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旭:“……”
“领导,你说服我了。”最后他这样说。
但尚扬并不是想说服他放弃对樊星的最后一点怀疑,只是想对他表达自己的这些想法。
听他这样说了,也有一点高兴就是了。
思想上的同频和共振,是恋爱之中最让人动容的地方。
樊星这事尘埃落定,他们能完成的部分已经告一段落,最终走向怎样的结果,已经不在他们的职责和权力范围内。
“吃完饭去买点东西。”尚扬轻松了一些。
“给我买吗?我不要。”金旭道,“想回去搞对象,想……要领导的奖励。”
“可以。”尚扬大方地答应了,又说,“买东西很快的,不会耽误时间。”
金旭故作好奇实则撩骚地说:“哦,那你倒是说说,我想要什么奖励?”
“我不知道。”没想到尚扬学坏飞快,接受度陡然间就拔高了许多,一本正经地说着撩人意味更强烈的话,“反正我喉咙已经不痛了。”
加剧了金旭搞对象的急迫,道:“你到底去买什么?不买不行吗?”
半小时后,在商场选好了东西,结过账,两人从店里出来。
金旭提着那一盒乐高,皱眉道:“这积木是镀金的吗?竟然要一千多?”
又说:“他才六岁,能拼得了吗?”
尚扬道:“在飞机上他说过最喜欢拼赛车,他妈妈不相信他会拼,就不给他买。”
这盒拉力赛车的积木,是要送给樊星的小孩。
金旭沉默下去,不再纠结于小孩会不会拼。
可是他实在忍不住想表达这积木太特么贵了,怎么这么贵?
他换了个角度:“这么小的小孩,就有商家为他们生产这么贵的玩具,难怪城里年轻人都不愿意结婚生小孩,韭菜都要从娃娃割起。”
尚扬:“……”
“你是不是很喜欢小朋友?”金旭道,“接机那天,你跟他们俩一起出来,抱着这小孩,还挺像一家三口。”
尚扬奇怪地看他,说:“喜欢同类幼崽是动物的基因本能,你想说什么?”
金旭道:“没什么。我怎么没有这本能,小孩太吵了。”
尚扬道:“你不要拐弯抹角,直接点,是想问我,想没想过自己当爸爸?”
金旭本意如此,便道:“想过吗?”
“以前想过,”尚扬道,“想过如果结了婚、当了爸爸会怎么样。你刚才说得对,养小孩要付出很多金钱和精力,还要付出很多爱。但是孩子是自然规律带来的礼物,如果它来了,拒绝它就是在拒绝这个世界。”
金旭:“……”
尚扬看他的脸色,最后说:“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我都弯了呢。”
金旭道:“那你会觉得遗憾吗?”
“暂时还没觉得。”尚扬也不打算说些花哨的空话,诚实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也许有生之年科技飞速发展,男的也能生小孩了。不过生小孩非常痛苦,我高中的时候就听我妈说过生小孩的痛苦,她生了一晚上才把我生出来,说我脑袋太大了。就算将来男的真能生了,我可能也不太敢尝试。”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来生好了。”金旭道。
尚扬忍不住笑起来。
金旭以为他没当真,说:“没有和你开玩笑,能生我就给你生一个。”
尚扬道:“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我是想和你说,比起小孩,爱情是获得概率更低的礼物。”
自然规律会赋予大多数人繁衍生息的机会,爱情不是,它不在规律里。
比起孩子,它是更珍贵更罕见的礼物。
金旭愕然地站住。
尚扬朝前走了两步,回头道:“怎么了?”
“我们之间已经是爱情了?”金旭站在商场走廊里如炬的灯光下,掩盖不住紧张地问道,“你爱上我了吗?没……你没说过这话。”
尚扬转过身,继续朝前走,远远扔来一句:“等你先说。领导不要面子的吗?”
