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眼里是数不尽的失落:“我不厉害吗?为什么你都不和我一起玩?”
我觉得很无语:“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玩?”
“你忘记啦了?”林烨有些着急地用自己的小手抓了抓头发,“开学的时候,你明明说能考的像你那么好,你就和我做朋友的。”
我歪了歪头,才知道林烨说的是哪件事。
刚开学的时候林烨不认识班上的人,便天天找他玩,说要和他做朋友,但是徐北嫌他烦,为了让他安静下来,就说他要是像自己一样优秀,就愿意陪他一起玩。
接下来的林烨果然没有再去烦徐北了,徐北清闲下来的同时又有些不习惯,总是时不时看向他,偶尔眼神不小心对视了,我就立刻收回视线。
真的是,我没事怎么会去关注他?
☆、回忆(二)
我有些意外,面前这个小孩儿居然把他一时的气话当了真,还做到了。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但还是没有答应小孩。
林烨挥舞着自己的小手,鼻子都红了,大大的眼睛满是天真,水灵灵的,像是马上就能哭出来一样,“你还是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吗?可是老师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可以这样子的,我为了追上你努力了好久,每天都在背课文,电视都不看了,就在那做作业,我……”
“好了,”我打断他的话,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嗯,还挺好摸的,像温顺的小猫,“我愿意。”
“啊?”林烨起初没反应过来,后面便一把扑向我,因为他矮我一个头,所以只能两只手抱着我的脖子,脑袋在我胸口蹭来蹭去的,搞得我痒痒的,“我太开心啦!哥哥终于愿意接受我了!以后我们俩就是最好的好朋友,那个词怎么用来着,噢,你就是我的好基友!一辈子的好基友!”
看着林烨不太熟练地用着网络词汇表达自己的开心,我觉得他更傻了,但是又平白添了一分可爱。
真是的,可爱这个词怎么可以用在男孩子身上?我陷入了纠结。
在这时候,我和领居家的小孩关系就变了,原本的我对他爱答不理,现在却会经常照顾他,嗯……主要还是因为他太傻了,经常被同学坑了还不知道,一个人在那傻乐,我就只好“顺带”帮个忙。
到了初中,我和他还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级,不过这次我没什么抵触的了,反正生活里多个他,也挺有趣的。
毕竟像他说的,我们是好朋友嘛。
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各个都长得很快,但林烨依旧矮了我半个头多,脸白白净净的,看上去还特别软,好像还是个小朋友,但是吧,就这么一个长得稚嫩的男孩子,非常喜欢到处玩,跑的一身全是汗,课间不是在足球场就是在打羽毛球。
我也慢慢变得不爱宅在狭小的教室里,喜欢经常走出教室去看林烨踢足球。
我真的只是单纯想晒晒太阳,不是怕林烨运动弄伤了自己。
朋友在旁边喊了我句:“诶!徐北,大热天你在太阳底下傻站什么?”
“……”好死不死这个时候出来做什么?
我随手把拿着的矿泉水扔给了朋友,说:“帮我给林烨,我回去了。”
初中,是个慢慢成长的过程,除了身体上的成长,也有心理。
我没少收到那些情窍初开的女孩子送的情书,我也知道她们在窗外热情的视线,但我从来都是礼貌淡漠地拒绝了她们。
但我以前从未想过,这个情况也会发生在林烨身上。
放学的时候,有女孩子在门口站着,不知道在张望什么,等到教室的人越来越少,女孩子才有些无措地找到了收拾东西走的比较慢的我,“请问,你知道林烨在哪吗?我在这等了很久,没有看到他。”
我有些疑惑,不知道她找他做什么,在我的记忆里,林烨应该和她没什么交集,我说:“今天他有事,第四节课就被家长接走了。”
女孩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有点失落的样子,她踌躇片刻,说:“那,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啊?”
