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仿佛都陷入了昀泽突然回家的震惊中,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谁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第一个开口,家里的场景,就好像定格了一样,安静了许久,最后还是张琪妈妈第一个开了口,原本她是坐在沙发上嗑瓜子儿的,但是看场面实在太尴尬,就想着少不得自己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出来打圆场:“哎呦我的昀泽呀,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在忙坏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怪冷怪冷的。”
她依旧是一嘴上海味的普通话,往常昀泽总是觉得她聒噪,烦得很,可是现在听起来,却亲切一场,他笑了一下,轻轻的叫了一句二伯母,算是打过招呼了。
张妈妈看到昀泽那一刻心中愕然非常,毕竟他杳无音讯的失踪了两年,这两年,张妈妈几乎每天都在想昀泽会不会在外边出什么事,都不知道在见面时又会是怎样的场景,一方面她气昀泽毫无责任心,对父母家人如此冷漠,一方面她没有想到,他竟然就这样不痛不痒的出现了。只是虽然她生气,但是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昀泽任何难看,于是,张妈妈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做了一个深呼吸:“我以为你不会回来这样早呢。”
张妈妈这话说出来,张琪就咦了一声:“小婶儿知道他要回来啊,那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就定好酒店住外面了,这儿只怕住不下了。”
路秦也知道张妈妈是不想昀泽尴尬,如果她真的知道昀泽今天会回来,一定会和自己说的,也不会问之前那些话了,他看向昀泽,想要看他怎么回答,昀泽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声来,反而是张妈妈笑着回答张琪:“没关系,住得下。”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昀泽身上,见他依旧站在门口,并没有往房间里走,看着自己的目光怯生生的,一下子就想起了昀泽小时候做错事,也是这样站在房门口的,恍惚间,他好像还是那个未曾长大的孩子,末了,张妈妈叹了一口气:“进来吧,洗手来帮忙。”
昀泽这才换下外套,刚刚挂在衣挂上,就听到绾绾在一边不知道哪里玩儿的不对了,哇一声哭了出来,声音震耳欲聋。
佟筱雪也是第二次看到昀泽,正仔细的打量他,就听到自己的女儿哭了,赶紧抱在怀里哄,昀泽之前也听文新提起过这个孩子,所以并没有很惊讶,只是他进了屋之后,看到的就是路秦和佟筱雪坐在地上,佟筱雪在一边低声哄着绾绾,觉得他们像极了一家人,而且其乐融融。
“张大哥。”韩稷又叫了一声昀泽,好像有什么话要和昀泽说,但是被昀泽伸手制止住了,大伯母坐在朱思雨那边,昀泽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直接走进了厨房。
进了厨房,昀泽看到自己妈妈背对着门,手扶在窗台上,向外面看过去,外面大雪纷飞,像极了瑞秋离世的那一天,想想也没错,她也正是大年三十儿这一天走的,想到这些,昀泽心里就疼了一下,他沉默了良久,才低低的叫了一声妈。
“妈?”张妈妈冷冷的笑了一声,觉得这个称呼特别的讽刺:“这个称呼真好听啊,可是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福气,能有你给我做儿子?我的儿子在外面坐着呢,我儿子知道每年过年的时候回来看看他妈,不会突然消失杳无音讯让我日日都挂念着。”
“我……”昀泽本来是想说我错了,但是只是开了个头,就觉得这三个字对于他妈妈来讲,此刻可能一文不值,他就咽了回去,斟酌了一下:“我知道路秦肯定会来这里过年的,他会向你打听我的事情,你也一定会告诉他。我好不容易离开了,这样藕断丝连,对于我们都不是一件好事。”
张妈妈听到这话,就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回过头,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昀泽,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好事?什么叫好事?你用自己的消失来伤害别人就是好事了?你觉得你能伤害到谁?你又觉得你能保护的了谁?路秦因为你疯魔了大半年,在深圳差点儿没让车撞死就是好事了?”