第71章
当地公安给金旭回了信,说已经安排妥当,送樊星上了回京的飞机,她本人很配合,情绪也比较稳定。
吹头发到一半的尚扬听到像是在说这事,关心进展,暂停了吹风机,出来旁听。
但金旭和电话那边三两句就说完了北京这案子,又聊别的。
“你们听说了,消息这么快……也没准。”金旭客气道,“如果真调过来,有时间就聚一聚。”
是在说他二季度要调来省厅的事,这边的同事也听说了一些,离得近了以后没准哪天就要共事,借这机会先熟悉一下的意思。
尚扬又回去接着吹头发。
金旭余光瞥见,知道尚扬对这种应酬既不感兴趣还有点烦,就快速结束了通话,跟到卫生间门口围观尚扬。
也有点催促的意思,怎么还没洗完?什么时候洗完?快点快点。
精致boy尚扬吹完头发,又涂护肤品,他护肤的方式算比较精简了,就一层水一层乳液。
金旭等得不耐烦,看尚扬在那里慢条斯理地拍水,说:“别抹了,一会儿都给你亲没。”
尚扬:“……”
他问樊星的情况,金旭把同事的话复述了一遍。
尚扬又问:“你要调来国保总队的事别人都知道了?”
“可能是。”金旭不想聊,敷衍了句,问,“抹好了吗?好了吧?”
尚扬说:“好了,你真是……”
还没拧好乳液的盖子,金旭一步跨进来,抱得他双脚离地,直接从镜前抱了出去。
尚扬:“……”
他也是没了脾气,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被抱着出去按在床上,不挣动也没说话,睁着一双杏眼看金旭又把他当史莱姆一样的诸般动作,只是脸渐渐红了。
“你真好看。”金旭吻了吻被捏得松软的史莱姆,道,“我真没对你说过,我很爱你吗?”
尚扬要哭了,道:“你自己都不记得?”
金旭说:“总觉得好像说过几万次了。”
他这时候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是真的记混了到底是说还是没说过。
尚扬受不了了,主动屈起膝盖催促他,道:“谈情说爱往后稍稍行吗?干点正事好吗。”
针对他这种行为,金旭用了一句有侮辱性但无比精准的形容短语。
这让尚扬有点羞怒,红晕上脸,还没张口回击,又被金旭吻住,呜呜咽咽。
他洗完澡原本穿了自带的真丝黑色睡衣,扣眼都很顺滑,金旭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他剥开了。
他仰面躺在那里,衣襟向两边散着,白皙皮肤和黑色布料都有些反光。
金旭俯视他的身体,他愈发激动起来,胸口起伏变得明显,自己也觉得金旭刚那句形容得好对,太对了。
他可能是深柜,是天生要给金旭当老婆的一个受。
又片刻后。
金旭捉弄他道:“要叫我什么?”
尚扬此时脑子和身体完全分离的,听到是问题,也不管问什么,条件反射地回答早在盘旋的答案:“爱你,我好爱你。”
这之后,金旭简直是要杀死他。
夜很深了,两人都毫无睡意。
明天尚扬要回京,金旭也回白原去继续工作。两人漫无目的地聊着离别前无意义又很珍贵的闲天。
尚扬想到这趟还做了一些意外的本职工作,说:“这次没白来。”
“这就满意了?”金旭道,“再来一次,趴着别动,反正你也不睡。”
尚扬:“……走开。”
金旭本来就是逗他,笑了笑,说道:“还惦记你师姐?别想了,以后别再管了,这案子影响这么大,专案组网络了不少能人,后面的事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尚扬道:“不管,我已经做了该做的事,够了。”
“明天我送不了你。”金旭道。
这里到白原交通不便,火车或大巴回去都要几个小时,每天车次也有限,他的火车票比尚扬去机场的时间要早。
不夸张地说,尚扬飞机落了地,他可能都还到不了白原。
“我又不是小孩,一年出门无数次,赶飞机的经历太多了。”尚扬道,“我先定个闹钟,明天起来先叫跑腿把乐高送过去。”
樊星的小孩会暂时留在父母这边。尚扬不想再去当面打扰老夫妻和小朋友,准备只把礼物送到小朋友手里。
金旭道:“好。那赛车他真会拼吗?你洗澡的时候我看说明,是10岁以上小孩的玩具。”
“他经常拼,没问题的。”尚扬道。