我挑眉,好奇她想给林烨什么东西。
女孩磨蹭了一下,就把一直藏在身后的粉红色信封递给了我,满脸羞红,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先害羞地跑人了。
我僵在原地,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手上的信封封面还标注了林烨的名字,很可爱的字体,看得出来是女生很用心写的,他拿近了,闻到了上面专门喷的淡香。
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很乱,其实我只需要帮忙把这个东西塞进小孩的抽屉,或者拿回家带给他就可以了,但我……不想那样做。
下午林烨来上学,我走到了他的座位旁,林烨这时正好在和旁边的人闲聊,看到我站在旁边,就立刻转头和我搭话:“怎么啦?”
我看到刚才和他搭话的男生手还搭在林烨肩膀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可能是因为自己是和林烨一起长大的,看到别人和林烨亲密一些,就有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吧。
我敛眸,把那封信藏在了身后:“今天上午放学有女生来给你送了一封信,你不在,她就让我转交给你。”
“噢,那信呢?”
他丝毫没有感觉哪里不对,语气很轻松,笑的很阳光,我看着,不自觉偏过了眼。
“我不小心弄丢了。”
“啊?”林烨没想到我是这样的回答,挠了挠头道,“那我自己去找她问一下是什么事?那个女生是谁呀?”
“……我刚要说这个,她给的太急了,班级姓名都没说,我也不知道是谁,长相……长相也记不太清了。”我不敢直视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神情,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没关系的,你是在帮他,你们都是初三的人了,马上要中考了,不可以让他被其他事情干扰。
林烨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道:“那好吧。”
我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走,问:“你谈恋爱了没有?”
“啊?”林烨又迷茫地应了一声,似乎是觉得今天的我说的话都有些奇怪。
把手搭在林烨肩膀的男生笑嘻嘻地回答:“他呀,被表白好几次了,都没答应呢,那个谁不是要追你吗,你……”
林烨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不太开心,推了他一下,“说什么呢,都要中考了,那有时候管这些情情爱爱的……”
我看在眼里,攥在掌心的粉色情书被我捏的旧巴巴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听到我机械地说,“你既然自己也这么说了,就要做到。”
林烨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的。
我笑了笑,心情很好:“晚上回家一起做作业吧,你来我家。”
“嗯!”
林烨还真的是说到,我后面也听说过有女生表白,但他全都委婉的拒绝了,后面我也有发现有女生塞情书在他抽屉,我全偷偷处理掉了。
其实我知道这样不好,甚至很害怕某雨天被他发现,但……他不会怪我吧,毕竟我们感情那么好,要不然,今天再多给他讲几道题?
时间一转,我们又上了同一所高中,但这次我们不在同一个班了,我和他都是班上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我们一起努力,互相进步,我们依旧会一起放学回家,然后一起做作业,聊闲天,我们的父母都互相认识,偶尔串门吃个饭也是家常便饭,我很喜欢这种关系,也越来越喜欢和他相处在一起的时光。
林烨应该是我最喜欢的小孩儿了吧。
以前的我太过冷漠,现在长大了,也懂人情世故,身边朋友虽然不多,但都是真心的,他们总说我看上去有些高冷不好接触,但是实际说起话除了字比较少也没什么区别。
这样挺好的。
我放学总喜欢留下来多做几道练习题,原因有二,一是想比其他同学多做点题,日积月累,肯定会有收获的。二是,等那个离我隔了几层楼的邻居。
一般我做了几道题目,他就正好下来了,他背书包的样子很乖巧,双肩包规规矩矩背在身上,不歪不斜,但人却跳脱的很,走路总喜欢一下出现在我的左边,一下又出现在右边,反射弧还特别长,就是个小傻瓜。
在我收拾书包的时候,林烨趴在我旁边的位置上看着我,婵一声一声叫着,周围静谧又美好,他歪着头,呆毛在他头发上塌了下来,“要是我是你同桌就好了,不用在老师拖堂的时候站在外面晒太阳等你,也不用横跨几层楼或者是几排座位来找你,一偏头就能看到对方,多好啊。”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眼中是我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柔和:“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让你做我的同桌。”
“哪有什么机会啊……”
“和我一起考同一个大学吧,”我说,“我们在一个城市,读同一个专业,那时候我帮你抢座位,我同桌的位置一定让给你,好不好?”
