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魂落魄地坐在教室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苍白的脸上,带着哭过的痕迹,眼睛红肿,漆黑的眼珠里没一点光亮。
他木然地望着窗外,操场上的学生们都争先恐后地向着大门涌去,像归巢的小鸟。
“我已经没有了巢。”王珩心里怔怔地想着。
灰色的天空开始慢慢地飘起雪花,大片大片的,像纷飞的柳絮。开始是几片几片地纷飞,随后越来越多,整个天地弥漫在纷纷扬扬的白色柳絮里,仿佛要把这城市里的一切全部遮盖起来,包括那些世间的悲欢离合和喜怒哀乐。
外面漫天的雪,教室里只剩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盯着窗外时间长了,眼睛有些酸涩,他伸手揉了揉,再转过头时,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王珩望着眼前的人,有些讶异,“你怎么还不走?”
“跟我回去吧!而且我爸妈在家等着你呢!”
王珩又转头看向窗外,沉默半晌,嗓子里挤出一个字,“嗯!”
两人锁了门,出了教学楼,白茫茫天地中间,是两位少年清瘦的身影。
“王哥!醒醒!下班了!”
王珩被突然而起的声音吓了一跳,须臾之间,从梦境拉回了现实。这一刻,他对出现在办公室里还有些茫然,眸光半天没找到焦距。
小张望着一动不动,神游太虚的王珩,拿手在王珩眼前晃了晃。
“醒醒!你怎么了王哥?”
过了片刻,他才恢复清明。“没事。”他捏了捏鼻梁,带上眼镜,想让自己更清醒些。试着抬了抬胳膊,手臂有些麻了,缓了一会儿,他才慢慢起身,脱掉白大褂,换上了外套,和小张一起下了楼。
在一楼时候又碰见了科内的几位其他同事,大家一起往外走。
老王主任最为积极,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了,“王珩你是不是开车了?你这酒量去了也喝不了,还是开车吧哈!”
几位同事一阵哄笑,有几人已经跟着王珩上了车,小张坐在副驾上,其他两位护士坐在后面。没坐下的坐其他同事的车。
王珩老方法,用导航,直奔目的地而去。
到了饭店,报了包房的房间号,服务生便领着小张他们直接上了楼。王珩看见一楼大厅里侧装饰的有水和假山,没跟着大家上楼,自作主张地走过去望。他磨磨蹭蹭地在大厅看了会儿池边的红鲤鱼,还跟着喂了点鱼食,水里的鱼看见有鱼食落下,便蜂拥而至,他盯着水面的鱼群目不转睛地望得入了神。
韩辰从外面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眼瞧见大厅左侧有个人影,皮肤白皙、薄唇、鼻梁挺直、窄肩窄腰,双腿修长,穿着素色休闲衬衫,倾着身子,低着头,正看得入神,眼角和嘴角笑得都弯了起来。
他悄声走过去,轻拍了一下王珩的肩膀,王珩被陡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遽然回头,睁大了眼睛,等看清了来人,想要出口的话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你这是什么表情?”韩辰双手插着裤兜,不咸不淡地问道。
我差点掉水里,你还问我什么表情。然而他只温和地笑了一下,“刚到?”
韩辰略微点了点头,目光闪了闪,短暂的闭了嘴,转身朝楼上走去。
王珩面不改色地跟着上了楼。
二人上了楼,找到包房位置。他们推门而进的时候,人员基本到齐了。
韩辰坐在主位上,老王主任和李大夫分别坐在了韩辰的左右两边。老王主任刚坐下,就叫住了王珩,“王珩过来,来这儿坐。”
又招呼道:“大家随意,想喝什么直接点,咱们科里经费还有!不能让韩院长请咱们,咱们要尽地主之谊!”
