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的卷帘门甚至没有锁,顾海宇拉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弥漫着难言的臭味。
黄河远抖着声音,“呜……是不是尸体的味道……!”
“……是米饭的馊味。”顾海宇打开灯。灯光雪亮,店内摆设一览无余,确实没有人。
黄河远松了一口气,接着心又揪起来,他没有猜错,白云间妈妈绝对出事了,不然这家店不会没有人打理,变成这样。
出了店门,冷风一吹,黄河远冻得牙齿打颤,收起自己的伞,缩到了顾海宇旁边。
顾海宇:“回去吧。你忘了你上次淋了雨,一个午觉的功夫就发烧了。”
“上次是意外。我得去找找。”黄河远摇头,“我根本睡不着。”
“好吧,那你还打算去哪找?”
“白云间家附近有条河。”黄河远眼里闪着泪花,“他会不会跳河了?尸体在水里泡着,所以才没被发现。”
顾海宇无情打破他的想象,“今天刚开始下雨,前几天水位线最多到你大腿,哪怕淹死了,也很快会被发现。”
“对……如果要跳河,今天水位上涨,再适合不过了。”
顾海宇拍了拍黄河远脑袋,“我真的服了你黄桑,能不能盼着白大佬点好啊。我们先去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黑网吧找找,找不到再去河里。我告诉你啊,要是河里也没有,我就先走了。”
“好。”黄河远点了点头。
两人在黄泥塘的网吧找到半夜,一无所获,终于还是到了黄河远想象的,去河边捞尸的环节。
黄河远把捞尸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会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浮起一具尸体,没想到乌漆嘛黑,只能听见河水的声音,压根什么也看不见。
顾海宇打了个哈欠,“黄桑,走吧。”
“我,我再等等。”
黄河远望着天,“我等到天亮再走。万一白云间来跳河了呢?”
“……你不怕冻死啊?”
黄河远撑着伞蹲下来,“我不怕,这样能减少身体散热面积。我现在是一朵不怕冷的蘑菇。”
顾海宇:“太傻逼了,那我可先走了。”
“去酒店开房吧,我请你。”
“不用。”顾海宇像是想到好玩的事,笑了起来,“我去穆临星家,顺便替你借件衣服。”
黄河远想起穆临星给顾海宇的信封,不管那是不是情书,他们都该算是朋友了,点了点头,随顾海宇去了。
黄河远蹲了一会儿,腿有点麻,四处张望着有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也就在这时,他看见河对岸有一道白色的人影。没有撑伞,似乎在跑步。
第52章 呐呐呐呐呐呐呐
诶?!
夜色无边, 连远处的光都因为雨点而显得模糊。黄河远用力眨了眨眼睛,确认那人影不是幻觉,猛地站起来,他蹲得太久, 起来时头昏眼花, 突然看不清人了, 忙大喊道:“喂,你是白云间吗?!”
清亮的少年音夹杂着嗖嗖的冷雨声荡到对岸, 白色的人影停了下来,转过脸,看不清长什么样, 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你怎么不说话?!”黄河远又吼。他既怕那人影是鬼, 又怕他是半夜游晃在外的变态杀人狂, 咽了口唾沫, “你快说话啊!”
不多时,黄河远听见了隐隐的人声,他说话声不大,被雨声掩盖,听不真切,倒是有些耳熟。
“你等我,你就站在那里,别跳啊!!!”
黄河远说完, 就往对岸跑,他按亮了手机电筒,携着分寸微光绕过河,跨过桥,转个弯。那白光摇摇晃晃向他靠近, 啪嗒啪嗒的踩水声越来越响,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逐渐清晰。
黄河远跑到目的地,上气不接下气,光扫过雨中人的脸,他瞳孔一缩,卧槽出声。
眼前人穿着黑裤子,白衬衫,一张脸比衬衫还要白,是没有丝毫血色的惨白,薄薄的脸皮凹陷下去,仿佛几天没吃饱饭。白云间憔悴成这幅德行在黄河远意料之中,但给他一亿吨想象力也想不到的是——“白云间,你头发呢?!”