林烨呆呆地看着我,半晌笑着说了句好。
我的人生顺风顺水,我本以为林烨也应该如此,意外却在高三,那个紧张又充满了希望的一年,发生了。
林烨的父母得了病,先后离世。
我很不能理解,他的妈妈温柔体贴,爸爸爽朗大方,自己和他们也不是没有接触,明明半个月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世事无常,这些惨痛的事情就是发生在了林烨身上。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冲去找了林烨,我怕他想不开,果然,我当时是在天台发现的他。
可能是因为他个头比我小,身高也比我矮了半个头的原因,我一直觉得他比较小一只。
对,就是那么小一只,看上去那么弱小,那么无助,他瘦了许多,站在阳台边缘,好像随时就可以被一阵风吹下去。
我体会到了一种很陌生的情绪,那种情绪的名字好像是叫害怕。
我很少体会过那种感觉。但是现在,我不仅清晰地体会到了,还品尝到了它的滋味,是咸的,大概是眼泪的味道。
等等……眼泪?
我奇怪地抹了一下眼角,才发现,自己在哭。
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那我哭什么呢?是在为林烨哭吗?
我看向面前的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颤抖着叫出他的名字,声音却哑到不行:“林烨。”
林烨听到了,但是他没有转过来,就连身形都未曾颤动一下。
我心里更加紧张,尝试着接近他,那样太危险了,学校的阳台很空旷,围栏因为特别矮,才堪堪到达膝盖处,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上来阳台的门是锁着的,不知道林烨是怎么打开的,但我现在完全没有时间去想那些,眼里只有眼前的人。
林烨听到我的脚步声,终于开口道:“别过来。”
我立即停下了脚步,怕惊扰到他。
“有什么事情我们下来说好不好?你别这样,大家都很担心你,你过来,我们好好说……”我的语气很轻,我害怕说话吐出的气息会吹走他,怕他就轻飘飘地从这里离开,坠落下去,我不敢想象哪样的后果,所以小心翼翼。
林烨半晌没有回答我。
我担心他的安危,想接近他,让他远离那个危险的地方,但是走路回发出声音,怎么办呢?
我思来想去,把鞋子脱掉了,光着脚慢慢向他走去,果然,这样就不会发出声音了。
就在这时,林烨却开口说话了:“我的爸爸妈妈不在了,我的爸爸妈妈不在了,我的爸爸妈妈不在了……”
他呢喃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说起了话,像在自言自语:“才五六天的时间,怎么他们都走了啊,怎么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了呢,他们说要把我送到其他地方,我要去姑姑那里生活了,可是我不想去,姑姑她说了,她不会养我的,她说我是拖油瓶,就算法律把我判给她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我去那只会被冷落,被虐待。”
他说了一会儿,一会儿逻辑混乱,一会儿又思路清晰:“她不要我过去,那我应该去哪里呢?天空好蓝,好白啊,你嫩在上面过得怎么样,要不要我来陪你们,这样或许更热闹一些……”
我慢慢向他靠近,就在离他只有三米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扎进了我的脚底,我当下就要发出叫声,但是我忍住了,不仅忍住了,我还抽空看了眼林烨,好在,他没被我惊动,还在自言自语。
然后我才把目光移到脚下,发现是一片大约三厘米的酒瓶碎片扎进了脚底,顿时血流不止,我疼的流冷汗,却不愿意发出声音,忍住疼痛走到了林烨身边。
林烨又说了一会儿,看着楼下,就想往外跨出,但他的动作止住了:“可是,他会难过,会伤心的吧……”
说完,他便想回头寻找我,却不想,我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后,我反应很快,一下将他扑倒在旁边的地上,林烨立刻要挣扎,手忙脚乱之间,我受伤的脚挨了好几下,我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林烨这才发现我的脚流了很多很多的血,他一下抱紧了我,脸色苍白,“不,不要离开我。”
我顿时反应过来,他看到我这么多血,怕我也像他父母一样,离开了他的身边。
我温柔道:“不会的,我永远不会走。”
林烨抱着我,不让我动,我感受着身下的疼痛和血液的流失,却也没有任何想逃脱去处理伤口的意思。
他或许是神经太紧张,太脆弱了,在我耳边念叨了很久的不要离开我,才逐渐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