“我不知道这些年你都在外面跟什么人学了些什么,这样做人的道理,我竟然没听说过。”张妈妈越说越觉得昀泽做事荒唐,另外一方面,她也的确是心疼路秦,昀泽被骂的无可奈何,揉了揉眉心:“选错了的路,就该早些回头,悬崖勒马,才能及时止损。”
昀泽垂眼盯着地面,张妈妈抱着肩膀往前走了一步,她看着昀泽的眼睛,想看清楚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选错了的路?你悬崖勒马了,就看着路秦往下掉吗?张昀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外面电视突然进入了慢镜头,电视里的人都屏息以待,看一个选手在做一项不可能完成的挑战,电视外面的人看上去也都在认真的看,可实际上谁也不知道那究竟在演什么,只是张妈妈最后这两句话,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路秦的手微微的抖了起来,他有点儿控制不住,玻璃杯里白色的牛奶一上一下的起伏,佟筱雪接过水杯,把绾绾从地上抱起来,递到路秦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刀割在身上,不是不哭的人就不疼啊……
☆、谈心
“我还能怎么样呢?”昀泽抬起头,看着张妈妈,眼睛刷一下红了起来,他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只是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他强撑着的劲儿突然泄下去,强忍着哽咽:“如果我和他的关系被翻出来,会把他从现在位置拉下来摔到粉身碎骨。妈你也知道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他谨小慎微的在这个圈子里装孙子,尚且招来这么荒唐的构陷,更何况我和他实打实的关系。刀割在身上,不是不哭的人就不疼啊……”
昀泽是很少这样和母亲争执的,以往他都是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今天张妈妈这番话,让他压抑了这么久的心里话再也无法忍住,他只能说给她听,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张妈妈看着儿子,她知道昀泽从来不是那种轻易喊疼的人,他平日里压力再大,也从不会将自己脆弱的一面示人,哪怕自己是他妈妈,看来今天,的确是委屈他了。
儿子毕竟是亲儿子,张妈妈就是在生他的气,见他这幅模样,也只觉得可怜了,她走过去把昀泽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是我的错,我该理解这件事情对于你来讲,也并非一个容易做的决定。”
张妈妈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昀泽的眼泪便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哭的不是那么狼狈:“我并不想用消失来伤害他,但是我确实没有预料到我会一并离家那么久。我曾经做过一些对他很不好的事情,我当时并不知道我们会发展成后来的关系,可有些路第一步走错了,就再也回不了头,等我察觉,我们之间就已然来不及了。”
“前年,正好我们的关系危急到了他的事业,我也就想以此为借口离开他。我以为我消失一段时间,他就会把我忘了,有些事情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只是他年老时的一段回忆,也许刻骨铭心,也许也风轻云淡了。”
昀泽也回应似的拍了拍妈妈的后背,安慰了一下她,往后退了一步,又靠在了厨房的门上:“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我们之间的羁绊,已经不止感情这一条了,千千万万件事情,就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把我们扣在一起,挣脱不开。”
昀泽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他这番话,倒是让张妈妈想起路秦之前说的那句“我们在想过以前那种日子,怕是难了”,就确信了两个人的关系可能已经分崩离析了,无论是昀泽还是路秦,两个人对于一些事情都说的很含糊,她是他们最亲近的人了,对于她尚且如此,可见关于这件事情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他们已经确定到不需要外界的建议,他们确信他们彼此相爱,他们也确信他们都回不去了。
“你们现在已经摊牌了。”张妈妈心疼的看着昀泽,觉得这世间真的太残忍了,昀泽点头,半晌才说话:“是啊,已经摊牌了,所以,我们的关系也不可能坏到更坏了,只是……我只是没想到他还会来咱家过年,就在这儿又遇上了。”
“路秦,也许比你清醒的多。”张妈妈深吸了一口气,从橱柜里去了一个茶杯,沏了一杯茉莉花茶,递了过去:“我看的出来,这两年你过的浑浑噩噩,但是对于路秦,这两年是把自己敲碎了又重新塑起来的过程,你可能还是你,但是他已经不是他了,如果你们将来非要互相面对,那你更要想好,你今后怎么面对他,和你究竟想要什么。”
“有些事情,谁也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想清楚。”张妈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一个看事情很明白的人,对别人尚且如此,可不能看不清自己的路。”