白云间:“……”
落在身上的雨点陡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哗啦啦的声音——那是雨打在伞面的声音。
黄河远把伞撑在了他头顶。
“再怎么难过,也不能剃光头啊!并不是每一个光头都像琦玉老师那么强,你想想邪剑仙,多丑!”黄河远踮起脚,晃着手电筒照白云间的光头,锃光瓦亮的脑袋将白光反射回来,亮得触目惊心,刺激眼球,仿佛直视了克苏鲁邪神。
“你……怎么在这里?”白云间动了动唇。这句话很轻,字句刚出唇,就仿佛已经被风吹散。他很久没有睡过一个整觉,熬了几天夜,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膜,连自己的说话声音都听不清楚。
“我来找你啊!”黄河远吼,“你是不是有毛病,半夜在雨里晃,不冷吗?!”
“……你好吵。”白云间揉了揉耳朵,黄河远的声音像从深水里传来的,伴随着嗡嗡的耳鸣,听得人极其难受,“别说话。”
“哈?”黄河远哼出一口气,“算了,我不和你计较。回家!你家在哪?”
家这个字似乎刺激到了白云间,他摇了摇头,低声说,“……我没有家。”
说着,他绕过黄河远,又一头扎进雨里,似乎还要继续跑步。
“哇啊啊啊!”黄河远气得像愤怒的小鸟,甩开雨伞,薅住白云间衣服往后一扯,“别跑了!你要不要命了,给我回家睡觉!”
黄河远不觉得自己用了多大力气,白云间被他那么一甩,竟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水花四溅,砸出一声闷响。
“喂……!”黄河远自己用左手打了右手一下,不知所措地蹲下身,用手电筒照白云间后脑勺,“白云间,你,你没事吧……你别吓我!痛不痛?!”
黄河远没照到血,又去照白云间的脸,突然说不出话了。
白云间睁着眼睛,下眼睑一片绯红,冷雨拍在脸上,顺着皮肤往下流,一点透明的雨积在眼窝里,微微颤动着。
他哭了。黄河远想。
虽然看不见白云间的眼泪,也听不见他的哭声,但黄河远就是觉得他哭了。
大部分时候,黄河远都是先哭的那一个。从来都是别人哄他,他压根就没哄过别人。
手电筒的光太刺眼了,黄河远关掉手电,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多大点事儿,不就是……”黄河远仰头望天,说不下去了。
多大点事儿……不就是家庭离异,妈妈出事,被人骂上x牙热搜,还可能被人肉到学校……
这根本不是小事。易地而处,黄河远恐怕已经哭瞎了,他根本就没资格安慰白云间,告诉他,没关系。
黄河远咬了咬牙,从书包里拿出光剑,按亮开关,腿一跨,跨坐在白云间身上。
黄河远好歹也是个一百多斤的男人,白云间被压得喘不过气,他实在懒得说话,抬起手推了推黄河远。
黄河远抓住他的手,硬是把剑塞进白云间怀里,双手托着白云间的背,吭叽一声,用尽死宅嘬奶的劲儿,将他上身抱住了。
“呐,云酱!”黄河远用力拍了拍白云间的背,郑重地说,“就算,全世界都要毁灭你,我也站在你这边。”
白云间:“……”
“这把剑送你。剑在我在,剑没电了,我也在。”黄河远顿了顿,“……但是你不能骗人了!你振作起来,我再……送你一束向日葵。”
两个人明明已经湿透了,白云间甚至冻得感觉不到冷,但奇怪的是,被黄河远抱住的地方,有了一丝陌生的暖意。雨水加快了热量的散发,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那一丝暖逐渐累积,变成了一个非常温暖的拥抱。
那是他一无所有,在外游荡了一星期后获得的唯一一个拥抱。他终于明白了他想要什么。他不想成为白绣无所不能的乖儿子,不想要凌云朵和丁鸥给他安排更好的生活。他只希望,有人给他一个拥抱。不是谁的弟弟,不是谁的儿子,只是单纯的白云间。
白云间抬起冻僵的手,圈住了黄河远的腰。
漆黑的河边,以光剑为圆心,亮起一圈银亮的光,光里有掠过的雨丝,以及两人相拥的身影。
顾海宇撑着伞站在远处,没有过去。他手里拿着一件衣服,本来打算给黄河远送去,但现在看看,还是不要过去打扰的好。他满足地想,我磕的CP真不错。
而更远的地方,穆临星站在走廊看着他们三个人。刚才顾海宇屁颠屁颠地借了他衣服去送人,结果现在只能落寞地看着别人抱在一起,在冷风中发呆。穆临星幸灾乐祸地打了个哈欠,可能是三角恋……顾海宇这变态是不是喜欢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现在失恋了吧哈哈。
第53章 湿身去CP家借宿
顾海宇没“伤心”多久, 又抱着衣服往楼上走。
穆临星警惕地堵在楼道上,“你干嘛?”
