报给组长,然后统一交给我。”
物理课代表刚在讲台布置完任务,苏桉就把自己的试卷对折对折再对折,叠成巴掌大小胡乱塞进了书。
苏桉上辈子念高中时成绩还不错。
排不进前十也算中上游,除了物理。
苏桉的物理成绩实在烂的没眼看,不过他这张卷子的分数还是很符合原身水平的。
“男配苏桉”的成绩很差,能进远岱三中这所省重点的实验班全靠家里塞钱打点,可苏桉远没他脸皮厚,尤其是在林砚面前。
就算他折卷子的速度很快,也挡不住正反两面满满的红叉,苏桉挺脸红,尴尬的咳嗽了好几声。
不过林砚没在意。
他不在乎别人的成绩,也对自己的满分习以为常,随手就把分数多了苏桉两位数的卷子排进了桌前书立,又抽了本数学竞赛书来做。
对他来说,珍贵的只有时间。
有时间林砚才能赚到跟奶奶的生活费,所以学校里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要充足利用,毕竟出了学校他就没时间再浪费在学习上了。
“…那个……林砚,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
对高岭花专心做题的侧影纠结了很久,苏桉终于开了口:“你最近…最近有时间么?”
……时间啊。
林砚落笔解题的手一顿,那么奢侈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有?
可当他抬头对上身边少年纯粹的目光,看着他上学路上为了给自己挡雨、故意撑歪伞淋湿了还没干的右肩,林砚又眸色一深,不见情绪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
林砚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但苏桉依然能察觉到他对自己态度上的松动。
打扰高岭花做题还能收到回应?他以前想都不敢想,所以苏桉一鼓作气开口道:“我成绩一直不太好,这不高二了嘛,离高考越来越近了,我想……能不能请你帮我补一补功课?”
苏桉刚才认真考虑过了,找林砚帮他补习是个双赢策略,不止能给林砚提供一个相对省力、时间自由、赚钱又多的兼职,还能提高自己的成绩。
替意外溺毙的“男配”感到惋惜,能借他的身体重活一次,苏桉想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这样才不浪费重生机会,学习就是他现在能做的、最有效率的投资。
另外,找林砚补习还有增进两人关系的附加Buff,越早跟高岭花熟起来越早能干涉他的剧情,改变他的悲剧命运。
“当然,我不会白占用你时间的,我可以给你报酬。”
外面一对一补习四十分钟三位数,苏桉也没打算亏待林砚。
苏家夫妇忙于事业,并不常回家,对儿子唯一的关心方式就是给钱,所以苏桉穿过来的时间虽然不长,零花钱也存了不少,他打算按最高规格聘请“林老师”,可还没等他跟林砚谈到薪资问题,就被人家拒绝了。
“这样不合适。”
林砚淡淡道:“你有不会的题可以直接问我,但,如果你真有提成绩的想法,就需要系统的去学,把前面落下的所有内容都补上,毕竟以后综合题会越来越多,还是去外面报个补习班更合适。”
“可我没上过外面的补习班,也不知道教的怎么样,还不如……”
“老师们执教多年,肯定比我有经验。”
苏桉还想争取一下机会,可林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他给的建议合情又合理,让苏桉一时半会找不到话来反驳。
见他半天没憋出下文,林砚很快收回了视线,继续写起了竞赛题。
双赢策略失败了,苏桉有些气馁,他左手撑脸靠在桌上,用身体在自己跟林砚的课桌间堵了一道墙,这才小心翼翼摊开了自己个位数的物理卷子,然后更气馁了。
有林砚这个满分学霸当同桌,问问题确实很方便,可苏桉物理基础实在是太差了,他高考那会儿又是选科制,压根没学过高二物理,卷子上的题一道都不会,唯二对的两道选择全靠蒙,要问就要问整套。
苏桉也知道林砚时间宝贵,他不想耽误他,更不想他看见自己这张一道红线贯穿到底的试卷。
高二一班的位置按学生的综合成绩划分,两人一排,四人一组,苏桉这组,林砚当然是组长。
再过几周就是远岱三中的百年校庆了,操场在维修,学校就把课间操改成了跑圈,可因为今天天阴有小雨,跑圈也取消了,林砚就借这个空档,带组员们讨论起了错题。
组员A和组员B的学习态度很认真,林砚是级部里唯一一个满分,跟他一组他们倍感荣幸,一个接一个把卷子上不会的题全问完了,只有苏桉,整个过程不发一言。
几天的近距离接触后,组员们发现了“桉哥”并不像传闻中一般难相处,除了校霸名头外,他也没多可怕,所以组员A大胆问道:“老师要统计不会的错题,桉…桉哥有吗?”
苏桉:……
他不会的题可太多了,还是连自己哪里不会都不知道的那种不会……
本来捂着大半张空白的卷子不打算参与,可既然有人问,苏桉那成绩,也不好说没有,他就精挑细选、挑了道看起来字母最多的填空:“就……这个吧。”
“这个呀,这个简单。”
没用林砚出手,组员A抢答道:“动能定理,直接套公式就行了。”
“哦好……那我明白了。”
即便对物理一窍不通,苏桉也知道直接套公式的题最基础。
没有当倒数的经历,问出这种大家都会的题,“桉哥”很尴尬,不懂也装懂了,他掩面翻卷,重新找了道题干最长还配图的大题:“那这个呢?”
组员b探头:“这个啊,这个挺难的。”
苏桉松了口气。
“不过它是课本上的例题,也要用动能定理,有详细步骤,老师讲过。”
苏桉:……
基础差到断层的人,就算看到详细的解题步骤也是满头黑线,直到一直没开口的林砚参与进来,他把例题里用到的物理公式单独列在纸上,顺手标了公式里每个字母的意思,还扩充了例题里省略的几个解题步骤。
高岭花一句话都没说,可看着他行云流水般好看的小楷字,苏桉眼睛一亮,茅塞顿开。
林砚手上的动作没停,又把那道套公式的填空详细做了一遍:“这样,你有明白一些么?”
“嗯,我明白了,谢谢。”
苏桉这次是真明白了,林砚的推算步骤好像格外照顾了他的理解能力,每一步他都能看懂。
高岭花好像还有话说,可课间闹腾的教室忽然鸦雀无声了。
教室前门站进来个戴着厚眼镜、长着厚嘴唇的敦胖小老头,他是高二一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张建波,俗称“老张”。
“老张”威严的咳嗽了两声,粗手指在林砚桌上敲了两下:“你跟我出来一趟。”
班主任都挺喜欢找人谈话,课间叫人的事“老张”也没少干,不过他的谈话对象总是班里调皮捣蛋的那几个,比如苏桉,找林砚应该是为了别的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