她这话,倒是让昀泽恍惚想起几年前和瑞秋吃饭,瑞秋说佛陀渡人三千万,难渡自己一息间,现在仔细想想,她是早就把自己看了个透,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恨自己一点长进都没有:“我其实是看不清的……”
昀泽抿了一口手里的茶水,清香扑鼻,让他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许多:“去年在四川,我出了点儿意外,差点儿丢了这条命,好像想清楚了一些事,在后来,歪打正着,路秦在一个城市商演,被我撞到了,我悄悄去看了,然后就明白了。”
“当初我离开,是我做的最艰难的一个决定,如今我回来,是我做的最不踏实的一个决定,只是我想,无论什么决定,所能预见的,都终究是预见,要试了,好像才能知道最后的结果,才能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昀泽低头看着茶叶,摇晃了一下手里的杯子,水温热的。张妈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好像明白昀泽在说什么了一样,觉得有些奇怪:“你是想……”
“我是想坦然一点儿。”昀泽抬起头,微微笑起来,眼睛里好像重新有了光,看起来,和几年前意气风发的他一样:“既然事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那么接下来,应该不会再糟糕了。我们始终都是凡夫俗子,七情六欲的事儿摆脱不了,也的确不至于你死我活。”
听到昀泽这样说,张妈妈反而有些担忧了起来,就好像她刚刚察觉昀泽和路秦关系时的那种担忧,她觉得事情好像又在往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她不敢对他们两个人在有什么期望,而通过早先路秦的态度,她认为昀泽也不该又太多的期望:“我还是那句话,这不是一条很容易的路。”
昀泽好像知道张妈妈要说这句话一样,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笑吟吟的回答了一句:“妈,老天生我一场,从来没有说过,哪条路是容易走的。”
“你决定的事情,我是劝不回来的。”张妈妈也没有在执着,反而点点头,像认命了一样:“但是人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的,你也知道一步错步步错,接下来你自己还有没有错的资本,你自己最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人家的家,谁是生面孔?”
☆、小揪揪
“我还有资格奢求什么呢?”昀泽耸了一下肩膀,脸上无可奈何:“可能唯一的奢求,就是您能容我在家里吃一顿团圆饭了。”
“你少跟我油嘴滑舌,我今天先是开导了路秦,现在又和你说了一车的话,累都累死了,要吃团圆饭,一会儿自己来包饺子。”张妈妈白了昀泽一眼,只觉得口干舌燥,昀泽呵呵笑了一声:“妈,你的手艺我是知道的,你放心,我肯定会自己动手的。”
昀泽趁着张妈妈还没有完全抬起腿来,就拉开门走出了厨房,不得不说,自己妈妈这个心理学的教授还真不是白当的,和她聊了这么些,昀泽心里忽然通透了许多。
当然了,前提是没有看到地上冲自己爬过来的那一团东西。
昀泽走出厨房,走到客厅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路秦正抱着绾绾,他心里确实是不太舒服的,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大伯母说嘉嘉看上去好像要睡觉了,就和朱思雨两个人一起上楼哄嘉嘉睡觉,可是绾绾看起来还精神的很,路秦给她放在了地上,没想到她看了一圈,就朝张昀泽爬了过去,佟筱雪见场面有些尴尬,大家谁也不肯先说话,就自己当了出头鸟,开玩笑的说:“这家里出现了一个生面孔,我们绾绾就迫不及待的套近乎去了。”
昀泽端着茶杯,站在沙发旁边,看着艰难的冲自己爬过来的小女孩儿,累的头上的两个小揪揪忽闪忽闪的,内心毫无波澜,他素来是不喜欢孩子的,更何况这个和路秦说不清道不明的孩子。
仔细端详一下,文新倒是没有胡说,绾绾现在一点点的的大起来,不单单的头发是黄色的,两只湛蓝色的瞳孔也是很夺目,映射这客厅天花板上的灯光,里面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
这样好看的孩子,昀泽也就多看了两眼,觉得那两个小揪揪很有趣,路秦听到佟筱雪说的话,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尤其是生面孔这三个字,他回头斜了一眼佟筱雪,毫不留情面:“这是人家的家,谁是生面孔?”
佟筱雪本身就是一句玩笑话,主要是想缓和一下昀泽和路秦之间那种微妙的尴尬气氛,没想到路秦丝毫不领情不说,还反过来找自己的麻烦,她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这个好心算是喂了狗:“好好好,是我多话了。”
“张大哥……”韩稷再一次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看着昀泽,鼻子里有些发酸,甚至都红了眼眶,可能谁都很难理解他的激动,因为并不是谁都知道,那个发布会会场外面,张昀泽阔步走进璀璨的聚光灯里时,他是多么绝望的认为他无法再回来,他也曾与他生活过,张昀泽对于他,是亦父亦兄,也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二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