顾海宇:“我要在你家睡觉。”
穆临星非常反感顾海宇理所当然的口气,“我家又不是宾馆,借你衣服已经给你脸了, 滚远点。”
顾海宇笑了一声, 在口袋里掏了掏, 穆临星戒备地背过手,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水果刀。他实在是被顾海宇打怕了, 平时他就已经很神经,失恋了更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
只见顾海宇掏了两下,展开手心, 上面是一把粉红色的东西。穆临星定睛一看, 是坨人民币。这些钱原本就没有整齐地放着, 被雨打湿后更是黏成一团。
居然这么对珍贵可爱的人民币!穆临星有些心痛。
“五百块, 买你一晚。”顾海宇笑,“够不够。”
“……你睡沙发。”穆临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
“可以。”
穆临风一把薅过潮湿的钱,转过身,时刻留意身后顾海宇的动静。顾海宇拄着雨伞,浑身滴水地慢慢走,没有要打他的意思。
刚进客厅,顾海宇关上门,马上就脱裤子。
“你干什么!”穆临星低头吼。顾海宇居然没穿内裤!
“换裤子。”顾海宇又笑,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穆临星:“……”
顾海宇陪黄河远找了一晚上人,又冷又困还饿,没兴致再逗穆临星,换上刚借来的衣服裤子,没有丝毫废话地往脏兮兮的沙发上一倒, “晚安。”
穆临星:“……”
穆临星不声不响地盯了顾海宇几眼,见他安详得像猪,转身进厨房。
顾海宇在穆临星身后睁开了眼,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的背影。他听见放下刀的声音,不多时眼前出现了橙色的光——穆临星举着一根蜡烛出来了。
他要把他烧死吗?顾海宇闭眼装睡心里琢磨着穆临星这个垃圾会怎么报复他。过了几分钟没动静,顾海宇睁开一只眼睛,见穆临星蹲在地上,小心地展开纸币,凑在烛火旁边,正在安静又谨慎地烤钱。
傻逼……睡意突然席卷而来,烛火和穆临星的半边侧脸逐渐模糊。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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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海宇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黄河远扶着白云间慢慢爬楼梯,“你家几楼?”
“……三楼。”白云间握着光剑,照亮前方的楼梯。
三楼并不高,但对于黄河远来说却爬得心惊胆战,“你可别晕啊,我背不动你。”
“……嗯。”
到了门口,白云间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钥匙,黄河远突然叫了一声,“等下!”
白云间:“……”
黄河远跨步上前,抱住白云间,膝盖微弯,侧脸贴住他胸口。
白云间:“……?”
在黄河远抱上来的瞬间,他心脏非常明显地漏了一拍,随后剧烈地跳起来。这是熬夜的副作用吗?白云间疑惑,可能是大脑供血不足了。
噗通噗通噗通。黄河远听见了白云间极其活泼的心跳,站直身子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扶着白云间,只觉得他浑身冰冷,有气无力的。他怕他遇到的是跳完河的白云间。就像鬼故事里的情节,谁谁谁死不瞑目,变成了水鬼或者水尸,在河边游荡,寻找替死之人。
黄河远的体温离开后,白云间又能思考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鬼?”
心思被戳穿,黄河远觉得没面子,哼了一声,“放屁,我只是随便抱一下你。”
白云间打开门,低声问:“如果我是鬼,你怎么办?”
“这世上没有鬼。”黄河远走进房间,“不过你现在和鬼也差不多了。赶紧换身衣服去睡觉!”
白云间的家陈设简单到诡异的地步。进门便是客厅,两个单人沙发一左一右地摆在电视前,沙发中间横着一个玻璃茶几,上面放着一个果盘,里面的橘子干巴巴的。
电视,沙发和茶几,这便是客厅的全部了。
家徒四壁,真穷。对比背着香奈儿,开着宝马的凌云朵,白云间这个穷法让黄河远百感交集。
白云间指了指客厅旁边的厕所,“你要洗澡吗?”
黄河远冻得不行,非常想冲一个热水澡,但还是道:“你先洗吧,你洗完就睡觉。”
“我们可以一起洗。”白云间淡淡道。
黄河远一秒跳上恐同山,“不,两男人怎么洗!我警告你啊白云间,你别打我注意,我直男。”
白云间无语片刻,“我家有两个厕所。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同时洗。”
“什么……”黄河远尴尬地挠了挠脸,“行,那你别偷看我洗澡啊。”