满桌的同事们一起叫好。不一会儿,菜已上齐,酒已备好,就差动筷子。
老王主任身先士卒地站起来,讲了敬酒词欢迎新领导上任,满桌同事跟着站起来敬了韩辰一杯,酒尽杯空,大家又陆续坐了下来。
韩辰见大家累了一天,赶紧动了筷子。
老王主任又不忘对大家说道:“王珩是个三杯倒,大家就不要盯他了,我可不想再拖个人回去了。”
在坐的听罢哈哈大笑。王珩刚来单位时,大家不知道他的酒量,三杯就趴桌子睡了过去,最后还是老王主任把他送回去的。
老王主任又矮又胖,那时候小张还没来,他自己拖着一米八的王珩很是费了一番劲。
王珩笑着说:“谢谢大家对我手下留情。”
大家在笑闹声中,传杯换盏,杯酒酬酢,已喝了数杯。
韩辰的目光在桌上巡视一圈,最后视线停留在王珩的脸上,他偶尔侧头和旁边同事聊着,偶尔抬头望望大家,不过度热情,也不过度疏离,一切都恰到好处,一低头一颔首,都有着“君子雅正端方”的气质,即使有时并不与人有视线交流,也显得人异常真诚。
韩辰微微挑了挑眉,最后收回了视线。
喝了酒,席间几位女同事胆子大了起来。尤其林芝,拿着酒杯走了过来,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韩院长,我敬您一杯。顺便替单位女同事问您一个问题,您现在有女朋友吗?”
问题问得切中要害,桌上一群人忍不住凑起了热闹,开始起哄,同事们都伸长脖子等答案。
韩辰沉默了几秒,用目光在人群里扫视一圈,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答道:“没有!”
包房里立即发出“哇喔”的惊异声。林芝回头给女同事们摆了个OK的手势,表情里带着小得意。
李大夫插嘴道:“王主任,什么时候和其他科搞个联谊吧?考虑下我这个大龄单身青年。”
老王主任睨视了他一眼,假装生气,“搞什么联谊,你知道咱们今天出来多不容易?你看王珩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啊?”
李大夫苦着脸说:“主任!追王珩的可多了!是他自己不想找!我可不一样!”
老王主任侧头看了眼王珩,压低声音,“你小子,眼光挺高啊?没相中的?”
王珩见大家把话题转到他身上,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我现在还不想找对象。大家还是不要盯着我了,再盯我就不好意思了。”
韩辰觉得王珩的笑容乍一看温文尔雅,时间长了却发现它十分模式化,就像贴上了一层画皮。
林芝喝了好几杯,人已经微醺,看热闹不嫌事大,“王哥,你总是笑得我们如沐春风,什么时候能换个我们没见过的表情。哪怕凶点的也好,这样我们就不敢盯你了。”
王珩坐在椅子上,嘴角弯了弯,带着浅笑,闭嘴不言,食指轻轻敲着杯子。韩辰没有忽视这个细小的动作,他怀疑王珩的脸再笑就快僵了。而且他也有着恶意的想法,也想看看王珩的另外一种表情,除了笑以外的表情。
韩辰摆了摆手,让大家安静,嘴角扯出一个坏笑来,“说你们想不想看看王珩的其他表情?其实我也想看看。”
包间里的同事们都开始敲桌子起哄,李大夫喊的最欢。李大夫来的比王珩早,但是混的没王珩好,不管技术还是人缘,要说他不存在着嫉妒心是不可能的。但是王珩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也曾多次帮助过他,即使有着嫉妒心里,他也只是心里泛酸,并没有做出什么坏事来。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更多的是羡慕。
很多人都会羡慕别人的表象,但是谁也不知道别人背后付出多少汗水,经历过多少苦痛。成功不是运气,是坚持和积累,是前行路上永不放弃的心。
包厢里,只见韩辰起身,凑到王珩跟前,缓缓弯下腰,低头附耳,“我想睡你!”说完便起了身,又悠闲自得坐回坐位,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注视着仍处在呆愣状态中的王珩。
脸蓦的红了起来,王珩刚才喝的果汁还没咽下去,被呛了一口。他咳嗽了半天,老王主任帮忙拍了半天后背,才缓解。
旁边小张急忙帮他在桌上抽了一张纸巾。王珩接过来,擦了擦,瞬间恢复了仪态。
在坐的同事第一次见王珩脸红,刹那间更是好奇起来,都不死心地纷纷八卦起来,打破砂锅问到底地求答案。
王珩知道不回答肯定是逃不过去的。他避过了韩辰的目光,恢复了神情,嘴角重新挂上微笑,慢条斯理,状若认真地说:“韩院长说我长得比他帅,他有些嫉妒!”
满坐人听罢,哄堂大笑。韩辰听罢也跟着笑起来,真是个妙人!
一群人吃完,已经十点多。有几个人已经喝多了,大家叫了代驾。韩辰则坐了王珩的车。
车内光线晦暗不明,王珩整个人坐在阴影里,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路的前方。坐在副驾的韩辰先开了口,“酒桌上,很抱歉!不要介意!”
“我说的话,院长也不要介意!”