他看出金旭对那赛车积木很有兴趣的样子,故意说:“金旭小朋友,你喜欢赛车还是喜欢积木?尚叔叔给你也买一个。”
金旭礼貌地回答道:“谢谢,金旭小朋友更喜欢上叔叔。”
尚扬:“……”
“睡了,晚安。”尚扬转过身去,假意翻脸,心想等金旭靠过来搂着他说好听话,他再主动亲这家伙一口,严正告知,上叔叔是不行的,亲亲叔叔可以。
谈恋爱真是简单又有趣。
但金旭没有,安静了片刻,又开口说话。
“赛车和积木都没玩过,我小时候就没见过玩具,也没时间玩。”金旭道,“和樊星儿子一般大,大概六七岁的时候,我家里养了头拉磨的驴,每天放学要跑着回家去放驴,完了还得捡柴,生火,做饭,碰见。”
尚扬本来是开玩笑,没想到引出这些话,但听得出金旭不是诉苦,就是有感而发,随口一说。
果然金旭接着便有点懊恼,说:“不跟你说这个了,你也不懂,真驴你都未必见过。”
尚扬想反驳,仔细一想,还真没见过。
金旭道:“我老家那村子现在都没了人,都搬了下来,不然就带你去看看,把你吓得当场跑路,找了个什么凤凰男当对象。”
“凤凰男这词,”尚扬心里五味杂陈,说,“也不是这么用的。”
他想象一个小胳膊小腿的小金旭,六七岁,放了学跑山路回家,去放一头比自己还要高大的牲口,回到家还要做饭,长得都还没有灶台高。
不但穷,还有因为穷而产生的其他困难。父母得的不是现代医学还治不了的病,生生病死了。
留他一个寄人篱下,总算幸运有学可上,还要遇上一些欺负人的小混蛋。
他与金旭已经有了不必言明的共识,金旭知道他对鹿鸣镇中学的事有所了解,只是两人都默契地不提起它。
他又转回身去,靠在金旭肩上,说:“别说了,我有点心疼你。”
金旭道:“还没跟你说过,我为什么只想当警察。”
“为什么?”尚扬道。
“因为我爸。”金旭道,“他生病以前,是村里的治安员,他是我们那只有四十多户的小村子的‘警察’。”
那时期的治安员,等同于后来的协警。
金旭道:“他有一身别人淘汰下来的旧警服,也舍不得穿,我都没见他穿过,我妈说他穿起来很威武。他和我约定过,只要我考第一名,就给我戴他的警帽,每次我戴帽子,都是他最高兴的时候。他一直想转成辅警,去镇上县里跑过好多次,后来等来了机会,可惜当时他已经病了,治安员也不让他当了。病了没多久,人就没了,死前让我给他穿上那身衣服,说那样去找我妈,我妈能认得他。”
金旭道:“他没当上,我替他当。”
尚扬:“……”
“没想到吧?”金旭自嘲一笑,说,“我也勉强算是警二代。”
尚扬说:“你现在每天都能戴警帽给他看,他一定很高兴。”
他想起金旭当初生病,不得不退下来做半文职。
当时的金旭是不是以为,他也会和他的父亲是一样的命运。
“我应该早点去看你。”尚扬难过道,“对不起,我去得太晚了。”
金旭道:“没有,这就是最合适的时间。”
他和尚扬都成长到了彼此最契合的阶段,然后重逢,才有这场相恋。换做其他阶段,都不一定能实现。
两人对于现状都还比较满意,除了异地稍有不便,也只是一点点。
尚扬问道:“过年要怎么办?”
他想邀请金旭去北京和他一起过春节,他也只有除夕到初一需要回家吃饭。
金旭却道:“值班,往年惯例,春节放假七天,值班要值个四五天吧。”
基层警力不足,节假日无差别值班是常态。
尚扬到时也会被安排值一两天班,他只得道:“那等我休假再来看你。”
“舍不得我?”金旭开玩笑道,“要不辞职?来给我当全职太太。”
尚扬叫苦道:“还提全职太太,短时间内我再也不想看到或听到这四个字了。”
两人慢慢吞吞聊到天微亮,又吞吞吐吐到天光大亮,睡到中午,起床各自回去。
金旭要先走,尚扬提着乐高送他到大堂,也顺便把积木先给跑腿小哥。
房间里亲也亲了八百遍,到楼下众目睽睽,不好再做什么。
金旭叫的车到了,尚扬正和跑腿小哥交流,金旭道:“那我走了。”
“好。”尚扬冲他摆摆手,转头继续把写好的卡片塞进袋子里,递给跑腿小哥。
金旭心道,我走了你还不是要抓心挠肺地想我?现在这么傲娇图什么?
他郁闷地抬脚走人,到大堂门前。
“哎!”尚扬叫他。
他马上回头。
尚扬没走过来,远远站着,道:“我跟我妈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