王珩在一个交通岗前停了下来,等着红灯。车里播放着古风音乐,韩辰对这类音乐并不熟悉,他常听的无非都是钢琴曲交响乐之类。韩辰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水龙吟》。”王珩眼睛盯着前方,回了一句。
他望着交通岗变了绿灯,轻踩了油门,车子缓缓滑了出去,开得非常平稳。
“能简单介绍一下吗?”
“不是古典名曲,是现代人创作的一首古风曲,歌词取自宋代吴泳为李长孺所写的祝寿词。吴泳是南宋第进士,可以理解为考上公务员了。这个人做过吏部侍郎,大概从三品,掌管低级文武官员的铨选。代表作《鹤林集》和四库书目,《鹤林集》具体写什么我也没看过,听说是些古典诗文。”
王珩眼睛只顾盯着前方,自顾自的介绍半天,才发现韩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你看我光顾着讲,怎么了?”
韩辰回了神,“没什么!”
不久,韩辰的家到了,王珩把车停在路边,望着韩辰下了车,目送他走进小区门里,便收回目光。他独自开车奔向回家的路,古琴的声音还在车里飘荡,伴随着他的疲惫和困意。最后开车消融在这漆黑的夜里,如一滴水汇入了大海。
第7章 我不是凶手
王珩在聚餐的时候,江南这边则忙的晕头转向。晚间的时候,八点钟,队里接到市民报案说南苑小区里有人跳楼。队里的人白天刚跑完上一个案子,晚饭还没吃,江南便带着大家奔向小区现场。
分管派出所在现场早已拉上了警戒线,周围围观了不少好事的小区居民。
到了现场,警队同志带着工具马上开始分头行动。死者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被邻居发现马上报了案。
现场并不混乱,除了死者,并无其他人在场。李晓梅第一次跟着出现场,尸体不成样子,像扔在地上的一滩烂西红柿。她被现场的血腥和尸体惨状恶心吐了,跑到警戒线后面呕吐不止。
已经晚上十点钟,大家聚集在会议室里吃着方便面,江南听大家汇报案情。
周冲边说边秃噜一口方便面,“死者郑海生,27岁,男,设计师,从十楼直接跳下来的。头部和脏器损伤严重,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痕检现场勘验没有发现打斗痕迹。尸检检测未发现异常。”
马海波收了吃完的方便面桶,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我问了报案的邻居。邻居说下午听见隔壁有两个男人的争吵声。邻居描述了和死者争吵人的相貌,我和秦岭也摸查了死者人际关关系,确认这个人叫李威,现在正在传唤他到局里配合调查。”
江南靠在桌沿上,接着问道:“联系死者家属了吗?”
秦岭答:我联系的,很奇怪,死者母亲说和死者断绝关系了,只说了两字不管,父亲也是同样说法。死者社会关系比较简单,基本公司和家,两点一线,最近接触的人查证了,都是正常的业务往来。死者在公司能力不错,人缘也不错。而且我们调查到死者下午同公司请了半天假,他的领导反映没发现异常,但是有个女同事反映死者最近心情不太好。
李晓梅手里拿着薯片,诧异地说:“听着是个挺不错的人啊。这得多狠心的父母啊?儿子死了都不看一眼!”
江南低头沉思着,父母狠心断绝关系,家里肯定发生了不一般的事情,起码超过父母能接受的范围。
他蹙着眉,“李威什么时候能到?”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警员罗齐进来报告说,人已带到审讯室。
马海波带着罗齐进了审讯室,江南、周冲则在玻璃墙外盯着摄像头。
李威年龄并不大,从视频里看,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但精神颓丧,皮肤有些苍白。
听着李威的回答,了解了一些情况,死者和李威属于大学校友,就职于不同公司。下午在死者家里吵过一架,随后离开了死者的家。对警方怀疑他有杀人嫌疑,李威听后情绪激动,强烈否认杀人指控。
三个多小时后,马海波已经出来了,“李威承认认识死者,但不承认死者的死和他有关系。”
江南翻着笔录,又见大家奔波一整天,最后吩咐道:“今天先这样,明早去物业调下小区监控,把小区的当天监控都查一查,确认下李威几点从小区离开。”
江南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手机里有好几个陆晓琳的未接电话。时间都是出现场时候打的,当时人多混乱没听到声音,现在打也太晚了,索性便没有回。
他洗了澡,感觉疲倦稍微减轻了些。他怀疑自己有失眠的倾向,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倒了一杯啜了几口。他并不喜欢红酒,都是平时准备一些放在柜子里给王珩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